《风雨杀胡令》 第二十四章 《改良弩箭》 磐石坞的铁匠铺在坞堡西北角,原是洛阳朝廷时的军械坊,墙角还堆着些生锈的铁环和断矛。韩成功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时,老铁匠正在抡锤,火星子溅在他黧黑的胳膊上,烫出一个个白泡,他却像没知觉似的,只是盯着砧上的铁块。 “张铁匠。”韩成功站在门口喊了声。老铁匠姓张,原是洛阳兵工坊的匠人,永嘉之乱时逃到磐石坞,一手打铁的手艺在方圆百里无人能及,只是性子孤僻,平日除了苏谦谁都不理。 张铁匠抬了抬眼皮,浑浊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手里的锤却没停:“韩校尉有何吩咐?”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带着铁屑的涩味。 韩成功走到砧旁,捡起一支缴获的羯兵弩箭。箭杆是普通的杨木,箭头是粗糙的铸铁,刃口歪歪扭扭,显然是赶工打造的。“这箭,能射穿几层皮甲?” 张铁匠瞥了眼那箭,哼了声:“三层就得老天保佑。羯兵的皮甲里掺了麻筋,寻常铁箭碰上去,多半是箭头卷刃。”他抡起锤,重重砸在烧红的铁块上,“去年苏公子让俺修过类似的,中看不中用。” “要是改改呢?”韩成功从怀里掏出块木炭,在地上画了个箭头的形状,比寻常箭头短半寸,却宽出一指,箭簇打磨得更锋利,“把箭头加重,箭杆缩短,让重心往前移,会不会穿透力更强?” 张铁匠的锤停了,他蹲下身,用粗糙的手指在地上比划着韩成功画的箭头:“这样一来,射程至少减三成。”他抬头看着韩成功,眼里多了些探究,“校尉是想……近战用?” “正是。”韩成功点头,想起断木崖时羯兵的重甲,“石擒虎的亲卫都穿双层皮甲,寻常弩箭射上去跟挠痒似的。咱们缺骑兵,只能靠步战贴身搏杀,若能在十步内一箭射穿他们的甲胄,胜算能增三成。” 张铁匠没说话,只是把那支羯兵弩箭扔进火炉。火苗舔舐着箭杆,很快就燃起黑烟,箭头则被烧得通红。他用铁钳夹出来,往冷水里一淬,“滋”的一声,白雾腾起,箭头竟裂开了道缝。 “你看。”张铁匠用铁钳敲了敲裂开的箭头,“羯兵的铁不行,杂着太多矿渣。要改箭头,得用坞里那几块镔铁。”他指了指墙角的铁砧,上面放着三块黑漆漆的铁块,“那是苏坞主早年从洛阳带出来的,说是西域来的好铁。” “那就用镔铁。”韩成功毫不犹豫,“需要多少人帮忙?尽管开口。” 张铁匠掂量着那几块镔铁,忽然咧嘴笑了,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校尉要是信得过俺,给俺三个后生打下手,三天后你来取货。”他指了指铺外正在操练的队伍,“就那几个抬矿石的,看着有力气。” 韩成功回头,见赵大牛正带着几个流民往铁匠铺搬矿石,都是些从断木崖附近山涧里捡的赤铁矿,沉甸甸的压得人直晃。“赵大牛!”他喊了声,“让你那三个会拉风箱的弟兄留下,给张铁匠打下手。” 赵大牛应了声,把三个精壮的流民往前推了推。那三人都是矿上出身,对火候极熟,见能跟着老铁匠学手艺,脸上都带着兴奋。张铁匠看了看他们黧黑的手,又试了试他们拉风箱的力道,终于点了头:“明早卯时来上工,迟到一刻,就别来了。” 离开铁匠铺时,校场上的操练正到紧要处。陈玉带着步卒练阵型,他让人把盾牌摆成个半圆,长戟手从缝隙里捅出,后排的刀手则护住两翼,喊杀声震得坞堡的墙皮都在掉灰。 “校尉,你看这‘龟甲阵’怎么样?”陈玉见韩成功过来,独眼里闪着光,左臂的伤用新换的布条缠着,却丝毫不影响他挥戟示范,“昨天跟骑兵队演练,硬是没让他们冲进来!” 韩成功看着那些紧密相扣的盾牌,忽然想起梦里李牧的“方阵”,虽形制不同,却都透着个“稳”字。“不错。”他点头,“但盾牌手的臂力还得练,刚才我看有两个弟兄的盾快举不住了。” “俺正琢磨这事呢。”陈玉挠了挠头,“张铁匠说能打些铁环,让弟兄们平时套在胳膊上练力气,等练熟了,举盾就不费劲了。” 两人正说着,赵大牛骑着匹黑马从坞外回来,马背上驮着些干枯的苜蓿。“校尉,陈玉队正!”他勒住马,声音里带着喜色,“河滩那边的苜蓿长得好,俺让弟兄们割了些,晒干了喂马,比麦麸强多了!” 韩成功看着那些苜蓿,忽然想起羯兵战马的习性——这些畜生最爱吃带露水的苜蓿,若是能在沿途的草场埋下些混了泻药的苜蓿,说不定能让石擒虎的骑兵不战自溃。他把这想法跟赵大牛一说,那汉子立刻拍着大腿:“俺咋没想到!李老四以前给羯兵牧马时,就说过这畜生嘴刁得很,非苜蓿不吃!” “先别急。”韩成功按住他的肩膀,“等张铁匠把弩箭改好再说。咱们现在的力气,得用在刀刃上。”他望向坞堡外的山道,那里隐约有炊烟升起,是新逃来的流民,苏明正带着人给他们登记,“昨天新来的那十几个流民,都分到各队了?” “分到了。”赵大牛点头,“有个叫王二麻子的,以前在军器监当差,说懂些弩箭的门道,俺让他跟着张铁匠打下手了。” 韩成功心里一动,正想去看看王二麻子,却被花如月叫住。她手里捧着个竹简册,急匆匆地从库房那边过来,襦裙的下摆沾了些草屑,显然是刚从菜地那边回来。 “韩校尉,你看这个。”花如月把册子递过来,上面用炭笔写着密密麻麻的字,“这是各队的武器损耗,步卒队的长戟断了七根,骑兵队的弓弦磨坏了五副,还有……”她指着其中一行,“弩箭只剩八十七支了,要是再遇上羯兵,怕是不够用。” 韩成功看着那行字,眉头拧了起来。断木崖缴获的弩箭本有两百多支,这几日操练损耗竟如此之快,可见弟兄们用得勤。“张铁匠那边在改新箭,三天后能出一批。”他对花如月说,“你让各队节省着用,非必要不射实箭,用秸秆做的假箭练准头就行。” 花如月点头,又从怀里掏出块麻布,上面绣着个简单的弩机图样:“王二麻子说,弩机的望山(瞄准器)可以再打磨打磨,刻上刻度,这样射箭更准。”她指着图样上的刻度,“他说以前在军器监,最好的弩机都有这东西,只是后来战乱,没人耐烦做了。” 韩成功看着那图样,忽然想起现代枪械的瞄准镜,虽原理不同,却都是为了精准。“让他跟张铁匠说,一起改了。”他拍了拍花如月的肩膀,“这些事,你比我想得周到。” 花如月的脸微微发红,把麻布叠好放进怀里:“苏公子说,坞里的库房还有些牛角,能做弓弦,比麻绳耐用。我让张寡妇带着妇女们去收拾了,说不定能赶制出几副好弓。” 午后的日头有些毒,韩成功带着王二麻子去了铁匠铺。那汉子约莫四十岁,脸上有几颗麻子,是昨天从流民里筛出来的,据说永嘉之乱前在洛阳军器监当过头目,对弩箭极有研究。 “校尉请看。”王二麻子蹲在火炉旁,手里拿着个拆开的弩机,“这望山太高,刻度也模糊,十步外就容易偏。俺们以前做的,望山矮三分,刻度用铜丝嵌进去,日晒雨淋都磨不掉。”他用炭笔在地上画了个弩机的剖面,“还有这里,机括太松,扣动时容易晃,得垫点铜片。” 张铁匠原本对这流民不太待见,此刻听他说得头头是道,手里的锤也停了,只是盯着地上的图样。“你说的铜丝嵌刻度,俺试过。”他闷声道,“火候不好掌握,铜丝容易化。” “得用锡焊。”王二麻子不假思索地接话,“先把望山刻出浅槽,铜丝烧软了嵌进去,再用锡水灌缝,冷却后比铁还硬。”他看向张铁匠,眼里带着些激动,“俺在军器监时,专门管这个,错不了!” 张铁匠没说话,只是从墙角翻出个旧弩机,递给王二麻子:“你试试。” 王二麻子接过弩机,摸出随身携带的小锉刀,开始打磨望山。他的动作不快,却极稳,锉刀在木头上滑动,发出沙沙的轻响。张铁匠和韩成功就站在旁边看着,铁匠铺里只有火炉的噼啪声和锉刀的摩擦声,连外面操练的喊杀声都仿佛远了。 日头偏西时,王二麻子举起改好的弩机:“成了。”望山被磨得光滑,上面嵌着三根细铜丝,组成简易的刻度,在火光下泛着微光。他又从怀里掏出片薄铜,垫在机括处,用小锤敲了敲,“这样扣动时就稳了。” 张铁匠接过弩机,试了试扣动的手感,又眯着眼看了看刻度,忽然对王二麻子拱了拱手:“王先生果然有本事。”这是韩成功认识他以来,第一次见他对人如此客气。 韩成功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他知道,改良弩箭不仅是换个箭头那么简单,更关乎军心——当弟兄们握着更趁手的武器,面对羯兵时腰杆才能更硬。他想起断木崖上那些死去的弟兄,若是当时有这样的弩箭,或许能少折损些人。 “张铁匠,”韩成功开口,“先赶制五十支新箭,二十副改好的弩机,三天后要用。”他看向王二麻子,“你就留在铁匠铺,跟张铁匠一起干,工钱按伍长的标准算。” 王二麻子眼圈一红,对着韩成功深深一揖:“校尉信得过俺,俺这条命就是校尉的!”他以前在流民里受尽白眼,此刻能重拾旧艺,还被如此器重,心里的激动可想而知。 离开铁匠铺时,校场上的操练已经结束。弟兄们三三两两地坐在草棚下,有的在擦拭武器,有的在互相按摩酸痛的胳膊。陈玉正拿着支秸秆做的假箭,教几个新弟兄瞄准,独眼里满是认真。 赵大牛则带着骑兵队在河边饮马,李老四正在给那匹曾甩过他的黑马刷毛,畜生温顺地甩着尾巴,时不时用脑袋蹭他的胳膊,全然没了初见时的野性。 花如月带着妇女们从库房出来,每人手里都抱着些牛角,正往铁匠铺走。张寡妇的孙子小虎跑在最前面,手里举着根磨得光滑的木杆,说是要给骑兵队做马鞭,引得众人一阵笑。 韩成功站在坞堡的瞭望塔上,望着这忙碌而有序的景象,心里忽然生出些踏实。从黑石坞的仓皇逃窜,到断木崖的险胜,再到如今磐石坞的练兵备战,他们像一群被狂风打散的沙,终于又聚成了团。 风从北方吹来,带着隐约的尘土味。韩成功知道,石擒虎绝不会善罢甘休,或许就在某个黎明,羯兵的马蹄声就会再次响起。但他不怕,因为手里的武器在变利,身边的弟兄在变强,连空气里都透着股憋着的劲,像即将燎原的火星。 “该去看看绊马索了。”他低声对自己说,转身下了瞭望塔。张铁匠说,用藤蔓缠着铁链做的绊马索,比纯铁链更隐蔽,也更结实,明天就能做好。到那时,不管是石擒虎的重骑兵,还是呼延烈的散兵游勇,来了就别想轻易离开。 铁匠铺的火光还亮着,映红了半个夜空。韩成功知道,这夜里的叮当声,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厮杀,打磨最锋利的刀。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23995.) 。 第二十四章 《改良弩箭》 磐石坞的铁匠铺在坞堡西北角,原是洛阳朝廷时的军械坊,墙角还堆着些生锈的铁环和断矛。韩成功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时,老铁匠正在抡锤,火星子溅在他黧黑的胳膊上,烫出一个个白泡,他却像没知觉似的,只是盯着砧上的铁块。 “张铁匠。”韩成功站在门口喊了声。老铁匠姓张,原是洛阳兵工坊的匠人,永嘉之乱时逃到磐石坞,一手打铁的手艺在方圆百里无人能及,只是性子孤僻,平日除了苏谦谁都不理。 张铁匠抬了抬眼皮,浑浊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手里的锤却没停:“韩校尉有何吩咐?”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带着铁屑的涩味。 韩成功走到砧旁,捡起一支缴获的羯兵弩箭。箭杆是普通的杨木,箭头是粗糙的铸铁,刃口歪歪扭扭,显然是赶工打造的。“这箭,能射穿几层皮甲?” 张铁匠瞥了眼那箭,哼了声:“三层就得老天保佑。羯兵的皮甲里掺了麻筋,寻常铁箭碰上去,多半是箭头卷刃。”他抡起锤,重重砸在烧红的铁块上,“去年苏公子让俺修过类似的,中看不中用。” “要是改改呢?”韩成功从怀里掏出块木炭,在地上画了个箭头的形状,比寻常箭头短半寸,却宽出一指,箭簇打磨得更锋利,“把箭头加重,箭杆缩短,让重心往前移,会不会穿透力更强?” 张铁匠的锤停了,他蹲下身,用粗糙的手指在地上比划着韩成功画的箭头:“这样一来,射程至少减三成。”他抬头看着韩成功,眼里多了些探究,“校尉是想……近战用?” “正是。”韩成功点头,想起断木崖时羯兵的重甲,“石擒虎的亲卫都穿双层皮甲,寻常弩箭射上去跟挠痒似的。咱们缺骑兵,只能靠步战贴身搏杀,若能在十步内一箭射穿他们的甲胄,胜算能增三成。” 张铁匠没说话,只是把那支羯兵弩箭扔进火炉。火苗舔舐着箭杆,很快就燃起黑烟,箭头则被烧得通红。他用铁钳夹出来,往冷水里一淬,“滋”的一声,白雾腾起,箭头竟裂开了道缝。 “你看。”张铁匠用铁钳敲了敲裂开的箭头,“羯兵的铁不行,杂着太多矿渣。要改箭头,得用坞里那几块镔铁。”他指了指墙角的铁砧,上面放着三块黑漆漆的铁块,“那是苏坞主早年从洛阳带出来的,说是西域来的好铁。” “那就用镔铁。”韩成功毫不犹豫,“需要多少人帮忙?尽管开口。” 张铁匠掂量着那几块镔铁,忽然咧嘴笑了,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校尉要是信得过俺,给俺三个后生打下手,三天后你来取货。”他指了指铺外正在操练的队伍,“就那几个抬矿石的,看着有力气。” 韩成功回头,见赵大牛正带着几个流民往铁匠铺搬矿石,都是些从断木崖附近山涧里捡的赤铁矿,沉甸甸的压得人直晃。“赵大牛!”他喊了声,“让你那三个会拉风箱的弟兄留下,给张铁匠打下手。” 赵大牛应了声,把三个精壮的流民往前推了推。那三人都是矿上出身,对火候极熟,见能跟着老铁匠学手艺,脸上都带着兴奋。张铁匠看了看他们黧黑的手,又试了试他们拉风箱的力道,终于点了头:“明早卯时来上工,迟到一刻,就别来了。” 离开铁匠铺时,校场上的操练正到紧要处。陈玉带着步卒练阵型,他让人把盾牌摆成个半圆,长戟手从缝隙里捅出,后排的刀手则护住两翼,喊杀声震得坞堡的墙皮都在掉灰。 “校尉,你看这‘龟甲阵’怎么样?”陈玉见韩成功过来,独眼里闪着光,左臂的伤用新换的布条缠着,却丝毫不影响他挥戟示范,“昨天跟骑兵队演练,硬是没让他们冲进来!” 韩成功看着那些紧密相扣的盾牌,忽然想起梦里李牧的“方阵”,虽形制不同,却都透着个“稳”字。“不错。”他点头,“但盾牌手的臂力还得练,刚才我看有两个弟兄的盾快举不住了。” “俺正琢磨这事呢。”陈玉挠了挠头,“张铁匠说能打些铁环,让弟兄们平时套在胳膊上练力气,等练熟了,举盾就不费劲了。” 两人正说着,赵大牛骑着匹黑马从坞外回来,马背上驮着些干枯的苜蓿。“校尉,陈玉队正!”他勒住马,声音里带着喜色,“河滩那边的苜蓿长得好,俺让弟兄们割了些,晒干了喂马,比麦麸强多了!” 韩成功看着那些苜蓿,忽然想起羯兵战马的习性——这些畜生最爱吃带露水的苜蓿,若是能在沿途的草场埋下些混了泻药的苜蓿,说不定能让石擒虎的骑兵不战自溃。他把这想法跟赵大牛一说,那汉子立刻拍着大腿:“俺咋没想到!李老四以前给羯兵牧马时,就说过这畜生嘴刁得很,非苜蓿不吃!” “先别急。”韩成功按住他的肩膀,“等张铁匠把弩箭改好再说。咱们现在的力气,得用在刀刃上。”他望向坞堡外的山道,那里隐约有炊烟升起,是新逃来的流民,苏明正带着人给他们登记,“昨天新来的那十几个流民,都分到各队了?” “分到了。”赵大牛点头,“有个叫王二麻子的,以前在军器监当差,说懂些弩箭的门道,俺让他跟着张铁匠打下手了。” 韩成功心里一动,正想去看看王二麻子,却被花如月叫住。她手里捧着个竹简册,急匆匆地从库房那边过来,襦裙的下摆沾了些草屑,显然是刚从菜地那边回来。 “韩校尉,你看这个。”花如月把册子递过来,上面用炭笔写着密密麻麻的字,“这是各队的武器损耗,步卒队的长戟断了七根,骑兵队的弓弦磨坏了五副,还有……”她指着其中一行,“弩箭只剩八十七支了,要是再遇上羯兵,怕是不够用。” 韩成功看着那行字,眉头拧了起来。断木崖缴获的弩箭本有两百多支,这几日操练损耗竟如此之快,可见弟兄们用得勤。“张铁匠那边在改新箭,三天后能出一批。”他对花如月说,“你让各队节省着用,非必要不射实箭,用秸秆做的假箭练准头就行。” 花如月点头,又从怀里掏出块麻布,上面绣着个简单的弩机图样:“王二麻子说,弩机的望山(瞄准器)可以再打磨打磨,刻上刻度,这样射箭更准。”她指着图样上的刻度,“他说以前在军器监,最好的弩机都有这东西,只是后来战乱,没人耐烦做了。” 韩成功看着那图样,忽然想起现代枪械的瞄准镜,虽原理不同,却都是为了精准。“让他跟张铁匠说,一起改了。”他拍了拍花如月的肩膀,“这些事,你比我想得周到。” 花如月的脸微微发红,把麻布叠好放进怀里:“苏公子说,坞里的库房还有些牛角,能做弓弦,比麻绳耐用。我让张寡妇带着妇女们去收拾了,说不定能赶制出几副好弓。” 午后的日头有些毒,韩成功带着王二麻子去了铁匠铺。那汉子约莫四十岁,脸上有几颗麻子,是昨天从流民里筛出来的,据说永嘉之乱前在洛阳军器监当过头目,对弩箭极有研究。 “校尉请看。”王二麻子蹲在火炉旁,手里拿着个拆开的弩机,“这望山太高,刻度也模糊,十步外就容易偏。俺们以前做的,望山矮三分,刻度用铜丝嵌进去,日晒雨淋都磨不掉。”他用炭笔在地上画了个弩机的剖面,“还有这里,机括太松,扣动时容易晃,得垫点铜片。” 张铁匠原本对这流民不太待见,此刻听他说得头头是道,手里的锤也停了,只是盯着地上的图样。“你说的铜丝嵌刻度,俺试过。”他闷声道,“火候不好掌握,铜丝容易化。” “得用锡焊。”王二麻子不假思索地接话,“先把望山刻出浅槽,铜丝烧软了嵌进去,再用锡水灌缝,冷却后比铁还硬。”他看向张铁匠,眼里带着些激动,“俺在军器监时,专门管这个,错不了!” 张铁匠没说话,只是从墙角翻出个旧弩机,递给王二麻子:“你试试。” 王二麻子接过弩机,摸出随身携带的小锉刀,开始打磨望山。他的动作不快,却极稳,锉刀在木头上滑动,发出沙沙的轻响。张铁匠和韩成功就站在旁边看着,铁匠铺里只有火炉的噼啪声和锉刀的摩擦声,连外面操练的喊杀声都仿佛远了。 日头偏西时,王二麻子举起改好的弩机:“成了。”望山被磨得光滑,上面嵌着三根细铜丝,组成简易的刻度,在火光下泛着微光。他又从怀里掏出片薄铜,垫在机括处,用小锤敲了敲,“这样扣动时就稳了。” 张铁匠接过弩机,试了试扣动的手感,又眯着眼看了看刻度,忽然对王二麻子拱了拱手:“王先生果然有本事。”这是韩成功认识他以来,第一次见他对人如此客气。 韩成功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他知道,改良弩箭不仅是换个箭头那么简单,更关乎军心——当弟兄们握着更趁手的武器,面对羯兵时腰杆才能更硬。他想起断木崖上那些死去的弟兄,若是当时有这样的弩箭,或许能少折损些人。 “张铁匠,”韩成功开口,“先赶制五十支新箭,二十副改好的弩机,三天后要用。”他看向王二麻子,“你就留在铁匠铺,跟张铁匠一起干,工钱按伍长的标准算。” 王二麻子眼圈一红,对着韩成功深深一揖:“校尉信得过俺,俺这条命就是校尉的!”他以前在流民里受尽白眼,此刻能重拾旧艺,还被如此器重,心里的激动可想而知。 离开铁匠铺时,校场上的操练已经结束。弟兄们三三两两地坐在草棚下,有的在擦拭武器,有的在互相按摩酸痛的胳膊。陈玉正拿着支秸秆做的假箭,教几个新弟兄瞄准,独眼里满是认真。 赵大牛则带着骑兵队在河边饮马,李老四正在给那匹曾甩过他的黑马刷毛,畜生温顺地甩着尾巴,时不时用脑袋蹭他的胳膊,全然没了初见时的野性。 花如月带着妇女们从库房出来,每人手里都抱着些牛角,正往铁匠铺走。张寡妇的孙子小虎跑在最前面,手里举着根磨得光滑的木杆,说是要给骑兵队做马鞭,引得众人一阵笑。 韩成功站在坞堡的瞭望塔上,望着这忙碌而有序的景象,心里忽然生出些踏实。从黑石坞的仓皇逃窜,到断木崖的险胜,再到如今磐石坞的练兵备战,他们像一群被狂风打散的沙,终于又聚成了团。 风从北方吹来,带着隐约的尘土味。韩成功知道,石擒虎绝不会善罢甘休,或许就在某个黎明,羯兵的马蹄声就会再次响起。但他不怕,因为手里的武器在变利,身边的弟兄在变强,连空气里都透着股憋着的劲,像即将燎原的火星。 “该去看看绊马索了。”他低声对自己说,转身下了瞭望塔。张铁匠说,用藤蔓缠着铁链做的绊马索,比纯铁链更隐蔽,也更结实,明天就能做好。到那时,不管是石擒虎的重骑兵,还是呼延烈的散兵游勇,来了就别想轻易离开。 铁匠铺的火光还亮着,映红了半个夜空。韩成功知道,这夜里的叮当声,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厮杀,打磨最锋利的刀。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23995.) 。 第二十三章 《分类练兵》 磐石坞的校场原是洛阳朝廷时的粮仓晒场,此刻被收拾得干干净净。韩成功站在土台上,望着底下百余名弟兄,心里比昨日在断木崖时更踏实。这些人里,有黑石坞的旧部,有黄河岸收拢的流民,还有十余个新加入的磐石坞青壮,苏明说这是其父苏谦的诚意,“坞堡的汉子,也该学学真本事”。 “从今日起,咱们分三队操练。”韩成功的声音在空场上回荡,他手里握着根从槐树上折的枝条,在地上画了三道线,“陈玉带一队,练步战;赵大牛带一队,练骑术;花如月……” “俺来管粮草器械,登记伤亡。”花如月从人群后走出,手里捧着个竹简编成的册子,上面已经用炭笔写了几行字。她昨日连夜清点了所有物资,连断木崖缴获的三十七个羯兵头盔都数得清清楚楚,“韩校尉说的‘十人一伍,五伍一队’,我昨夜画了个名册,每人的名字、籍贯、擅长的活计都记在上面,操练时也好分派。” 陈玉咧嘴笑,独眼里闪着光:“还是花小姐心细!俺就说校尉咋突然要分队,原来是早有盘算。”他左臂的伤虽未痊愈,却已能活动,此刻正掂量着手里的长戟,“步战就得练力气,练阵型!俺们黑石坞的弟兄,当年就是凭着一股子狠劲,才没让羯兵踏平坞堡!” 赵大牛摸着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俺……俺没带过骑兵。”他身边站着七个曾被羯兵抓去牧马的流民,其中三个是断木崖后新跟上的,“不过俺们会喂马,知道马怕啥,也知道咋能让马跑得更欢。” 韩成功点头,枝条指向校场东侧:“陈玉,你的人,每日卯时起身,先负重跑三里地,再练列阵,用长戟和环首刀。”他转向西侧,“赵大牛,你带骑兵去坞外的河滩,先练骑术,再练马上射箭,缴获的羯兵弓箭够你们用。”最后看向花如月,“你带着识些字的,把粮草、武器、伤药都归置清楚,每日操练结束,各队损耗多少,补充多少,都要记明白。” “那俺们这些庄稼汉,学这些真能打过羯兵?”人群里有人嘀咕,是个今早才加入的磐石坞农户,手里还攥着柄锄头,显然对舞刀弄枪心里没底。 苏明上前一步,朗声道:“王大叔,韩校尉在断木崖杀败石擒虎的事,你还信不过?羯兵也是爹娘生的,不是铁打的!咱们练好了本事,既能护坞堡,也能报仇,有啥不好?”他转向韩成功,“家父说了,坞里的库房任凭调用,只要能练成精兵。” 韩成功把枝条往地上一戳:“练不练得成,看你们自己。想活命,想让妻儿老小不再被羯兵糟践,就把力气使出来!”他看向那持锄头的农户,“你叫王大叔是吧?会使锄头,就该知道力气往哪使最管用。长戟比锄头沉不了多少,练熟了,比锄头能打十倍!” 王大叔脸一红,把锄头往地上顿了顿:“校尉说得是!俺练!” 日头爬到树梢时,校场已经热闹起来。 东侧的步卒队被陈玉折腾得够呛。他让人把缴获的羯兵皮甲灌满沙土,每个弟兄背三件,绕着校场跑圈。“跑快点!羯兵的马蹄子可不会等你们喘过气!”陈玉独眼里满是狠劲,自己也背着两件甲,左臂的伤被牵扯得生疼,却硬是没哼一声。 韩成功站在土台上看,见有人跑不动摔倒了,立刻有身边的人伸手拉一把,没人掉队。他想起断木崖时,这些人连像样的阵型都列不起来,此刻虽狼狈,却透着股齐心的劲。陈玉忽然喊停,让众人列成三排,前排举盾,中排挺戟,后排拔刀,来回演练推进与后退。 “盾要举平!别给羯兵的箭留空子!” “长戟往前送!不是让你们捅地皮!” “后排的刀出鞘快点!等羯兵冲到跟前,割屌都来不及!” 糙话骂得难听,弟兄们却听得认真。有个新来的流民没举稳盾,被陈玉用长戟杆敲了下胳膊:“记着,这盾不光护你自己,还护着你左边右边的弟兄!”那流民红着脸点头,把盾举得更稳了。 西侧的河滩上,赵大牛的骑兵队也没闲着。九匹缴获的羯兵战马被拴在柳树上,轮流由弟兄们骑乘。这些马都带着野性,有匹黑马见骑它的是个面黄肌瘦的流民,突然人立而起,把人甩在沙地上。 “怂货!”赵大牛骂了句,却自己牵过黑马,左手抓住缰绳,右手照着马屁股就是一矛杆,“当年羯狗骑你的时候,你咋不敢蹦跶?”黑马被打得嘶鸣,却真的老实了些。他转向那个摔在地上的流民,“李老四,起来!羯兵能骑,你为啥不能骑?这马就是欺软怕硬!” 李老四爬起来,脸上沾着沙,眼里却没了惧色。他曾被羯兵抓去牧马三年,天天挨鞭子,此刻看着黑马,突然扑上去死死抓住缰绳,翻身就往上爬。黑马又想尥蹶子,赵大牛上前按住马头,沉声道:“记住,你是它的主子!不是伺候它的奴才!” 韩成功走过去时,正见赵大牛教众人练马上射箭。他让人在柳树上绑了些草人,弟兄们骑着马,从百步外冲过去,在马上弯弓搭箭。起初没一个能射中,箭矢不是偏到水里,就是扎在沙滩上。 “别急着放箭!”赵大牛自己翻身上马,示范给众人看,“坐稳了,等马跑顺了再抬手!瞄准草人的心窝,别管准不准,先练着不脱靶!”他一箭射去,虽没中的心窝,却钉在了草人的肩膀上,引来一片叫好。 “以前羯兵就是这么射俺们村的。”李老四突然说,声音发颤,“俺爹就是被他们从马上射穿了喉咙……”他猛地拉满弓,等马冲近时,闭着眼放了一箭。那箭竟直直钉在了草人的脖颈处。 赵大牛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话。河滩上的风突然大了,带着水汽的凉,吹得每个人眼里都泛起红。 花如月的“粮草队”在坞堡的旧粮仓里忙碌。她让人把缴获的麦饼、糙米分门别类装在陶瓮里,贴上布条,写着“五日份”“十日份”;武器则按种类堆放,长戟靠在东墙,环首刀挂在木架上,连断矛和破损的盾牌都单独放着,说“铁匠或许能修好”。 “张婶,你记一下,今日步卒队用了十二捆箭,损耗三捆。”花如月对正在用炭笔在竹简上划记的张寡妇说,“骑兵队的弓弦断了两根,让铁匠下午修。”她手里拿着个小木牌,上面刻着“伍长”“队正”,“等会儿给各队的头目挂上,方便指挥。” 苏明在一旁看着,眼里满是佩服。他原以为这女流之辈只会缝缝补补,没想到管起这些杂事来如此利落。“花小姐,家父说库房里还有些旧竹简和墨块,若是不够用,尽管去取。” “多谢苏公子。”花如月抬头笑了笑,“其实不用那么讲究,能用炭笔在木板上记清楚就行。”她指着墙角堆着的十几块木板,“这些是我让弟兄们劈的,一面光滑,正好写字,比竹简轻便,还不容易坏。” 苏明拿起一块木板,上面用炭笔写着“赵大牛 骑兵队 战马一匹 箭矢二十”,字迹虽不算工整,却清清楚楚。“花小姐真是有心人。”他感慨道,“以前坞里的账,都是家父凭记性记,时间长了就乱了。” “乱世里,账目乱不得。”花如月把木板放回原处,“多少人吃饭,多少人受伤,多少武器能用,心里得有个数。不然羯兵真打来了,手里有啥都不知道,那才是真要败了。” 午后的阳光更烈了,韩成功让人在校场边搭了几个草棚,供弟兄们休息时遮阳。他自己则坐在棚下,看着各队操练,心里盘算着梦里李牧说的“选士之法”。陈玉带的步卒里,有个叫周仓的壮汉,负重跑时始终跑在最前面,用长戟的架势也稳,是个当伍长的料;赵大牛的骑兵队里,李老四虽然话少,却对马性极熟,刚才教新来的弟兄控马,说得头头是道;花如月那边,张寡妇的孙子小虎虽然才八岁,却认得几个字,正帮着递木板,学得有模有样。 “校尉,你看这样中不中?”陈玉跑过来,满头大汗,手里拿着块木板,上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阵型图,“俺想让前排的盾手蹲下,中排的戟手从盾缝里捅出去,后排的刀手护着两翼,这样是不是能防住骑兵冲锋?” 韩成功看着图,忽然想起梦里李牧摆的“雁行阵”,虽不一样,却有几分道理。“可以试试。”他点头,“等会儿让骑兵队配合演练一次,看看哪里不对劲。” 赵大牛也凑了过来,手里攥着支箭,箭头被打磨得格外锋利。“花小姐说,铁匠把箭头加重了,穿透力比以前强。”他把箭递给韩成功,“俺试过,能射穿两层皮甲,就是射程近了些。” “近战够用了。”韩成功掂了掂箭头的重量,“骑兵对冲时,讲究的是出其不意,不是比谁射得远。”他看向河滩,“你们的冲锋阵型,别太密,留些空隙,免得撞在一起。” 正说着,花如月端着个陶盆走来,里面是凉好的草药水。“歇会儿,喝点水吧。”她把水递给陈玉和赵大牛,又给韩成功递过一块湿布,“苏公子说,坞里有个老猎户,擅长布设陷阱,要不要请他来教教弟兄们?” “好!”韩成功眼睛一亮,“断木崖的经验证明,陷阱能省不少力气。让他明天来,各队都派些人学学。” 夕阳西斜时,操练才停下。弟兄们三三两两地坐在草棚下,互相擦拭着武器,或是揉着酸痛的腰腿。王大叔举着盾,兴奋地跟人说:“俺刚才居然挡住了陈玉队正的一戟!”李老四则在给黑马刷毛,那畜生温顺地甩着尾巴,全然没了早上的戾气。 花如月让人抬来几大桶野菜汤,还有掺了豆子的糙米饭。弟兄们排着队领取,没人争抢,连新来的流民都规规矩矩地站在队尾。苏明看着这一幕,对韩成功道:“家父说,以前坞里的壮丁操练,总为了多喝口汤吵起来,从没像今日这般齐心。” 韩成功望着那些埋头吃饭的身影,心里忽然明白了李牧说的“人尽其用”。不是说要让每个人都变成猛将,而是让他们在合适的位置上,发挥出自己的本事——力气大的扛盾,熟悉马性的骑马,心细的管账,甚至连孩子都能帮忙递木板。这样聚在一起,才是真正的队伍。 “苏公子,”他转头道,“明日请苏坞主也来看看,若是觉得这法子好,磐石坞的弟兄,也可以照着练。” 苏明笑着点头:“家父早说了,一切听凭校尉安排。” 夜幕降临时,校场渐渐安静下来。韩成功最后检查了一遍武器库,花如月正在清点今日的损耗,竹简上的字迹在油灯下格外清晰:“步卒队,伤三人(均为扭伤);骑兵队,马惊一匹(已安抚);消耗箭矢十五支,草药三斤……” “都记清楚了?”韩成功问。 “嗯。”花如月把竹简卷好,“明日一早,就让铁匠修补破损的武器,再煮些消肿的草药。”她抬头看了看韩成功,“今日新加入了七个流民,都是附近村子逃来的,我已经把他们分到各队了。” 韩成功“嗯”了一声,走到门口望着夜空。繁星满天,像撒在黑布上的碎银。他想起断木崖上那些新刻的名字,想起梦里李牧的身影,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虽重,脚下的路却更清晰了。 “明天,接着练。”他轻声说,像是对自己,也像是对这漫天星光。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24004.) 。 第二十三章 《分类练兵》 磐石坞的校场原是洛阳朝廷时的粮仓晒场,此刻被收拾得干干净净。韩成功站在土台上,望着底下百余名弟兄,心里比昨日在断木崖时更踏实。这些人里,有黑石坞的旧部,有黄河岸收拢的流民,还有十余个新加入的磐石坞青壮,苏明说这是其父苏谦的诚意,“坞堡的汉子,也该学学真本事”。 “从今日起,咱们分三队操练。”韩成功的声音在空场上回荡,他手里握着根从槐树上折的枝条,在地上画了三道线,“陈玉带一队,练步战;赵大牛带一队,练骑术;花如月……” “俺来管粮草器械,登记伤亡。”花如月从人群后走出,手里捧着个竹简编成的册子,上面已经用炭笔写了几行字。她昨日连夜清点了所有物资,连断木崖缴获的三十七个羯兵头盔都数得清清楚楚,“韩校尉说的‘十人一伍,五伍一队’,我昨夜画了个名册,每人的名字、籍贯、擅长的活计都记在上面,操练时也好分派。” 陈玉咧嘴笑,独眼里闪着光:“还是花小姐心细!俺就说校尉咋突然要分队,原来是早有盘算。”他左臂的伤虽未痊愈,却已能活动,此刻正掂量着手里的长戟,“步战就得练力气,练阵型!俺们黑石坞的弟兄,当年就是凭着一股子狠劲,才没让羯兵踏平坞堡!” 赵大牛摸着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俺……俺没带过骑兵。”他身边站着七个曾被羯兵抓去牧马的流民,其中三个是断木崖后新跟上的,“不过俺们会喂马,知道马怕啥,也知道咋能让马跑得更欢。” 韩成功点头,枝条指向校场东侧:“陈玉,你的人,每日卯时起身,先负重跑三里地,再练列阵,用长戟和环首刀。”他转向西侧,“赵大牛,你带骑兵去坞外的河滩,先练骑术,再练马上射箭,缴获的羯兵弓箭够你们用。”最后看向花如月,“你带着识些字的,把粮草、武器、伤药都归置清楚,每日操练结束,各队损耗多少,补充多少,都要记明白。” “那俺们这些庄稼汉,学这些真能打过羯兵?”人群里有人嘀咕,是个今早才加入的磐石坞农户,手里还攥着柄锄头,显然对舞刀弄枪心里没底。 苏明上前一步,朗声道:“王大叔,韩校尉在断木崖杀败石擒虎的事,你还信不过?羯兵也是爹娘生的,不是铁打的!咱们练好了本事,既能护坞堡,也能报仇,有啥不好?”他转向韩成功,“家父说了,坞里的库房任凭调用,只要能练成精兵。” 韩成功把枝条往地上一戳:“练不练得成,看你们自己。想活命,想让妻儿老小不再被羯兵糟践,就把力气使出来!”他看向那持锄头的农户,“你叫王大叔是吧?会使锄头,就该知道力气往哪使最管用。长戟比锄头沉不了多少,练熟了,比锄头能打十倍!” 王大叔脸一红,把锄头往地上顿了顿:“校尉说得是!俺练!” 日头爬到树梢时,校场已经热闹起来。 东侧的步卒队被陈玉折腾得够呛。他让人把缴获的羯兵皮甲灌满沙土,每个弟兄背三件,绕着校场跑圈。“跑快点!羯兵的马蹄子可不会等你们喘过气!”陈玉独眼里满是狠劲,自己也背着两件甲,左臂的伤被牵扯得生疼,却硬是没哼一声。 韩成功站在土台上看,见有人跑不动摔倒了,立刻有身边的人伸手拉一把,没人掉队。他想起断木崖时,这些人连像样的阵型都列不起来,此刻虽狼狈,却透着股齐心的劲。陈玉忽然喊停,让众人列成三排,前排举盾,中排挺戟,后排拔刀,来回演练推进与后退。 “盾要举平!别给羯兵的箭留空子!” “长戟往前送!不是让你们捅地皮!” “后排的刀出鞘快点!等羯兵冲到跟前,割屌都来不及!” 糙话骂得难听,弟兄们却听得认真。有个新来的流民没举稳盾,被陈玉用长戟杆敲了下胳膊:“记着,这盾不光护你自己,还护着你左边右边的弟兄!”那流民红着脸点头,把盾举得更稳了。 西侧的河滩上,赵大牛的骑兵队也没闲着。九匹缴获的羯兵战马被拴在柳树上,轮流由弟兄们骑乘。这些马都带着野性,有匹黑马见骑它的是个面黄肌瘦的流民,突然人立而起,把人甩在沙地上。 “怂货!”赵大牛骂了句,却自己牵过黑马,左手抓住缰绳,右手照着马屁股就是一矛杆,“当年羯狗骑你的时候,你咋不敢蹦跶?”黑马被打得嘶鸣,却真的老实了些。他转向那个摔在地上的流民,“李老四,起来!羯兵能骑,你为啥不能骑?这马就是欺软怕硬!” 李老四爬起来,脸上沾着沙,眼里却没了惧色。他曾被羯兵抓去牧马三年,天天挨鞭子,此刻看着黑马,突然扑上去死死抓住缰绳,翻身就往上爬。黑马又想尥蹶子,赵大牛上前按住马头,沉声道:“记住,你是它的主子!不是伺候它的奴才!” 韩成功走过去时,正见赵大牛教众人练马上射箭。他让人在柳树上绑了些草人,弟兄们骑着马,从百步外冲过去,在马上弯弓搭箭。起初没一个能射中,箭矢不是偏到水里,就是扎在沙滩上。 “别急着放箭!”赵大牛自己翻身上马,示范给众人看,“坐稳了,等马跑顺了再抬手!瞄准草人的心窝,别管准不准,先练着不脱靶!”他一箭射去,虽没中的心窝,却钉在了草人的肩膀上,引来一片叫好。 “以前羯兵就是这么射俺们村的。”李老四突然说,声音发颤,“俺爹就是被他们从马上射穿了喉咙……”他猛地拉满弓,等马冲近时,闭着眼放了一箭。那箭竟直直钉在了草人的脖颈处。 赵大牛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话。河滩上的风突然大了,带着水汽的凉,吹得每个人眼里都泛起红。 花如月的“粮草队”在坞堡的旧粮仓里忙碌。她让人把缴获的麦饼、糙米分门别类装在陶瓮里,贴上布条,写着“五日份”“十日份”;武器则按种类堆放,长戟靠在东墙,环首刀挂在木架上,连断矛和破损的盾牌都单独放着,说“铁匠或许能修好”。 “张婶,你记一下,今日步卒队用了十二捆箭,损耗三捆。”花如月对正在用炭笔在竹简上划记的张寡妇说,“骑兵队的弓弦断了两根,让铁匠下午修。”她手里拿着个小木牌,上面刻着“伍长”“队正”,“等会儿给各队的头目挂上,方便指挥。” 苏明在一旁看着,眼里满是佩服。他原以为这女流之辈只会缝缝补补,没想到管起这些杂事来如此利落。“花小姐,家父说库房里还有些旧竹简和墨块,若是不够用,尽管去取。” “多谢苏公子。”花如月抬头笑了笑,“其实不用那么讲究,能用炭笔在木板上记清楚就行。”她指着墙角堆着的十几块木板,“这些是我让弟兄们劈的,一面光滑,正好写字,比竹简轻便,还不容易坏。” 苏明拿起一块木板,上面用炭笔写着“赵大牛 骑兵队 战马一匹 箭矢二十”,字迹虽不算工整,却清清楚楚。“花小姐真是有心人。”他感慨道,“以前坞里的账,都是家父凭记性记,时间长了就乱了。” “乱世里,账目乱不得。”花如月把木板放回原处,“多少人吃饭,多少人受伤,多少武器能用,心里得有个数。不然羯兵真打来了,手里有啥都不知道,那才是真要败了。” 午后的阳光更烈了,韩成功让人在校场边搭了几个草棚,供弟兄们休息时遮阳。他自己则坐在棚下,看着各队操练,心里盘算着梦里李牧说的“选士之法”。陈玉带的步卒里,有个叫周仓的壮汉,负重跑时始终跑在最前面,用长戟的架势也稳,是个当伍长的料;赵大牛的骑兵队里,李老四虽然话少,却对马性极熟,刚才教新来的弟兄控马,说得头头是道;花如月那边,张寡妇的孙子小虎虽然才八岁,却认得几个字,正帮着递木板,学得有模有样。 “校尉,你看这样中不中?”陈玉跑过来,满头大汗,手里拿着块木板,上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阵型图,“俺想让前排的盾手蹲下,中排的戟手从盾缝里捅出去,后排的刀手护着两翼,这样是不是能防住骑兵冲锋?” 韩成功看着图,忽然想起梦里李牧摆的“雁行阵”,虽不一样,却有几分道理。“可以试试。”他点头,“等会儿让骑兵队配合演练一次,看看哪里不对劲。” 赵大牛也凑了过来,手里攥着支箭,箭头被打磨得格外锋利。“花小姐说,铁匠把箭头加重了,穿透力比以前强。”他把箭递给韩成功,“俺试过,能射穿两层皮甲,就是射程近了些。” “近战够用了。”韩成功掂了掂箭头的重量,“骑兵对冲时,讲究的是出其不意,不是比谁射得远。”他看向河滩,“你们的冲锋阵型,别太密,留些空隙,免得撞在一起。” 正说着,花如月端着个陶盆走来,里面是凉好的草药水。“歇会儿,喝点水吧。”她把水递给陈玉和赵大牛,又给韩成功递过一块湿布,“苏公子说,坞里有个老猎户,擅长布设陷阱,要不要请他来教教弟兄们?” “好!”韩成功眼睛一亮,“断木崖的经验证明,陷阱能省不少力气。让他明天来,各队都派些人学学。” 夕阳西斜时,操练才停下。弟兄们三三两两地坐在草棚下,互相擦拭着武器,或是揉着酸痛的腰腿。王大叔举着盾,兴奋地跟人说:“俺刚才居然挡住了陈玉队正的一戟!”李老四则在给黑马刷毛,那畜生温顺地甩着尾巴,全然没了早上的戾气。 花如月让人抬来几大桶野菜汤,还有掺了豆子的糙米饭。弟兄们排着队领取,没人争抢,连新来的流民都规规矩矩地站在队尾。苏明看着这一幕,对韩成功道:“家父说,以前坞里的壮丁操练,总为了多喝口汤吵起来,从没像今日这般齐心。” 韩成功望着那些埋头吃饭的身影,心里忽然明白了李牧说的“人尽其用”。不是说要让每个人都变成猛将,而是让他们在合适的位置上,发挥出自己的本事——力气大的扛盾,熟悉马性的骑马,心细的管账,甚至连孩子都能帮忙递木板。这样聚在一起,才是真正的队伍。 “苏公子,”他转头道,“明日请苏坞主也来看看,若是觉得这法子好,磐石坞的弟兄,也可以照着练。” 苏明笑着点头:“家父早说了,一切听凭校尉安排。” 夜幕降临时,校场渐渐安静下来。韩成功最后检查了一遍武器库,花如月正在清点今日的损耗,竹简上的字迹在油灯下格外清晰:“步卒队,伤三人(均为扭伤);骑兵队,马惊一匹(已安抚);消耗箭矢十五支,草药三斤……” “都记清楚了?”韩成功问。 “嗯。”花如月把竹简卷好,“明日一早,就让铁匠修补破损的武器,再煮些消肿的草药。”她抬头看了看韩成功,“今日新加入了七个流民,都是附近村子逃来的,我已经把他们分到各队了。” 韩成功“嗯”了一声,走到门口望着夜空。繁星满天,像撒在黑布上的碎银。他想起断木崖上那些新刻的名字,想起梦里李牧的身影,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虽重,脚下的路却更清晰了。 “明天,接着练。”他轻声说,像是对自己,也像是对这漫天星光。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24004.) 。 第二十二章 《夜梦李牧》 后半夜的风带着山涧的凉意,吹得篝火噼啪作响。韩成功靠在一棵老槐树下,将半截长矛横在膝头当枕,战袍上的血痂被体温焐得发黏。队伍在卯时(清晨5-7点)抵达这片林地,距断木崖已有十里地,花如月说此处背风且有水泉,适合暂歇,他才松口让弟兄们停下脚步。 “校尉,喝口热水。”花如月端着陶碗蹲在他面前,碗沿还冒着白气。她眼底有淡淡的青黑,显然也是一夜未眠,怀里的药箱敞着口,露出里面缠成卷的布条和捆扎整齐的草药。 韩成功接过碗,热水滑过喉咙,熨帖着干涩的食道。他瞥向不远处,陈玉正带着人在林地边缘埋设警戒哨,独眼里的红血丝比昨天更浓,左臂的伤用新换的布条裹着,却仍有血渍往外渗。赵大牛则指挥着几个新加入的流民,将缴获的羯兵甲胄摊在草地上晾晒,那些人里有两个还是断木崖附近的农户,今早见他们队伍经过,揣着锄头就跟了上来。 “新添的那几个,可靠吗?”韩成功低声问,指尖在碗沿摩挲。断木崖一战折损了三十多人,虽有流民补充,可人心隔肚皮,乱世里最难得的就是信任。 “张婶认得其中一个,是她远房侄子。”花如月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星子溅到她鞋边,“那后生说,村里昨晚被羯兵的溃兵洗劫了,只剩他一个逃出来。”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就算不可靠,此刻也无更好的法子。咱们的弟兄,实在太缺人了。” 韩成功没再说话。他望着林地深处,那里影影绰绰躺着二十多个伤员,张寡妇正带着妇女们给他们喂水。李三郎的担架被安置在最隐蔽的灌木丛后,花如月刚才去看过,说烧退了些,只是腿伤发炎,怕是要瘸一阵子。 晨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漏下来,在地上织成斑驳的网。赵大牛突然喊了声“校尉”,手里举着块从羯兵身上搜出的羊皮地图,兴冲冲地跑过来。那地图边缘卷着毛边,上面用胡语标注着村落和山道,墨迹晕染得厉害,显然有些年头了。 “你看这标记,”赵大牛指着地图中央的一处黑点,“像是座坞堡!离这儿不过二十里地,说不定能讨些粮草。”他脸上的伤疤在晨光里泛着红,是昨天推巨石时被碎石划的。 韩成功展开地图,指尖划过那些歪歪扭扭的胡语标注。他看不懂文字,却能从地形轮廓认出这是断木崖以南的区域。那处黑点位于两条山道的交汇处,地势险要,确实像是座坞堡的位置。“陈玉,”他扬声喊,“带两个人去探探,若真是坞堡,先问清是汉是胡,别贸然靠近。” 陈玉应了声,拎起环首刀就往林外走,步伐虽有些踉跄,却依旧稳健。他走前特意叮嘱手下:“看好西侧的泉眼,别让牲口污染了水源。”那是昨天花如月反复强调的,说“干净水比粮食金贵”。 日头爬到头顶时,队伍开始原地休整。能走动的士兵用缴获的羯兵战马驮着伤员,妇女们则将剩下的干粮按人头分匀,每人得到半块麦饼和一小把炒豆子。韩成功的那份被花如月掺了些芝麻,说是从流民手里换的,他没舍得吃,掰了一半递给正在擦拭长戟的赵大牛。 “校尉,俺不饿。”赵大牛往后缩,手里的麻布把戟杆擦得发亮。 “拿着。”韩成功把麦饼塞进他手里,“下午说不定还要赶路,不吃饱没力气。”他看着赵大牛狼吞虎咽的样子,忽然想起梦里那个总爱说“兵无粮自散”的老将军,心里莫名一动。 午后的阳光变得毒辣,林地成了天然的凉棚。韩成功靠在老槐树上打盹,连日的厮杀和行军让他眼皮发沉,没多久就坠入了梦乡。 梦里的天色是铅灰色的,像是要下雨的样子。他站在一片黄土高坡上,面前立着个身披重铠的老将,头盔上的红缨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面容模糊不清,却透着股久经沙场的威严。 “断木崖那仗,打得糙了。”老将开口,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带着风沙的质感,“诱敌太深,险些收不住手。若石擒虎留了后手,你这点人,不够填崖底的。” 韩成功心头一震,这话说到了他最后怕的地方。昨天石擒虎虽逃了,可若是对方早就在谷外布了伏兵,他们就算赢了崖底的厮杀,也难逃被围歼的命运。“前辈是……” “老夫李牧。”老将转过身,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副沙盘,上面堆着高低起伏的土丘,赫然是断木崖的地形,“当年守雁门,对付匈奴的骑兵,靠的从不是硬拼。”他用手指在沙盘上划了道弧线,“坚壁清野,以逸待劳。把草场烧了,水源断了,让他们的马没草吃,人没水喝,不出三月,不战自溃。” 韩成功盯着沙盘,忽然明白过来。断木崖的胜利靠的是奇袭和地利,可若想长久立足,对付源源不断的羯兵,还得有更稳妥的法子。“坚壁清野……是要毁掉沿途的粮草?” “不止。”李牧摇头,指尖点在沙盘上的坞堡位置,“要让每个坞堡都变成钉子,互相呼应。敌人来攻,就缩进去守;敌人退了,就出来袭扰。让他们进不得,退不得,像被蚊子叮着的老虎,再凶也没处使力。”他抓起一把沙土撒在沙盘上,“还要会选兵。能负重百里的,让他当步卒;善骑射的,编进骑兵;识些字会算数的,让他管粮草器械。人尽其用,才是强军之道。” 韩成功看着那些被分门别类的沙土,脑子里像有团雾被吹散了。他想起陈玉的勇猛,赵大牛的机警,花如月的细心,还有那些流民里藏着的各种手艺,以前只想着把人拢在一起,却没想过要按本事分工,难怪总觉得队伍散乱。 “可羯兵势大,单凭几个坞堡……” “积少成多。”李牧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股斩钉截铁的力量,“当年赵国边军也不如匈奴人多,可老夫就是靠着这法子,让他们十年不敢南下。汉人不缺勇力,缺的是章法,是抱团的心气!”他猛地一拍沙盘,“你记住,对付豺狼,不能只靠刀子,还得靠脑子,靠让弟兄们觉得跟着你,有奔头!” 沙盘在震响中散开,李牧的身影也渐渐模糊。韩成功想再问些什么,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 “校尉!陈玉回来了!”赵大牛的喊声在耳边响起。 韩成功猛地坐起身,额头全是冷汗。他摸了摸后背,战袍已被浸湿,梦里李牧的话还在脑子里回响,字字清晰。花如月递过一块布让他擦汗,眼里带着关切:“做噩梦了?” “不是噩梦。”韩成功摇摇头,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明,“是个……教我打仗的老先生。” 陈玉这时已经走进林地,脸上带着喜色:“校尉,那真是座汉人坞堡!叫‘磐石坞’,坞主姓苏,原是西晋的县令,听说咱们杀了不少羯兵,还让弟兄们带了水和粮食来!” 跟着他来的两个坞堡兵,正指挥着民夫往林里搬粮袋,里面装着麦饼和糙米,还有几捆新鲜的野菜。为首的是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自称是苏坞主的儿子苏明,对着韩成功拱手道:“家父听闻韩校尉在断木崖大败羯兵,十分敬佩,特备薄礼相赠,还请校尉移步坞堡歇息,让弟兄们也好治伤。” 韩成功看着那些粮食,又想起梦里李牧说的“坚壁清野”和“坞堡联盟”,心里忽然有了计较。他对苏明拱手还礼:“多谢苏坞主美意,只是我等带着伤员,怕是叨扰了。”他话锋一转,“不过,倒是有件要事,想与苏坞主商议。” 苏明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家父说了,只要能杀羯兵,韩校尉有任何吩咐,磐石坞万死不辞。” 韩成功望向林地深处那些疲惫却眼神发亮的面孔,又看了看花如月手里正在包扎的布条,缓缓开口:“我想请苏坞主,与我们结个联盟。” 风穿过林地,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远处传来伤员的咳嗽声,近处是民夫卸粮的动静,韩成功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里。他知道,断木崖的厮杀只是开始,真正的硬仗,是如何在这乱世里,把散沙般的汉人拧成一股绳,像李牧说的那样,用章法和心气,硬生生闯出一条活路来。 花如月看着他眼里的光,悄悄把那块没吃完的芝麻麦饼收进布包。她知道,韩成功又在琢磨新的法子了,就像每次打完仗那样,总能从疲惫里生出些新的念头,带着他们一步步往南走,往有希望的地方走。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24029.) 。 第二十二章 《夜梦李牧》 后半夜的风带着山涧的凉意,吹得篝火噼啪作响。韩成功靠在一棵老槐树下,将半截长矛横在膝头当枕,战袍上的血痂被体温焐得发黏。队伍在卯时(清晨5-7点)抵达这片林地,距断木崖已有十里地,花如月说此处背风且有水泉,适合暂歇,他才松口让弟兄们停下脚步。 “校尉,喝口热水。”花如月端着陶碗蹲在他面前,碗沿还冒着白气。她眼底有淡淡的青黑,显然也是一夜未眠,怀里的药箱敞着口,露出里面缠成卷的布条和捆扎整齐的草药。 韩成功接过碗,热水滑过喉咙,熨帖着干涩的食道。他瞥向不远处,陈玉正带着人在林地边缘埋设警戒哨,独眼里的红血丝比昨天更浓,左臂的伤用新换的布条裹着,却仍有血渍往外渗。赵大牛则指挥着几个新加入的流民,将缴获的羯兵甲胄摊在草地上晾晒,那些人里有两个还是断木崖附近的农户,今早见他们队伍经过,揣着锄头就跟了上来。 “新添的那几个,可靠吗?”韩成功低声问,指尖在碗沿摩挲。断木崖一战折损了三十多人,虽有流民补充,可人心隔肚皮,乱世里最难得的就是信任。 “张婶认得其中一个,是她远房侄子。”花如月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星子溅到她鞋边,“那后生说,村里昨晚被羯兵的溃兵洗劫了,只剩他一个逃出来。”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就算不可靠,此刻也无更好的法子。咱们的弟兄,实在太缺人了。” 韩成功没再说话。他望着林地深处,那里影影绰绰躺着二十多个伤员,张寡妇正带着妇女们给他们喂水。李三郎的担架被安置在最隐蔽的灌木丛后,花如月刚才去看过,说烧退了些,只是腿伤发炎,怕是要瘸一阵子。 晨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漏下来,在地上织成斑驳的网。赵大牛突然喊了声“校尉”,手里举着块从羯兵身上搜出的羊皮地图,兴冲冲地跑过来。那地图边缘卷着毛边,上面用胡语标注着村落和山道,墨迹晕染得厉害,显然有些年头了。 “你看这标记,”赵大牛指着地图中央的一处黑点,“像是座坞堡!离这儿不过二十里地,说不定能讨些粮草。”他脸上的伤疤在晨光里泛着红,是昨天推巨石时被碎石划的。 韩成功展开地图,指尖划过那些歪歪扭扭的胡语标注。他看不懂文字,却能从地形轮廓认出这是断木崖以南的区域。那处黑点位于两条山道的交汇处,地势险要,确实像是座坞堡的位置。“陈玉,”他扬声喊,“带两个人去探探,若真是坞堡,先问清是汉是胡,别贸然靠近。” 陈玉应了声,拎起环首刀就往林外走,步伐虽有些踉跄,却依旧稳健。他走前特意叮嘱手下:“看好西侧的泉眼,别让牲口污染了水源。”那是昨天花如月反复强调的,说“干净水比粮食金贵”。 日头爬到头顶时,队伍开始原地休整。能走动的士兵用缴获的羯兵战马驮着伤员,妇女们则将剩下的干粮按人头分匀,每人得到半块麦饼和一小把炒豆子。韩成功的那份被花如月掺了些芝麻,说是从流民手里换的,他没舍得吃,掰了一半递给正在擦拭长戟的赵大牛。 “校尉,俺不饿。”赵大牛往后缩,手里的麻布把戟杆擦得发亮。 “拿着。”韩成功把麦饼塞进他手里,“下午说不定还要赶路,不吃饱没力气。”他看着赵大牛狼吞虎咽的样子,忽然想起梦里那个总爱说“兵无粮自散”的老将军,心里莫名一动。 午后的阳光变得毒辣,林地成了天然的凉棚。韩成功靠在老槐树上打盹,连日的厮杀和行军让他眼皮发沉,没多久就坠入了梦乡。 梦里的天色是铅灰色的,像是要下雨的样子。他站在一片黄土高坡上,面前立着个身披重铠的老将,头盔上的红缨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面容模糊不清,却透着股久经沙场的威严。 “断木崖那仗,打得糙了。”老将开口,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带着风沙的质感,“诱敌太深,险些收不住手。若石擒虎留了后手,你这点人,不够填崖底的。” 韩成功心头一震,这话说到了他最后怕的地方。昨天石擒虎虽逃了,可若是对方早就在谷外布了伏兵,他们就算赢了崖底的厮杀,也难逃被围歼的命运。“前辈是……” “老夫李牧。”老将转过身,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副沙盘,上面堆着高低起伏的土丘,赫然是断木崖的地形,“当年守雁门,对付匈奴的骑兵,靠的从不是硬拼。”他用手指在沙盘上划了道弧线,“坚壁清野,以逸待劳。把草场烧了,水源断了,让他们的马没草吃,人没水喝,不出三月,不战自溃。” 韩成功盯着沙盘,忽然明白过来。断木崖的胜利靠的是奇袭和地利,可若想长久立足,对付源源不断的羯兵,还得有更稳妥的法子。“坚壁清野……是要毁掉沿途的粮草?” “不止。”李牧摇头,指尖点在沙盘上的坞堡位置,“要让每个坞堡都变成钉子,互相呼应。敌人来攻,就缩进去守;敌人退了,就出来袭扰。让他们进不得,退不得,像被蚊子叮着的老虎,再凶也没处使力。”他抓起一把沙土撒在沙盘上,“还要会选兵。能负重百里的,让他当步卒;善骑射的,编进骑兵;识些字会算数的,让他管粮草器械。人尽其用,才是强军之道。” 韩成功看着那些被分门别类的沙土,脑子里像有团雾被吹散了。他想起陈玉的勇猛,赵大牛的机警,花如月的细心,还有那些流民里藏着的各种手艺,以前只想着把人拢在一起,却没想过要按本事分工,难怪总觉得队伍散乱。 “可羯兵势大,单凭几个坞堡……” “积少成多。”李牧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股斩钉截铁的力量,“当年赵国边军也不如匈奴人多,可老夫就是靠着这法子,让他们十年不敢南下。汉人不缺勇力,缺的是章法,是抱团的心气!”他猛地一拍沙盘,“你记住,对付豺狼,不能只靠刀子,还得靠脑子,靠让弟兄们觉得跟着你,有奔头!” 沙盘在震响中散开,李牧的身影也渐渐模糊。韩成功想再问些什么,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 “校尉!陈玉回来了!”赵大牛的喊声在耳边响起。 韩成功猛地坐起身,额头全是冷汗。他摸了摸后背,战袍已被浸湿,梦里李牧的话还在脑子里回响,字字清晰。花如月递过一块布让他擦汗,眼里带着关切:“做噩梦了?” “不是噩梦。”韩成功摇摇头,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明,“是个……教我打仗的老先生。” 陈玉这时已经走进林地,脸上带着喜色:“校尉,那真是座汉人坞堡!叫‘磐石坞’,坞主姓苏,原是西晋的县令,听说咱们杀了不少羯兵,还让弟兄们带了水和粮食来!” 跟着他来的两个坞堡兵,正指挥着民夫往林里搬粮袋,里面装着麦饼和糙米,还有几捆新鲜的野菜。为首的是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自称是苏坞主的儿子苏明,对着韩成功拱手道:“家父听闻韩校尉在断木崖大败羯兵,十分敬佩,特备薄礼相赠,还请校尉移步坞堡歇息,让弟兄们也好治伤。” 韩成功看着那些粮食,又想起梦里李牧说的“坚壁清野”和“坞堡联盟”,心里忽然有了计较。他对苏明拱手还礼:“多谢苏坞主美意,只是我等带着伤员,怕是叨扰了。”他话锋一转,“不过,倒是有件要事,想与苏坞主商议。” 苏明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家父说了,只要能杀羯兵,韩校尉有任何吩咐,磐石坞万死不辞。” 韩成功望向林地深处那些疲惫却眼神发亮的面孔,又看了看花如月手里正在包扎的布条,缓缓开口:“我想请苏坞主,与我们结个联盟。” 风穿过林地,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远处传来伤员的咳嗽声,近处是民夫卸粮的动静,韩成功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里。他知道,断木崖的厮杀只是开始,真正的硬仗,是如何在这乱世里,把散沙般的汉人拧成一股绳,像李牧说的那样,用章法和心气,硬生生闯出一条活路来。 花如月看着他眼里的光,悄悄把那块没吃完的芝麻麦饼收进布包。她知道,韩成功又在琢磨新的法子了,就像每次打完仗那样,总能从疲惫里生出些新的念头,带着他们一步步往南走,往有希望的地方走。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24029.) 。 第二十一章 《战后清点》 断木崖的风渐渐平息,只剩下谷底潺潺的水声,混着断断续续的**。韩成功拄着长戟站在崖壁下,战袍上的血渍半干,结成深色的硬块。他望着人影消失的方向,那处崖壁塌陷的缺口还在往下掉碎石,显然刚才的混乱中,那羯族猛将借着巨石掩护逃了。 “校尉,石擒虎跑了。”陈玉捂着左臂的伤口走过来,独眼里满是不甘。他的刀还在滴血,刀刃上卷了好几个缺口,“追不追?” 韩成功摇了摇头,长戟在地上顿了顿,溅起几点尘土。“不用。”他声音有些沙哑,刚才与石擒虎缠斗时震得喉咙发疼,“他受了伤,身边没剩几个人,翻不了天。”心里却暗自警惕,这头羯虎没死,迟早还会扑回来,下次再交手,绝不会这么轻易让他脱身。 赵大牛从崖顶爬下来,脸上的血污混着尘土,看着像块斑驳的石头。他怀里抱着刘七的半截长矛——那是从谷底乱石堆里找到的唯一遗物。“校尉,崖顶……清点完了。”他声音哽咽,“弟兄们……没了十七个。” 韩成功接过那截长矛,木质的矛杆被血染成深褐,上面还留着牙咬的痕迹。他想起那个话少却手劲极大的汉子,昨天还帮着推枯树堵谷口,此刻却只剩这点念想。“找块平整的石头,把名字都刻上。”他沉声道,“一个都不能漏。” “哎。”赵大牛用力点头,转身招呼剩下的人去搬石头。那些汉子一个个沉默地挪动脚步,有人胳膊脱臼了,有人腿上流着血,却没人哼一声,只有搬石头时粗重的喘息在山谷里回荡。 花如月带着人从山坳里过来时,夕阳正往崖壁后沉。她让妇女们抬着陶罐,里面是刚烧好的热水,还有用油布包着的草药。看见谷底的惨状,她脚步顿了顿,随即加快速度走到韩成功身边,没问胜负,只把一块干净的布条递过去。 “先处理伤口。”她声音很轻,目光扫过他肩胛的刀伤,那是石擒虎最后反扑时划的,深可见骨,“再拖下去,该发炎了。” 韩成功没动,指着散落在谷底的羯兵尸体:“先清点这些。”他看向那些流民,不少人正围着缴获的羯兵战马打转,眼里闪着好奇,“赵大牛,把能用上的都收拢,甲胄、兵器、战马,还有他们的干粮袋。” 赵大牛立刻应声,招呼几个机灵的流民去忙活。有个瘦高个流民想把羯兵靴子里的银钱掏出来,被他一矛柄敲在手上。“校尉说了,所有东西先归拢,再分!”赵大牛粗声道,“谁敢私藏,按军法处置!” 那流民吓得缩回手,讪讪地去搬兵器。周围的人也都收敛了心思,规规矩矩地分类堆放:弯刀归成一堆,长矛靠在崖壁上,甲胄摆在平地上晾晒,战马被赶到谷口的空地上,由马五牵着,他右耳的伤用布条缠了,正笨拙地给战马刷毛。 花如月没去管那些物资,只是带着张寡妇等人去处理伤员。李三郎躺在一块铺着干草的平地上,烧还没退,嘴唇干裂得像块老树皮。花如月用陶碗舀了点温水,一点点喂进他嘴里,又解开他腿上的布条,伤口周围已经红肿,得重新敷药。 “张婶,把艾草烧了。”她轻声吩咐,“给周围的人都熏熏,免得过了夜生疫病。” 张寡妇抱着小虎,一边添柴一边点头。小虎已经醒了,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忙碌的人们,小手紧紧抓着张寡妇的衣角。不远处,几个伤员躺在干草上,有人哼哼唧唧,有人咬着牙不吭声,花如月挨个检查伤口,用煮沸过的布擦拭,再敷上草药,动作麻利又轻柔。 韩成功看着这一切,心里那股战后的躁动感渐渐平息。他走到物资堆旁,陈玉正在清点数目,用炭在木板上画着歪歪扭扭的记号。“弯刀三十七把,长矛二十一杆,皮甲十四领,战马九匹……”他独眼里闪着光,“还有三袋干粮,里面有麦饼和肉干,够咱们吃两天的。” “羯兵的干粮得蒸过再吃。”韩成功提醒道,“去年在黑石坞,就有人吃了没处理的羯兵干粮,闹了肚子。”他想起那些被羯兵当作“双脚羊”的汉人,胃里一阵翻腾,“肉干扔了,别留。” 陈玉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赶紧让人把那几袋肉干拖到远处埋了。“还是校尉想得周到。”他挠了挠头,指着木板上的数字,“咱们这边……弟兄们折了二十三个,流民死了九个,重伤的有十七个,轻伤不算。” 韩成功的目光落在“二十三”那个数字上,心里像压了块石头。这些人里,有黑石坞一起逃出来的老弟兄,也有黄河岸收拢的流民,昨天还在一个锅里吃饭,今天就成了崖壁上刻的名字。他深吸一口气,对陈玉说:“重伤的跟花小姐他们走山坳,轻伤员和能走的,跟我走谷底,连夜离开这里。” “连夜走?”赵大牛刚刻完最后一个名字,听到这话直起腰,“弟兄们都累坏了,要不……歇一晚?” “歇不得。”韩成功摇头,长戟指向石擒虎逃脱的方向,“那羯狗跑了,说不定会带援兵回来。断木崖不能久留。”他看向西边的天空,月亮已经爬上来了,“争取天亮前走出这片山,到前面的河阳坞休整。” 赵大牛不再说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转身去招呼众人收拾。那些流民虽然疲惫,却没人抱怨,毕竟能从羯兵手里活下来,已经是天大的幸事。有人帮着抬伤员,有人背着缴获的兵器,还有人牵着战马,脚步虽慢,却很坚定。 花如月把最后一个伤员的伤口包扎好,起身走到韩成功身边。她的襦裙下摆沾了不少血,是刚才给人换药时蹭的,手里还攥着个小布包。“这里有二十多片止血的草药,你带上。”她低声说,“还有这个。” 韩成功接过布包,里面是几块烤得硬邦邦的麦饼,还有一小袋盐。他抬头看向山坳的方向,那里的老弱妇孺已经开始动身,张寡妇抱着小虎走在最前面,瘸腿老汉拄着拐杖,一步一挪地跟着。 “能跟上吗?”他有些担心。 “放心。”花如月笑了笑,眼角的细纹在月光下很柔和,“张婶说,以前在黑石坞,比这难走的路都走过。”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石擒虎跑了,往后……怕是更难了。” 韩成功“嗯”了一声,心里清楚她的意思。这次断木崖之战,他们虽然胜了,却也暴露了实力,石擒虎绝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还会联合其他羯兵部落,下次来的就不是两百精骑,而是千军万马。 “难也要走下去。”他握紧了手里的长戟,戟尖在月光下闪着冷光,“往南走,到了许昌,总能找到立足的地方。”他想起梦里老将说的“置之死地而后生”,觉得此刻的处境,或许正是转机的开始。 谷底的队伍渐渐出发了。韩成功走在最后,回头望了一眼断木崖。崖顶的石头上,新刻的名字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光,像一排排沉默的眼睛。赵大牛特意在最边上留了块空地,说“等以后杀了石擒虎,把他的名字刻在这,让弟兄们踩着”。 “走了,校尉。”陈玉在前面喊了一声,独眼里映着月光。 韩成功收回目光,跟上队伍。谷底的路还残留着厮杀的痕迹,羯兵的血染红了碎石,断矛和破甲散落在草丛里。他踢开一块沾血的皮甲,心里默念着那些新刻的名字,刘七、马五、柱子……还有那个总爱跟在身后喊“校尉哥”的狗剩,这次也没能跟上。 夜风从谷口吹来,带着远处的狼嚎。韩成功握紧了怀里的布包,麦饼的硬壳硌着胸口,却让他觉得踏实。身边的脚步声、喘息声、偶尔的咳嗽声,在寂静的夜里汇成一股暖流,像条坚韧的绳索,把这些幸存的人紧紧连在一起。 花如月带着的老弱队伍走在山坳的小路上,张寡妇哼起了黑石坞的小调,虽然跑调,却让周围的人都安静下来。小虎在她怀里睡着了,小手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麦饼。 韩成功望着那片晃动的火把,忽然觉得,这乱世里的希望,或许就藏在这些蹒跚的脚步里,藏在花如月包扎伤口的布条里,藏在赵大牛刻在石头上的名字里,藏在每个幸存者眼里不灭的光里。 他加快脚步,跟上前面的队伍。月光洒在谷底的路上,照亮了前行的方向,也拉长了他们的影子,像一串歪歪扭扭却倔强向前的脚印。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26010.) 。 第二十一章 《战后清点》 断木崖的风渐渐平息,只剩下谷底潺潺的水声,混着断断续续的**。韩成功拄着长戟站在崖壁下,战袍上的血渍半干,结成深色的硬块。他望着人影消失的方向,那处崖壁塌陷的缺口还在往下掉碎石,显然刚才的混乱中,那羯族猛将借着巨石掩护逃了。 “校尉,石擒虎跑了。”陈玉捂着左臂的伤口走过来,独眼里满是不甘。他的刀还在滴血,刀刃上卷了好几个缺口,“追不追?” 韩成功摇了摇头,长戟在地上顿了顿,溅起几点尘土。“不用。”他声音有些沙哑,刚才与石擒虎缠斗时震得喉咙发疼,“他受了伤,身边没剩几个人,翻不了天。”心里却暗自警惕,这头羯虎没死,迟早还会扑回来,下次再交手,绝不会这么轻易让他脱身。 赵大牛从崖顶爬下来,脸上的血污混着尘土,看着像块斑驳的石头。他怀里抱着刘七的半截长矛——那是从谷底乱石堆里找到的唯一遗物。“校尉,崖顶……清点完了。”他声音哽咽,“弟兄们……没了十七个。” 韩成功接过那截长矛,木质的矛杆被血染成深褐,上面还留着牙咬的痕迹。他想起那个话少却手劲极大的汉子,昨天还帮着推枯树堵谷口,此刻却只剩这点念想。“找块平整的石头,把名字都刻上。”他沉声道,“一个都不能漏。” “哎。”赵大牛用力点头,转身招呼剩下的人去搬石头。那些汉子一个个沉默地挪动脚步,有人胳膊脱臼了,有人腿上流着血,却没人哼一声,只有搬石头时粗重的喘息在山谷里回荡。 花如月带着人从山坳里过来时,夕阳正往崖壁后沉。她让妇女们抬着陶罐,里面是刚烧好的热水,还有用油布包着的草药。看见谷底的惨状,她脚步顿了顿,随即加快速度走到韩成功身边,没问胜负,只把一块干净的布条递过去。 “先处理伤口。”她声音很轻,目光扫过他肩胛的刀伤,那是石擒虎最后反扑时划的,深可见骨,“再拖下去,该发炎了。” 韩成功没动,指着散落在谷底的羯兵尸体:“先清点这些。”他看向那些流民,不少人正围着缴获的羯兵战马打转,眼里闪着好奇,“赵大牛,把能用上的都收拢,甲胄、兵器、战马,还有他们的干粮袋。” 赵大牛立刻应声,招呼几个机灵的流民去忙活。有个瘦高个流民想把羯兵靴子里的银钱掏出来,被他一矛柄敲在手上。“校尉说了,所有东西先归拢,再分!”赵大牛粗声道,“谁敢私藏,按军法处置!” 那流民吓得缩回手,讪讪地去搬兵器。周围的人也都收敛了心思,规规矩矩地分类堆放:弯刀归成一堆,长矛靠在崖壁上,甲胄摆在平地上晾晒,战马被赶到谷口的空地上,由马五牵着,他右耳的伤用布条缠了,正笨拙地给战马刷毛。 花如月没去管那些物资,只是带着张寡妇等人去处理伤员。李三郎躺在一块铺着干草的平地上,烧还没退,嘴唇干裂得像块老树皮。花如月用陶碗舀了点温水,一点点喂进他嘴里,又解开他腿上的布条,伤口周围已经红肿,得重新敷药。 “张婶,把艾草烧了。”她轻声吩咐,“给周围的人都熏熏,免得过了夜生疫病。” 张寡妇抱着小虎,一边添柴一边点头。小虎已经醒了,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忙碌的人们,小手紧紧抓着张寡妇的衣角。不远处,几个伤员躺在干草上,有人哼哼唧唧,有人咬着牙不吭声,花如月挨个检查伤口,用煮沸过的布擦拭,再敷上草药,动作麻利又轻柔。 韩成功看着这一切,心里那股战后的躁动感渐渐平息。他走到物资堆旁,陈玉正在清点数目,用炭在木板上画着歪歪扭扭的记号。“弯刀三十七把,长矛二十一杆,皮甲十四领,战马九匹……”他独眼里闪着光,“还有三袋干粮,里面有麦饼和肉干,够咱们吃两天的。” “羯兵的干粮得蒸过再吃。”韩成功提醒道,“去年在黑石坞,就有人吃了没处理的羯兵干粮,闹了肚子。”他想起那些被羯兵当作“双脚羊”的汉人,胃里一阵翻腾,“肉干扔了,别留。” 陈玉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赶紧让人把那几袋肉干拖到远处埋了。“还是校尉想得周到。”他挠了挠头,指着木板上的数字,“咱们这边……弟兄们折了二十三个,流民死了九个,重伤的有十七个,轻伤不算。” 韩成功的目光落在“二十三”那个数字上,心里像压了块石头。这些人里,有黑石坞一起逃出来的老弟兄,也有黄河岸收拢的流民,昨天还在一个锅里吃饭,今天就成了崖壁上刻的名字。他深吸一口气,对陈玉说:“重伤的跟花小姐他们走山坳,轻伤员和能走的,跟我走谷底,连夜离开这里。” “连夜走?”赵大牛刚刻完最后一个名字,听到这话直起腰,“弟兄们都累坏了,要不……歇一晚?” “歇不得。”韩成功摇头,长戟指向石擒虎逃脱的方向,“那羯狗跑了,说不定会带援兵回来。断木崖不能久留。”他看向西边的天空,月亮已经爬上来了,“争取天亮前走出这片山,到前面的河阳坞休整。” 赵大牛不再说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转身去招呼众人收拾。那些流民虽然疲惫,却没人抱怨,毕竟能从羯兵手里活下来,已经是天大的幸事。有人帮着抬伤员,有人背着缴获的兵器,还有人牵着战马,脚步虽慢,却很坚定。 花如月把最后一个伤员的伤口包扎好,起身走到韩成功身边。她的襦裙下摆沾了不少血,是刚才给人换药时蹭的,手里还攥着个小布包。“这里有二十多片止血的草药,你带上。”她低声说,“还有这个。” 韩成功接过布包,里面是几块烤得硬邦邦的麦饼,还有一小袋盐。他抬头看向山坳的方向,那里的老弱妇孺已经开始动身,张寡妇抱着小虎走在最前面,瘸腿老汉拄着拐杖,一步一挪地跟着。 “能跟上吗?”他有些担心。 “放心。”花如月笑了笑,眼角的细纹在月光下很柔和,“张婶说,以前在黑石坞,比这难走的路都走过。”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石擒虎跑了,往后……怕是更难了。” 韩成功“嗯”了一声,心里清楚她的意思。这次断木崖之战,他们虽然胜了,却也暴露了实力,石擒虎绝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还会联合其他羯兵部落,下次来的就不是两百精骑,而是千军万马。 “难也要走下去。”他握紧了手里的长戟,戟尖在月光下闪着冷光,“往南走,到了许昌,总能找到立足的地方。”他想起梦里老将说的“置之死地而后生”,觉得此刻的处境,或许正是转机的开始。 谷底的队伍渐渐出发了。韩成功走在最后,回头望了一眼断木崖。崖顶的石头上,新刻的名字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光,像一排排沉默的眼睛。赵大牛特意在最边上留了块空地,说“等以后杀了石擒虎,把他的名字刻在这,让弟兄们踩着”。 “走了,校尉。”陈玉在前面喊了一声,独眼里映着月光。 韩成功收回目光,跟上队伍。谷底的路还残留着厮杀的痕迹,羯兵的血染红了碎石,断矛和破甲散落在草丛里。他踢开一块沾血的皮甲,心里默念着那些新刻的名字,刘七、马五、柱子……还有那个总爱跟在身后喊“校尉哥”的狗剩,这次也没能跟上。 夜风从谷口吹来,带着远处的狼嚎。韩成功握紧了怀里的布包,麦饼的硬壳硌着胸口,却让他觉得踏实。身边的脚步声、喘息声、偶尔的咳嗽声,在寂静的夜里汇成一股暖流,像条坚韧的绳索,把这些幸存的人紧紧连在一起。 花如月带着的老弱队伍走在山坳的小路上,张寡妇哼起了黑石坞的小调,虽然跑调,却让周围的人都安静下来。小虎在她怀里睡着了,小手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麦饼。 韩成功望着那片晃动的火把,忽然觉得,这乱世里的希望,或许就藏在这些蹒跚的脚步里,藏在花如月包扎伤口的布条里,藏在赵大牛刻在石头上的名字里,藏在每个幸存者眼里不灭的光里。 他加快脚步,跟上前面的队伍。月光洒在谷底的路上,照亮了前行的方向,也拉长了他们的影子,像一串歪歪扭扭却倔强向前的脚印。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26010.) 。 第二十章 《山腰声援》 西侧山坳的密林里,潮湿的腐叶气息混着远处飘来的血腥味,呛得张寡妇怀里的小虎直咳嗽。花如月按住孩子的后背轻轻拍着,目光却死死盯着断木崖的方向——那里的火光已经映红了半片天空,厮杀声顺着风滚过来,像无数把钝刀在磨人的神经。 “花小姐,要不……俺们还是躲远点吧?”一个瘸腿老汉拄着拐杖,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他儿子昨天刚在土坡营地被羯兵的流矢射中,此刻尸体还没来得及掩埋,“听这动静,怕是……怕是守不住了。” 花如月没回头,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袖口。那袖口原本绣着朵兰草,现在被树枝刮得只剩半截线头。她能看见崖顶飘起的黑烟,知道那是赵大牛他们的信号,也能听见谷底隐约传来的怒喝,辨得出其中有韩成功的声音——虽然隔着三里地,那股韧劲却穿透了混乱的厮杀。 “躲到哪里去?”她轻声反问,声音平静得让人心安,“出了这山坳,往前是羯兵的游骑,往后是黑石坞的焦土。”她从怀里掏出韩成功临走前给的短刀,刀柄上的鲨鱼皮被摩挲得发亮,“只有这里守住了,咱们才有活路。” 张寡妇把小虎往怀里紧了紧,不再说话。周围的老弱妇孺也都沉默着,有人用破布捂住嘴,压抑着啜泣声;有人攥着捡来的石块,指节泛白。他们都是被羯兵逼到绝路的人,黑石坞的残部,黄河岸的流民,此刻像抱成团的刺猬,把最后的希望系在了断木崖的厮杀里。 突然,崖顶的火光猛地窜高,紧接着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轰鸣,是赵大牛他们在推巨石!花如月的心猛地揪紧,下意识地站直身体。她看见谷底的厮杀声陡然变得密集,羯兵的呼喝里多了几分慌乱,知道韩成功的计划起作用了。 “拿东西来!”她转身对众人喊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能敲的,能喊的,都准备好!” 几个妇女反应过来,慌忙捡起身边的陶片、石块,还有人把韩成功留下的铜锣抱了过来。那铜锣边缘缺了个角,是去年在黑石坞被羯兵的箭射的,此刻被一个壮实的妇人抱在怀里,沉甸甸的。 “听我号令。”花如月接过铜锣,手指在冰凉的铜面上划过,“等会儿看见谷底的羯兵往崖顶爬,咱们就敲锣,就喊,越大声越好!”她看向那个会吹笛的流民,那是个瞎了只眼的货郎,怀里总揣着支竹笛,“李大哥,你的笛子还能吹吗?” 瞎眼货郎摸出竹笛,笛身上刻着模糊的花纹,是他没瞎时自己刻的。他把笛子凑到嘴边试了试,吹出几个不成调的音,声音嘶哑却尖锐:“花小姐放心,只要还有气,就能吹!” 花如月点头,目光重新投向断木崖。谷底的混乱越来越明显,羯兵的阵型被巨石砸得散乱,不少人放弃了围攻陈玉的队伍,抓着崖壁上的老藤往上爬,他们想抢占崖顶,扭转颓势。 “就是现在!”她猛地扬起铜锣,用短刀的刀柄狠狠敲下去。 “哐——哐——哐——” 破锣的声音嘶哑却穿透力极强,在山谷里撞出层层回音。紧接着,妇人们敲起了陶片,老人们举起石块互相撞击,孩子们被母亲抱着,也跟着发出含混的呐喊。瞎眼货郎把竹笛凑到嘴边,吹出支不成调的曲子,那曲子本是洛阳城里的小调,此刻却被吹得像冲锋的号角,尖锐得刺人耳膜。 “援军到了——!”花如月率先喊出声,声音被风扯得有些变形,却带着股豁出去的劲。 “援军到了——!” “杀羯狗啊——!” 山坳里的呐喊像滚雪球似的扩大,老弱妇孺们把积攒了半生的恐惧、愤怒都融进了喊声里。他们的声音嘶哑、破碎,却汇成了一股洪流,顺着风往断木崖的方向涌去。 谷底的羯兵果然慌了。一个正往崖顶爬的羯兵听到喊声,手一松,惨叫着坠了下去。另一个刚站稳的羯兵抬头望向西侧山坳,眼里满是恐惧,他们这些年在中原烧杀抢掠,最怕的就是健康朝廷的援军,那意味着不再是单方面的屠戮,而是势均力敌的厮杀。 “慌什么!”石擒虎的怒吼穿透了混乱,他刚从韩成功的长戟下挣脱,战袍上的血还在往下滴,“不过是些老弱妇孺的鬼叫!谁敢后退,老子劈了他!” 他的重锤砸倒了一个想后退的羯兵,脑浆溅在旁边人的脸上,暂时镇住了慌乱。可山坳里的呐喊还在继续,那声音里的决绝不像作假,尤其是那支嘶哑的笛子,像附骨之疽似的钻进耳朵里,搅得人心神不宁。 呼延烈缩在队伍后面,手里的弯刀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他听见山坳里的喊声,又瞥见西侧山坳的密林里影影绰绰,像是藏着不少人,心里顿时打起了退堂鼓。去年在黄河岸,他就吃过韩成功的亏,知道这汉校尉诡计多端,保不齐真的联络了健康那边的援军。 “将军……”他凑到石擒虎身边,声音发虚,“要不……咱们先撤吧?等查清了再说?” “撤?”石擒虎猛地回头,铜铃大的眼睛里满是血丝,“你忘了黑石坞的耻辱?忘了呼延烈是怎么死的?”他把“呼延烈”三个字咬得格外重,故意刺激这个怯懦的同族,“今天就算拼到最后一个人,也得把韩成功的脑袋拧下来!” 呼延烈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讪讪地退回去,心里却把石擒虎骂了千百遍。他偷偷给身边的亲兵使了个眼色,示意随时准备跑路——反正石擒虎残暴,就算败了,也只会杀带头的,轮不到他这个从犯。 山坳里的花如月看出了端倪。她见羯兵的攻势缓了些,却没溃散,知道光喊还不够。她对张寡妇说:“把那些准备好的草人竖起来。” 妇女们早按她的吩咐,用破布和干草扎了十几个草人,套上捡来的羯兵皮甲,此刻被一一竖在山坳边缘的树枝上。风一吹,草人晃晃悠悠,从谷底望过来,竟真像有大队人马埋伏在那里。 “再喊!说援军已经过了河!”花如月又敲了一下铜锣,声音更高了。 “援军过河了——!” “羯狗跑不了了——!” 这下,羯兵彻底乱了。有几个胆小的已经扔掉兵器,往谷口的方向跑,被石擒虎的亲卫砍倒在地,却拦不住溃散的势头。更多的人抬头望着西侧山坳的草人,眼里的恐惧压过了悍勇,手里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崖顶的赵大牛敏锐地抓住了机会。他带着剩下的弟兄反扑,把刚爬上崖顶的几个羯兵踹了下去,又合力推下一块巨石,正好砸在谷底的羯兵群里,惨叫声一片。 “弟兄们!援军来了!”他嘶吼着,声音嘶哑却充满力量,“杀出去!” 谷底的陈玉也看出了转机。他捂着流血的左臂,独眼里闪着光,挥刀劈开一个羯兵的长矛:“看见没?援军到了!跟老子杀出去,活捉石擒虎!” 韩成功与石擒虎的缠斗也有了变化。石擒虎显然被山坳里的呐喊分了神,重锤的力道虽猛,却失了准头。韩成功抓住空隙,长戟一挑,挑飞了他手里的短刀,紧接着戟柄横扫,重重砸在他的胸口。 “呃!”石擒虎闷哼一声,后退几步撞在崖壁上,嘴角溢出鲜血。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韩成功,又望向西侧山坳的方向,眼里的暴怒渐渐被绝望取代。 “你赢不了的。”韩成功喘着气,长戟直指他的咽喉,“汉人不是你能杀绝的。” 石擒虎突然狂笑起来,笑声里满是疯狂:“赢不了?老子就算死,也得拉你垫背!”他猛地扑上来,竟想抱住韩成功一起滚下崖壁。 韩成功早有防备,侧身避开,长戟顺势刺出,刺穿了他的肩胛。石擒虎惨叫一声,却死死抓住戟杆不放,另一只手伸向韩成功的咽喉,指甲里还沾着干涸的血。 就在这时,山坳里的呐喊突然变了调。花如月看见有羯兵想从西侧的缓坡绕过来偷袭,立刻喊道:“那边!羯狗想绕过来!” 几个乡勇(原本负责保护老弱的)立刻举起弓箭,朝着缓坡的方向射去。虽然准头不佳,却逼得那队羯兵放慢了脚步。瞎眼货郎把笛子吹得更急了,像是在报警,也像是在助威。 韩成功听见花如月的喊声,知道不能再拖延。他猛地抽出腰间的环首刀,一刀劈在石擒虎抓着戟杆的手上。鲜血飞溅,石擒虎惨叫着松开手,韩成功顺势一脚踹在他胸口,将他踹得踉跄后退,正好撞在崖壁的凸起处。 “轰隆——” 又一块巨石从崖顶滚下,这次是赵大牛瞄准了石擒虎的位置。巨石擦着韩成功的耳边飞过,重重砸在石擒虎刚才站立的地方,碎石溅起,将那片崖壁染成了血色。 石擒虎不见了踪影,只有一滩暗红的血顺着崖壁往下流,滴在谷底的乱石堆里。 呼延烈见状,哪里还敢停留,调转马头就往谷口跑,嘴里喊着“撤!快撤!”他带来的羯兵也跟着溃散,像被打散的野狗,只顾着逃命。 山坳里的呐喊渐渐平息,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远处隐约的**。花如月放下铜锣,手心被震得发麻,虎口渗着血。她望着断木崖的方向,黑烟还在飘,却没了刚才的急迫,知道胜负已分。 “张婶,带几个人去烧热水。”她声音有些发飘,却依旧镇定,“准备好布条和草药,等会儿该有伤员下来了。” 瞎眼货郎把竹笛揣回怀里,摸索着坐到地上,脸上带着笑,眼泪却顺着瞎了的眼窝往下流。他想起被羯兵挑在枪尖上的儿子,此刻终于能喘口气,觉得那支破笛子没白吹。 风从断木崖的方向吹来,带着硝烟和血腥,却不再让人觉得窒息。花如月望着那片被染红的天空,手里紧紧攥着韩成功给的短刀,知道这场厮杀结束了,但他们的路还长——往南去许昌,往南去健康,往南去那个或许能安身立命的地方。 她不知道韩成功怎么样了,也不知道赵大牛、陈玉还活着多少,只知道此刻山坳里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下来,落在小虎熟睡的脸上,带着点温热的暖意。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26094.) 。 第二十章 《山腰声援》 西侧山坳的密林里,潮湿的腐叶气息混着远处飘来的血腥味,呛得张寡妇怀里的小虎直咳嗽。花如月按住孩子的后背轻轻拍着,目光却死死盯着断木崖的方向——那里的火光已经映红了半片天空,厮杀声顺着风滚过来,像无数把钝刀在磨人的神经。 “花小姐,要不……俺们还是躲远点吧?”一个瘸腿老汉拄着拐杖,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他儿子昨天刚在土坡营地被羯兵的流矢射中,此刻尸体还没来得及掩埋,“听这动静,怕是……怕是守不住了。” 花如月没回头,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袖口。那袖口原本绣着朵兰草,现在被树枝刮得只剩半截线头。她能看见崖顶飘起的黑烟,知道那是赵大牛他们的信号,也能听见谷底隐约传来的怒喝,辨得出其中有韩成功的声音——虽然隔着三里地,那股韧劲却穿透了混乱的厮杀。 “躲到哪里去?”她轻声反问,声音平静得让人心安,“出了这山坳,往前是羯兵的游骑,往后是黑石坞的焦土。”她从怀里掏出韩成功临走前给的短刀,刀柄上的鲨鱼皮被摩挲得发亮,“只有这里守住了,咱们才有活路。” 张寡妇把小虎往怀里紧了紧,不再说话。周围的老弱妇孺也都沉默着,有人用破布捂住嘴,压抑着啜泣声;有人攥着捡来的石块,指节泛白。他们都是被羯兵逼到绝路的人,黑石坞的残部,黄河岸的流民,此刻像抱成团的刺猬,把最后的希望系在了断木崖的厮杀里。 突然,崖顶的火光猛地窜高,紧接着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轰鸣,是赵大牛他们在推巨石!花如月的心猛地揪紧,下意识地站直身体。她看见谷底的厮杀声陡然变得密集,羯兵的呼喝里多了几分慌乱,知道韩成功的计划起作用了。 “拿东西来!”她转身对众人喊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能敲的,能喊的,都准备好!” 几个妇女反应过来,慌忙捡起身边的陶片、石块,还有人把韩成功留下的铜锣抱了过来。那铜锣边缘缺了个角,是去年在黑石坞被羯兵的箭射的,此刻被一个壮实的妇人抱在怀里,沉甸甸的。 “听我号令。”花如月接过铜锣,手指在冰凉的铜面上划过,“等会儿看见谷底的羯兵往崖顶爬,咱们就敲锣,就喊,越大声越好!”她看向那个会吹笛的流民,那是个瞎了只眼的货郎,怀里总揣着支竹笛,“李大哥,你的笛子还能吹吗?” 瞎眼货郎摸出竹笛,笛身上刻着模糊的花纹,是他没瞎时自己刻的。他把笛子凑到嘴边试了试,吹出几个不成调的音,声音嘶哑却尖锐:“花小姐放心,只要还有气,就能吹!” 花如月点头,目光重新投向断木崖。谷底的混乱越来越明显,羯兵的阵型被巨石砸得散乱,不少人放弃了围攻陈玉的队伍,抓着崖壁上的老藤往上爬,他们想抢占崖顶,扭转颓势。 “就是现在!”她猛地扬起铜锣,用短刀的刀柄狠狠敲下去。 “哐——哐——哐——” 破锣的声音嘶哑却穿透力极强,在山谷里撞出层层回音。紧接着,妇人们敲起了陶片,老人们举起石块互相撞击,孩子们被母亲抱着,也跟着发出含混的呐喊。瞎眼货郎把竹笛凑到嘴边,吹出支不成调的曲子,那曲子本是洛阳城里的小调,此刻却被吹得像冲锋的号角,尖锐得刺人耳膜。 “援军到了——!”花如月率先喊出声,声音被风扯得有些变形,却带着股豁出去的劲。 “援军到了——!” “杀羯狗啊——!” 山坳里的呐喊像滚雪球似的扩大,老弱妇孺们把积攒了半生的恐惧、愤怒都融进了喊声里。他们的声音嘶哑、破碎,却汇成了一股洪流,顺着风往断木崖的方向涌去。 谷底的羯兵果然慌了。一个正往崖顶爬的羯兵听到喊声,手一松,惨叫着坠了下去。另一个刚站稳的羯兵抬头望向西侧山坳,眼里满是恐惧,他们这些年在中原烧杀抢掠,最怕的就是健康朝廷的援军,那意味着不再是单方面的屠戮,而是势均力敌的厮杀。 “慌什么!”石擒虎的怒吼穿透了混乱,他刚从韩成功的长戟下挣脱,战袍上的血还在往下滴,“不过是些老弱妇孺的鬼叫!谁敢后退,老子劈了他!” 他的重锤砸倒了一个想后退的羯兵,脑浆溅在旁边人的脸上,暂时镇住了慌乱。可山坳里的呐喊还在继续,那声音里的决绝不像作假,尤其是那支嘶哑的笛子,像附骨之疽似的钻进耳朵里,搅得人心神不宁。 呼延烈缩在队伍后面,手里的弯刀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他听见山坳里的喊声,又瞥见西侧山坳的密林里影影绰绰,像是藏着不少人,心里顿时打起了退堂鼓。去年在黄河岸,他就吃过韩成功的亏,知道这汉校尉诡计多端,保不齐真的联络了健康那边的援军。 “将军……”他凑到石擒虎身边,声音发虚,“要不……咱们先撤吧?等查清了再说?” “撤?”石擒虎猛地回头,铜铃大的眼睛里满是血丝,“你忘了黑石坞的耻辱?忘了呼延烈是怎么死的?”他把“呼延烈”三个字咬得格外重,故意刺激这个怯懦的同族,“今天就算拼到最后一个人,也得把韩成功的脑袋拧下来!” 呼延烈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讪讪地退回去,心里却把石擒虎骂了千百遍。他偷偷给身边的亲兵使了个眼色,示意随时准备跑路——反正石擒虎残暴,就算败了,也只会杀带头的,轮不到他这个从犯。 山坳里的花如月看出了端倪。她见羯兵的攻势缓了些,却没溃散,知道光喊还不够。她对张寡妇说:“把那些准备好的草人竖起来。” 妇女们早按她的吩咐,用破布和干草扎了十几个草人,套上捡来的羯兵皮甲,此刻被一一竖在山坳边缘的树枝上。风一吹,草人晃晃悠悠,从谷底望过来,竟真像有大队人马埋伏在那里。 “再喊!说援军已经过了河!”花如月又敲了一下铜锣,声音更高了。 “援军过河了——!” “羯狗跑不了了——!” 这下,羯兵彻底乱了。有几个胆小的已经扔掉兵器,往谷口的方向跑,被石擒虎的亲卫砍倒在地,却拦不住溃散的势头。更多的人抬头望着西侧山坳的草人,眼里的恐惧压过了悍勇,手里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崖顶的赵大牛敏锐地抓住了机会。他带着剩下的弟兄反扑,把刚爬上崖顶的几个羯兵踹了下去,又合力推下一块巨石,正好砸在谷底的羯兵群里,惨叫声一片。 “弟兄们!援军来了!”他嘶吼着,声音嘶哑却充满力量,“杀出去!” 谷底的陈玉也看出了转机。他捂着流血的左臂,独眼里闪着光,挥刀劈开一个羯兵的长矛:“看见没?援军到了!跟老子杀出去,活捉石擒虎!” 韩成功与石擒虎的缠斗也有了变化。石擒虎显然被山坳里的呐喊分了神,重锤的力道虽猛,却失了准头。韩成功抓住空隙,长戟一挑,挑飞了他手里的短刀,紧接着戟柄横扫,重重砸在他的胸口。 “呃!”石擒虎闷哼一声,后退几步撞在崖壁上,嘴角溢出鲜血。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韩成功,又望向西侧山坳的方向,眼里的暴怒渐渐被绝望取代。 “你赢不了的。”韩成功喘着气,长戟直指他的咽喉,“汉人不是你能杀绝的。” 石擒虎突然狂笑起来,笑声里满是疯狂:“赢不了?老子就算死,也得拉你垫背!”他猛地扑上来,竟想抱住韩成功一起滚下崖壁。 韩成功早有防备,侧身避开,长戟顺势刺出,刺穿了他的肩胛。石擒虎惨叫一声,却死死抓住戟杆不放,另一只手伸向韩成功的咽喉,指甲里还沾着干涸的血。 就在这时,山坳里的呐喊突然变了调。花如月看见有羯兵想从西侧的缓坡绕过来偷袭,立刻喊道:“那边!羯狗想绕过来!” 几个乡勇(原本负责保护老弱的)立刻举起弓箭,朝着缓坡的方向射去。虽然准头不佳,却逼得那队羯兵放慢了脚步。瞎眼货郎把笛子吹得更急了,像是在报警,也像是在助威。 韩成功听见花如月的喊声,知道不能再拖延。他猛地抽出腰间的环首刀,一刀劈在石擒虎抓着戟杆的手上。鲜血飞溅,石擒虎惨叫着松开手,韩成功顺势一脚踹在他胸口,将他踹得踉跄后退,正好撞在崖壁的凸起处。 “轰隆——” 又一块巨石从崖顶滚下,这次是赵大牛瞄准了石擒虎的位置。巨石擦着韩成功的耳边飞过,重重砸在石擒虎刚才站立的地方,碎石溅起,将那片崖壁染成了血色。 石擒虎不见了踪影,只有一滩暗红的血顺着崖壁往下流,滴在谷底的乱石堆里。 呼延烈见状,哪里还敢停留,调转马头就往谷口跑,嘴里喊着“撤!快撤!”他带来的羯兵也跟着溃散,像被打散的野狗,只顾着逃命。 山坳里的呐喊渐渐平息,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远处隐约的**。花如月放下铜锣,手心被震得发麻,虎口渗着血。她望着断木崖的方向,黑烟还在飘,却没了刚才的急迫,知道胜负已分。 “张婶,带几个人去烧热水。”她声音有些发飘,却依旧镇定,“准备好布条和草药,等会儿该有伤员下来了。” 瞎眼货郎把竹笛揣回怀里,摸索着坐到地上,脸上带着笑,眼泪却顺着瞎了的眼窝往下流。他想起被羯兵挑在枪尖上的儿子,此刻终于能喘口气,觉得那支破笛子没白吹。 风从断木崖的方向吹来,带着硝烟和血腥,却不再让人觉得窒息。花如月望着那片被染红的天空,手里紧紧攥着韩成功给的短刀,知道这场厮杀结束了,但他们的路还长——往南去许昌,往南去健康,往南去那个或许能安身立命的地方。 她不知道韩成功怎么样了,也不知道赵大牛、陈玉还活着多少,只知道此刻山坳里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下来,落在小虎熟睡的脸上,带着点温热的暖意。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26094.) 。 第十九章 《崖壁厮杀》 断木崖顶的风裹着碎石子,打在赵大牛脸上生疼。他缩在酸枣丛里,手里攥着那枚燧石,指节因为用力泛白。身下的崖壁陡峭如削,几根老藤被他踩得咯吱作响,远处谷底的动静顺着风飘上来,是陈玉他们故意发出的喊杀声,粗哑得像破锣,正好盖住了崖顶的动静。 “头儿,能动手了不?”旁边的马五压低声音,右耳缺角处渗着血珠,是刚才爬崖时被尖石划破的。他手里握着根丈长的木杆,杆头绑着铁钩,这是韩成功特意让铁匠打的,说是勾住羯兵甲胄最管用。 赵大牛没回头,眼睛死死盯着谷底。陈玉的队伍正“慌乱”地往两侧坡上退,好几个人“不慎”掉进了羯兵挖的陷阱,惨叫声顺着风往上飘。石擒虎的骑兵果然追得紧,黑甲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像一群饿狼扑向慌乱的羊群。 “再等等。”赵大牛的声音比崖顶的风还冷。他记得韩成功的话,要等羯兵的主力全进了谷,等石擒虎那厮也踏入圈套,才能动手。他摸了摸怀里的火折子,干燥的艾草已经备好,就等那道信号箭。 谷底的厮杀声越来越近。陈玉的人退到崖壁下,突然转身列阵,环首刀在阳光下划出一片银光。羯兵的前队收势不及,被砍倒了七八个,人喊马嘶混作一团。石擒虎的怒吼穿透混乱,像闷雷滚过谷底:“一群废物!连汉狗的残兵都挡不住?” 赵大牛看见那个铁塔似的身影冲进阵中,两柄青铜重锤舞得像车轮,每砸下去都伴着骨头碎裂的闷响。一个乡勇被锤柄扫中,像片叶子似的飞出去,撞在崖壁上滑落在地,再没动弹。 “狗娘养的!”马五低骂一声,手里的铁钩差点脱手。刘七按住他的肩膀,闷声道:“等信号。”这是他今天说的第三句话,声音里的狠劲却比谁都足。 就在这时,一道红光从东侧山包窜上天空——是韩成功的信号箭!赵大牛猛地划燃燧石,干燥的艾草瞬间燃起浓烟,在崖顶扯出一道灰黑色的烟柱。他嘶吼一声:“推!给老子往死里推!” 十几个汉子从酸枣丛里扑出来,合力抱住最外侧那块巨石。石底的垫石早被他们暗中撬松,此刻被几人猛力一推,顿时失去平衡,顺着崖壁滚下去。巨石撞在凸起的石棱上,崩裂成无数碎石,像暴雨般砸向谷底。 “轰隆——” 谷底的惨叫声陡然拔高。最前面的几个羯兵被碎石砸中,脑浆混着血溅在崖壁上,染红了半片岩石。石擒虎的坐骑受惊人立而起,将他掀翻在地,重锤脱手滚出老远。 “汉狗!”石擒虎从地上爬起来,战袍被碎石划开好几道口子,露出古铜色皮肤上的狰狞伤疤。他目眦欲裂,指着崖顶嘶吼:“给我杀上去!把那些杂碎扒皮抽筋!” 羯兵们如梦初醒,纷纷丢下陈玉的队伍,抓着崖壁上的老藤往上爬。他们的皮甲在石棱上刮出火星,嘴里的胡语咒骂混着喘息,像一群被逼到绝路的野兽。 “放钩!”赵大牛大吼。马五等人将带钩的木杆探出去,铁钩精准地勾住攀爬的羯兵甲胄。稍一用力,那些羯兵就惨叫着坠下去,摔在谷底的乱石堆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可羯兵实在太多了。崖顶西侧的酸枣丛里突然传来惨叫,那里是刘七负责的位置,显然被羯兵突破了。赵大牛回头望去,只见几个黑甲身影已经爬上崖顶,刘七正抱着一个羯兵滚向崖边,两人一起坠了下去,连惨叫声都被风声吞没。 “刘七!”赵大牛目眦欲裂,抓起身边的短矛就冲过去。一个刚爬上崖顶的羯兵还没站稳,就被他一矛刺穿咽喉,血喷了他满脸。 谷底的厮杀并未停歇。陈玉捂着左臂的伤口,独眼里燃着凶光。刚才石擒虎落马时,他本想冲上去补刀,却被三个羯兵缠住,左肩挨了一刀,血浸透了战袍。 “往绳索那退!”他嘶吼着,挥刀劈开一个羯兵的长矛。崖壁上早被他们提前钉好了绳索,此刻正随着风轻轻晃动。乡勇们且战且退,踩着前人的尸体往绳索处靠拢,手里的刀砍得卷了刃,就用石头砸,用牙咬。 石擒虎捡起地上的重锤,再次杀进阵中。他的坐骑已经受惊跑远,只能徒步作战,却比骑马时更显凶戾。重锤横扫,两个乡勇的肋骨被砸得凹陷下去,嘴里涌出的血沫子溅在他脸上,他却伸出舌头舔了舔,发出野兽般的低笑。 “韩成功在哪?让他滚出来受死!”石擒虎的吼声震得崖壁落石,“藏头露尾的鼠辈,敢算计你爷爷,定要把你剁成肉酱!” 陈玉啐了口带血的唾沫,独眼里满是嘲讽:“羯狗休狂!俺们校尉说了,收拾你这种货色,还用不着他亲自出手!”他故意拖延时间,眼角的余光瞥见东侧侧路隐约有黑影在移动,是韩成功的主力到了。 韩成功此刻正伏在侧路的斜坡上,手里的长戟映着火光泛出冷光。他看着谷底的混战,听着崖顶的厮杀,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赵大牛那边的惨叫声越来越密,显然已经撑不住了;陈玉的队伍被压缩在崖壁下,伤亡不断增加;石擒虎的主力虽被巨石砸乱,却仍有战斗力,尤其是那个羯族猛将,像头不知疲倦的凶兽。 “再等等。”韩成功低声对身边的亲兵说。他在等一个时机,等石擒虎的注意力完全被崖顶和谷底的厮杀吸引,等羯兵的阵型彻底散乱,等那股被逼到绝境的狠劲泄下去。 崖顶的赵大牛已经杀红了眼。他的短矛早就断了,此刻手里攥着块锋利的石片,每一次挥舞都带起一片血花。马五倒在他脚边,右耳的伤口被撕开,血染红了半张脸,手里还死死攥着那根带钩的木杆。 “弟兄们!给老子顶住!”赵大牛嘶吼着,石片划破一个羯兵的喉咙,温热的血喷了他一身。他忽然看见西侧的巨石堆后面,几个羯兵正合力推着一块石头,目标赫然是谷底的陈玉他们。 “不好!”赵大牛心头一紧,想冲过去阻止,却被两个羯兵缠住。他眼睁睁看着那块巨石被推下崖,看着谷底传来一阵更凄厉的惨叫,看着陈玉的队伍瞬间散乱——那块石头砸中了他们身后的绳索,断了退路。 石擒虎见状大笑,重锤指着崖顶:“汉狗没退路了!给我杀!一个不留!” 就在这时,韩成功猛地站起身,长戟直指谷底:“杀!” 东侧侧路的斜坡上,数十名乡勇突然杀出,像股黑色的洪流冲进羯兵后侧。他们手里的长戟、环首刀连成一片刀光,瞬间将羯兵的后队劈得七零八落。韩成功一马当先,长戟翻飞,戟尖所过之处,羯兵纷纷落马。 “韩成功!”石擒虎又惊又怒,没想到会从侧路杀出伏兵。他想回身迎战,却被陈玉死死缠住。陈玉的左臂已经抬不起来,只用右手握着刀,每一刀都拼尽全力,逼得石擒虎无法脱身。 “羯狗!你的对手是俺!”陈玉嘶吼着,刀刀指向石擒虎的破绽。他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却像块牛皮糖似的粘住对方,为韩成功争取时间。左肩的伤口越来越疼,视线开始模糊,他却咬着牙,把所有力气都灌进右手的刀里。 韩成功的队伍如入无人之境,很快就杀到崖壁下。他瞥见陈玉的惨状,心里一紧,长戟陡然加速,将挡路的羯兵挑飞,朝着石擒虎冲去:“陈玉退下!” 石擒虎见韩成功杀来,眼中凶光大盛,猛地逼退陈玉,重锤带着风声砸向韩成功:“来得好!老子先劈了你!” 两柄兵器在谷底相撞,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韩成功只觉手臂发麻,长戟差点脱手,石擒虎的力气比他想象中还要大。他借着反震之力后退半步,避开第二锤,戟尖顺势横扫,逼得石擒虎不得不回锤格挡。 “汉狗有点力气!”石擒虎狞笑,重锤舞得更快,每一击都带着开山裂石的力道。他右肩的旧伤被震得隐隐作痛,却反而激起了更凶的杀性,“去年黑石坞让你跑了,今天定要让你尝尝锤碎骨头的滋味!” 韩成功不与他硬拼,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在崖壁与巨石之间辗转腾挪。他知道自己力气不如对方,只能靠巧劲取胜。长戟时而刺向石擒虎的下盘,时而挑向他的手腕,像条灵活的蛇,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重锤的锋芒。 崖顶的厮杀仍在继续。赵大牛带着剩下的人退守到最后一片酸枣丛,身边只剩五个弟兄。羯兵的尸体在崖顶堆成了小山,血腥味混着酸枣的涩味,呛得人喘不过气。他看见韩成功与石擒虎战在一处,心里急得冒火,却被死死缠住,半步也挪不开。 “往这边扔石头!”赵大牛指着谷底韩成功与石擒虎缠斗的地方,对身边的人嘶吼。他知道这样太危险,可能会误伤自己人,但此刻已经顾不上了——再拖下去,所有人都得死在这里。 石块从崖顶滚落,砸在谷底的石地上崩裂开来。韩成功听见风声,猛地矮身躲过一块飞石,石擒虎却被另一块碎石砸中后背,动作顿时一滞。 “就是现在!”韩成功眼中精光一闪,长戟如电,直刺石擒虎的胸口。 石擒虎仓促间回锤格挡,却慢了半步。戟尖擦着他的肋骨划过,带起一串血珠。他吃痛怒吼,重锤横扫逼退韩成功,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崖壁上。 “将军!”呼延烈带着十几个羯兵从谷口方向冲来,他显然是被刚才的厮杀声惊动,却磨磨蹭蹭到现在才敢靠近。看见石擒虎受伤,他脸色发白,却不敢上前,只是在远处喊:“末将来了!将军撑住!” 石擒虎回头瞪了他一眼,眼中的暴怒几乎要将人吞噬:“废物!还不快来帮忙!” 呼延烈这才硬着头皮冲上来,手里的弯刀指向韩成功。可他的动作迟疑,眼神躲闪,显然被刚才的厮杀吓破了胆。 韩成功冷笑一声,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他的注意力全在石擒虎身上,那羯族猛将正捂着伤口喘息,眼里的凶光却丝毫未减,像头受伤的野兽,随时可能扑上来拼命。 崖顶的赵大牛突然喊道:“校尉!西侧还有羯兵!” 韩成功抬头望去,只见十几个羯兵正从西侧的缓坡往上爬,显然是想绕到崖顶后侧包抄。他心里一沉,此刻谷底的战斗正胶着,崖顶的弟兄已经快撑不住,若是再被包抄,后果不堪设想。 “陈玉!带十人去西侧!”韩成功当机立断,长戟再次指向石擒虎,“这里有我!” 陈玉咬着牙站起身,左臂的伤口已经结痂,他撕下战袍重新捆紧,独眼里的光比刀还亮:“弟兄们跟我来!让羯狗知道爷爷的厉害!” 他带着人冲向西侧,刀光很快与爬上来的羯兵绞在一起。崖顶的赵大牛见状,也带着人发起反击,酸枣丛里的喊杀声再次拔高。 谷底的石擒虎趁机喘息,他看着韩成功,忽然咧嘴一笑,那笑容里满是疯狂:“汉狗,今天要么你死,要么我亡!” 他猛地扔掉重锤,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刀,刀身窄而锋利,显然是贴身用的利器。他的动作突然变得迅捷,不再依赖蛮力,而是像头猎豹般低伏身体,一步步逼近韩成功。 韩成功握紧长戟,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知道,真正的生死较量,现在才开始。石擒虎放弃重锤,显然是想近身搏杀,这正是羯族勇士最擅长的打法。 风从谷口吹来,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崖顶的厮杀声、谷底的兵器碰撞声、受伤者的惨叫声混在一起,在断木崖的石壁间回荡,像一曲惨烈的战歌。韩成功望着石擒虎眼中的疯狂,忽然想起梦里老将说的话:“狭路相逢,勇者胜。” 他深吸一口气,长戟在手里转了个圈,戟尖斜指地面,迎着石擒虎的目光,缓缓站直了身体。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26267.) 。 第十九章 《崖壁厮杀》 断木崖顶的风裹着碎石子,打在赵大牛脸上生疼。他缩在酸枣丛里,手里攥着那枚燧石,指节因为用力泛白。身下的崖壁陡峭如削,几根老藤被他踩得咯吱作响,远处谷底的动静顺着风飘上来,是陈玉他们故意发出的喊杀声,粗哑得像破锣,正好盖住了崖顶的动静。 “头儿,能动手了不?”旁边的马五压低声音,右耳缺角处渗着血珠,是刚才爬崖时被尖石划破的。他手里握着根丈长的木杆,杆头绑着铁钩,这是韩成功特意让铁匠打的,说是勾住羯兵甲胄最管用。 赵大牛没回头,眼睛死死盯着谷底。陈玉的队伍正“慌乱”地往两侧坡上退,好几个人“不慎”掉进了羯兵挖的陷阱,惨叫声顺着风往上飘。石擒虎的骑兵果然追得紧,黑甲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像一群饿狼扑向慌乱的羊群。 “再等等。”赵大牛的声音比崖顶的风还冷。他记得韩成功的话,要等羯兵的主力全进了谷,等石擒虎那厮也踏入圈套,才能动手。他摸了摸怀里的火折子,干燥的艾草已经备好,就等那道信号箭。 谷底的厮杀声越来越近。陈玉的人退到崖壁下,突然转身列阵,环首刀在阳光下划出一片银光。羯兵的前队收势不及,被砍倒了七八个,人喊马嘶混作一团。石擒虎的怒吼穿透混乱,像闷雷滚过谷底:“一群废物!连汉狗的残兵都挡不住?” 赵大牛看见那个铁塔似的身影冲进阵中,两柄青铜重锤舞得像车轮,每砸下去都伴着骨头碎裂的闷响。一个乡勇被锤柄扫中,像片叶子似的飞出去,撞在崖壁上滑落在地,再没动弹。 “狗娘养的!”马五低骂一声,手里的铁钩差点脱手。刘七按住他的肩膀,闷声道:“等信号。”这是他今天说的第三句话,声音里的狠劲却比谁都足。 就在这时,一道红光从东侧山包窜上天空——是韩成功的信号箭!赵大牛猛地划燃燧石,干燥的艾草瞬间燃起浓烟,在崖顶扯出一道灰黑色的烟柱。他嘶吼一声:“推!给老子往死里推!” 十几个汉子从酸枣丛里扑出来,合力抱住最外侧那块巨石。石底的垫石早被他们暗中撬松,此刻被几人猛力一推,顿时失去平衡,顺着崖壁滚下去。巨石撞在凸起的石棱上,崩裂成无数碎石,像暴雨般砸向谷底。 “轰隆——” 谷底的惨叫声陡然拔高。最前面的几个羯兵被碎石砸中,脑浆混着血溅在崖壁上,染红了半片岩石。石擒虎的坐骑受惊人立而起,将他掀翻在地,重锤脱手滚出老远。 “汉狗!”石擒虎从地上爬起来,战袍被碎石划开好几道口子,露出古铜色皮肤上的狰狞伤疤。他目眦欲裂,指着崖顶嘶吼:“给我杀上去!把那些杂碎扒皮抽筋!” 羯兵们如梦初醒,纷纷丢下陈玉的队伍,抓着崖壁上的老藤往上爬。他们的皮甲在石棱上刮出火星,嘴里的胡语咒骂混着喘息,像一群被逼到绝路的野兽。 “放钩!”赵大牛大吼。马五等人将带钩的木杆探出去,铁钩精准地勾住攀爬的羯兵甲胄。稍一用力,那些羯兵就惨叫着坠下去,摔在谷底的乱石堆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可羯兵实在太多了。崖顶西侧的酸枣丛里突然传来惨叫,那里是刘七负责的位置,显然被羯兵突破了。赵大牛回头望去,只见几个黑甲身影已经爬上崖顶,刘七正抱着一个羯兵滚向崖边,两人一起坠了下去,连惨叫声都被风声吞没。 “刘七!”赵大牛目眦欲裂,抓起身边的短矛就冲过去。一个刚爬上崖顶的羯兵还没站稳,就被他一矛刺穿咽喉,血喷了他满脸。 谷底的厮杀并未停歇。陈玉捂着左臂的伤口,独眼里燃着凶光。刚才石擒虎落马时,他本想冲上去补刀,却被三个羯兵缠住,左肩挨了一刀,血浸透了战袍。 “往绳索那退!”他嘶吼着,挥刀劈开一个羯兵的长矛。崖壁上早被他们提前钉好了绳索,此刻正随着风轻轻晃动。乡勇们且战且退,踩着前人的尸体往绳索处靠拢,手里的刀砍得卷了刃,就用石头砸,用牙咬。 石擒虎捡起地上的重锤,再次杀进阵中。他的坐骑已经受惊跑远,只能徒步作战,却比骑马时更显凶戾。重锤横扫,两个乡勇的肋骨被砸得凹陷下去,嘴里涌出的血沫子溅在他脸上,他却伸出舌头舔了舔,发出野兽般的低笑。 “韩成功在哪?让他滚出来受死!”石擒虎的吼声震得崖壁落石,“藏头露尾的鼠辈,敢算计你爷爷,定要把你剁成肉酱!” 陈玉啐了口带血的唾沫,独眼里满是嘲讽:“羯狗休狂!俺们校尉说了,收拾你这种货色,还用不着他亲自出手!”他故意拖延时间,眼角的余光瞥见东侧侧路隐约有黑影在移动,是韩成功的主力到了。 韩成功此刻正伏在侧路的斜坡上,手里的长戟映着火光泛出冷光。他看着谷底的混战,听着崖顶的厮杀,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赵大牛那边的惨叫声越来越密,显然已经撑不住了;陈玉的队伍被压缩在崖壁下,伤亡不断增加;石擒虎的主力虽被巨石砸乱,却仍有战斗力,尤其是那个羯族猛将,像头不知疲倦的凶兽。 “再等等。”韩成功低声对身边的亲兵说。他在等一个时机,等石擒虎的注意力完全被崖顶和谷底的厮杀吸引,等羯兵的阵型彻底散乱,等那股被逼到绝境的狠劲泄下去。 崖顶的赵大牛已经杀红了眼。他的短矛早就断了,此刻手里攥着块锋利的石片,每一次挥舞都带起一片血花。马五倒在他脚边,右耳的伤口被撕开,血染红了半张脸,手里还死死攥着那根带钩的木杆。 “弟兄们!给老子顶住!”赵大牛嘶吼着,石片划破一个羯兵的喉咙,温热的血喷了他一身。他忽然看见西侧的巨石堆后面,几个羯兵正合力推着一块石头,目标赫然是谷底的陈玉他们。 “不好!”赵大牛心头一紧,想冲过去阻止,却被两个羯兵缠住。他眼睁睁看着那块巨石被推下崖,看着谷底传来一阵更凄厉的惨叫,看着陈玉的队伍瞬间散乱——那块石头砸中了他们身后的绳索,断了退路。 石擒虎见状大笑,重锤指着崖顶:“汉狗没退路了!给我杀!一个不留!” 就在这时,韩成功猛地站起身,长戟直指谷底:“杀!” 东侧侧路的斜坡上,数十名乡勇突然杀出,像股黑色的洪流冲进羯兵后侧。他们手里的长戟、环首刀连成一片刀光,瞬间将羯兵的后队劈得七零八落。韩成功一马当先,长戟翻飞,戟尖所过之处,羯兵纷纷落马。 “韩成功!”石擒虎又惊又怒,没想到会从侧路杀出伏兵。他想回身迎战,却被陈玉死死缠住。陈玉的左臂已经抬不起来,只用右手握着刀,每一刀都拼尽全力,逼得石擒虎无法脱身。 “羯狗!你的对手是俺!”陈玉嘶吼着,刀刀指向石擒虎的破绽。他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却像块牛皮糖似的粘住对方,为韩成功争取时间。左肩的伤口越来越疼,视线开始模糊,他却咬着牙,把所有力气都灌进右手的刀里。 韩成功的队伍如入无人之境,很快就杀到崖壁下。他瞥见陈玉的惨状,心里一紧,长戟陡然加速,将挡路的羯兵挑飞,朝着石擒虎冲去:“陈玉退下!” 石擒虎见韩成功杀来,眼中凶光大盛,猛地逼退陈玉,重锤带着风声砸向韩成功:“来得好!老子先劈了你!” 两柄兵器在谷底相撞,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韩成功只觉手臂发麻,长戟差点脱手,石擒虎的力气比他想象中还要大。他借着反震之力后退半步,避开第二锤,戟尖顺势横扫,逼得石擒虎不得不回锤格挡。 “汉狗有点力气!”石擒虎狞笑,重锤舞得更快,每一击都带着开山裂石的力道。他右肩的旧伤被震得隐隐作痛,却反而激起了更凶的杀性,“去年黑石坞让你跑了,今天定要让你尝尝锤碎骨头的滋味!” 韩成功不与他硬拼,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在崖壁与巨石之间辗转腾挪。他知道自己力气不如对方,只能靠巧劲取胜。长戟时而刺向石擒虎的下盘,时而挑向他的手腕,像条灵活的蛇,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重锤的锋芒。 崖顶的厮杀仍在继续。赵大牛带着剩下的人退守到最后一片酸枣丛,身边只剩五个弟兄。羯兵的尸体在崖顶堆成了小山,血腥味混着酸枣的涩味,呛得人喘不过气。他看见韩成功与石擒虎战在一处,心里急得冒火,却被死死缠住,半步也挪不开。 “往这边扔石头!”赵大牛指着谷底韩成功与石擒虎缠斗的地方,对身边的人嘶吼。他知道这样太危险,可能会误伤自己人,但此刻已经顾不上了——再拖下去,所有人都得死在这里。 石块从崖顶滚落,砸在谷底的石地上崩裂开来。韩成功听见风声,猛地矮身躲过一块飞石,石擒虎却被另一块碎石砸中后背,动作顿时一滞。 “就是现在!”韩成功眼中精光一闪,长戟如电,直刺石擒虎的胸口。 石擒虎仓促间回锤格挡,却慢了半步。戟尖擦着他的肋骨划过,带起一串血珠。他吃痛怒吼,重锤横扫逼退韩成功,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崖壁上。 “将军!”呼延烈带着十几个羯兵从谷口方向冲来,他显然是被刚才的厮杀声惊动,却磨磨蹭蹭到现在才敢靠近。看见石擒虎受伤,他脸色发白,却不敢上前,只是在远处喊:“末将来了!将军撑住!” 石擒虎回头瞪了他一眼,眼中的暴怒几乎要将人吞噬:“废物!还不快来帮忙!” 呼延烈这才硬着头皮冲上来,手里的弯刀指向韩成功。可他的动作迟疑,眼神躲闪,显然被刚才的厮杀吓破了胆。 韩成功冷笑一声,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他的注意力全在石擒虎身上,那羯族猛将正捂着伤口喘息,眼里的凶光却丝毫未减,像头受伤的野兽,随时可能扑上来拼命。 崖顶的赵大牛突然喊道:“校尉!西侧还有羯兵!” 韩成功抬头望去,只见十几个羯兵正从西侧的缓坡往上爬,显然是想绕到崖顶后侧包抄。他心里一沉,此刻谷底的战斗正胶着,崖顶的弟兄已经快撑不住,若是再被包抄,后果不堪设想。 “陈玉!带十人去西侧!”韩成功当机立断,长戟再次指向石擒虎,“这里有我!” 陈玉咬着牙站起身,左臂的伤口已经结痂,他撕下战袍重新捆紧,独眼里的光比刀还亮:“弟兄们跟我来!让羯狗知道爷爷的厉害!” 他带着人冲向西侧,刀光很快与爬上来的羯兵绞在一起。崖顶的赵大牛见状,也带着人发起反击,酸枣丛里的喊杀声再次拔高。 谷底的石擒虎趁机喘息,他看着韩成功,忽然咧嘴一笑,那笑容里满是疯狂:“汉狗,今天要么你死,要么我亡!” 他猛地扔掉重锤,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刀,刀身窄而锋利,显然是贴身用的利器。他的动作突然变得迅捷,不再依赖蛮力,而是像头猎豹般低伏身体,一步步逼近韩成功。 韩成功握紧长戟,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知道,真正的生死较量,现在才开始。石擒虎放弃重锤,显然是想近身搏杀,这正是羯族勇士最擅长的打法。 风从谷口吹来,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崖顶的厮杀声、谷底的兵器碰撞声、受伤者的惨叫声混在一起,在断木崖的石壁间回荡,像一曲惨烈的战歌。韩成功望着石擒虎眼中的疯狂,忽然想起梦里老将说的话:“狭路相逢,勇者胜。” 他深吸一口气,长戟在手里转了个圈,戟尖斜指地面,迎着石擒虎的目光,缓缓站直了身体。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26267.) 。 第十八章 《石擒虎入瓮》 断木崖的晨光带着股铁锈味。石擒虎勒住黑马,两柄青铜重锤在掌心转了个圈,锤上的铜环叮当作响,惊得崖顶的寒鸦扑棱棱飞起。他眯眼打量着谷底那条窄路,路两侧的崖壁像被巨斧劈开,光秃秃的石面上只有几丛倔强的酸枣枝。 “将军,韩成功那厮准在里面藏着。”呼延烈缩着脖子跟上来,后背的鞭伤被晨风一吹,疼得他龇牙咧嘴。他昨夜又被石擒虎骂了半宿,此刻说话时声音都在发颤,“末将探过了,这谷里只有一条路,进去了就别想出来。” 石擒虎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唾沫在干燥的土路上砸出个小坑:“一群丧家之犬,还敢跟老子玩花样?”他回头冲身后的羯兵吼道,“都给老子精神点!抓住韩成功,女人归你们,男人的骨头给老子泡酒!” 三百精骑齐声呐喊,声浪撞在崖壁上,反弹回来像闷雷。呼延烈看着这阵仗,心里却莫名发慌——韩成功能从黑石坞一路逃到这儿,绝不是易与之辈,断木崖看着是绝境,说不定藏着什么陷阱。可这话他不敢说,只能硬着头皮跟在石擒虎身后,催马进谷。 谷底的路比想象中更窄,两匹马并排走都嫌挤。羯兵的马蹄踏在碎石上,发出“咯吱”的脆响,在寂静的谷里格外刺耳。石擒虎走在最前面,重锤上的铜环随着颠簸晃动,偶尔撞在崖壁上,溅起几点火星。 “将军,你看前面!”一个羯兵突然喊道,指着前方几十步外的路面。那里的枯枝败叶明显比别处厚,隐约能看见泥土下露出的尖木茬。 石擒虎勒住马,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韩成功就这点本事?”他冲呼延烈扬了扬下巴,“让你的人,把那些破烂玩意儿清了。” 呼延烈不敢怠慢,赶紧叫过十几个步兵,让他们用长矛拨开枯枝。底下果然埋着削尖的木桩,密密麻麻的像片小竹林。步兵们七手八脚地往外拔,拔到第三根时,突然听见“啊”的一声惨叫,一个羯兵的脚被木桩划破,血顺着靴底往下淌。 “废物!”石擒虎骂了句,却没放在心上。在他看来,这种小打小闹根本算不上埋伏,顶多是韩成功黔驴技穷的挣扎。 就在这时,谷口方向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石擒虎回头望去,只见几十个汉人乡勇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为首的独臂汉子举着环首刀,嘴里喊着“快跑!羯兵来了!”,正是陈玉。 “哈哈,来了!”石擒虎大笑,拍马就冲了上去,“韩成功呢?让他出来受死!” 陈玉像是没料到会撞见羯兵主力,吓得脸色煞白,调转方向就往谷深处跑,嘴里还喊着“快撤!往两边坡上撤!”。他身后的乡勇们慌作一团,有几个跑得慢的,真就一头扎进了路边的陷阱,发出杀猪似的嚎叫。 “追!”石擒虎哪里肯放,催马紧追不舍。他看那些乡勇慌不择路的样子,越发肯定韩成功就在附近,只要把这些人围住,不愁抓不到正主。 羯兵们跟着冲进谷里,很快就把陈玉他们逼到了一处相对开阔的地方。石擒虎正想下令合围,突然听见头顶传来“呼”的一声,十几只陶罐从崖顶滚落,罐口塞着的布条燃着熊熊烈火,在半空划出一道道火弧。 “不好!”石擒虎心里咯噔一下,猛地勒住马。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些陶罐就“砰砰”地砸在地上,里面的油脂溅得四处都是,火借风势瞬间蔓延开来。羯兵的战马受惊,嘶鸣着人立而起,把背上的士兵甩下来不少。谷里顿时乱成一团,惨叫声、马嘶声、火噼啪声混在一起,像开了锅。 “射箭!给老子往崖上射箭!”石擒虎怒吼着,挥舞着重锤砸向身边的火焰。 羯兵们慌忙张弓搭箭,朝着崖顶乱射。可崖顶的酸枣丛太密,根本看不清人影,箭矢大多钉在了树干上,或是落在了空处。 “推!”崖顶传来赵大牛的吼声。 十几块巨石顺着崖壁滚下来,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向谷中的羯兵。最前面那块千斤重的巨石,正好砸在石擒虎身边,把一个羯兵连人带马碾成了肉泥,血和脑浆溅了石擒虎一身。 “韩成功!我*你祖宗!”石擒虎气得眼睛都红了,抡起重锤就想往崖上砸,却发现自己的马已经吓得瘫在地上,死活不肯动。 就在这时,谷口方向传来“轰隆”一声巨响。石擒虎回头望去,只见几棵合抱粗的枯树横七竖八地堵在了谷口,把退路完全封死。王二的粗哑嗓子从树后传来:“羯狗们,这下知道爷爷的厉害了吧!” “完了。”呼延烈瘫在马背上,面如死灰。他终于明白,韩成功不是在挣扎,是在请君入瓮。这断木崖哪里是绝境,分明是他们这些羯兵的坟墓。 “慌什么!”石擒虎一脚踹醒他,“让弟兄们往两侧坡上爬,把崖顶的汉狗揪下来!” 羯兵们如梦初醒,纷纷丢下武器,抓着崖壁上的酸枣枝往上爬。可他们刚爬了没几步,就听见头顶传来弓弦响,赵大牛带着人在崖顶放箭,改良过的弩箭穿透力极强,一箭就能射穿两层皮甲,爬在最前面的几个羯兵应声坠崖。 “往左边!左边坡缓!”呼延烈指着西侧的崖壁大喊。那里的石缝多,酸枣枝也更粗,确实容易攀爬。 石擒虎瞪了他一眼,却没反驳。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先冲出这鬼地方再说。他扔掉重锤,抓住一根老藤,亲自带头往上爬。虎皮坎肩被石棱划破,露出的皮肉渗出血珠,他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手脚并用,转眼就爬了丈许高。 陈玉在谷里看得真切,心里暗暗佩服韩成功的算计。他冲身边的乡勇喊:“撤!按原计划往坡上撤!” 乡勇们早就准备好了,纷纷抓住藏在酸枣丛里的绳索,像猴子似的往上爬。那些绳索是用藤蔓和布条拧成的,看着不起眼,却异常结实,足以承受一个人的重量。 石擒虎爬到一半,看见陈玉他们也在往上爬,气得哇哇大叫,爬得更急了。他离陈玉越来越近,甚至能看清对方独眼里的嘲讽。就在他伸手要抓住陈玉脚踝时,突然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呼哨。 “就是现在!”赵大牛的吼声刚落,崖顶就滚下几捆干柴,正好砸在石擒虎周围。紧接着,一支燃着的火把扔了下来,干柴瞬间被点燃,浓烟滚滚,呛得石擒虎睁不开眼。 “咳咳……”石擒虎被烟呛得剧烈咳嗽,抓着老藤的手一松,差点坠下去。等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再往下看时,陈玉他们已经爬到了崖顶,正冲着他冷笑。 “韩成功!你给我出来!”石擒虎对着崖顶大喊,声音嘶哑得像破锣,“有种跟老子单挑!躲在后面算什么好汉!” 回答他的,是更多滚下来的巨石和更密的箭雨。羯兵们死伤惨重,谷里的火越烧越旺,浓烟呛得人喘不过气,不少人放弃了攀爬,瘫在谷底等死。 呼延烈还算机灵,趁着石擒虎吸引了大部分火力,带着十几个亲兵从西侧的崖壁爬了上去。他刚站稳脚跟,就看见赵大牛带着人冲了过来,手里的短矛闪着寒光。 “跑!往北边跑!”呼延烈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恋战,转身就往崖顶深处逃。他的亲兵们跟在后面,跑得比兔子还快,连掉了的头盔都顾不上去捡。 赵大牛本想追,转念一想韩成功的嘱咐“主要目标是石擒虎”,便放弃了追赶,转身指挥人继续往谷里扔石头。 谷里的石擒虎终于意识到大势已去。他看着身边越来越少的羯兵,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看着崖顶那些汉人乡勇的笑脸,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攫住了他。他不怕死,但他不想像条狗似的死在这鬼地方。 “杀出去!跟他们拼了!”石擒虎嘶吼着,松开老藤,纵身跳回谷底。 几个还能动的羯兵跟着他,组成一个小小的方阵,朝着谷口的枯树冲去。他们想用蛮力推开枯树,杀出一条血路。可那些枯树太粗,任凭他们怎么推、怎么砍,都纹丝不动。 王二在树后看得清楚,冲身边的乡勇喊:“放箭!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箭矢像雨点般射向方阵,羯兵们一个个倒下。石擒虎虽然勇猛,却也挡不住这么多箭,很快就浑身是伤,成了个血人。他靠在一棵枯树上,大口喘着气,手里的重锤早就不知丢到了哪里。 “石擒虎,你完了。”韩成功的声音从崖顶传来,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石擒虎抬头望去,只见韩成功站在崖顶的阳光下,甲胄上的血迹在光里闪着红亮的光。他想骂些什么,却发现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 一阵风吹过,卷起谷里的浓烟,也卷起韩成功的声音:“为那些被你害死的汉人,偿命吧。” 话音刚落,赵大牛就举起了手里的短矛,朝着石擒虎掷了过去。矛尖带着风声,准确地刺穿了石擒虎的咽喉。这位横行一时的羯族猛将,眼睛瞪得滚圆,慢慢倒了下去,再也没能起来。 谷里的火还在烧,烟还在冒,但厮杀声已经渐渐平息。乡勇们站在崖顶,看着谷底的狼藉,先是沉默,然后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赢了!我们赢了!” “校尉威武!” 韩成功望着欢呼的人群,心里却没有多少兴奋,只有一种沉甸甸的疲惫。他知道,这只是一场小胜利,前面还有更长的路要走,更多的仗要打。但他不后悔,因为他守住了身边的人,守住了那份“杀胡护民”的誓言。 他回头看向西侧的山坳,那里炊烟袅袅,花如月他们应该已经看到了信号。他笑了笑,转身对赵大牛说:“收拾战场,清点伤亡,咱们该去跟花小姐汇合了。”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28539.) 。 第十八章 《石擒虎入瓮》 断木崖的晨光带着股铁锈味。石擒虎勒住黑马,两柄青铜重锤在掌心转了个圈,锤上的铜环叮当作响,惊得崖顶的寒鸦扑棱棱飞起。他眯眼打量着谷底那条窄路,路两侧的崖壁像被巨斧劈开,光秃秃的石面上只有几丛倔强的酸枣枝。 “将军,韩成功那厮准在里面藏着。”呼延烈缩着脖子跟上来,后背的鞭伤被晨风一吹,疼得他龇牙咧嘴。他昨夜又被石擒虎骂了半宿,此刻说话时声音都在发颤,“末将探过了,这谷里只有一条路,进去了就别想出来。” 石擒虎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唾沫在干燥的土路上砸出个小坑:“一群丧家之犬,还敢跟老子玩花样?”他回头冲身后的羯兵吼道,“都给老子精神点!抓住韩成功,女人归你们,男人的骨头给老子泡酒!” 三百精骑齐声呐喊,声浪撞在崖壁上,反弹回来像闷雷。呼延烈看着这阵仗,心里却莫名发慌——韩成功能从黑石坞一路逃到这儿,绝不是易与之辈,断木崖看着是绝境,说不定藏着什么陷阱。可这话他不敢说,只能硬着头皮跟在石擒虎身后,催马进谷。 谷底的路比想象中更窄,两匹马并排走都嫌挤。羯兵的马蹄踏在碎石上,发出“咯吱”的脆响,在寂静的谷里格外刺耳。石擒虎走在最前面,重锤上的铜环随着颠簸晃动,偶尔撞在崖壁上,溅起几点火星。 “将军,你看前面!”一个羯兵突然喊道,指着前方几十步外的路面。那里的枯枝败叶明显比别处厚,隐约能看见泥土下露出的尖木茬。 石擒虎勒住马,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韩成功就这点本事?”他冲呼延烈扬了扬下巴,“让你的人,把那些破烂玩意儿清了。” 呼延烈不敢怠慢,赶紧叫过十几个步兵,让他们用长矛拨开枯枝。底下果然埋着削尖的木桩,密密麻麻的像片小竹林。步兵们七手八脚地往外拔,拔到第三根时,突然听见“啊”的一声惨叫,一个羯兵的脚被木桩划破,血顺着靴底往下淌。 “废物!”石擒虎骂了句,却没放在心上。在他看来,这种小打小闹根本算不上埋伏,顶多是韩成功黔驴技穷的挣扎。 就在这时,谷口方向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石擒虎回头望去,只见几十个汉人乡勇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为首的独臂汉子举着环首刀,嘴里喊着“快跑!羯兵来了!”,正是陈玉。 “哈哈,来了!”石擒虎大笑,拍马就冲了上去,“韩成功呢?让他出来受死!” 陈玉像是没料到会撞见羯兵主力,吓得脸色煞白,调转方向就往谷深处跑,嘴里还喊着“快撤!往两边坡上撤!”。他身后的乡勇们慌作一团,有几个跑得慢的,真就一头扎进了路边的陷阱,发出杀猪似的嚎叫。 “追!”石擒虎哪里肯放,催马紧追不舍。他看那些乡勇慌不择路的样子,越发肯定韩成功就在附近,只要把这些人围住,不愁抓不到正主。 羯兵们跟着冲进谷里,很快就把陈玉他们逼到了一处相对开阔的地方。石擒虎正想下令合围,突然听见头顶传来“呼”的一声,十几只陶罐从崖顶滚落,罐口塞着的布条燃着熊熊烈火,在半空划出一道道火弧。 “不好!”石擒虎心里咯噔一下,猛地勒住马。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些陶罐就“砰砰”地砸在地上,里面的油脂溅得四处都是,火借风势瞬间蔓延开来。羯兵的战马受惊,嘶鸣着人立而起,把背上的士兵甩下来不少。谷里顿时乱成一团,惨叫声、马嘶声、火噼啪声混在一起,像开了锅。 “射箭!给老子往崖上射箭!”石擒虎怒吼着,挥舞着重锤砸向身边的火焰。 羯兵们慌忙张弓搭箭,朝着崖顶乱射。可崖顶的酸枣丛太密,根本看不清人影,箭矢大多钉在了树干上,或是落在了空处。 “推!”崖顶传来赵大牛的吼声。 十几块巨石顺着崖壁滚下来,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向谷中的羯兵。最前面那块千斤重的巨石,正好砸在石擒虎身边,把一个羯兵连人带马碾成了肉泥,血和脑浆溅了石擒虎一身。 “韩成功!我*你祖宗!”石擒虎气得眼睛都红了,抡起重锤就想往崖上砸,却发现自己的马已经吓得瘫在地上,死活不肯动。 就在这时,谷口方向传来“轰隆”一声巨响。石擒虎回头望去,只见几棵合抱粗的枯树横七竖八地堵在了谷口,把退路完全封死。王二的粗哑嗓子从树后传来:“羯狗们,这下知道爷爷的厉害了吧!” “完了。”呼延烈瘫在马背上,面如死灰。他终于明白,韩成功不是在挣扎,是在请君入瓮。这断木崖哪里是绝境,分明是他们这些羯兵的坟墓。 “慌什么!”石擒虎一脚踹醒他,“让弟兄们往两侧坡上爬,把崖顶的汉狗揪下来!” 羯兵们如梦初醒,纷纷丢下武器,抓着崖壁上的酸枣枝往上爬。可他们刚爬了没几步,就听见头顶传来弓弦响,赵大牛带着人在崖顶放箭,改良过的弩箭穿透力极强,一箭就能射穿两层皮甲,爬在最前面的几个羯兵应声坠崖。 “往左边!左边坡缓!”呼延烈指着西侧的崖壁大喊。那里的石缝多,酸枣枝也更粗,确实容易攀爬。 石擒虎瞪了他一眼,却没反驳。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先冲出这鬼地方再说。他扔掉重锤,抓住一根老藤,亲自带头往上爬。虎皮坎肩被石棱划破,露出的皮肉渗出血珠,他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手脚并用,转眼就爬了丈许高。 陈玉在谷里看得真切,心里暗暗佩服韩成功的算计。他冲身边的乡勇喊:“撤!按原计划往坡上撤!” 乡勇们早就准备好了,纷纷抓住藏在酸枣丛里的绳索,像猴子似的往上爬。那些绳索是用藤蔓和布条拧成的,看着不起眼,却异常结实,足以承受一个人的重量。 石擒虎爬到一半,看见陈玉他们也在往上爬,气得哇哇大叫,爬得更急了。他离陈玉越来越近,甚至能看清对方独眼里的嘲讽。就在他伸手要抓住陈玉脚踝时,突然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呼哨。 “就是现在!”赵大牛的吼声刚落,崖顶就滚下几捆干柴,正好砸在石擒虎周围。紧接着,一支燃着的火把扔了下来,干柴瞬间被点燃,浓烟滚滚,呛得石擒虎睁不开眼。 “咳咳……”石擒虎被烟呛得剧烈咳嗽,抓着老藤的手一松,差点坠下去。等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再往下看时,陈玉他们已经爬到了崖顶,正冲着他冷笑。 “韩成功!你给我出来!”石擒虎对着崖顶大喊,声音嘶哑得像破锣,“有种跟老子单挑!躲在后面算什么好汉!” 回答他的,是更多滚下来的巨石和更密的箭雨。羯兵们死伤惨重,谷里的火越烧越旺,浓烟呛得人喘不过气,不少人放弃了攀爬,瘫在谷底等死。 呼延烈还算机灵,趁着石擒虎吸引了大部分火力,带着十几个亲兵从西侧的崖壁爬了上去。他刚站稳脚跟,就看见赵大牛带着人冲了过来,手里的短矛闪着寒光。 “跑!往北边跑!”呼延烈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恋战,转身就往崖顶深处逃。他的亲兵们跟在后面,跑得比兔子还快,连掉了的头盔都顾不上去捡。 赵大牛本想追,转念一想韩成功的嘱咐“主要目标是石擒虎”,便放弃了追赶,转身指挥人继续往谷里扔石头。 谷里的石擒虎终于意识到大势已去。他看着身边越来越少的羯兵,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看着崖顶那些汉人乡勇的笑脸,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攫住了他。他不怕死,但他不想像条狗似的死在这鬼地方。 “杀出去!跟他们拼了!”石擒虎嘶吼着,松开老藤,纵身跳回谷底。 几个还能动的羯兵跟着他,组成一个小小的方阵,朝着谷口的枯树冲去。他们想用蛮力推开枯树,杀出一条血路。可那些枯树太粗,任凭他们怎么推、怎么砍,都纹丝不动。 王二在树后看得清楚,冲身边的乡勇喊:“放箭!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箭矢像雨点般射向方阵,羯兵们一个个倒下。石擒虎虽然勇猛,却也挡不住这么多箭,很快就浑身是伤,成了个血人。他靠在一棵枯树上,大口喘着气,手里的重锤早就不知丢到了哪里。 “石擒虎,你完了。”韩成功的声音从崖顶传来,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石擒虎抬头望去,只见韩成功站在崖顶的阳光下,甲胄上的血迹在光里闪着红亮的光。他想骂些什么,却发现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 一阵风吹过,卷起谷里的浓烟,也卷起韩成功的声音:“为那些被你害死的汉人,偿命吧。” 话音刚落,赵大牛就举起了手里的短矛,朝着石擒虎掷了过去。矛尖带着风声,准确地刺穿了石擒虎的咽喉。这位横行一时的羯族猛将,眼睛瞪得滚圆,慢慢倒了下去,再也没能起来。 谷里的火还在烧,烟还在冒,但厮杀声已经渐渐平息。乡勇们站在崖顶,看着谷底的狼藉,先是沉默,然后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赢了!我们赢了!” “校尉威武!” 韩成功望着欢呼的人群,心里却没有多少兴奋,只有一种沉甸甸的疲惫。他知道,这只是一场小胜利,前面还有更长的路要走,更多的仗要打。但他不后悔,因为他守住了身边的人,守住了那份“杀胡护民”的誓言。 他回头看向西侧的山坳,那里炊烟袅袅,花如月他们应该已经看到了信号。他笑了笑,转身对赵大牛说:“收拾战场,清点伤亡,咱们该去跟花小姐汇合了。”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28539.) 。 第十七章 《伏兵部署》 土坡上的风带着草屑,打在韩成功脸上有些疼。他蹲在赵大牛画的草图前,指尖划过“断木崖”三个字,炭灰在掌心留下一道黑痕。陈玉、王二、赵大牛和花如月围在旁边,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像几株歪脖子树。 “石擒虎要把咱们赶进谷底。”韩成功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劲,“他以为占了崖顶,推下石头就能瓮中捉鳖。”他用手指点了点崖顶的巨石,“咱们就给他来个反客为主。” 陈玉独眼里闪着光,左手下意识地按了按吊着的右臂:“校尉是说,咱们先占崖顶?” “不止。”韩成功摇头,指尖移向东侧的侧路,“赵大牛探的这条道,是关键。”他抬头看向赵大牛,“你带十个人,明早天不亮就从这儿上去,藏在崖顶东侧的酸枣丛里,听我号令。” 赵大牛攥紧了短矛,矛杆上的汗渍被他蹭得发亮:“校尉放心,保证误不了事!”他想起崖顶那些巨石,心里已经在盘算怎么才能最快把它们推下去。 王二蹲在旁边,用树枝在地上画着圈:“那谷底的陷阱咋办?总不能让弟兄们往坑里跳。”他脸上的络腮胡沾着草籽,是刚才在坡下打滚时蹭的,为了演示羯兵可能的冲锋姿态。 “要的就是让他们以为咱们中了计。”韩成功笑了笑,露出两排白牙,“陈玉带五十人,明日午时从正面进谷,故意掉进一两个陷阱,装作慌乱的样子。”他加重了“装作”两个字,“引羯兵下来围堵。” 陈玉咧嘴笑了,独眼里的凶光像要溢出来:“俺明白,就是演场戏给羯狗看!等他们聚过来,就给他们来个措手不及!” “别急。”韩成功按住他的肩膀,“你们的任务是诱敌,不是拼命。等石擒虎的主力进了谷,就往两侧的坡上撤,那里有咱们埋的绳索,能快速爬上去。”他转头对王二说,“你带二十人,守在谷口两侧,等羯兵全进去了,就把备好的枯树推下去,堵死他们的退路。” 王二拍了拍胸脯,粗哑的嗓子像破锣:“这活儿俺熟!去年在黑石坞,俺就干过这挡子事!”他转头对身边的亲兵喊,“去,把那几棵最粗的枯树挪到谷口附近,别让人看出破绽!” 花如月一直没说话,只是盯着草图,手指在“侧路”和“崖顶”之间来回移动。直到韩成功部署得差不多了,才轻声说:“我带老弱和伤员,去西侧的山坳里隐蔽。”她指了指离断木崖三里地的一个小土坡,“那里有片密林,能藏人,还能望见谷里的动静。” 韩成功点头:“让张寡妇带着妇女,多备些布条和草药,万一有伤员撤下来,能及时处理。”他想起花如月总能在最乱的时候保持镇定,心里踏实了不少,“你们要离远点,听见谷里动手了,也别靠近,安全第一。” 花如月“嗯”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几块磨得发亮的燧石:“这是我让铁匠打磨的,点火快。赵大牛他们在崖顶,要是看不清信号,就用这个引火,烟大,老远就能看见。” 赵大牛接过燧石,沉甸甸的,在手里转了个圈:“还是花小姐想得周到!俺们在崖顶,就怕跟下面对不上信号。” 韩成功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都记清楚了?赵大牛占崖顶,陈玉诱敌,王二堵退路,花如月带伤员隐蔽。”他目光扫过众人,“记住,寅时(凌晨3-5点)各就各位,午时准时动手。谁误了时辰,军法处置!” “得令!”三人齐声应道,声音在空旷的土坡上回荡,惊起几只晚归的鸟。 夜幕降临时,营地变得异常忙碌。铁匠们叮叮当当地敲打着重物,把捡来的废铁砸成一个个尖锐的铁钩,绑在长杆上,这是给崖顶的人准备的,用来勾住羯兵的甲胄。妇女们则在撕布条,将布条浸在桐油里,做成简易的火把。 韩成功坐在篝火旁,看着这一切,心里忽然有些感慨。从黑石坞逃出来时,他身边只有王二和几个残兵,如今竟聚起了这么多人,能摆出这么大的阵仗。他摸了摸怀里的铜环,是花如月给他的,说是原身家传的物件,能辟邪。此刻被体温焐得发烫,像块暖玉。 “在想啥呢?”花如月不知何时坐到了他身边,递过来一块烤得焦黄的麦饼,上面还沾着些芝麻。 韩成功接过饼,咬了一大口:“在想,等打赢了这仗,到了许昌,该给弟兄们弄点啥像样的家伙。总不能一直用这些破烂玩意儿。”他指了指陈玉手里那柄卷了刃的环首刀。 花如月笑了,眼角的细纹在火光里显得格外柔和:“到了许昌,见到东晋的将军,说不定能给咱们拨些军械。”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石擒虎勇猛,又熟悉地形,明天……你们一定要小心。” “放心。”韩成功拍了拍她的肩膀,动作有些生硬——他不太习惯跟女子有太多肢体接触,“咱们占着地利,又有这么多弟兄,还怕他不成?”他想起梦里那个披甲老将说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觉得这话真是一点不假。 夜深了,营地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巡逻的士兵脚步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狼嚎。韩成功却没睡,他带着几个亲兵,借着月光,最后一次检查了通往断木崖的路线。沿途的树上都做了记号,有的是刻了道浅痕,有的是绑了根红布条,这些都是给陈玉他们撤退时留的路标。 走到离断木崖不远的地方,隐约听见谷里传来羯兵的呼喝声。韩成功示意众人蹲下,借着月光往谷里望。只见十几个羯兵举着火把,正在检查那些陷阱,时不时用长矛戳戳盖在上面的枯枝败叶,嘴里骂骂咧咧的,像是在抱怨这活儿太累。 “石擒虎倒是谨慎。”韩成功低声说,心里却更有底了,羯兵越是小心,说明他们越在意这个陷阱,明天就越容易上钩。 回到营地时,天已经快亮了。韩成功没回帐篷,直接走到赵大牛他们的队伍旁。这些人正靠在树下打盹,手里还紧紧攥着武器。赵大牛靠着棵老槐树,睡得正香,嘴角还挂着笑,像是在做什么美梦。 韩成功没叫醒他们,只是往火堆里添了些柴,让火燃得旺些。他知道,明天这一战,这些人里或许会有人再也醒不来,但他别无选择。在这乱世里,想活下去,就得有人提着脑袋往前冲。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赵大牛带着人出发了。他们背着绳索和铁钩,像一群灵巧的猴子,钻进了通往侧路的密林。赵大牛回头望了一眼营地,看见韩成功正站在坡上向他们挥手,心里一热,攥紧了手里的燧石,加快了脚步。 紧接着,陈玉也带着人出发了。他们穿着缴获的羯兵皮甲,故意把队伍排得歪歪扭扭,像是一群溃败的散兵。陈玉走在最前面,独眼里闪着兴奋的光,时不时回头喊两句,让后面的人跟上。 王二则带着人,推着几棵枯树,往谷口挪去。这些枯树都是精挑细选的,每棵都有碗口粗,足够堵住狭窄的谷口。他一边走,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像是在干一件再平常不过的活儿。 花如月最后出发,她牵着那匹瘦牛,牛背上驮着药箱和干粮。老弱妇孺跟在后面,脚步虽慢,却很稳。张寡妇抱着孙子,走几步就回头望一眼断木崖的方向,眼里满是担忧。 韩成功站在土坡上,看着三队人渐渐消失在不同的方向,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断木崖的命运,还有他们所有人的命运,都系在了这个精心布置的埋伏上。 风从断木崖的方向吹来,带着一股尘土的味道。韩成功深吸一口气,拔出腰间的环首刀,刀身在晨光里闪着冷光。他对着断木崖的方向,低声说了句:“石擒虎,咱们该算算总账了。” 说完,翻身上马,带着剩下的亲兵,朝着预定的指挥位置,离断木崖不远的一个小山包驰去。马蹄扬起的尘土,在身后拉出一条长长的黄线,像是在大地上画下的一道决心。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28551.) 。 第十七章 《伏兵部署》 土坡上的风带着草屑,打在韩成功脸上有些疼。他蹲在赵大牛画的草图前,指尖划过“断木崖”三个字,炭灰在掌心留下一道黑痕。陈玉、王二、赵大牛和花如月围在旁边,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像几株歪脖子树。 “石擒虎要把咱们赶进谷底。”韩成功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劲,“他以为占了崖顶,推下石头就能瓮中捉鳖。”他用手指点了点崖顶的巨石,“咱们就给他来个反客为主。” 陈玉独眼里闪着光,左手下意识地按了按吊着的右臂:“校尉是说,咱们先占崖顶?” “不止。”韩成功摇头,指尖移向东侧的侧路,“赵大牛探的这条道,是关键。”他抬头看向赵大牛,“你带十个人,明早天不亮就从这儿上去,藏在崖顶东侧的酸枣丛里,听我号令。” 赵大牛攥紧了短矛,矛杆上的汗渍被他蹭得发亮:“校尉放心,保证误不了事!”他想起崖顶那些巨石,心里已经在盘算怎么才能最快把它们推下去。 王二蹲在旁边,用树枝在地上画着圈:“那谷底的陷阱咋办?总不能让弟兄们往坑里跳。”他脸上的络腮胡沾着草籽,是刚才在坡下打滚时蹭的,为了演示羯兵可能的冲锋姿态。 “要的就是让他们以为咱们中了计。”韩成功笑了笑,露出两排白牙,“陈玉带五十人,明日午时从正面进谷,故意掉进一两个陷阱,装作慌乱的样子。”他加重了“装作”两个字,“引羯兵下来围堵。” 陈玉咧嘴笑了,独眼里的凶光像要溢出来:“俺明白,就是演场戏给羯狗看!等他们聚过来,就给他们来个措手不及!” “别急。”韩成功按住他的肩膀,“你们的任务是诱敌,不是拼命。等石擒虎的主力进了谷,就往两侧的坡上撤,那里有咱们埋的绳索,能快速爬上去。”他转头对王二说,“你带二十人,守在谷口两侧,等羯兵全进去了,就把备好的枯树推下去,堵死他们的退路。” 王二拍了拍胸脯,粗哑的嗓子像破锣:“这活儿俺熟!去年在黑石坞,俺就干过这挡子事!”他转头对身边的亲兵喊,“去,把那几棵最粗的枯树挪到谷口附近,别让人看出破绽!” 花如月一直没说话,只是盯着草图,手指在“侧路”和“崖顶”之间来回移动。直到韩成功部署得差不多了,才轻声说:“我带老弱和伤员,去西侧的山坳里隐蔽。”她指了指离断木崖三里地的一个小土坡,“那里有片密林,能藏人,还能望见谷里的动静。” 韩成功点头:“让张寡妇带着妇女,多备些布条和草药,万一有伤员撤下来,能及时处理。”他想起花如月总能在最乱的时候保持镇定,心里踏实了不少,“你们要离远点,听见谷里动手了,也别靠近,安全第一。” 花如月“嗯”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几块磨得发亮的燧石:“这是我让铁匠打磨的,点火快。赵大牛他们在崖顶,要是看不清信号,就用这个引火,烟大,老远就能看见。” 赵大牛接过燧石,沉甸甸的,在手里转了个圈:“还是花小姐想得周到!俺们在崖顶,就怕跟下面对不上信号。” 韩成功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都记清楚了?赵大牛占崖顶,陈玉诱敌,王二堵退路,花如月带伤员隐蔽。”他目光扫过众人,“记住,寅时(凌晨3-5点)各就各位,午时准时动手。谁误了时辰,军法处置!” “得令!”三人齐声应道,声音在空旷的土坡上回荡,惊起几只晚归的鸟。 夜幕降临时,营地变得异常忙碌。铁匠们叮叮当当地敲打着重物,把捡来的废铁砸成一个个尖锐的铁钩,绑在长杆上,这是给崖顶的人准备的,用来勾住羯兵的甲胄。妇女们则在撕布条,将布条浸在桐油里,做成简易的火把。 韩成功坐在篝火旁,看着这一切,心里忽然有些感慨。从黑石坞逃出来时,他身边只有王二和几个残兵,如今竟聚起了这么多人,能摆出这么大的阵仗。他摸了摸怀里的铜环,是花如月给他的,说是原身家传的物件,能辟邪。此刻被体温焐得发烫,像块暖玉。 “在想啥呢?”花如月不知何时坐到了他身边,递过来一块烤得焦黄的麦饼,上面还沾着些芝麻。 韩成功接过饼,咬了一大口:“在想,等打赢了这仗,到了许昌,该给弟兄们弄点啥像样的家伙。总不能一直用这些破烂玩意儿。”他指了指陈玉手里那柄卷了刃的环首刀。 花如月笑了,眼角的细纹在火光里显得格外柔和:“到了许昌,见到东晋的将军,说不定能给咱们拨些军械。”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石擒虎勇猛,又熟悉地形,明天……你们一定要小心。” “放心。”韩成功拍了拍她的肩膀,动作有些生硬——他不太习惯跟女子有太多肢体接触,“咱们占着地利,又有这么多弟兄,还怕他不成?”他想起梦里那个披甲老将说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觉得这话真是一点不假。 夜深了,营地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巡逻的士兵脚步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狼嚎。韩成功却没睡,他带着几个亲兵,借着月光,最后一次检查了通往断木崖的路线。沿途的树上都做了记号,有的是刻了道浅痕,有的是绑了根红布条,这些都是给陈玉他们撤退时留的路标。 走到离断木崖不远的地方,隐约听见谷里传来羯兵的呼喝声。韩成功示意众人蹲下,借着月光往谷里望。只见十几个羯兵举着火把,正在检查那些陷阱,时不时用长矛戳戳盖在上面的枯枝败叶,嘴里骂骂咧咧的,像是在抱怨这活儿太累。 “石擒虎倒是谨慎。”韩成功低声说,心里却更有底了,羯兵越是小心,说明他们越在意这个陷阱,明天就越容易上钩。 回到营地时,天已经快亮了。韩成功没回帐篷,直接走到赵大牛他们的队伍旁。这些人正靠在树下打盹,手里还紧紧攥着武器。赵大牛靠着棵老槐树,睡得正香,嘴角还挂着笑,像是在做什么美梦。 韩成功没叫醒他们,只是往火堆里添了些柴,让火燃得旺些。他知道,明天这一战,这些人里或许会有人再也醒不来,但他别无选择。在这乱世里,想活下去,就得有人提着脑袋往前冲。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赵大牛带着人出发了。他们背着绳索和铁钩,像一群灵巧的猴子,钻进了通往侧路的密林。赵大牛回头望了一眼营地,看见韩成功正站在坡上向他们挥手,心里一热,攥紧了手里的燧石,加快了脚步。 紧接着,陈玉也带着人出发了。他们穿着缴获的羯兵皮甲,故意把队伍排得歪歪扭扭,像是一群溃败的散兵。陈玉走在最前面,独眼里闪着兴奋的光,时不时回头喊两句,让后面的人跟上。 王二则带着人,推着几棵枯树,往谷口挪去。这些枯树都是精挑细选的,每棵都有碗口粗,足够堵住狭窄的谷口。他一边走,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像是在干一件再平常不过的活儿。 花如月最后出发,她牵着那匹瘦牛,牛背上驮着药箱和干粮。老弱妇孺跟在后面,脚步虽慢,却很稳。张寡妇抱着孙子,走几步就回头望一眼断木崖的方向,眼里满是担忧。 韩成功站在土坡上,看着三队人渐渐消失在不同的方向,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断木崖的命运,还有他们所有人的命运,都系在了这个精心布置的埋伏上。 风从断木崖的方向吹来,带着一股尘土的味道。韩成功深吸一口气,拔出腰间的环首刀,刀身在晨光里闪着冷光。他对着断木崖的方向,低声说了句:“石擒虎,咱们该算算总账了。” 说完,翻身上马,带着剩下的亲兵,朝着预定的指挥位置,离断木崖不远的一个小山包驰去。马蹄扬起的尘土,在身后拉出一条长长的黄线,像是在大地上画下的一道决心。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28551.) 。 第十六章 《断木崖探路》 土坡营地的篝火刚燃到第三拨,韩成功就把赵大牛叫到了跟前。火堆映着他胳膊上刚包扎的伤口,布条在火光里泛出深褐,那是昨天流民援军里一个毛头小子慌乱中用刀划的,此刻倒成了醒目的标记。 “带两个人,去断木崖。”韩成功用炭在地上画了道歪歪扭扭的线,“看看那崖顶的石头能不能推,谷底的路够不够三匹马并排走,还有……有没有能绕到后面的小道。”他捡起根枯枝,在“断木崖”三个字周围圈了三个圈,“这三个地方,看仔细了。” 赵大牛攥着那根昨天从羯兵手里夺来的短矛,矛尖在地上戳出个小坑:“校尉放心,俺们仨眼睛跟鹰似的,一草一木都给你记下来。”他回头指了指马五和刘七,那两人正帮着妇女们修补被羯兵砍破的牛车,听见动静,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计,拍了拍身上的土。 马五的右耳缺了半片,是去年被羯兵的箭擦的,说话时会习惯性地侧着头。刘七则是个闷葫芦,但力气大得惊人,昨天土坡一战,他一个人掀翻了羯兵两匹战马。这两人都是赵大牛从洛阳逃出来时就结伴的,彼此间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想啥。 “带足水和干粮,别走大路。”花如月不知何时拎着个布包过来,里面是三个麦饼和一小袋盐,“这饼里掺了野菜,顶饿。”她又塞给赵大牛一小捆艾草,“要是遇着蛇虫,点燃了能驱避。” 赵大牛接过布包,往怀里一揣,粗声粗气地说了句“谢花小姐”,转身就带着马五、刘七钻进了东边的林子。晨露打湿了他们的裤脚,很快就在身后的草地上留下一串深色的脚印,像三颗被风吹落的墨点。 韩成功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捡起地上的炭块,在“断木崖”旁边又添了个问号。昨天石擒虎的骑兵虽被打退,但那股狠劲像附骨之疽,羯兵绝不会善罢甘休,断木崖是南下许昌的必经之路,石擒虎要是不在那儿设伏,才真叫怪事。 “校尉,要不俺再带些人跟着?”陈玉独眼里闪着光,他左臂的伤还没好,吊在脖子上的布条被风吹得来回晃,“赵大牛他们虽说勇猛,可探路这事,还是俺们这些老兵更在行。” “不用。”韩成功把炭块扔回火堆,火星子溅起来,烫得他往回缩了缩手,“人多了容易暴露。赵大牛在黑石坞外的山里混过三年,找路比狐狸还精。”他话锋一转,声音沉了些,“你带二十人,把昨天缴获的羯兵皮甲穿上,往断木崖反方向走,沿途多留些踪迹。” 陈玉眼睛一亮:“校尉是想让石擒虎以为咱们绕路了?” “他越这么想,咱们越要走断木崖。”韩成功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焰“噼啪”一声窜高了些,“兵法里说的‘虚虚实实’,大概就是这个理。”他其实没读过什么兵法,这话是梦里那老将说的,此刻说出来,倒像是自己琢磨了许久。 断木崖的雾气到辰时才散了些。赵大牛猫着腰,拨开齐腰的蒿草,鼻尖几乎要碰到地面,他在看一串新鲜的马蹄印。这印子很深,边缘还带着湿泥,显然是负重的战马留下的,而且不止一匹。 “头儿,你看这蹄铁印。”马五蹲下身,用手指比量着地上的痕迹,“是羯兵的‘方头蹄’,跟昨天追咱们的骑兵一个样。”他缺了的右耳微微抽动,像是又听见了羯兵的呼喝声。 刘七没说话,只是往崖壁的方向指了指。那里的灌木丛有被碾压的痕迹,几根折断的枝条上还挂着褐色的马毛。赵大牛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陡峭的崖壁上隐约有黑影晃动,像是什么东西藏在石缝里。 “躲起来。”赵大牛压低声音,拽着两人钻进一丛茂密的酸枣树。尖刺扎破了裤腿,没人敢哼一声。很快,就听见崖顶传来粗哑的说话声,是羯兵的口音,骂骂咧咧地抱怨着“这鬼地方连口干净水都没有”。 “是岗哨。”赵大牛的心沉了沉。石擒虎果然早来了,还在崖顶放了哨,看来这断木崖是个早就挖好的陷阱。他示意马五和刘七别动,自己则像壁虎似的贴着地面,慢慢往崖壁挪去。 崖壁上长满了老藤,盘根错节地嵌在石缝里,正好能借力。赵大牛小时候在嵩山脚下放过牛,爬这种崖壁跟走平地似的。他抓住一根手腕粗的老藤,试了试承重,然后脚尖在石缝里一蹬,身子就像只猴子似的向上窜了半尺。 马五和刘七紧随其后。刘七虽话少,爬崖却极稳,他用那柄断矛在前面探路,遇到松动的石头就先撬下来,免得砸到下面的人。三人手脚并用,衣服被石棱划破了好几处,渗出血珠,混着汗水往下滴,在崖壁上留下一道道红痕。 爬到一半,赵大牛突然停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上方三丈处的石缝里,露出个羯兵的头盔顶,那人正啃着块干硬的麦饼,碎屑掉了一路,有几片正好落在赵大牛的手背上。 “妈的,呼延烈那狗东西,就给咱们吃这个。”羯兵的抱怨声顺着风飘下来,“等抓住韩成功,老子非要先宰了那汉狗,再跟将军讨只羊腿。” 赵大牛攥紧了手里的短矛,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真想一矛捅上去,把这羯兵挑下去,可想起韩成功的嘱咐“探路为主,别惊动敌人”,还是硬生生忍住了。他等那羯兵啃完饼,转身往崖顶深处走去,才对身后的两人摆了摆手,继续向上爬。 终于登上崖顶时,三人都累得瘫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崖顶竟是片相对平整的坡地,长满了齐腰的野草,风一吹,像绿色的波浪。远处有几棵歪脖子松树,树下堆着十几块巨石,最大的那块怕有千斤重,底下垫着几块小石头,看着像是随时能推下去。 “校尉要是见了这些石头,指定高兴。”马五咧开嘴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那是被羯兵用马鞭抽的。他走到巨石旁,试着推了推,石头纹丝不动,“这玩意儿要是滚下去,谷底的羯兵准成肉泥。” 赵大牛没笑,他正盯着地上的脚印。那些脚印杂乱无章,显然有不少人在这活动过,而且看方向,都是往崖顶边缘去的。他走到边缘往下看,心跳突然漏了一拍,谷底的路果然窄得只能并排走两匹马,而且路中间有几处凹陷,像是被人特意挖过,上面盖着些枯枝败叶,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是陷阱。”赵大牛的声音有些发紧,“石擒虎想把咱们赶到谷底,先用陷阱困住,再推石头砸。”他忽然想起韩成功的话,“有没有侧路?” 刘七往崖顶东侧指了指。那里的野草有被成片压倒的痕迹,一直延伸到一处陡峭的斜坡,坡下隐约能看见一条被灌木掩盖的小道,蜿蜒着通向谷底的侧面。 “那边能下去。”刘七难得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昨儿下雨,这小道肯定泥泞,不好走,但能绕到谷底后面。” 赵大牛眼睛一亮。这侧路就是破局的关键!韩成功可以带主力从正面吸引羯兵注意,再派一支小队从这侧路绕到后面,前后夹击。他正想让马五记下药这侧路的位置,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还有羯兵的呼喝。 “谁在那儿?” 三人脸色大变,立刻钻进旁边的草丛。只见五个羯兵扛着弓箭,正往这边走来,为首的那个手里拿着根鞭子,显然是巡逻的小头目。 “刚才好像听见动静了。”一个羯兵说,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能有啥动静?说不定是野兔子。”小头目不以为然地挥挥手,“将军说了,天黑前必须把所有巨石都检查一遍,确保一推就滚,别到时候掉链子。” 他们走到巨石旁,挨个检查垫在底下的小石头,时不时用脚踹两下,嘴里骂骂咧咧地抱怨着。赵大牛屏住呼吸,看着他们的靴子在自己头顶不远处晃动,心提到了嗓子眼。 好在那些羯兵没往草丛深处搜,检查完巨石就转身往崖顶另一侧走去。赵大牛等他们走远了,才对马五和刘七做了个手势,三人猫着腰,顺着来时的路,小心翼翼地爬下崖壁。 等回到土坡营地时,太阳已经偏西。韩成功正站在坡顶眺望,看见他们回来,立刻迎了上去。 “怎么样?” 赵大牛顾不上擦汗,捡起地上的炭块,在韩成功画的地图旁又画了个更详细的草图:“崖顶有巨石,能推;谷底路窄,有陷阱;东侧有侧路,能绕到后面。”他把羯兵的部署一五一十地说了,包括岗哨的位置、巡逻的频率,“石擒虎准是想把咱们堵在谷底,前后夹击。” 韩成功盯着草图,手指在“侧路”两个字上敲了敲,忽然笑了:“他想夹击,咱们就给他来个反包围。”他对陈玉喊了一声,“去把王二叫来,咱们合计合计。” 花如月端来三碗水,递给赵大牛三人:“先喝点水,看你们累的。”她看着韩成功专注的侧脸,心里那点因分兵而起的担忧,此刻竟悄悄散了。从黑石坞到黄河岸,这个男人似乎总能在绝境里找到活路,就像崖顶那些看似无路可走的石缝里,偏能长出倔强的老藤。 赵大牛咕咚咕咚喝着水,看着韩成功和陈玉、王二围在一起低声商议,忽然觉得这土坡营地的篝火,比昨天亮堂了许多。他摸了摸怀里剩下的半块麦饼,那是花如月给的,掺了野菜,嚼在嘴里,竟有股说不出的清甜。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28558.) 。 第十六章 《断木崖探路》 土坡营地的篝火刚燃到第三拨,韩成功就把赵大牛叫到了跟前。火堆映着他胳膊上刚包扎的伤口,布条在火光里泛出深褐,那是昨天流民援军里一个毛头小子慌乱中用刀划的,此刻倒成了醒目的标记。 “带两个人,去断木崖。”韩成功用炭在地上画了道歪歪扭扭的线,“看看那崖顶的石头能不能推,谷底的路够不够三匹马并排走,还有……有没有能绕到后面的小道。”他捡起根枯枝,在“断木崖”三个字周围圈了三个圈,“这三个地方,看仔细了。” 赵大牛攥着那根昨天从羯兵手里夺来的短矛,矛尖在地上戳出个小坑:“校尉放心,俺们仨眼睛跟鹰似的,一草一木都给你记下来。”他回头指了指马五和刘七,那两人正帮着妇女们修补被羯兵砍破的牛车,听见动静,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计,拍了拍身上的土。 马五的右耳缺了半片,是去年被羯兵的箭擦的,说话时会习惯性地侧着头。刘七则是个闷葫芦,但力气大得惊人,昨天土坡一战,他一个人掀翻了羯兵两匹战马。这两人都是赵大牛从洛阳逃出来时就结伴的,彼此间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想啥。 “带足水和干粮,别走大路。”花如月不知何时拎着个布包过来,里面是三个麦饼和一小袋盐,“这饼里掺了野菜,顶饿。”她又塞给赵大牛一小捆艾草,“要是遇着蛇虫,点燃了能驱避。” 赵大牛接过布包,往怀里一揣,粗声粗气地说了句“谢花小姐”,转身就带着马五、刘七钻进了东边的林子。晨露打湿了他们的裤脚,很快就在身后的草地上留下一串深色的脚印,像三颗被风吹落的墨点。 韩成功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捡起地上的炭块,在“断木崖”旁边又添了个问号。昨天石擒虎的骑兵虽被打退,但那股狠劲像附骨之疽,羯兵绝不会善罢甘休,断木崖是南下许昌的必经之路,石擒虎要是不在那儿设伏,才真叫怪事。 “校尉,要不俺再带些人跟着?”陈玉独眼里闪着光,他左臂的伤还没好,吊在脖子上的布条被风吹得来回晃,“赵大牛他们虽说勇猛,可探路这事,还是俺们这些老兵更在行。” “不用。”韩成功把炭块扔回火堆,火星子溅起来,烫得他往回缩了缩手,“人多了容易暴露。赵大牛在黑石坞外的山里混过三年,找路比狐狸还精。”他话锋一转,声音沉了些,“你带二十人,把昨天缴获的羯兵皮甲穿上,往断木崖反方向走,沿途多留些踪迹。” 陈玉眼睛一亮:“校尉是想让石擒虎以为咱们绕路了?” “他越这么想,咱们越要走断木崖。”韩成功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焰“噼啪”一声窜高了些,“兵法里说的‘虚虚实实’,大概就是这个理。”他其实没读过什么兵法,这话是梦里那老将说的,此刻说出来,倒像是自己琢磨了许久。 断木崖的雾气到辰时才散了些。赵大牛猫着腰,拨开齐腰的蒿草,鼻尖几乎要碰到地面,他在看一串新鲜的马蹄印。这印子很深,边缘还带着湿泥,显然是负重的战马留下的,而且不止一匹。 “头儿,你看这蹄铁印。”马五蹲下身,用手指比量着地上的痕迹,“是羯兵的‘方头蹄’,跟昨天追咱们的骑兵一个样。”他缺了的右耳微微抽动,像是又听见了羯兵的呼喝声。 刘七没说话,只是往崖壁的方向指了指。那里的灌木丛有被碾压的痕迹,几根折断的枝条上还挂着褐色的马毛。赵大牛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陡峭的崖壁上隐约有黑影晃动,像是什么东西藏在石缝里。 “躲起来。”赵大牛压低声音,拽着两人钻进一丛茂密的酸枣树。尖刺扎破了裤腿,没人敢哼一声。很快,就听见崖顶传来粗哑的说话声,是羯兵的口音,骂骂咧咧地抱怨着“这鬼地方连口干净水都没有”。 “是岗哨。”赵大牛的心沉了沉。石擒虎果然早来了,还在崖顶放了哨,看来这断木崖是个早就挖好的陷阱。他示意马五和刘七别动,自己则像壁虎似的贴着地面,慢慢往崖壁挪去。 崖壁上长满了老藤,盘根错节地嵌在石缝里,正好能借力。赵大牛小时候在嵩山脚下放过牛,爬这种崖壁跟走平地似的。他抓住一根手腕粗的老藤,试了试承重,然后脚尖在石缝里一蹬,身子就像只猴子似的向上窜了半尺。 马五和刘七紧随其后。刘七虽话少,爬崖却极稳,他用那柄断矛在前面探路,遇到松动的石头就先撬下来,免得砸到下面的人。三人手脚并用,衣服被石棱划破了好几处,渗出血珠,混着汗水往下滴,在崖壁上留下一道道红痕。 爬到一半,赵大牛突然停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上方三丈处的石缝里,露出个羯兵的头盔顶,那人正啃着块干硬的麦饼,碎屑掉了一路,有几片正好落在赵大牛的手背上。 “妈的,呼延烈那狗东西,就给咱们吃这个。”羯兵的抱怨声顺着风飘下来,“等抓住韩成功,老子非要先宰了那汉狗,再跟将军讨只羊腿。” 赵大牛攥紧了手里的短矛,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真想一矛捅上去,把这羯兵挑下去,可想起韩成功的嘱咐“探路为主,别惊动敌人”,还是硬生生忍住了。他等那羯兵啃完饼,转身往崖顶深处走去,才对身后的两人摆了摆手,继续向上爬。 终于登上崖顶时,三人都累得瘫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崖顶竟是片相对平整的坡地,长满了齐腰的野草,风一吹,像绿色的波浪。远处有几棵歪脖子松树,树下堆着十几块巨石,最大的那块怕有千斤重,底下垫着几块小石头,看着像是随时能推下去。 “校尉要是见了这些石头,指定高兴。”马五咧开嘴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那是被羯兵用马鞭抽的。他走到巨石旁,试着推了推,石头纹丝不动,“这玩意儿要是滚下去,谷底的羯兵准成肉泥。” 赵大牛没笑,他正盯着地上的脚印。那些脚印杂乱无章,显然有不少人在这活动过,而且看方向,都是往崖顶边缘去的。他走到边缘往下看,心跳突然漏了一拍,谷底的路果然窄得只能并排走两匹马,而且路中间有几处凹陷,像是被人特意挖过,上面盖着些枯枝败叶,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是陷阱。”赵大牛的声音有些发紧,“石擒虎想把咱们赶到谷底,先用陷阱困住,再推石头砸。”他忽然想起韩成功的话,“有没有侧路?” 刘七往崖顶东侧指了指。那里的野草有被成片压倒的痕迹,一直延伸到一处陡峭的斜坡,坡下隐约能看见一条被灌木掩盖的小道,蜿蜒着通向谷底的侧面。 “那边能下去。”刘七难得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昨儿下雨,这小道肯定泥泞,不好走,但能绕到谷底后面。” 赵大牛眼睛一亮。这侧路就是破局的关键!韩成功可以带主力从正面吸引羯兵注意,再派一支小队从这侧路绕到后面,前后夹击。他正想让马五记下药这侧路的位置,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还有羯兵的呼喝。 “谁在那儿?” 三人脸色大变,立刻钻进旁边的草丛。只见五个羯兵扛着弓箭,正往这边走来,为首的那个手里拿着根鞭子,显然是巡逻的小头目。 “刚才好像听见动静了。”一个羯兵说,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能有啥动静?说不定是野兔子。”小头目不以为然地挥挥手,“将军说了,天黑前必须把所有巨石都检查一遍,确保一推就滚,别到时候掉链子。” 他们走到巨石旁,挨个检查垫在底下的小石头,时不时用脚踹两下,嘴里骂骂咧咧地抱怨着。赵大牛屏住呼吸,看着他们的靴子在自己头顶不远处晃动,心提到了嗓子眼。 好在那些羯兵没往草丛深处搜,检查完巨石就转身往崖顶另一侧走去。赵大牛等他们走远了,才对马五和刘七做了个手势,三人猫着腰,顺着来时的路,小心翼翼地爬下崖壁。 等回到土坡营地时,太阳已经偏西。韩成功正站在坡顶眺望,看见他们回来,立刻迎了上去。 “怎么样?” 赵大牛顾不上擦汗,捡起地上的炭块,在韩成功画的地图旁又画了个更详细的草图:“崖顶有巨石,能推;谷底路窄,有陷阱;东侧有侧路,能绕到后面。”他把羯兵的部署一五一十地说了,包括岗哨的位置、巡逻的频率,“石擒虎准是想把咱们堵在谷底,前后夹击。” 韩成功盯着草图,手指在“侧路”两个字上敲了敲,忽然笑了:“他想夹击,咱们就给他来个反包围。”他对陈玉喊了一声,“去把王二叫来,咱们合计合计。” 花如月端来三碗水,递给赵大牛三人:“先喝点水,看你们累的。”她看着韩成功专注的侧脸,心里那点因分兵而起的担忧,此刻竟悄悄散了。从黑石坞到黄河岸,这个男人似乎总能在绝境里找到活路,就像崖顶那些看似无路可走的石缝里,偏能长出倔强的老藤。 赵大牛咕咚咕咚喝着水,看着韩成功和陈玉、王二围在一起低声商议,忽然觉得这土坡营地的篝火,比昨天亮堂了许多。他摸了摸怀里剩下的半块麦饼,那是花如月给的,掺了野菜,嚼在嘴里,竟有股说不出的清甜。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28558.) 。 第十五章 《石擒虎的怒》 羯兵的营地扎在一片背风的洼地,篝火将夜空烧出个昏黄的洞。石擒虎把最后一块羊肉塞进嘴里,油汁顺着胡茬往下滴,溅在胸前的虎皮坎肩上,晕开深色的印子。他刚从右路追回来,韩成功那伙人像泥鳅似的滑进山林,让他空挥了半天重锤,此刻正憋着一肚子火。 “将军,呼延烈大人求见。”帐外的亲兵声音发颤,像是怕惊扰了洞里的猛虎。 “让他滚进来!”石擒虎把啃剩的羊骨往地上一扔,骨头上的碎肉溅到旁边的铜灯座上,“老子正想找他问问,为什么让韩成功从眼皮子底下跑了!” 帐帘被猛地掀开,呼延烈踉跄着扑进来,甲胄上还沾着干涸的泥渍,膝盖“咚”地砸在地上,震得帐内的陶罐都晃了晃。“将军饶命!末将……末将无能!”他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脖子上的伤口还在渗血——那是早上被韩成功的乡勇用石头砸的。 石擒虎眯起眼,眸子里的凶光像淬了毒的刀。他认得呼延烈身上的伤,那是被钝器砸的,不是刀伤,更不是箭伤。“你让一群拿着石头的汉狗打了?”他慢悠悠地站起身,两柄青铜重锤在手里转了个圈,锤上的铜环叮当作响,“五百步兵,打不过三十个乡勇?还让他们带着流民跑了?” 呼延烈的脸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他想说韩成功的埋伏太毒,想说那些流民像疯了似的不要命,可在石擒虎的逼视下,所有辩解都堵在喉咙里,变成了含混的呜咽。 “废物!”石擒虎突然一脚踹在呼延烈胸口,把他踹得像个破麻袋似的滚出去,撞在帐柱上。帐顶的尘土簌簌落下,落在呼延烈的头盔上,“我让你抄小路拦截,你却给我送来这么个消息!韩成功不仅没死,还收拢了流民,你这是在打我的脸!” 呼延烈趴在地上,一口血沫子从嘴角溢出来,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石擒虎踩住了后背。那只穿着铁靴的脚重重碾压着,骨头摩擦的“咯吱”声在帐内格外刺耳。“将军……末将有一计……”他喘着粗气,声音断断续续,“能让韩成功插翅难飞……” 石擒虎踩着他的脚松了松:“说!要是再敢糊弄老子,我把你的骨头拆下来喂狗!” 呼延烈趴在地上,借着喘息的空档飞快地说:“韩成功要去许昌,必经断木崖!那里两侧是悬崖,中间只有一条窄路,最适合设伏!末将愿带步兵去崖上埋伏,将军带骑兵从后追击,把他们堵在崖底,前后夹击……” “断木崖?”石擒虎皱起眉,脑子里浮现出那处地形。去年他追剿一股汉人义军时路过那里,崖底的路确实窄得只能并排走两匹马,两侧的悬崖陡峭,长满了荆棘,一旦被堵住,确实很难突围。 “是!”呼延烈见他意动,连忙补充,“那崖顶有几处巨石,推下去能把路堵死!末将刚才逃回来时特意绕了路,确认韩成功他们正往那边走!”他说得急切,后背的疼痛都忘了大半,只要能保住脑袋,挨顿打不算什么。 石擒虎拎起呼延烈的后领,把他像提小鸡似的提起来。这个羯族猛将的力气大得惊人,呼延烈一百多斤的身子在他手里轻若无物。“你最好没骗我。”石擒虎的脸离他只有寸许,嘴里的酒气混着血腥味喷在他脸上,“要是在断木崖抓不到韩成功,我就把你绑在崖顶,让你看着他从你眼皮子底下过去,再一刀一刀剐了你!” 呼延烈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末将不敢!末将以项上人头担保,定能让韩成功插翅难飞!” “哼。”石擒虎把他扔在地上,转身走到帐中央的地图前,用重锤的柄指着断木崖的位置,“你带三百步兵,现在就出发,天亮前必须赶到崖顶埋伏。记住,把那些巨石都备好,听我号令再推!” “末将领命!”呼延烈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捂着胸口往外走,刚到帐门口,又被石擒虎喝住。 “回来。”石擒虎拿起挂在帐柱上的鞭子,那鞭子是用牛皮编的,末梢缀着铁环,“你败了阵,总得受点教训,不然弟兄们不服。” 呼延烈的脸瞬间没了血色,却不敢反抗,只能乖乖跪下,把后背露出来。石擒虎抡起鞭子,“啪”的一声,铁环抽在皮肉上,立刻绽开一道血痕。呼延烈疼得闷哼一声,却死死咬着牙不敢叫出声,他知道,越是喊叫,石擒虎打得越狠。 一鞭,两鞭,三鞭……鞭子像雨点般落下,呼延烈的后背很快就血肉模糊,血顺着衣摆往下滴,在地上积成一小滩。帐外的亲兵们吓得大气不敢出,谁都知道,将军这是把对韩成功的火,全撒在了呼延烈身上。 直到鞭子抽断了一根铁环,石擒虎才停手,把断鞭扔在地上:“滚!天亮前要是到不了断木崖,就自己抹脖子吧!” 呼延烈连滚带爬地逃出大帐,后背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回头望了眼那顶晃动着灯火的大帐,眼里闪过一丝怨毒,这笔账,他记下了,迟早要跟石擒虎算。 帐内,石擒虎倒了碗酒,一口灌下去。酒液顺着喉咙往下流,却压不住心里的火气。他想起在黑石坞被韩成功射中的肩膀,想起在右路被滚石砸中的马,想起刚才呼延烈那副怂样,手里的酒碗“啪”地捏碎了,碎片划破了手掌,血珠混着酒液往下滴。 “韩成功……”他咬着牙,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上次让你从黑石坞跑了,这次在断木崖,我看你还能往哪跑!” 亲兵小心翼翼地递上干净的布,想为他包扎手掌,却被他一把推开:“备马!让弟兄们都起来,半个时辰后出发,跟我去断木崖!” “将军,现在出发?”亲兵愣了一下,“天快黑了,山路不好走啊。” “不好走才要走!”石擒虎低吼道,“韩成功那厮狡猾得很,要是让他察觉了,肯定会绕路!我要让他明明白白地走进断木崖,明明白白地死在我手里!”他抓起两柄重锤,大步走出帐外,“告诉弟兄们,谁先砍了韩成功的脑袋,赏十个汉人女子,五十匹布!” 帐外的羯兵们听到赏格,顿时沸腾起来。他们跟了石擒虎这么久,知道将军从来说一不二。十个汉人女子,五十匹布,足够他们快活好一阵子了。骑兵们纷纷牵出马来,马蹄声、甲胄碰撞声、呼喝声混在一起,把寂静的黄昏搅得一片混乱。 石擒虎翻身上马,黑马被他的气势吓得打了个响鼻。他勒住缰绳,望着断木崖的方向,重锤上的铜环在夕阳下闪着冷光。他仿佛已经看到韩成功被堵在崖底,被他的重锤砸得脑浆迸裂,那个穿素白襦裙的花家女跪在地上求饶…… “走!”他大喝一声,黑马率先冲了出去,三百精骑紧随其后,像一股黑色的洪流,朝着断木崖的方向奔去。马蹄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在身后拉出一条长长的黄雾,像是一条贪婪的舌头,舔舐着这片饱经战乱的土地。 呼延烈带着步兵,正瘸着腿在前面赶路。听到身后传来的马蹄声,他回头望了一眼,眼里的怨毒更深了。他对身边的亲卫低声说:“告诉弟兄们,到了断木崖,都给我机灵点。要是石擒虎真跟韩成功拼得两败俱伤……”他没说下去,但亲卫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到时候坐收渔翁之利,说不定还能把石擒虎的位置抢过来。 夜色渐渐笼罩下来,山路越来越难走。羯兵们打着火把前行,火光在陡峭的山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像是无数鬼魅在跳舞。石擒虎丝毫没有减速,黑马在他胯下如履平地,重锤的铜环随着颠簸发出“叮叮”的声,像是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屠杀,奏响序曲。 他想起韩成功在右路冲他喊的话:“你这羯狗,不配跟我单挑!”那声音像根刺,扎在他心里拔不出来。他要在断木崖,让韩成功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强者,谁才配主宰这片土地上汉人的生死。 “加快速度!”石擒虎回头吼道,“天亮前必须赶到断木崖!” 三百精骑的呐喊声在山谷里回荡,惊起了无数夜鸟。远处的断木崖,在夜色里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张开了漆黑的巨口,等待着猎物的到来。而此刻的韩成功,还带着他的队伍,在往断木崖的方向行进,丝毫没有察觉,一张死亡的大网,正在那里悄然张开。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31217.) 。 第十五章 《石擒虎的怒》 羯兵的营地扎在一片背风的洼地,篝火将夜空烧出个昏黄的洞。石擒虎把最后一块羊肉塞进嘴里,油汁顺着胡茬往下滴,溅在胸前的虎皮坎肩上,晕开深色的印子。他刚从右路追回来,韩成功那伙人像泥鳅似的滑进山林,让他空挥了半天重锤,此刻正憋着一肚子火。 “将军,呼延烈大人求见。”帐外的亲兵声音发颤,像是怕惊扰了洞里的猛虎。 “让他滚进来!”石擒虎把啃剩的羊骨往地上一扔,骨头上的碎肉溅到旁边的铜灯座上,“老子正想找他问问,为什么让韩成功从眼皮子底下跑了!” 帐帘被猛地掀开,呼延烈踉跄着扑进来,甲胄上还沾着干涸的泥渍,膝盖“咚”地砸在地上,震得帐内的陶罐都晃了晃。“将军饶命!末将……末将无能!”他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脖子上的伤口还在渗血——那是早上被韩成功的乡勇用石头砸的。 石擒虎眯起眼,眸子里的凶光像淬了毒的刀。他认得呼延烈身上的伤,那是被钝器砸的,不是刀伤,更不是箭伤。“你让一群拿着石头的汉狗打了?”他慢悠悠地站起身,两柄青铜重锤在手里转了个圈,锤上的铜环叮当作响,“五百步兵,打不过三十个乡勇?还让他们带着流民跑了?” 呼延烈的脸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他想说韩成功的埋伏太毒,想说那些流民像疯了似的不要命,可在石擒虎的逼视下,所有辩解都堵在喉咙里,变成了含混的呜咽。 “废物!”石擒虎突然一脚踹在呼延烈胸口,把他踹得像个破麻袋似的滚出去,撞在帐柱上。帐顶的尘土簌簌落下,落在呼延烈的头盔上,“我让你抄小路拦截,你却给我送来这么个消息!韩成功不仅没死,还收拢了流民,你这是在打我的脸!” 呼延烈趴在地上,一口血沫子从嘴角溢出来,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石擒虎踩住了后背。那只穿着铁靴的脚重重碾压着,骨头摩擦的“咯吱”声在帐内格外刺耳。“将军……末将有一计……”他喘着粗气,声音断断续续,“能让韩成功插翅难飞……” 石擒虎踩着他的脚松了松:“说!要是再敢糊弄老子,我把你的骨头拆下来喂狗!” 呼延烈趴在地上,借着喘息的空档飞快地说:“韩成功要去许昌,必经断木崖!那里两侧是悬崖,中间只有一条窄路,最适合设伏!末将愿带步兵去崖上埋伏,将军带骑兵从后追击,把他们堵在崖底,前后夹击……” “断木崖?”石擒虎皱起眉,脑子里浮现出那处地形。去年他追剿一股汉人义军时路过那里,崖底的路确实窄得只能并排走两匹马,两侧的悬崖陡峭,长满了荆棘,一旦被堵住,确实很难突围。 “是!”呼延烈见他意动,连忙补充,“那崖顶有几处巨石,推下去能把路堵死!末将刚才逃回来时特意绕了路,确认韩成功他们正往那边走!”他说得急切,后背的疼痛都忘了大半,只要能保住脑袋,挨顿打不算什么。 石擒虎拎起呼延烈的后领,把他像提小鸡似的提起来。这个羯族猛将的力气大得惊人,呼延烈一百多斤的身子在他手里轻若无物。“你最好没骗我。”石擒虎的脸离他只有寸许,嘴里的酒气混着血腥味喷在他脸上,“要是在断木崖抓不到韩成功,我就把你绑在崖顶,让你看着他从你眼皮子底下过去,再一刀一刀剐了你!” 呼延烈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末将不敢!末将以项上人头担保,定能让韩成功插翅难飞!” “哼。”石擒虎把他扔在地上,转身走到帐中央的地图前,用重锤的柄指着断木崖的位置,“你带三百步兵,现在就出发,天亮前必须赶到崖顶埋伏。记住,把那些巨石都备好,听我号令再推!” “末将领命!”呼延烈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捂着胸口往外走,刚到帐门口,又被石擒虎喝住。 “回来。”石擒虎拿起挂在帐柱上的鞭子,那鞭子是用牛皮编的,末梢缀着铁环,“你败了阵,总得受点教训,不然弟兄们不服。” 呼延烈的脸瞬间没了血色,却不敢反抗,只能乖乖跪下,把后背露出来。石擒虎抡起鞭子,“啪”的一声,铁环抽在皮肉上,立刻绽开一道血痕。呼延烈疼得闷哼一声,却死死咬着牙不敢叫出声,他知道,越是喊叫,石擒虎打得越狠。 一鞭,两鞭,三鞭……鞭子像雨点般落下,呼延烈的后背很快就血肉模糊,血顺着衣摆往下滴,在地上积成一小滩。帐外的亲兵们吓得大气不敢出,谁都知道,将军这是把对韩成功的火,全撒在了呼延烈身上。 直到鞭子抽断了一根铁环,石擒虎才停手,把断鞭扔在地上:“滚!天亮前要是到不了断木崖,就自己抹脖子吧!” 呼延烈连滚带爬地逃出大帐,后背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回头望了眼那顶晃动着灯火的大帐,眼里闪过一丝怨毒,这笔账,他记下了,迟早要跟石擒虎算。 帐内,石擒虎倒了碗酒,一口灌下去。酒液顺着喉咙往下流,却压不住心里的火气。他想起在黑石坞被韩成功射中的肩膀,想起在右路被滚石砸中的马,想起刚才呼延烈那副怂样,手里的酒碗“啪”地捏碎了,碎片划破了手掌,血珠混着酒液往下滴。 “韩成功……”他咬着牙,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上次让你从黑石坞跑了,这次在断木崖,我看你还能往哪跑!” 亲兵小心翼翼地递上干净的布,想为他包扎手掌,却被他一把推开:“备马!让弟兄们都起来,半个时辰后出发,跟我去断木崖!” “将军,现在出发?”亲兵愣了一下,“天快黑了,山路不好走啊。” “不好走才要走!”石擒虎低吼道,“韩成功那厮狡猾得很,要是让他察觉了,肯定会绕路!我要让他明明白白地走进断木崖,明明白白地死在我手里!”他抓起两柄重锤,大步走出帐外,“告诉弟兄们,谁先砍了韩成功的脑袋,赏十个汉人女子,五十匹布!” 帐外的羯兵们听到赏格,顿时沸腾起来。他们跟了石擒虎这么久,知道将军从来说一不二。十个汉人女子,五十匹布,足够他们快活好一阵子了。骑兵们纷纷牵出马来,马蹄声、甲胄碰撞声、呼喝声混在一起,把寂静的黄昏搅得一片混乱。 石擒虎翻身上马,黑马被他的气势吓得打了个响鼻。他勒住缰绳,望着断木崖的方向,重锤上的铜环在夕阳下闪着冷光。他仿佛已经看到韩成功被堵在崖底,被他的重锤砸得脑浆迸裂,那个穿素白襦裙的花家女跪在地上求饶…… “走!”他大喝一声,黑马率先冲了出去,三百精骑紧随其后,像一股黑色的洪流,朝着断木崖的方向奔去。马蹄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在身后拉出一条长长的黄雾,像是一条贪婪的舌头,舔舐着这片饱经战乱的土地。 呼延烈带着步兵,正瘸着腿在前面赶路。听到身后传来的马蹄声,他回头望了一眼,眼里的怨毒更深了。他对身边的亲卫低声说:“告诉弟兄们,到了断木崖,都给我机灵点。要是石擒虎真跟韩成功拼得两败俱伤……”他没说下去,但亲卫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到时候坐收渔翁之利,说不定还能把石擒虎的位置抢过来。 夜色渐渐笼罩下来,山路越来越难走。羯兵们打着火把前行,火光在陡峭的山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像是无数鬼魅在跳舞。石擒虎丝毫没有减速,黑马在他胯下如履平地,重锤的铜环随着颠簸发出“叮叮”的声,像是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屠杀,奏响序曲。 他想起韩成功在右路冲他喊的话:“你这羯狗,不配跟我单挑!”那声音像根刺,扎在他心里拔不出来。他要在断木崖,让韩成功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强者,谁才配主宰这片土地上汉人的生死。 “加快速度!”石擒虎回头吼道,“天亮前必须赶到断木崖!” 三百精骑的呐喊声在山谷里回荡,惊起了无数夜鸟。远处的断木崖,在夜色里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张开了漆黑的巨口,等待着猎物的到来。而此刻的韩成功,还带着他的队伍,在往断木崖的方向行进,丝毫没有察觉,一张死亡的大网,正在那里悄然张开。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31217.) 。 第十四章 《流民援军》 羯兵的马蹄声像擂鼓般砸在土坡下的冻土上,惊得几只田鼠窜进石缝。韩成功压低声线,长戟在手里转了半圈,戟尖斜指地面:“陈玉带三十人守西坡,用甩石索砸马腿,别让他们靠近牛车!” “得令!”陈玉单膝跪地接令,独眼里迸出狠光。他左臂的箭伤还没好利索,用布条吊在脖子上,只靠右手握紧环首刀,转身时甲片碰撞发出清脆的响——这是他昨夜特意擦亮的,说“砍羯狗时得让他们看清爷爷的甲”。 王二早带着人钻进东坡的酸枣丛,粗哑的嗓音从丛里传出来:“校尉放心!俺这三十颗脑袋,换他们五十颗狗脑袋!”坡上的乡勇们跟着低笑,手里的石头被攥得发白,刚才还紧绷的气氛,倒被这股狠劲冲散了些。 花如月最后检查了一遍坡后的山洞。洞口被枯枝遮掩,仅容一人弯腰进出,里面铺着干草,李三郎的担架就放在最里面。“守住洞口,别让任何人进来。”她把短刀塞给张寡妇,“实在不行,就推那块松动的石头。” 韩成功望着她走进山洞的背影,忽然想起分兵时她塞给自己的铜环——此刻正贴在胸口,被体温焐得发烫。他转头看向那群缩在坡底的流民,赵大牛正把最后半块麦饼塞进一个孩子嘴里,见韩成功望过来,慌忙站起身,手在裤上蹭了又蹭:“校尉,俺们……俺们能做点啥?” “把你们的木棍捡起来。”韩成功的目光扫过五十多张惶恐的脸,“不想死的,就跟着我。羯兵杀过来时,往他们马腿上招呼,砍倒一匹马,就多活一个人。” 赵大牛愣了愣,突然扯开破嗓子喊:“都听见了吗?校尉让咱们帮忙!想报仇的,跟俺拿起家伙!”他第一个捡起根碗口粗的木棍,那是他从林子里拖来的,一头被削得尖尖的。流民们互相看了看,有个瘸腿老汉拄着拐杖站起来,颤巍巍地说:“俺儿子就是被羯兵的马拖死的……俺跟他们拼了!” 越来越多的人捡起木棍、石块,甚至有人把断矛绑在竹竿上。韩成功看着这乱糟糟的队伍,心里忽然有了底,这些人或许没经过操练,却带着一股子豁出去的狠劲,就像去年黑石坞那些拿起锄头反抗的农户。 “来了!”陈玉突然低喝一声。 土坡下的尘雾里,出现了黑压压的骑兵。领头的羯兵举着面黑旗,旗上的狼头在风里抖得厉害,正是呼延烈的旗号。他们显然没料到会遭遇抵抗,催马冲得急,马蹄踏过田埂的声音震得坡上的土都往下掉。 “放箭!”韩成功的吼声刚落,坡上的箭就像雨点般泼下去。羯兵的前队猝不及防,有两人被射中咽喉,从马上栽下来,后面的骑兵被绊倒,队形顿时乱了。 “妈的,汉狗找死!”呼延烈的咆哮从乱军中传来,他挥舞着弯刀,逼着骑兵往前冲,“破了这土坡,女人归你们,男人扒皮!” 羯兵的弓箭也射了上来,带着尖啸擦过韩成功耳边,钉在身后的树干上。他侧身躲过,长戟猛地往前一送,正刺中一匹马的眼睛。那马痛得人立而起,把背上的羯兵甩出去老远,撞在一块石头上,没了声息。 “砸!”王二的吼声从东坡传来。几十块石头呼啸着砸进骑兵队,有匹马被砸中鼻梁,疯了似的往回冲,撞得后面的骑兵人仰马翻。陈玉趁机带着人从西坡冲下去,环首刀劈砍马腿的闷响,混着羯兵的惨叫,在坡下织成一片乱麻。 韩成功拎着戟杀进人群,戟尖挑翻一个举刀的羯兵,余光瞥见赵大牛正举着木棍,死死抱住一匹马的脖子。那马拖着他往前跑,他却咬着牙不松手,直到另一个流民扑上来,用石头砸烂了马眼。 “好样的!”韩成功大喊一声,戟柄横扫,把一个想偷袭赵大牛的羯兵打翻在地。 赵大牛喘着粗气,脸上沾着血和泥,却咧开嘴笑了:“校尉,俺们……俺们不是废物!”他捡起地上的弯刀,虽然握得生疏,却朝着最近的羯兵冲了过去。 流民们被他感染,纷纷呐喊着往前冲。他们没章法,却敢拼命,有个年轻媳妇抱着块石头,朝着羯兵的头狠狠砸下去;瘸腿老汉用拐杖勾住马腿,被拖了好几步也不撒手;还有人学着乡勇的样子,把石头捆在绳上甩出去,虽然准头差,却把羯兵的阵型搅得更乱。 韩成功看得心头火热。他原本只指望这些流民能当个幌子,没想到竟成了生力军。这些被羯兵逼得家破人亡的汉人,一旦拿起武器,爆发的狠劲比乡勇还足,因为他们身后,已经没有可以退的地方了。 “呼延烈要跑!”陈玉突然喊道,独眼里闪着光。 韩成功抬头望去,见呼延烈正调转马头,往北边的林子逃。他身边的骑兵只剩不到三十人,被流民和乡勇缠得脱不开身,想护着主将突围,却被陈玉带人死死堵住。 “别追!”韩成功喊住想追的乡勇,“守住土坡,清点伤亡!”他心里清楚,穷寇莫追,况且他们更需要时间休整。 战斗渐渐平息。坡下的田埂上,躺着四十多具羯兵的尸体,还有十几匹受伤的马在哀鸣。乡勇们拄着武器喘气,流民们则瘫坐在地上,有人哭,有人笑,还有人抱着死去的同伴发呆。 赵大牛走到韩成功面前,手里还攥着那根染血的木棍,声音发颤:“校尉,俺们……俺们杀了多少?” “二十三个。”韩成功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发现他胳膊上被划了道深可见骨的口子,血还在往外渗,“花小姐在山洞里,快去包扎。” 赵大牛却摇了摇头,指着那些流民:“先给他们看,有个娃被马蹄踩了……”他忽然跪了下来,身后的流民也跟着跪下,黑压压一片,“校尉,俺们想跟着您!您去哪,俺们就去哪,哪怕是死!” 韩成功看着这些人,心里五味杂陈。他想起分兵时的犹豫,想起王二说的“流民里多细作”,可刚才的厮杀里,冲在最前面的就是这些“细作”。他弯腰扶起赵大牛,声音格外郑重:“跟着我可以,但得守规矩。不抢百姓东西,不临阵脱逃,敢犯一条,我韩成功的刀不认人。” “不敢!”赵大牛的声音带着哭腔,“只要能杀羯狗,能让弟兄们活下去,俺们啥规矩都守!” 陈玉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独眼里满是佩服:“校尉,您这眼光真毒!这些流民,比咱们乡勇还能打!”他手里拎着个羯兵的头盔,上面还插着根箭,“清点过了,咱们乡勇死了七个,伤了十二个。流民……死了九个。” 韩成功的目光落在那些尸体上,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们昨天还是互不相识的流民,今天却成了并肩作战的袍泽。他对赵大牛说:“找块干净的地方,把他们埋了,碑上就刻‘汉家儿郎’。” “哎!”赵大牛连忙应下,招呼着流民去挖坑。 花如月从山洞里出来,手里捧着药箱。她先去看了受伤的乡勇,然后走到韩成功身边,看着他胳膊上新增的伤口,眉头又皱了起来:“又添了伤。” “皮外伤。”韩成功笑了笑,“你看,这些流民不是累赘吧?” “是我想错了。”花如月低头为他包扎,声音很轻,“以前总听父亲说,乱世里最可靠的不是士族,是这些被逼到绝路的百姓。今天才算信了。”她的指尖触到伤口时,韩成功忍不住疼得抽了一下,她立刻放轻了动作,“忍忍,快好了。” 夕阳把土坡染成一片金红。乡勇们在修补甲胄,流民们在清理战场,把羯兵的武器和马都集中到一起。赵大牛指挥着人把缴获的马鞍拆开,说里面的衬垫能当被褥,惹得众人一阵笑。 韩成功坐在坡顶,看着这忙碌的景象,心里忽然踏实了。从黑石坞到黄河岸,从分兵诱敌到土坡汇合,他们像一群被狂风打散的沙子,却总能重新聚到一起。或许这就是汉人能在乱世里活下去的道理,再难,也有人举着刀往前冲;再苦,也有人想着护着身后的人。 远处的林子里,传来几声狼嚎。韩成功握紧了怀里的铜环,知道这平静只是暂时的。石擒虎不会善罢甘休,呼延烈逃回去也会搬救兵,前路只会更险。但他不怕,因为身边的人越来越多,手里的刀也越来越利。 “校尉,晚饭好了!”张寡妇的声音从坡下传来,她正指挥着妇女们用缴获的羯兵铁锅煮野菜汤,香气顺着风飘上来,带着股久违的暖意。 韩成功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花如月递过来一块烤得焦黄的麦饼,上面还沾着点芝麻:“趁热吃,晚上我再给你换药。” 他接过饼,咬了一大口,芝麻的香混着麦饼的粗粝,在嘴里慢慢散开。夕阳的光落在花如月的脸上,她的额角还沾着草屑,却笑得格外清亮。 “走,吃饭。”韩成功说。 “嗯。”花如月应着,跟在他身后往坡下走。 坡下的篝火已经燃起,映着一张张疲惫却带着希望的脸。野菜汤的香气和人们的笑闹声混在一起,在这乱世的黄昏里,竟透出几分安稳的滋味。韩成功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他们还得继续赶路,还得面对羯兵的刀箭,但只要这些人还在,这口热汤的滋味还在,他们就总能找到活下去的路。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31260.) 。 第十四章 《流民援军》 羯兵的马蹄声像擂鼓般砸在土坡下的冻土上,惊得几只田鼠窜进石缝。韩成功压低声线,长戟在手里转了半圈,戟尖斜指地面:“陈玉带三十人守西坡,用甩石索砸马腿,别让他们靠近牛车!” “得令!”陈玉单膝跪地接令,独眼里迸出狠光。他左臂的箭伤还没好利索,用布条吊在脖子上,只靠右手握紧环首刀,转身时甲片碰撞发出清脆的响——这是他昨夜特意擦亮的,说“砍羯狗时得让他们看清爷爷的甲”。 王二早带着人钻进东坡的酸枣丛,粗哑的嗓音从丛里传出来:“校尉放心!俺这三十颗脑袋,换他们五十颗狗脑袋!”坡上的乡勇们跟着低笑,手里的石头被攥得发白,刚才还紧绷的气氛,倒被这股狠劲冲散了些。 花如月最后检查了一遍坡后的山洞。洞口被枯枝遮掩,仅容一人弯腰进出,里面铺着干草,李三郎的担架就放在最里面。“守住洞口,别让任何人进来。”她把短刀塞给张寡妇,“实在不行,就推那块松动的石头。” 韩成功望着她走进山洞的背影,忽然想起分兵时她塞给自己的铜环——此刻正贴在胸口,被体温焐得发烫。他转头看向那群缩在坡底的流民,赵大牛正把最后半块麦饼塞进一个孩子嘴里,见韩成功望过来,慌忙站起身,手在裤上蹭了又蹭:“校尉,俺们……俺们能做点啥?” “把你们的木棍捡起来。”韩成功的目光扫过五十多张惶恐的脸,“不想死的,就跟着我。羯兵杀过来时,往他们马腿上招呼,砍倒一匹马,就多活一个人。” 赵大牛愣了愣,突然扯开破嗓子喊:“都听见了吗?校尉让咱们帮忙!想报仇的,跟俺拿起家伙!”他第一个捡起根碗口粗的木棍,那是他从林子里拖来的,一头被削得尖尖的。流民们互相看了看,有个瘸腿老汉拄着拐杖站起来,颤巍巍地说:“俺儿子就是被羯兵的马拖死的……俺跟他们拼了!” 越来越多的人捡起木棍、石块,甚至有人把断矛绑在竹竿上。韩成功看着这乱糟糟的队伍,心里忽然有了底,这些人或许没经过操练,却带着一股子豁出去的狠劲,就像去年黑石坞那些拿起锄头反抗的农户。 “来了!”陈玉突然低喝一声。 土坡下的尘雾里,出现了黑压压的骑兵。领头的羯兵举着面黑旗,旗上的狼头在风里抖得厉害,正是呼延烈的旗号。他们显然没料到会遭遇抵抗,催马冲得急,马蹄踏过田埂的声音震得坡上的土都往下掉。 “放箭!”韩成功的吼声刚落,坡上的箭就像雨点般泼下去。羯兵的前队猝不及防,有两人被射中咽喉,从马上栽下来,后面的骑兵被绊倒,队形顿时乱了。 “妈的,汉狗找死!”呼延烈的咆哮从乱军中传来,他挥舞着弯刀,逼着骑兵往前冲,“破了这土坡,女人归你们,男人扒皮!” 羯兵的弓箭也射了上来,带着尖啸擦过韩成功耳边,钉在身后的树干上。他侧身躲过,长戟猛地往前一送,正刺中一匹马的眼睛。那马痛得人立而起,把背上的羯兵甩出去老远,撞在一块石头上,没了声息。 “砸!”王二的吼声从东坡传来。几十块石头呼啸着砸进骑兵队,有匹马被砸中鼻梁,疯了似的往回冲,撞得后面的骑兵人仰马翻。陈玉趁机带着人从西坡冲下去,环首刀劈砍马腿的闷响,混着羯兵的惨叫,在坡下织成一片乱麻。 韩成功拎着戟杀进人群,戟尖挑翻一个举刀的羯兵,余光瞥见赵大牛正举着木棍,死死抱住一匹马的脖子。那马拖着他往前跑,他却咬着牙不松手,直到另一个流民扑上来,用石头砸烂了马眼。 “好样的!”韩成功大喊一声,戟柄横扫,把一个想偷袭赵大牛的羯兵打翻在地。 赵大牛喘着粗气,脸上沾着血和泥,却咧开嘴笑了:“校尉,俺们……俺们不是废物!”他捡起地上的弯刀,虽然握得生疏,却朝着最近的羯兵冲了过去。 流民们被他感染,纷纷呐喊着往前冲。他们没章法,却敢拼命,有个年轻媳妇抱着块石头,朝着羯兵的头狠狠砸下去;瘸腿老汉用拐杖勾住马腿,被拖了好几步也不撒手;还有人学着乡勇的样子,把石头捆在绳上甩出去,虽然准头差,却把羯兵的阵型搅得更乱。 韩成功看得心头火热。他原本只指望这些流民能当个幌子,没想到竟成了生力军。这些被羯兵逼得家破人亡的汉人,一旦拿起武器,爆发的狠劲比乡勇还足,因为他们身后,已经没有可以退的地方了。 “呼延烈要跑!”陈玉突然喊道,独眼里闪着光。 韩成功抬头望去,见呼延烈正调转马头,往北边的林子逃。他身边的骑兵只剩不到三十人,被流民和乡勇缠得脱不开身,想护着主将突围,却被陈玉带人死死堵住。 “别追!”韩成功喊住想追的乡勇,“守住土坡,清点伤亡!”他心里清楚,穷寇莫追,况且他们更需要时间休整。 战斗渐渐平息。坡下的田埂上,躺着四十多具羯兵的尸体,还有十几匹受伤的马在哀鸣。乡勇们拄着武器喘气,流民们则瘫坐在地上,有人哭,有人笑,还有人抱着死去的同伴发呆。 赵大牛走到韩成功面前,手里还攥着那根染血的木棍,声音发颤:“校尉,俺们……俺们杀了多少?” “二十三个。”韩成功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发现他胳膊上被划了道深可见骨的口子,血还在往外渗,“花小姐在山洞里,快去包扎。” 赵大牛却摇了摇头,指着那些流民:“先给他们看,有个娃被马蹄踩了……”他忽然跪了下来,身后的流民也跟着跪下,黑压压一片,“校尉,俺们想跟着您!您去哪,俺们就去哪,哪怕是死!” 韩成功看着这些人,心里五味杂陈。他想起分兵时的犹豫,想起王二说的“流民里多细作”,可刚才的厮杀里,冲在最前面的就是这些“细作”。他弯腰扶起赵大牛,声音格外郑重:“跟着我可以,但得守规矩。不抢百姓东西,不临阵脱逃,敢犯一条,我韩成功的刀不认人。” “不敢!”赵大牛的声音带着哭腔,“只要能杀羯狗,能让弟兄们活下去,俺们啥规矩都守!” 陈玉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独眼里满是佩服:“校尉,您这眼光真毒!这些流民,比咱们乡勇还能打!”他手里拎着个羯兵的头盔,上面还插着根箭,“清点过了,咱们乡勇死了七个,伤了十二个。流民……死了九个。” 韩成功的目光落在那些尸体上,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们昨天还是互不相识的流民,今天却成了并肩作战的袍泽。他对赵大牛说:“找块干净的地方,把他们埋了,碑上就刻‘汉家儿郎’。” “哎!”赵大牛连忙应下,招呼着流民去挖坑。 花如月从山洞里出来,手里捧着药箱。她先去看了受伤的乡勇,然后走到韩成功身边,看着他胳膊上新增的伤口,眉头又皱了起来:“又添了伤。” “皮外伤。”韩成功笑了笑,“你看,这些流民不是累赘吧?” “是我想错了。”花如月低头为他包扎,声音很轻,“以前总听父亲说,乱世里最可靠的不是士族,是这些被逼到绝路的百姓。今天才算信了。”她的指尖触到伤口时,韩成功忍不住疼得抽了一下,她立刻放轻了动作,“忍忍,快好了。” 夕阳把土坡染成一片金红。乡勇们在修补甲胄,流民们在清理战场,把羯兵的武器和马都集中到一起。赵大牛指挥着人把缴获的马鞍拆开,说里面的衬垫能当被褥,惹得众人一阵笑。 韩成功坐在坡顶,看着这忙碌的景象,心里忽然踏实了。从黑石坞到黄河岸,从分兵诱敌到土坡汇合,他们像一群被狂风打散的沙子,却总能重新聚到一起。或许这就是汉人能在乱世里活下去的道理,再难,也有人举着刀往前冲;再苦,也有人想着护着身后的人。 远处的林子里,传来几声狼嚎。韩成功握紧了怀里的铜环,知道这平静只是暂时的。石擒虎不会善罢甘休,呼延烈逃回去也会搬救兵,前路只会更险。但他不怕,因为身边的人越来越多,手里的刀也越来越利。 “校尉,晚饭好了!”张寡妇的声音从坡下传来,她正指挥着妇女们用缴获的羯兵铁锅煮野菜汤,香气顺着风飘上来,带着股久违的暖意。 韩成功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花如月递过来一块烤得焦黄的麦饼,上面还沾着点芝麻:“趁热吃,晚上我再给你换药。” 他接过饼,咬了一大口,芝麻的香混着麦饼的粗粝,在嘴里慢慢散开。夕阳的光落在花如月的脸上,她的额角还沾着草屑,却笑得格外清亮。 “走,吃饭。”韩成功说。 “嗯。”花如月应着,跟在他身后往坡下走。 坡下的篝火已经燃起,映着一张张疲惫却带着希望的脸。野菜汤的香气和人们的笑闹声混在一起,在这乱世的黄昏里,竟透出几分安稳的滋味。韩成功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他们还得继续赶路,还得面对羯兵的刀箭,但只要这些人还在,这口热汤的滋味还在,他们就总能找到活下去的路。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31260.) 。 第十三章 《土坡汇合》 土坡顶的风卷着枯草屑,打在韩成功脸上有些疼。他拄着长戟站在最高处,甲胄上的泥渍被风吹得半干,泛出深浅不一的白痕。坡下的酸枣丛里藏着二十名乡勇,手里的弓都搭着箭——这是他半个时辰前就布下的警戒,按分兵时的约定,午时三刻前若有人靠近,先射警告箭。 “校尉,你看!”陈玉突然指向东边的田埂,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韩成功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片晃动的芦苇丛后,露出了熟悉的牛车顶——是花如月的队伍!他心里那块悬了半天的石头“咚”地落了地,刚才右路击退石擒虎的兴奋,此刻全化作了踏实。他挥了挥手,让乡勇们收起弓箭,自己提着戟大步迎了上去。 花如月的队伍走得很慢,像是被抽去了骨头。最前面的瘦牛耷拉着脑袋,蹄子上沾满黑泥,车轴发出快要散架的吱呀声。张寡妇抱着孙子,裤脚还在往下滴水,看见韩成功时,那紧绷的脸突然就松了,眼泪跟着下来了:“校尉,俺们……俺们到了。” “到了就好。”韩成功接过她手里的牛绳,指尖触到冰凉的湿意,“都累坏了吧?先到坡上歇着,有水有干粮。”他的目光扫过队伍,落在担架上的李三郎身上,眉头又拧了起来,“伤得怎么样?” “烧还没退,但一口气吊着。”花如月跟上来,声音有些发飘,她的襦裙下摆撕开了道口子,露出的小腿上划着血痕,“路上遇着羯兵散骑,多亏王石头和赵大……他们是你留下的?” 韩成功“嗯”了一声,没多说。分兵时他没告诉花如月有后手,就是怕她分心,黑石坞那两个断了腿的老兵,看着不起眼,追踪和伏击的本事比陈玉还强。他当时只跟王石头说:“跟着中路,别露面,除非见了血。” 正说着,西边的林子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王二带着左路的人钻了出来,个个都跟泥猴似的,有几个还瘸着腿,手里的刀上沾着暗红的血渍。“校尉!俺们回来了!”王二扯着嗓子喊,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胸前的皮甲破了个洞,里面的布条渗着血,“没误了时辰吧?” “正好午时三刻。”韩成功看了眼日头,心里算着时间——比预计的还早了一刻。他注意到王二身后的队伍稀了些,早上出发时三十人,现在只剩二十七个,心里猛地一沉,“少了三个?” 王二脸上的笑僵了,脖子往下缩了缩,声音低了半截:“嗯……老李和柱子为了拖羯兵,把呼延烈的人引到悬崖那边了……还有狗剩,那小子为了砸断羯兵的独轮车,被箭射穿了喉咙……”他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俺想把他们尸首带回来,可呼延烈的人追得紧……” 韩成功没说话,只是拍了拍王二的肩膀。那三个都是黑石坞的老弟兄,老李的婆娘刚生了娃,柱子是个话不多的闷葫芦,狗剩才十五,总爱跟在身后喊“校尉哥”。他想起分兵时狗剩塞给他的半块麦饼,说是他娘连夜烤的,现在那麦饼的渣子还在怀里揣着。 “埋了就好,记着他们的名。”韩成功的声音有些干,他转头对陈武说,“找块平整的石头,把名字刻上。” 花如月不知何时拎来了个布包,里面是她沿途攒下的干粮。她把麦饼和野菜团子分到每个人手里,到韩成功面前时,递过来的是块稍微大些的,里面掺了点芝麻,是她从自家带来的。“先垫垫,晚上找着水源再煮点热的。”她轻声说,目光扫过他胳膊上渗血的伤口,“你的伤……” “皮外伤。”韩成功接过饼,咬了一大口。芝麻的香混着麦饼的粗粝,在嘴里慢慢散开。他看着花如月额角的汗,忽然想起刚才在坡上看见的情景,她牵着牛走在最前面,好几次差点摔倒,却始终没松开手里的药箱,“中路没少人吧?” “没少,多亏你留的人。”花如月蹲下身,帮一个小娃把野菜团子掰成小块,“王石头他们引开了大半骑兵,我们钻芦苇荡绕过来的。”她顿了顿,抬头看他,眼里带着点探究,“你分兵的时候,是不是就料到呼延烈会分兵?左路诱敌,右路牵制,中路趁机突围……倒像是《孙子》里说的‘兵者诡道’。” 韩成功心里咯噔一下。他哪读过什么《孙子》,那分兵的法子是梦里老将教的,加上点现代交通分流的思路,胡乱凑出来的。他含糊地应了句:“瞎琢磨的,或许是祖上庇佑吧。”他不想让花如月看出自己的异常,这个时代的人信鬼神,说祖上显灵总比说梦里有个穿铠甲的老头靠谱。 王二啃着饼凑过来,嘴里的渣子喷了一地:“校尉这法子太神了!呼延烈那蠢货,被俺们的木桩子扎得哭爹喊娘,后来追上来时,腿肚子都在转!”他拍着胸脯,又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俺们捡了些羯兵的箭,还有三匹没受伤的马,都拴在坡下了。” “马留着,箭让铁匠看看能不能修。”韩成功点头,目光掠过众人疲惫的脸,“都抓紧时间歇会儿,半个时辰后继续赶路。往南走十里有片林子,今晚在那宿营。” 话刚落音,坡下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哨响,是警戒的乡勇!韩成功猛地站直身子,长戟在手里一转,指向声音来处:“怎么回事?” “有马蹄声!从北边来的!”坡下的乡勇喊着,声音里带着紧张,“看人数,不下二十骑!” 所有人都瞬间绷紧了身子。正在啃饼的乡勇丢下干粮,抓起身边的武器;花如月把孩子们往牛车后藏,自己摸出了那把短刀;王二瘸着腿跑到韩成功身边,手里的环首刀已经出鞘:“是石擒虎还是呼延烈?” 韩成功没说话,只是眯眼望着北边的尘土。那马蹄声很杂,不像是羯兵正规军的整齐步伐,倒像是……他心里一动,突然喊道:“都别动!没我命令不准放箭!” 众人都愣了,却没人敢违令。韩成功的目光死死盯着尘土里的影子,那些人影越来越近,穿着破烂的布衣,有的还光着脚,根本不是羯兵的装束。为首的是个高个子汉子,手里挥着块白布,一边跑一边喊:“别射箭!俺们是流民!是来投韩校尉的!” 韩成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流民?这荒郊野岭的,怎么会突然冒出流民,还知道他的名字?他对陈武使了个眼色:“带五个人下去看看,小心点。” 陈玉领命,带着人下坡,很快就和那群流民对峙起来。那高个子汉子似乎说了些什么,陈玉回头朝坡上喊:“校尉,他们说……说听说您在黑石坞杀羯兵,特意从洛阳逃过来的,想跟着混口饭吃!” “混口饭吃?”王二啐了一口,“这年头流民里十有八九是羯兵的细作!俺看直接砍了干净!” 韩成功没接话,只是望着那群流民。他们个个面黄肌瘦,有老有少,手里的“武器”不过是些木棍和石头,眼神里更多的是惶恐,不像装的。可他不敢大意,石擒虎的手段阴得很,保不齐会用流民当幌子。 他走下土坡,陈玉立刻迎上来:“校尉,这汉子叫赵大牛,说他们是被羯兵抓去当苦力的,昨天夜里才逃出来,路上听说您在这,就寻过来了。” 赵大牛连忙跪下,膝盖砸在地上邦邦响:“校尉救命!俺们真是汉人!羯兵把俺们村的男人都抓去挖河,死了的就直接扔河里喂鱼,俺们是扒了死人的衣服才逃出来的!”他说着,掀起破烂的衣襟,露出背上纵横交错的鞭伤,“您看,这都是羯兵打的!” 韩成功的目光扫过他身后的人,有个老婆婆怀里抱着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孩子,正怯生生地看着他。还有几个年轻人,胳膊上有明显的绳索勒痕,看着像是刚挣脱束缚。 “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韩成功的声音很冷,长戟的尖离赵大牛的咽喉不过三尺。 赵大牛身子一哆嗦,却还是硬着头皮说:“俺们逃出来时,在孟津渡听船户说的,说有个韩校尉带着人杀了呼延烈的兵,往许昌方向去了。俺们猜您会走这条路,就一路追过来了……” 韩成功盯着他的眼睛,那双眼里满是恐惧,却没什么慌乱。他忽然问:“羯兵的马最爱吃什么草?” 赵大牛愣了一下,随即脱口而出:“苜蓿!俺们被抓去喂过马,那些羯狗的马就爱吃苜蓿,还得是带露水的!” 韩成功心里的石头落了大半。这答案没错,去年在黑石坞时,他从俘虏的羯兵嘴里问过同样的问题。他收回长戟,沉声道:“想留下可以,但得守规矩。我这里不养闲人,更容不得吃里扒外的东西——谁敢抢百姓的东西,谁想给羯兵当细作,我第一个砍了他!” 赵大牛连忙磕头,声音都带着哭腔:“不敢!俺们绝不敢!校尉让俺们干啥就干啥,哪怕是死!” “起来吧。”韩成功转身往坡上走,“王二,给他们分点干粮,让他们跟在队伍最后。陈玉,派人盯着他们,别让靠近粮草。” 王二虽然不情不愿,还是从包袱里摸出几块麦饼,扔给赵大牛:“省着点吃!这都是弟兄们用命换来的!” 赵大牛千恩万谢,把麦饼掰成小块分给身后的人。那些流民狼吞虎咽地吃着,有人吃得太急,噎得直翻白眼,却舍不得多喝水,水囊里的水也得省着。 花如月走到韩成功身边,看着那些流民,轻声说:“一下子多了五十多张嘴,粮草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韩成功望着南边的天际,那里的云层压得很低,像是要下雨,“到了许昌就好了,陈武派去的人说,东晋边军在那驻守,或许能给些接济。”他摸了摸怀里的铜环,那是分兵时花如月塞给他的,说是怕中路有失,让他带着当个念想,“你那枚还在?” 花如月点点头,从衣襟里摸出铜环,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一直带着。”她忽然笑了笑,“刚才赵大牛说在孟津渡听船户说起你,看来你杀羯兵的事,已经传开了。” “传开才好。”韩成功望着坡下慢慢聚拢的队伍,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劲,“让那些受苦的汉人知道,还有人在跟羯兵干,还有人能护着他们活下去。” 风里忽然传来一阵更清晰的马蹄声,这次的声音又快又急,不像是刚才的流民,倒像是……韩成功猛地回头,只见北边的尘土比刚才更浓了,隐约能听见粗野的呼喝声,是羯兵的口音! “戒备!”他大吼一声,长戟重重顿在地上,“王二带左路守东坡,陈武带右路守西坡,花如月……” “我带老弱和伤员躲进坡后的山洞。”花如月立刻接话,声音冷静得像块冰,“你放心,洞里早就备好石头,他们进不来。” 韩成功看着她转身组织人手的背影,心里那点刚冒出来的劲突然变成了沉甸甸的责任。他知道,这土坡上的汇合只是暂时的喘息,石擒虎的追兵迟早会到,呼延烈也不会善罢甘休。但他不怕,只要这三队人聚在一起,只要手里还有刀,还有能站着的弟兄,就总能杀出条活路来。 坡下的乡勇们已经各就各位,弓上弦,刀出鞘,眼睛死死盯着北边的尘土。风卷着羯兵的嘶吼越来越近,土坡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心跳声和越来越急的马蹄声,像在敲一面催命的鼓。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31279.) 。 第十三章 《土坡汇合》 土坡顶的风卷着枯草屑,打在韩成功脸上有些疼。他拄着长戟站在最高处,甲胄上的泥渍被风吹得半干,泛出深浅不一的白痕。坡下的酸枣丛里藏着二十名乡勇,手里的弓都搭着箭——这是他半个时辰前就布下的警戒,按分兵时的约定,午时三刻前若有人靠近,先射警告箭。 “校尉,你看!”陈玉突然指向东边的田埂,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韩成功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片晃动的芦苇丛后,露出了熟悉的牛车顶——是花如月的队伍!他心里那块悬了半天的石头“咚”地落了地,刚才右路击退石擒虎的兴奋,此刻全化作了踏实。他挥了挥手,让乡勇们收起弓箭,自己提着戟大步迎了上去。 花如月的队伍走得很慢,像是被抽去了骨头。最前面的瘦牛耷拉着脑袋,蹄子上沾满黑泥,车轴发出快要散架的吱呀声。张寡妇抱着孙子,裤脚还在往下滴水,看见韩成功时,那紧绷的脸突然就松了,眼泪跟着下来了:“校尉,俺们……俺们到了。” “到了就好。”韩成功接过她手里的牛绳,指尖触到冰凉的湿意,“都累坏了吧?先到坡上歇着,有水有干粮。”他的目光扫过队伍,落在担架上的李三郎身上,眉头又拧了起来,“伤得怎么样?” “烧还没退,但一口气吊着。”花如月跟上来,声音有些发飘,她的襦裙下摆撕开了道口子,露出的小腿上划着血痕,“路上遇着羯兵散骑,多亏王石头和赵大……他们是你留下的?” 韩成功“嗯”了一声,没多说。分兵时他没告诉花如月有后手,就是怕她分心,黑石坞那两个断了腿的老兵,看着不起眼,追踪和伏击的本事比陈玉还强。他当时只跟王石头说:“跟着中路,别露面,除非见了血。” 正说着,西边的林子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王二带着左路的人钻了出来,个个都跟泥猴似的,有几个还瘸着腿,手里的刀上沾着暗红的血渍。“校尉!俺们回来了!”王二扯着嗓子喊,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胸前的皮甲破了个洞,里面的布条渗着血,“没误了时辰吧?” “正好午时三刻。”韩成功看了眼日头,心里算着时间——比预计的还早了一刻。他注意到王二身后的队伍稀了些,早上出发时三十人,现在只剩二十七个,心里猛地一沉,“少了三个?” 王二脸上的笑僵了,脖子往下缩了缩,声音低了半截:“嗯……老李和柱子为了拖羯兵,把呼延烈的人引到悬崖那边了……还有狗剩,那小子为了砸断羯兵的独轮车,被箭射穿了喉咙……”他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俺想把他们尸首带回来,可呼延烈的人追得紧……” 韩成功没说话,只是拍了拍王二的肩膀。那三个都是黑石坞的老弟兄,老李的婆娘刚生了娃,柱子是个话不多的闷葫芦,狗剩才十五,总爱跟在身后喊“校尉哥”。他想起分兵时狗剩塞给他的半块麦饼,说是他娘连夜烤的,现在那麦饼的渣子还在怀里揣着。 “埋了就好,记着他们的名。”韩成功的声音有些干,他转头对陈武说,“找块平整的石头,把名字刻上。” 花如月不知何时拎来了个布包,里面是她沿途攒下的干粮。她把麦饼和野菜团子分到每个人手里,到韩成功面前时,递过来的是块稍微大些的,里面掺了点芝麻,是她从自家带来的。“先垫垫,晚上找着水源再煮点热的。”她轻声说,目光扫过他胳膊上渗血的伤口,“你的伤……” “皮外伤。”韩成功接过饼,咬了一大口。芝麻的香混着麦饼的粗粝,在嘴里慢慢散开。他看着花如月额角的汗,忽然想起刚才在坡上看见的情景,她牵着牛走在最前面,好几次差点摔倒,却始终没松开手里的药箱,“中路没少人吧?” “没少,多亏你留的人。”花如月蹲下身,帮一个小娃把野菜团子掰成小块,“王石头他们引开了大半骑兵,我们钻芦苇荡绕过来的。”她顿了顿,抬头看他,眼里带着点探究,“你分兵的时候,是不是就料到呼延烈会分兵?左路诱敌,右路牵制,中路趁机突围……倒像是《孙子》里说的‘兵者诡道’。” 韩成功心里咯噔一下。他哪读过什么《孙子》,那分兵的法子是梦里老将教的,加上点现代交通分流的思路,胡乱凑出来的。他含糊地应了句:“瞎琢磨的,或许是祖上庇佑吧。”他不想让花如月看出自己的异常,这个时代的人信鬼神,说祖上显灵总比说梦里有个穿铠甲的老头靠谱。 王二啃着饼凑过来,嘴里的渣子喷了一地:“校尉这法子太神了!呼延烈那蠢货,被俺们的木桩子扎得哭爹喊娘,后来追上来时,腿肚子都在转!”他拍着胸脯,又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俺们捡了些羯兵的箭,还有三匹没受伤的马,都拴在坡下了。” “马留着,箭让铁匠看看能不能修。”韩成功点头,目光掠过众人疲惫的脸,“都抓紧时间歇会儿,半个时辰后继续赶路。往南走十里有片林子,今晚在那宿营。” 话刚落音,坡下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哨响,是警戒的乡勇!韩成功猛地站直身子,长戟在手里一转,指向声音来处:“怎么回事?” “有马蹄声!从北边来的!”坡下的乡勇喊着,声音里带着紧张,“看人数,不下二十骑!” 所有人都瞬间绷紧了身子。正在啃饼的乡勇丢下干粮,抓起身边的武器;花如月把孩子们往牛车后藏,自己摸出了那把短刀;王二瘸着腿跑到韩成功身边,手里的环首刀已经出鞘:“是石擒虎还是呼延烈?” 韩成功没说话,只是眯眼望着北边的尘土。那马蹄声很杂,不像是羯兵正规军的整齐步伐,倒像是……他心里一动,突然喊道:“都别动!没我命令不准放箭!” 众人都愣了,却没人敢违令。韩成功的目光死死盯着尘土里的影子,那些人影越来越近,穿着破烂的布衣,有的还光着脚,根本不是羯兵的装束。为首的是个高个子汉子,手里挥着块白布,一边跑一边喊:“别射箭!俺们是流民!是来投韩校尉的!” 韩成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流民?这荒郊野岭的,怎么会突然冒出流民,还知道他的名字?他对陈武使了个眼色:“带五个人下去看看,小心点。” 陈玉领命,带着人下坡,很快就和那群流民对峙起来。那高个子汉子似乎说了些什么,陈玉回头朝坡上喊:“校尉,他们说……说听说您在黑石坞杀羯兵,特意从洛阳逃过来的,想跟着混口饭吃!” “混口饭吃?”王二啐了一口,“这年头流民里十有八九是羯兵的细作!俺看直接砍了干净!” 韩成功没接话,只是望着那群流民。他们个个面黄肌瘦,有老有少,手里的“武器”不过是些木棍和石头,眼神里更多的是惶恐,不像装的。可他不敢大意,石擒虎的手段阴得很,保不齐会用流民当幌子。 他走下土坡,陈玉立刻迎上来:“校尉,这汉子叫赵大牛,说他们是被羯兵抓去当苦力的,昨天夜里才逃出来,路上听说您在这,就寻过来了。” 赵大牛连忙跪下,膝盖砸在地上邦邦响:“校尉救命!俺们真是汉人!羯兵把俺们村的男人都抓去挖河,死了的就直接扔河里喂鱼,俺们是扒了死人的衣服才逃出来的!”他说着,掀起破烂的衣襟,露出背上纵横交错的鞭伤,“您看,这都是羯兵打的!” 韩成功的目光扫过他身后的人,有个老婆婆怀里抱着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孩子,正怯生生地看着他。还有几个年轻人,胳膊上有明显的绳索勒痕,看着像是刚挣脱束缚。 “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韩成功的声音很冷,长戟的尖离赵大牛的咽喉不过三尺。 赵大牛身子一哆嗦,却还是硬着头皮说:“俺们逃出来时,在孟津渡听船户说的,说有个韩校尉带着人杀了呼延烈的兵,往许昌方向去了。俺们猜您会走这条路,就一路追过来了……” 韩成功盯着他的眼睛,那双眼里满是恐惧,却没什么慌乱。他忽然问:“羯兵的马最爱吃什么草?” 赵大牛愣了一下,随即脱口而出:“苜蓿!俺们被抓去喂过马,那些羯狗的马就爱吃苜蓿,还得是带露水的!” 韩成功心里的石头落了大半。这答案没错,去年在黑石坞时,他从俘虏的羯兵嘴里问过同样的问题。他收回长戟,沉声道:“想留下可以,但得守规矩。我这里不养闲人,更容不得吃里扒外的东西——谁敢抢百姓的东西,谁想给羯兵当细作,我第一个砍了他!” 赵大牛连忙磕头,声音都带着哭腔:“不敢!俺们绝不敢!校尉让俺们干啥就干啥,哪怕是死!” “起来吧。”韩成功转身往坡上走,“王二,给他们分点干粮,让他们跟在队伍最后。陈玉,派人盯着他们,别让靠近粮草。” 王二虽然不情不愿,还是从包袱里摸出几块麦饼,扔给赵大牛:“省着点吃!这都是弟兄们用命换来的!” 赵大牛千恩万谢,把麦饼掰成小块分给身后的人。那些流民狼吞虎咽地吃着,有人吃得太急,噎得直翻白眼,却舍不得多喝水,水囊里的水也得省着。 花如月走到韩成功身边,看着那些流民,轻声说:“一下子多了五十多张嘴,粮草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韩成功望着南边的天际,那里的云层压得很低,像是要下雨,“到了许昌就好了,陈武派去的人说,东晋边军在那驻守,或许能给些接济。”他摸了摸怀里的铜环,那是分兵时花如月塞给他的,说是怕中路有失,让他带着当个念想,“你那枚还在?” 花如月点点头,从衣襟里摸出铜环,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一直带着。”她忽然笑了笑,“刚才赵大牛说在孟津渡听船户说起你,看来你杀羯兵的事,已经传开了。” “传开才好。”韩成功望着坡下慢慢聚拢的队伍,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劲,“让那些受苦的汉人知道,还有人在跟羯兵干,还有人能护着他们活下去。” 风里忽然传来一阵更清晰的马蹄声,这次的声音又快又急,不像是刚才的流民,倒像是……韩成功猛地回头,只见北边的尘土比刚才更浓了,隐约能听见粗野的呼喝声,是羯兵的口音! “戒备!”他大吼一声,长戟重重顿在地上,“王二带左路守东坡,陈武带右路守西坡,花如月……” “我带老弱和伤员躲进坡后的山洞。”花如月立刻接话,声音冷静得像块冰,“你放心,洞里早就备好石头,他们进不来。” 韩成功看着她转身组织人手的背影,心里那点刚冒出来的劲突然变成了沉甸甸的责任。他知道,这土坡上的汇合只是暂时的喘息,石擒虎的追兵迟早会到,呼延烈也不会善罢甘休。但他不怕,只要这三队人聚在一起,只要手里还有刀,还有能站着的弟兄,就总能杀出条活路来。 坡下的乡勇们已经各就各位,弓上弦,刀出鞘,眼睛死死盯着北边的尘土。风卷着羯兵的嘶吼越来越近,土坡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心跳声和越来越急的马蹄声,像在敲一面催命的鼓。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31279.) 。 第十二章 《中路危机》 牛车碾过田埂的吱呀声,在晨光里拖得老长。花如月牵着一头瘦牛走在队伍最前面,牛背上驮着药箱和半袋救命的草药,她素色的襦裙下摆已被露水打湿,沾着草叶的绿渍。队伍像条疲惫的长蛇,沿着官道旁的田埂蜿蜒前行,这是韩成功选定的中路,说是离官道近却不临街,既能避开大队羯兵,遇袭时又能借田埂掩护。 “花小姐,李三郎烧得更厉害了。”张寡妇抱着孙子追上来,声音发颤。她怀里的小虎早醒了,却没力气哭闹,只是睁着大眼睛瞅着天上的云,那条受伤的腿用布带捆在一块木板上,随着走动轻轻摇晃。 花如月停下脚步,回头望了眼队伍中间的简易担架。李三郎躺在上面,脸色红得像块烧红的烙铁,嘴唇干裂得起了皮。她从药箱里掏出个小陶瓶,倒出三粒黑褐色的药丸,这是用苍术和麻黄碾的,能暂时退些热。“让他含着,能舒服点。”她轻声说,指尖触到李三郎滚烫的额头时,心里揪了一下。 分兵时韩成功的话还在耳边响:“中路最险,也最稳。老弱和伤员都在你这,遇袭别硬拼,往田埂钻,我留了后手。”当时她没敢问后手是什么,只握紧了那枚铜环,韩成功说这是家传的物件,遇晋朝边军时能当信物,可她现在更盼着这铜环能变成护身符。 队伍缓缓穿过一片开阔的麦田。熟透的麦子早就被羯兵抢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麦茬,被踩得乱七八糟。远处传来隐约的马蹄声,花如月心里一紧,立刻挥手让队伍停下:“都蹲下,躲在牛车后面!” 三十多辆牛车很快围成个半圆,像道简陋的屏障。老弱妇孺都缩在车后,手里攥着能找到的家伙,有的手握石块,有的捏着断刀,还有个老汉把锄头举得老高,手却抖得厉害。花如月从车缝里往外看,只见十多个穿黑甲的骑兵从官道拐了过来,马蹄扬起的尘土在晨光里像条黄雾。 是羯兵的散骑。花如月的心沉了下去。这些人多半是脱离大部队的劫掠小队,比正规军更凶残,见了汉人就像饿狼见了肉。她摸出韩成功给的短刀,那刀鞘是鲨鱼皮的,据说是他的战利品,她以前从不敢碰,现在却死死攥在手里,刀柄的凉意顺着指尖往心里钻。 “嘿嘿,有娘们!”羯兵显然发现了他们,为首的那个歪戴着头盔,用胡语喊了句什么,引得其他人一阵狂笑。他们放慢马速,像打量牲口似的打量着牛车后的人群,手里的长矛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有个年轻妇人吓得尖叫起来,怀里的婴孩也跟着哭。花如月厉声喊道:“别出声!越怕他们越嚣张!”她转向几个年轻些的妇女,“把石头捡起来,他们敢靠近就砸!” 羯兵的骑兵慢慢围了上来,马蹄踏在麦茬地里发出“咯吱”的响。为首的羯兵突然勒住马,用生硬的汉话喊:“放下东西,把娘们交出来,饶你们不死!”他的目光扫过花如月,像黏在身上的虫子,让她胃里一阵翻涌。 花如月没说话,只是把短刀握得更紧了。她想起父亲说过,羯兵最看不起软骨头,越是求饶死得越惨。去年洛阳城破时,她亲眼看见婶母跪在地上磕头,还是被羯兵挑死在枪尖上。 “敬酒不吃吃罚酒!”为首的羯兵骂了句,一扬手,两个骑兵立刻催马冲了过来,长矛直指牛车。 “砸!”花如月大吼一声,率先抓起块拳头大的石头,朝着最前面的骑兵砸去。石块擦过那羯兵的耳朵,打得他“嗷”地叫了一声。其他妇女也跟着扔石头,虽然准头不佳,却也逼得骑兵放慢了速度。 “找死!”羯兵恼了,挥舞着长矛拨开石头,眼看就要冲到牛车跟前。花如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一旦被这些骑兵冲进来,老弱妇孺根本经不起砍杀。 就在这时,两声弓弦响突然从侧面的树林里传来。冲在最前面的两个羯兵应声落马,箭头从他们的后心穿了出来,血顺着皮甲往下淌。 羯兵们吓了一跳,纷纷勒住马,警惕地望向树林。花如月也愣住了,这不是韩成功的人,他们的弓箭早在渡河时丢得差不多了,更别说有这么准的箭法。 树林里冲出两个穿冉魏旧甲的汉子,手里握着长弓,腰里别着环首刀。为首的那个脸上有块月牙形的疤,看到花如月时愣了一下,随即抱拳道:“花小姐!俺们是黑石坞留守的弟兄,校尉临走前说,让俺们跟在中路后面,以防不测!” 是王石头和赵大!花如月又惊又喜。这两人是韩成功的旧部,去年守黑石坞时伤了条腿,韩成功让他们留下养伤,没想到竟跟了过来。 “校尉说,您带的都是老弱,怕遇着散兵游勇,让俺们悄悄跟着,不到万不得已不出手。”王石头一边搭箭,一边解释,“刚才在林子里看见这些羯狗,就知道该动手了。” 羯兵见突然杀出两个硬茬,一时有些慌乱。为首的羯兵骂了句,挥刀指挥剩下的人:“先宰了这两个汉狗!” 四五个骑兵立刻调转马头,朝着王石头两人冲去。赵大拉弓搭箭,又放倒一个,王石头则拔出环首刀,迎着骑兵冲了上去。他虽然少了条胳膊,动作却依旧利落,借着马冲过来的势头,一刀砍在马腿上,那马疼得人立而起,把背上的羯兵甩了下来。 “好!”牛车后的百姓忍不住喝彩。花如月趁机喊道:“年轻的男人们,跟我来!把牛车推过去,堵住他们的路!” 几个能动的汉子立刻响应,合力推着牛车往中间靠拢,很快就形成了道更严实的屏障。羯兵的骑兵被挡在外面,进不来,又被王石头两人缠着,一时陷入了僵局。 为首的羯兵见势不妙,知道讨不到好,狠狠瞪了眼王石头,调转马头就想跑。“想走?”王石头冷笑一声,拉弓搭箭,一箭射穿了他的咽喉。那羯兵从马上栽下来,眼睛瞪得老大,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 剩下的几个羯兵吓得魂飞魄散,哪还敢恋战,打马就往官道方向逃。王石头也不追,只是朝着他们的背影放了两箭,逼得他们跑得更快了。 直到马蹄声彻底消失,田埂上的人才敢松口气。张寡妇抱着孙子,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哗哗地流:“吓死俺了,吓死俺了……”李三郎不知何时醒了,挣扎着要坐起来,却被花如月按住:“躺着别动,伤还没好。” 王石头走过来,把缴获的长矛和弓箭递给花如月:“花小姐,这些留着能用。俺们刚才看了,官道上没大队羯兵,只是这附近散骑不少,得抓紧时间赶路。” “多亏了你们。”花如月看着他空荡荡的左袖,心里一阵发酸,“韩校尉……他早就安排好了?” “校尉心细着呢。”王石头挠了挠头,咧嘴笑了,“他说您是女流之辈,带着老弱,容易被欺负,让俺们跟紧点。还说,要是遇着羯兵,能打就打,打不过就放信号,他会带人来救。” 花如月握着那枚铜环,忽然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她一直担心分兵后各自为战,却没想到韩成功早把后路都铺好了。这个穿越而来的汉子,虽然有时候想法古怪,却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让人安心。 “收拾一下,继续赶路。”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王大哥,你们跟在队伍两侧吧,离远点,别让人看出破绽。”她知道,韩成功留这手是为了以防万一,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暴露,否则会引来更多羯兵。 王石头点头应下,和赵大隐入旁边的树林,只留下两道警惕的目光。百姓们慢慢从牛车后走出来,有的帮着抬担架,有的捡起地上的石头当武器,没人再哭,眼神里多了些镇定。 花如月走到李三郎的担架旁,见他又睡着了,眉头却舒展了些。她摸了摸药箱里的药丸,心里盘算着:再有两个时辰就能到土坡汇合点,只要不出意外…… “花小姐,你看!”有个乡勇指着远处的官道,声音发紧。 花如月抬头望去,只见官道尽头又扬起一片尘土,这次的规模比刚才大得多,隐约能听见整齐的马蹄声。她的心猛地一沉,不是散骑,是大队骑兵! “快!往东边的芦苇荡钻!”花如月当机立断,挥手示意众人,“王大哥,麻烦你们引开他们!” 树林里的王石头应了一声,很快就传来马蹄声——他们显然是想把骑兵引向相反的方向。花如月指挥着众人钻进齐腰深的芦苇荡,脚下的烂泥陷得人拔不出腿,可没人敢停,身后的马蹄声像催命的鼓点,越来越近。 芦苇叶割得脸生疼,花如月却顾不上擦。她回头望了眼,只见十多个骑兵已经冲过了田埂,正朝着芦苇荡的方向赶来。王石头两人显然没能完全引开他们,有一小队骑兵还是追了过来。 “别回头,快跑!”花如月大喊着,拉起一个摔倒的孩子,拼命往前冲。芦苇荡深处的水越来越深,没过了脚踝,冰凉的水顺着裤管往上爬,可身后的马蹄声却越来越清晰,还夹杂着羯兵的嘶吼。 她知道,这次怕是躲不过去了。握紧了手里的短刀,花如月深吸一口气,准备转身和羯兵拼了。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号角声,那是韩成功他们约定的信号,代表着汇合点的方向。 “是校尉!”有乡勇惊喜地喊道。 花如月抬头望去,只见土坡的方向隐约有旗帜晃动。她心里一热,拉着孩子继续往前冲:“快!到了土坡就安全了!” 身后的骑兵似乎也听到了号角声,迟疑了一下,放慢了速度。花如月知道,他们是怕有埋伏。趁着这个空档,她带着众人钻进芦苇荡更深的地方,把追兵远远甩在了后面。 阳光透过芦苇的缝隙照下来,在水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花如月喘着气,看着越来越近的土坡,忽然笑了。韩成功说过,只要到了汇合点,他们就安全了。她相信他,就像相信黑石坞的夯土墙,总能在最危险的时候,给人遮风挡雨的力量。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32982.) 。 第十一章 《左路伏兵》 王二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将最后一根削尖的木桩夯进土里。木桩顶端泛着青白的茬口,是林子里带来的硬木削成的,足以刺穿羯兵的皮靴。他往手心啐了口唾沫,借着晨光打量这条狭长的山谷,两侧是陡峭的坡地,长满半人高的酸枣丛,谷底的路刚够两匹马并行,正是韩成功所说的“一夫当关”的好地方。 “头儿,都埋好了。”一个脸上带着疤的乡勇跑过来,手里还攥着把沾满泥的铁锹,“按校尉说的,每隔三步一根,上面铺了干草和浮土,看着跟平常路没啥两样。” 王二没说话,只是蹲下身,用手指拂过草皮。浮土下面的木桩隐而不露,只有踩上去的人才会知道厉害。他想起韩成功分兵时的眼神,那时候雨刚停,校尉的甲胄上还滴着水,却一字一句地说:“王二,你左路要做的,就是让呼延烈的步兵疼,疼得不敢再追。但记住,见好就收,午时前必须到土坡汇合。” “知道了。”王二摸了摸腰间的环首刀,那刀是去年从羯兵尸体上扒的,刀柄缠着的麻线被汗浸得发黑,“让弟兄们都上坡,藏进酸枣丛里,把家伙都备好。” 三十名乡勇迅速爬上两侧的坡地,手里握着短矛、石块,还有韩成功特意让铁匠打造的“甩石索”——用三股麻绳拧成,末端系着拳头大的鹅卵石。张寡妇的侄子狗剩最擅长这个,他爹以前是洛阳城门口的杂耍艺人,教过他甩石索的诀窍,据说能打中百步外的麻雀。 “狗剩,你盯着谷口。”王二拍了拍少年的后脑勺,“看见羯兵先别吱声,等他们走到中间那棵老槐树下,再给我打信号。” 狗剩用力点头,把甩石索在手里转了个圈,眼睛死死盯着谷口的方向。晨风吹过酸枣丛,叶子发出沙沙的响,像是有人在暗处磨牙。王二靠在一块岩石后,摸出怀里的半块麦饼,硬得像块石头,他掰了一小块塞进嘴里,慢慢嚼着,这是昨天分的口粮,得省着点吃。 他想起老张头,那个在黄河上撑了一辈子船的老头,总说“水无常形,兵无常势”。以前他听不懂,觉得打仗就是抡刀子砍人,直到跟着韩成功打了几仗才明白,有时候埋几根木桩,比砍翻十个羯兵还管用。就像现在,他们三十个人,要对付呼延烈的五百步兵,靠的不是力气,是这山谷里的埋伏。 “来了!”狗剩的声音压得像蚊子哼,手指指向谷口。 王二立刻直起身,顺着少年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谷口的晨雾里,出现了一串黑色的影子,像一群搬家的蚂蚁,正慢悠悠地往谷里挪。打头的是个骑着瘦马的羯兵,手里举着面黑旗,旗上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狼头,那是呼延烈的旗号。 “都别动!”王二低喝一声,按住身边想摸武器的乡勇,“等他们再进来点。” 羯兵的队伍拉得很长,前面是拿着长矛的步兵,后面跟着扛着盾牌的,还有几个推着独轮车的,车上不知道装着什么,压得车轮吱呀作响。他们走得很随意,有的互相说笑,有的用胡语骂骂咧咧,显然没把这条山谷当回事。 王二数着数,心里默算着距离。一百步,八十步,五十步……当最前面的羯兵走到那棵老槐树下时,他对着狗剩做了个手势。少年猛地将手里的甩石索抡圆,“呼”的一声,鹅卵石带着风声飞出去,正好砸在最前面那个羯兵的头盔上。 “当”的一声脆响,那羯兵哼都没哼一声,从马上栽了下来。 几乎就在同时,谷里响起一片惨叫声。走在中间的羯兵踩中了木桩,尖锐的木茬子从脚底刺穿,有的直接钉在了地上,有的抱着腿在地上打滚,鲜血顺着木桩往下流,染红了地上的浮土。 “有埋伏!”后面的羯兵反应过来,乱糟糟地往后退,却被前面的人挡住,整个队伍瞬间挤成一团。 “扔石头!”王二大吼一声,率先抱起块西瓜大的石头,朝着人群最密的地方砸下去。 两侧坡上的乡勇们早就憋足了劲,听见号令,立刻将手里的石头、断矛往下扔。石块砸在头盔上发出闷响,断矛刺穿皮肉的声音让人牙酸,还有人把捆好的酸枣枝推下去,枝上的尖刺刮得羯兵鬼哭狼嚎。 “射箭!给我射箭!”呼延烈的吼声从队伍后面传来,带着气急败坏的沙哑。他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袭,声音里还带着宿醉未醒的迷糊。 羯兵的弓箭手慌忙张弓搭箭,朝着两侧坡上乱射。箭矢嗖嗖地从王二头顶飞过,钉在岩石上或酸枣丛里,有的还误伤了自己人,引得一阵更乱的咒骂。 “校尉说得没错,这羯狗果然不会打仗。”王二躲在岩石后,看着下面乱成一锅粥的羯兵,心里直乐。韩成功分兵时就说,呼延烈的步兵大多是抓来的壮丁,没经过正经操练,遇袭必乱,果然被说中了。 他瞅准一个拿着弯刀的羯兵小校,那家伙正举着刀嘶吼,想把溃散的士兵聚拢起来。王二从腰间摸出短矛,掂量了一下,猛地掷了出去。短矛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正好刺穿那小校的咽喉,他瞪着眼,手里的刀“哐当”掉在地上。 “好!”坡上的乡勇们齐声叫好,士气更振。 呼延烈在后面看得眼睛都红了。他本不想来这鬼地方,是石擒虎的命令压着,才硬着头皮带步兵抄小路。没想到刚进山谷就中了埋伏,不仅损了人,还丢了脸面。他一把夺过身边弓箭手的弓,亲自搭上箭,朝着坡上最显眼的酸枣丛射去。 “嗖”的一声,箭擦着王二的耳朵飞过,钉在他身后的树干上,箭羽还在嗡嗡震颤。王二吓出一身冷汗,骂了句“妈的”,赶紧把头缩回来。 “都给我冲!把这些汉狗揪出来剁了!”呼延烈扔掉弓,拔出腰间的弯刀,逼着后面的士兵往前冲。 羯兵们被刀子逼着,只好硬着头皮往前挪,却又怕踩中木桩,走得磕磕绊绊。有的干脆往两侧坡上爬,想绕到乡勇后面,可坡太陡,爬不了几步就滚了下去,摔得鼻青脸肿。 “狗剩,打他们的独轮车!”王二指着谷里那几辆还没动的独轮车,看车上盖着的油布,说不定装着粮草或武器。 狗剩眼睛一亮,抡起甩石索,这次瞄准的是车轴。鹅卵石精准地砸在木轴上,只听“咔嚓”一声,车轴断了,独轮车歪倒在地,上面的油布滑落,露出里面装着的箭簇和短刀——果然是羯兵的军械。 “好小子!”王二拍了拍狗剩的肩膀,这一下不仅砸坏了军械,还把后面的羯兵吓得不敢再靠近,整个队伍彻底乱了。 呼延烈看着眼前的乱象,气得浑身发抖。他知道再耗下去只会更吃亏,这些汉狗躲在坡上,他们在谷底就是活靶子。可就这么退了,又怕石擒虎怪罪,毕竟他刚挨了一顿鞭子,脖子后面还火辣辣地疼。 “撤!”最终,理智还是压过了怒火,呼延烈咬着牙下令,“都给我撤出去!” 羯兵们像是得到了大赦,争先恐后地往谷口退,有的还不忘拖走受伤的同伴,有的干脆只顾自己跑,把武器都扔了。王二没有下令追击,韩成功说了,他们的任务是拖延,不是硬拼,保存实力最重要。 看着羯兵的身影消失在谷口,坡上的乡勇们爆发出一阵欢呼。有人从酸枣丛里跳出来,兴奋地挥舞着武器,还有人跑到谷底,捡起羯兵丢下的刀和箭,嘴里骂骂咧咧的。 “别捡了!”王二从坡上跳下来,大声喊道,“赶紧把木桩拔了,咱们得赶去汇合点!”他心里清楚,呼延烈不会就这么算了,说不定正在谷外等着报复,得赶紧走。 乡勇们这才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把埋在土里的木桩拔出来——这可是好东西,带着路上说不定还用得上。狗剩抱着几块从羯兵身上扒下来的干粮跑过来,脸上沾着泥,笑得露出两排白牙:“头儿,你看!这下有吃的了!” 王二接过干粮,是几块硬邦邦的麦饼,上面还沾着点血渍,显然是羯兵藏在怀里的。他掰了一块递给狗剩:“吃吧,吃完赶路。” 自己也塞了一块在嘴里,嚼着嚼着,忽然想起韩成功分兵时的样子。那时候校尉把那枚铜环交给花如月,说“午时在土坡汇合,不见不散”。他当时还觉得校尉太多情,现在才明白,这乱世里,能有个人等着自己,是多大的福气。 “走!”王二拍了拍身上的土,手里拎着那把环首刀,“跟我走,别掉队!” 三十名乡勇跟在他身后,沿着山谷另一侧的小路往土坡方向赶。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远处传来几声鸟叫,显得格外宁静。可谁都知道,这份宁静只是暂时的,呼延烈的羯兵说不定就在哪个山头盯着,石擒虎的骑兵也可能随时追上来。 王二回头望了一眼,乡勇们的脸上虽然带着疲惫,却都透着一股劲。那是打了胜仗的兴奋,是对活下去的渴望,更是对韩成功的信任。他攥紧了手里的刀,心里默念着:“校尉,我们没给你丢人,准时到,一定准时到。” 谷口外,呼延烈看着空荡荡的山谷,气得一鞭子抽在身边的亲兵身上。“废物!都是废物!”他吼道,“三十个汉狗都打不过,还损了我五十多个弟兄!” 亲兵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呼延烈喘了半天粗气,忽然冷笑一声:“跑?我看你们能跑到哪去。传令下去,沿着他们的踪迹追,这次我要让他们知道,惹恼了我呼延烈,是什么下场!” 他翻身上马,手里的弯刀在阳光下闪着冷光。虽然心里对韩成功有了几分忌惮,但更多的还是被伏击后的暴怒。他没注意到,自己的靴子上,还沾着从谷底带出来的、混着血迹的浮土,那是被木桩刺穿的羯兵的血。 而此时的王二,已经带着乡勇们钻进了更深的密林。他们的脚步很快,却很稳,每一步都踏在通往汇合点的路上。没有人说话,只有脚步声和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林子里回荡,像一曲无声的战歌。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33193.) 。 第十章 《右路诱敌》 雨丝斜斜地织着,把山林染成一片深绿。韩成功抹了把脸上的泥水,手里的长戟在湿滑的山路上拄出一个个浅坑。身后跟着五十名精挑细选的乡勇,每人背上都捆着半袋石子——不是为了充饥,是韩成功昨夜定下的“诱饵”。 “校尉,真要把饼渣扔在道上?”王二拎着个破布包,里面是昨夜没吃完的麦饼碎屑,心疼得直咧嘴,“这可是咱们三天的口粮。” 韩成功回头瞪了他一眼,戟尖拨开挡路的荆棘:“留着能让石擒虎的骑兵绕道?”他从怀里掏出块磨得发亮的铜环,是分兵时花如月塞给他的,说是家传的物件,“扔!不仅要扔饼渣,把那些磨破的草鞋也都留下,越狼狈越好。” 乡勇们依令行事,将饼渣撒在显眼的石头上,又把穿烂的草鞋挂在树枝上。有个年轻乡勇不解:“校尉,咱这不是明摆着告诉羯兵往哪追吗?” “要的就是这个。”韩成功蹲下身,用戟尖在泥地上划出两道辙痕,故意弄得像是牛车经过的样子,“石擒虎那厮自负得很,见了这些,定会以为咱们带着老弱,跑得慢,追得更急。”他抬头望了望陡峭的山梁,眼里闪过一丝精光,“等他追进这片山地,就由不得他了。” 队伍沿着山腰小道蜿蜒前行,速度故意放得很慢。韩成功让乡勇们每隔一段路就推倒几棵小树,或是在地上拖些树枝,制造出拖沓的痕迹。雨渐渐小了,林间弥漫着潮湿的雾气,把远处的山影晕染得模模糊糊。 “校尉,你看!”一名眼尖的乡勇指向后方,雾气中隐约出现了几个黑点,正沿着他们留下的踪迹快速移动。 韩成功眯起眼,握紧了长戟:“来了。让弟兄们加快脚步,往前面那片乱石坡走。”他特意叮嘱,“把剩下的饼渣全撒了,草鞋也都扔了,别留一点念想。”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晰,还夹杂着羯兵粗野的呼喝。石擒虎的骑兵显然被这些“诱饵”勾住了,蹄铁踏在泥地上的“咚咚”声,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韩成功!你这汉狗,有种别跑!”石擒虎的咆哮穿透雾气,震得枝头的雨水哗哗落下。他骑着匹黑马,挥舞着两柄重锤,远远望去像头暴怒的黑熊。 韩成功非但没加速,反而让队伍停了下来。他勒住临时找来的瘦马,回头冲石擒虎的方向冷笑:“石擒虎,你爷爷就在这等着你,有本事过来咬啊!” “找死!”石擒虎气得哇哇大叫,一马当先冲了过来。他身后的骑兵也跟着加速,马蹄扬起的泥水溅得老高。 “撤!”韩成功调转马头,带着乡勇们往乱石坡冲去。那里地势陡峭,怪石嶙峋,骑兵根本无法展开。 羯兵的骑兵冲到坡下,果然被乱石挡住了去路。石擒虎勒住马,看着韩成功等人的身影消失在坡上的密林里,气得一锤砸在旁边的石头上,火星溅起老高。“一群废物!连个坡都上不去吗?” “将军,这坡太陡,马上去不得!”亲兵连忙劝阻,“不如让步兵先上,咱们在后面接应。” 石擒虎眼珠一转,突然笑了:“不用。他韩成功以为躲进山里就安全了?传令下去,沿着山坡两侧包抄,把他们困在里面!”他不信韩成功能飞天遁地,这深山老林,就算不杀他们,困也能困死。 韩成功站在坡顶的一块巨石后,把石擒虎的部署听得一清二楚。他对身边的王二说:“瞧见没?这羯狗果然上钩了。你带二十人往左边山腰走,多弄些动静,让他们以为咱们要从那边突围。” “那校尉你呢?”王二有些担心。 “我带剩下的人往右边走。”韩成功指了指远处一道更陡峭的山脊,“记住,只许放箭骚扰,不许硬拼,拖到午时就行。”他拍了拍王二的肩膀,“小心点,别让羯兵看出破绽。” 王二重重一点头,带着人钻进了左边的密林。很快,那边就传来了弓箭破空的声音和乡勇们故意喊出的冲杀声。 石擒虎果然上当,立刻分兵往左边追去。韩成功趁机带着剩下的人,沿着右边的山脊快速撤退。这山脊比刚才的乱石坡更险,有些地方只能容一人通过,脚下就是深不见底的山沟。 “校尉,这路也太险了!”有乡勇吓得腿肚子打转,不敢往前走。 韩成功回头看了看,见没人跟上来,便折回去拉起他:“怕了?想想黑石坞的弟兄,想想被羯兵害死的家人,这点险算什么?”他指着前方,“过了这道山脊,就是一片开阔的谷地,到了那里,咱们就能喘口气了。” 乡勇们被他说得热血上涌,咬着牙跟上。韩成功走在最前面,用长戟拨开挡路的荆棘,偶尔回头拉一把落后的人。他的胳膊还在隐隐作痛,那是渡河时被箭划伤的地方,被雨水一泡,更是又痒又疼。 可他不敢停下。他知道,自己肩上扛着的不仅是五十条人命,还有中路和左路那一百多口人的希望。只有把石擒虎的主力牢牢拖在这里,花如月他们才有机会安全抵达汇合点。 “将军,左边没找到人!”一名骑兵气喘吁吁地跑回来禀报,“只捡到些石头和断箭,像是故意扔在那的。” 石擒虎这才意识到上当,气得哇哇大叫:“妈的,又被这汉狗骗了!追!往右边追!”他挥舞着重锤,催马往右边的山脊冲去,却被陡峭的山坡挡了下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韩成功等人的身影越来越远。 “射箭!给我射箭!”石擒虎怒吼着,亲自拿起弓箭,朝着韩成功的方向射去。箭矢擦着韩成功的耳边飞过,钉在旁边的树干上,箭羽嗡嗡作响。 韩成功低头躲过,冲石擒虎的方向大笑:“石擒虎,你这羯狗,连箭都射不准吗?爷爷在这儿等着你,有种上来单挑啊!” “你等着!等我抓住你,定要把你大卸八块!”石擒虎气得浑身发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韩成功等人消失在山脊的尽头。 过了山脊,果然是一片开阔的谷地。韩成功让大家停下来喘口气,自己则爬上一棵大树,往后面望去。石擒虎的骑兵正沿着山脊缓慢地往上爬,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追不上来。 “校尉,咱们现在怎么办?”一名乡勇递过来一块干饼,这是他们仅存的口粮。 韩成功接过饼,掰了一半递给身边的少年兵:“先歇会儿,让弟兄们喝点水,把弓箭都检查一下。”他望着远处的山峦,心里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石擒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咱们得找个更有利的地形,再给他来一下。” 他想起梦中老将说的“以逸待劳”,心里有了主意。谷地的尽头是一道陡坡,坡上长满了低矮的灌木丛,正好可以埋伏。他让乡勇们在坡上挖了些浅坑,把削尖的木桩埋在里面,上面盖上树枝和落叶,又在坡顶堆了些松动的石头。 “等会儿羯兵来了,先放他们进谷,然后听我号令,把石头推下去。”韩成功指着坡下的一块平地,“那里地势狭窄,石头滚下去,保管他们无处可躲。” 乡勇们立刻动手,很快就布置好了陷阱。韩成功看着大家忙碌的身影,心里稍稍安定了些。这些日子,跟着他出生入死,这些原本只是普通农户的乡勇,已经越来越像真正的士兵了。 没过多久,石擒虎的骑兵就追到了谷口。他们显然也累坏了,下马休息了片刻,才又上马往谷里冲来。石擒虎一马当先,嘴里还在不停地骂着:“韩成功,你这汉狗,快给我滚出来受死!” 韩成功趴在坡上,看着羯兵一个个进入谷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等大部分羯兵都进入陷阱范围,猛地站起身,高声喊道:“动手!” 随着他的喊声,坡顶的乡勇们用力推下石头。“轰隆隆”的响声震耳欲聋,大小不一的石头顺着陡坡滚下去,砸向谷中的羯兵。 羯兵们猝不及防,被砸得人仰马翻。有的被石头直接砸中,脑浆迸裂;有的被惊马撞倒,踩成了肉泥;还有的想往回跑,却被后面的人堵住,乱作一团。 “韩成功!我*你祖宗!”石擒虎被一块小石头砸中了胳膊,疼得嗷嗷直叫。他挥舞着重锤,想挡住滚下来的石头,却只是徒劳。 韩成功站在坡顶,看着谷中的惨状,心里没有丝毫怜悯。这些羯兵手上沾满了汉人的鲜血,他们的哀嚎,比起那些被他们害死的无辜百姓,根本算不了什么。 “放箭!”韩成功又喊了一声。 乡勇们早就搭好了弓箭,听到号令,纷纷松开弓弦。箭矢像雨点般射向谷中的羯兵,又放倒了一片。 石擒虎见势不妙,再也顾不上追杀韩成功,调转马头就往谷外冲。他身后的残兵也跟着往外跑,哪里还有刚才的嚣张气焰。 韩成功没有下令追击。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拖了这么久,花如月他们应该已经走远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离开这里,前往汇合点。 “撤!”韩成功带着乡勇们,沿着谷地的另一侧,快速消失在密林里。 谷中,石擒虎看着满地的尸体和血迹,气得一锤砸在地上。他望着韩成功消失的方向,眼里充满了血丝:“韩成功,我跟你没完!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碎尸万段!” 密林深处,韩成功回头望了一眼谷地方向,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这只是暂时摆脱了追兵,石擒虎的报复只会更加猛烈。但他不后悔,只要能让更多的人活下去,这点险,值得冒。 他握紧了手里的长戟,加快了脚步。午时快到了,他得准时赶到汇合点,等着花如月和王二他们。他相信,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就一定能度过这个难关。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33201.) 。 第九章 《分兵惑敌》 雨后的密林弥漫着潮湿的土腥气,韩成功踩着泥泞的落叶,将陈玉和王二叫到岩石背风处。花如月正用布巾蘸着剩下的热水,给李三郎擦拭额头,听见动静便抬眼望过来,眸子里带着几分了然——她看得出韩成功方才梦醒后的决绝,定是有了新的盘算。 “羯兵离咱们最多不过十里。”韩成功蹲下身,用树枝在泥地上画出简易的地形,“石擒虎带的是骑兵,速度快,但密林里施展不开;呼延烈的步兵走得慢,却熟悉山路,最可能抄近路堵咱们。”他在图上点了三个点,“硬拼肯定不行,我想分兵。” 王二刚把最后一块麦饼塞进嘴里,闻言差点噎着:“分兵?校尉疯了?咱们拢共就这点人,分开了岂不是更给羯兵当靶子?”他想起去年在洛阳城外,亲眼见过一队冉魏残兵被羯兵分而歼之,那些汉人的惨叫声至今还在耳边盘旋。 陈玉却皱着眉沉思,独眼里闪过一丝精光:“校尉是想……让他们摸不清咱们的底细?”他早年跟着原身韩成功在军中待过,知道些基本的战术,“就像猎人打狼,要是狼分了群,猎狗就不知道该追哪头了。” “差不多这个意思。”韩成功用树枝在泥地上划了道线,“花小姐带老弱和伤员走中路,沿着官道旁的田埂走,那里地势平缓,隐蔽性也好。”他看向三花如月,见她没有异议,便继续道,“王二,你带三十个精壮乡勇走左路,故意在显眼处留下踪迹,比如折断的树枝、丢弃的破鞋,把呼延烈的步兵引过去。” 王二脸涨得通红:“引他们?那俺们不成诱饵了?呼延烈再废物,手里也有几百人!” “不是让你们硬拼。”韩成功折断手里的树枝,语气斩钉截铁,“你们只需要拖着他们,往山高林密的地方跑,天黑前绕到汇合点就行。记住,能跑就不打,保存力气最重要。”他从怀里掏出个羊皮袋,里面是花如月昨夜烤的硬麦饼,“这里有两斤饼,省着点吃,到了汇合点管够。” 王二接过羊皮袋,沉甸甸的分量让他心里稍稍定了些。他知道韩成功从不说空话,既然让他们走,就肯定有把握让他们活着回来。“俺知道了。”他挠了挠头,忽然咧嘴笑了,“要是能引着呼延烈那狗东西往刺藤窝里钻,俺还能捞着乐子。” “剩下的五十人跟我走右路。”韩成功的树枝指向最崎岖的一条线,“咱们带少量粮草,遇着羯兵就往山地钻,尽量拖延石擒虎的速度。”他看向陈武,“你的箭法准,到时候找机会射他们的马,骑兵没了马,还不如步兵利索。” 陈玉挺直腰板,拍了拍背上的弓:“校尉放心,保管让羯狗的马跑不动!”他独眼里闪着狠劲,想起渡河时被射死的老张头,那箭就是从石擒虎亲卫手里发出来的。 花如月这时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个布包。“中路的人我都清点好了,十二个伤员,八个孩子,二十一个妇女。”她把布包递给韩成功,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布条,“这是我连夜撕的布条,路上做记号用,每隔百丈系一根,你们跟着记号走,能少绕弯路。” 韩成功接过布包,指尖触到布条上细密的针脚,心里忽然一暖。这几日花如月几乎没合眼,既要照顾伤员,又要盘算粮草,那双原本白皙的手已经磨出了薄茧,却依旧把所有事打理得井井有条。 “这个你拿着。”他解下腰间的铜环,那是原身家传的物件,环身刻着简单的云纹,虽不值钱,却是个显眼的信物。“到了汇合点要是见不着我们,就带着人往南走,去找东晋的边军。把这个给他们看,就说是冉魏旧部韩成功的人,他们多少会给些照应。” 花如月接过铜环,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竟让她有些发烫。她抬头望进韩成功的眼睛,那双经历过生死的眸子里,此刻满是沉稳的信任。“你也要小心。”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坚定,“石擒虎的重锤厉害,别跟他硬碰硬。” 韩成功笑了笑,正要说话,却见小虎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手里攥着半截矛尖——那是他从黄河里捞上来的,一直当宝贝似的揣着。“校尉,俺能跟你们一起走不?”孩子仰着脸,眼里没有恐惧,只有一股不服输的劲,“俺爹说了,男人就得杀羯狗。” 韩成功蹲下身,摸了摸小虎的头。孩子的头发里还缠着草屑,那条受伤的腿因为走了太多路,又肿了些。“你得跟着花小姐保护大家。”他指着那些伤员和孩子,“他们比羯狗更需要人护着,你能做到吗?” 小虎重重点头,把矛尖攥得更紧了:“俺能!谁要是敢欺负他们,俺就用这个戳他!” 花如月轻轻揉了揉小虎的头发,对韩成功说:“都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就走。”韩成功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中路最安全,你们先走,半个时辰后王二带队走左路,咱们最后走右路,错开痕迹。”他看向众人,声音陡然提高,“记住,午时在前方土坡汇合,谁也不许迟到!” “诺!”王二和陈武齐声应道,声音在密林里传出老远,惊得几只松鼠窜上树梢。 花如月开始组织中路的人动身。张寡妇背着孙子,手里拎着那个装麦饼的陶瓮,一步三回头地望着韩成功,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最终却只化作一句“校尉保重”。李三郎被两个乡勇架着,虽然还在发烧,却努力挺直腰板,嘶哑着喊“杀羯狗”。 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密林深处,王二忍不住问:“校尉,真让花小姐带那么多老弱走?万一……” “没有万一。”韩成功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花小姐比你我都懂怎么在乱世里活下去。倒是你,别光顾着耍小聪明,引开呼延烈就行,别真跟他们拼命。” 王二嘿嘿笑了两声,招呼着自己的人检查武器。三十个精壮乡勇都换上了结实的草鞋,腰间别着环首刀,背上还背着用藤蔓编的甩石索——那是韩成功教他们做的,远程打人最管用。 半个时辰后,王二带着人出发了。他们故意踩断路边的树枝,在泥地上留下清晰的脚印,甚至还把一个破陶罐摔在显眼处。王二回头望了望韩成功的方向,心里默念着“可别出岔子”,然后一挥手,带着队伍钻进了左边的密林。 韩成功看着他们走远,才对剩下的人说:“检查行装,咱们也该动了。”他把那半罐盐巴递给陈武,“省着点用,这是全队最后的家底了。” 陈玉小心翼翼地接过盐罐,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校尉,俺还是不明白,为啥咱们要走最难走的右路?” “因为石擒虎肯定觉得咱们会走最容易的路。”韩成功拨开挡路的荆棘,“反其道而行,才能出其不意。”他想起梦里老将说的“兵者诡道”,心里渐渐有了底。这些日子,他总在梦里见到那位披甲老将,教他怎么布阵,怎么用兵,醒来后虽然记不清细节,却总能在关键时刻想出法子。 五十人的队伍悄无声息地钻进右路的密林。这里的树木更密,藤蔓缠绕,几乎没有现成的路。乡勇们用刀劈开挡路的荆棘,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挪。韩成功走在最前面,手里的长戟既是武器,也是开路的工具,戟尖挑开缠绕的藤蔓,发出“簌簌”的轻响。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陈玉忽然指着前方:“校尉,你看!” 韩成功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的空地上,有几个羯兵正在生火烤肉,马拴在旁边的树上,马鞍上还挂着血淋淋的猎物——看毛色像是只鹿。 “是石擒虎的前哨。”韩成功压低声音,示意大家隐蔽,“别惊动他们,绕过去。” 乡勇们屏住呼吸,跟着韩成功从密林边缘绕过去。离羯兵越来越近,能闻到肉香和他们粗野的笑骂声。一个羯兵忽然朝这边看了一眼,韩成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握紧了手里的长戟。 好在那羯兵只是揉了揉眼睛,又转头去抢烤肉了。韩成功松了口气,加快脚步带着队伍离开,直到走出老远,才敢大口喘气。 “吓死俺了。”一个年轻乡勇拍着胸口,脸色发白,“刚才要是被发现了,咱们这点人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这才刚开始。”韩成功望着前方崎岖的山路,“石擒虎的主力就在后面,咱们的任务就是让他们跟着咱们转,给中路和左路争取时间。”他从怀里掏出块麦饼,掰了一半递给陈武,“吃点东西,接下来有的累了。” 陈玉接过麦饼,忽然问:“校尉,你说咱们能活着到汇合点吗?” 韩成功咬了口麦饼,粗糙的饼渣剌得喉咙生疼。“只要咱们把羯兵引到黑风口,就有活路。”他想起花如月给的地图,黑风口两侧是悬崖,中间路窄,最适合打伏击,“到了那里,就不是他们追咱们,而是咱们收拾他们了。” 陈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独眼里却多了些信心。他知道韩成功从不说大话,既然说了有活路,就一定有办法。 密林深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韩成功看着身边这些疲惫却依旧坚定的乡勇,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力量。他想起穿越前的网约车,想起那个抱怨房贷的妻子,想起那些平凡却安稳的日子。正是为了让眼前这些人,将来也能过上那样的日子,他才必须走下去,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 “加快脚步!”他挥了挥长戟,声音里充满了力量,“咱们得赶在石擒虎前面,到黑风口等着他!” 乡勇们齐声应和,声音在密林里回荡,惊起了一群飞鸟。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浓密的树荫里,只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和路边偶尔可见的、被刻意折断的树枝,那是留给石擒虎的“路标”,也是通往胜利的诱饵。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35168.) 。 第八章 《林间炊烟》 密林深处的晨露还没干透,韩成功的靴底已沾满泥泞。他拄着根磨光滑的桑木杖,拨开挡路的荆棘,身后的队伍像条受伤的蛇,在林间缓慢蠕动。王寡妇怀里的孩子又开始哭闹,那嘶哑的哭声在寂静的林子里格外刺耳,惊得几只山雀扑棱棱飞上天。 “捂住孩子的嘴!”王二压低声音呵斥,他的络腮胡上还挂着草屑,昨夜守夜时被毒虫咬了几个红疙瘩。“羯兵的鼻子比狼还灵,这哭声能传出去半里地!” 王寡妇慌忙用衣襟捂住孙子的嘴,孩子的呜咽声变成了闷闷的哼唧。她抬头望了望前方,韩成功的背影在晨光里只剩个模糊的轮廓,心里忍不住发慌,从黄河岸边逃到这里,已经三天没正经吃过东西,伤员的**声越来越弱,再这么走下去,不等羯兵追上来,大家就得死在林子里。 “停步休整。”韩成功忽然回身,声音带着疲惫却异常清晰。他指了指前方一片相对开阔的谷地,“就在那里扎营,派两个人警戒,其他人抓紧时间找些枯枝败叶,铺在地上能隔点潮气。” 乡勇们扶着伤员往谷地挪,妇女们则开始捡拾能吃的野果和野菜。花如月从包袱里掏出个小陶罐,里面是她精心保存的半罐盐巴。她小心翼翼地倒出小半勺,放进煮野菜的陶锅里,白花花的盐粒在绿色的菜汤里慢慢融化。 “省着点用。”韩成功走过来,看着那罐盐巴,眉头微微皱起。过黄河时丢了不少辎重,这半罐盐是花如月藏在贴身的布包里才保住的,现在成了全队最金贵的东西。“伤员的汤里多放一点,其他人能尝到味就行。” 花如月点点头,用木勺轻轻搅动着菜汤。“李三郎的烧还没退,小虎的腿伤也发炎了。”她低声说,眼角扫过躺在铺着干草的地上的伤员,“没有热水擦洗伤口,再拖下去……” 韩成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李三郎脸色潮红,嘴唇干裂得起了皮,呼吸粗重得像破旧的风箱。小虎则咬着根木棍,额头上全是冷汗,那条受伤的腿肿得像根发面的馒头。他心里沉了沉,知道花如月没说出口的是什么——没有热水,没有干净的布条,这些伤随时可能要了他们的命。 “生火。”他突然说。 王二刚巡逻回来,听见这话吓了一跳:“校尉,万万不可!羯兵就在后面追,一点烟都可能引来千军万马!”他指着远处的山头,“昨天我看见那边有烟,说不定就是呼延烈的人在搜山。” “不生火,这些人活不过今天。”韩成功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你想让他们活活烂死,还是想冒险试试?” 王二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他知道韩成功说得对,可一想到羯兵的刀,他就浑身发颤。去年在洛阳城外,他亲眼见过羯兵是怎么把伤兵挑在枪尖上取乐的,那惨叫声到现在还在他耳边响。 花如月忽然站起身:“我有办法。”她走到一棵老树下,指着树根处一个凹陷的坑,“把陶罐放在这里,周围堆满潮湿的枯枝和泥土,只留个小口透气。这样既能烧开水,又不会冒烟。” 韩成功眼睛一亮:“这法子可行!”他让乡勇们赶紧动手,又让花如月指挥妇女们收集最潮湿的苔藓和腐叶,用来盖住燃烧的枯枝。“多弄几个灶,一个烧水,一个煮野菜,动作快点,最多半个时辰就得撤。” 枯枝在陶罐下慢慢燃烧,潮湿的草木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的不是浓烟,而是一股淡淡的白雾,很快就被林间的湿气吞没了。花如月蹲在灶边,用布扇轻轻扇着小口,陶罐里的水渐渐冒起了热气,发出细微的咕嘟声。 “花小姐,你这脑子咋长的?”张寡妇抱着孙子凑过来,看着冒热气的陶罐,眼里满是惊奇,“俺活了半辈子,从没见过这么生火的。” 花如月笑了笑,眼角的细纹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柔和:“家父以前在山里采药,教过我些法子。潮湿的草木烧起来烟少,用泥土盖着,火就不会太旺,正好慢慢烧。”她舀出一勺热水,倒进一个破碗里,“先给李三郎和小虎擦伤口,剩下的留着给大家暖暖身子。” 韩成功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里忽然有些异样。从黑石坞到现在,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想出办法,无论是守城时的火油,还是现在的无烟灶,她的冷静和智慧,比许多壮汉都管用。他想起总纲里说的“乱世相扶”,或许就是这样吧。 “校尉,你看!”陈玉忽然指着西边的山林,声音发紧。 韩成功立刻握紧了腰间的环首刀,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的树梢上,隐约有几个黑影在移动,看身形像是骑兵。他心里一紧,知道是羯兵追上来了。 “快!灭火!”他低喝一声,率先扑到灶边,用泥土盖住燃烧的枯枝。乡勇们也反应过来,纷纷用脚踩、用土埋,很快就把几个灶都灭了。花如月则指挥着大家把伤员抬到茂密的灌木丛后,自己则把煮好的野菜汤分装到各个破碗里,用布包好藏起来。 黑影越来越近,能听见隐约的马蹄声和羯兵的呼喝声。韩成功让所有人都趴下,自己则躲在一棵大树后,手里紧紧攥着刀。他数了数,大概有十几个骑兵,正沿着他们留下的踪迹往这边搜来。 “妈的,这些羯狗鼻子真灵!”王二趴在韩成功身边,咬牙切齿地说,手里的短刀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韩成功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那些骑兵。他们穿着羯兵特有的皮甲,手里拿着长矛,时不时用刀拨开路边的树枝,显然是在仔细搜查。其中一个骑兵似乎发现了什么,勒住马,指着地上的脚印喊了几句胡语。 韩成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已经做好了动手的准备。只要这些羯兵再靠近些,他就先射死那个领头的,然后带着大家往密林深处冲。虽然这样胜算不大,但总比坐以待毙强。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带来了远处的雷声。骑兵们抬头看了看天,似乎有些着急,领头的那个挥了挥手,说了句什么,然后调转马头,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直到马蹄声彻底消失,林子里的人才敢大口喘气。张寡妇抱着孙子,腿软得站不起来,眼泪哗哗地往下流。王二抹了把额头的汗,发现后背的衣衫已经湿透了。 “好险。”韩成功松了口气,拄着刀站起身,“看来是要下雨了,羯兵怕山路难走,改道了。”他看了看花如月,“多亏了你这法子,没让他们发现烟。” 花如月摇摇头,脸上没什么血色:“只是侥幸。”她把藏起来的野菜汤分给大家,“快吃点东西,趁着雨没下来,赶紧赶路。” 午后,天空果然阴沉下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打在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韩成功让大家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下避雨,雨水顺着岩石的缝隙流下来,形成一道道小小的瀑布。 篝火是不能生了,大家只能啃着冰冷的麦饼,喝着山里的泉水。李三郎的烧更重了,开始胡言乱语,嘴里不停地喊着“娘”“杀羯狗”。小虎则发起了抖,嘴唇乌青,显然是受了寒。 韩成功看着他们,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他走到岩石的另一边,望着外面的雨幕,脑子里乱糟糟的。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羯兵迟早会追上他们,而这些老弱妇孺,根本经不起再一次的奔逃。 他想起穿越前看过的那些战争片,里面的主角总是能想出奇招,以少胜多。可现在,他手里只有几十号疲惫不堪的乡勇,还有一群需要保护的老弱,别说奇招,就连吃饱饭都成问题。 雨越下越大,雷声在头顶炸响,震得人耳朵发麻。韩成功靠在冰冷的岩石上,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沙盘前,沙盘上插着无数面小旗,代表着不同的军队。一个穿着古代铠甲的老将站在他身边,花白的胡须在风中飘动,手里拿着一根长杆,指着沙盘上的一条小路。 “敌众我寡,当分兵扰之。”老将的声音像洪钟,“让他不知道你的虚实,让他疲于奔命,这样你才有机会脱身。” 韩成功想问他是谁,可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发不出声音。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将用长杆在沙盘上划出三条线,每条线都通向不同的方向,却又在远处的一个点汇合。 “记住,兵者诡道也。”老将转过身,脸上的皱纹像刀刻的一样,“有时候,看起来最危险的路,反而是最安全的。” 韩成功猛地惊醒,雨水顺着岩石滴在他脸上,冰凉刺骨。他怔怔地看着外面的雨幕,梦里老将的话还在他耳边回响。分兵?他心里一动,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混沌的思绪。 是啊,为什么非要捆在一起走呢?石擒虎的目标是他,如果他带着一部分人吸引羯兵的注意力,让花如月带着老弱从另一条路走,说不定能让更多人活下来。 他站起身,走到花如月身边。她正用自己的披风盖在小虎身上,见韩成功过来,连忙问:“做噩梦了?” 韩成功摇摇头,目光变得异常坚定:“花如月,召集陈武和王二,我有要事跟他们说。”他知道,这个决定可能会让他陷入险境,但为了这些跟着他的人,他必须冒险一试。 雨还在下,林子里一片漆黑,只有偶尔划破夜空的闪电,照亮韩成功那张写满决绝的脸。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的逃亡之路,将变得更加艰难,也更加凶险。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35218.) 。 第七章 《石擒虎至》 孟津渡北岸的羯兵营里,篝火将夜空烧得通红。呼延烈跪在帐外的泥地里,甲胄上的铜钉沾着未干的血渍,那是方才被亲卫扶回来时,蹭到的河边冻土。帐内传来酒坛碎裂的脆响,混着粗野的咆哮,像头被激怒的黑熊在撕咬猎物。 “废物!一群废物!” 石擒虎的吼声震得帐顶落灰。他踩着满地的酒浆,抓起案上的羊腿狠狠砸在地上,油汁溅在铺着虎皮的坐榻上,留下几道肮脏的印子。帐内的亲兵们缩着脖子,没人敢抬头——这位羯族猛将的脾气比黄河的浪头还烈,前几日有个小兵递酒慢了,当场被他用重锤砸烂了脑袋。 “将军息怒!”帐外的呼延烈膝行几步,额头磕在冻土上发出闷响,“那韩成功狡猾得像条泥鳅,借着芦苇荡的掩护,带着老弱往南跑了。末将追至南岸时,只拾到些丢弃的破鞋烂袄……” “破鞋烂袄?”帐帘被猛地掀开,石擒虎铁塔似的身影堵在门口,两柄青铜重锤在火把下泛着冷光。他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伤疤,最显眼的是右肩那道箭伤,至今还缠着渗血的布条——那是上月在黑石坞被韩成功所伤,也是他心头最大的恨。“我要的是韩成功的脑袋!不是让你捡破烂!” 重锤突然砸在呼延烈身侧的泥地里,溅起的冻土糊了他满脸。呼延烈吓得浑身发抖,却不敢躲,只能死死盯着那柄离自己咽喉不足三尺的锤刃,上面还残留着干涸的暗红,不知沾过多少汉人的血。 “将军饶命!”他涕泪横流,“末将已查明,韩成功带着百余老弱,往许昌方向逃了。那些人里有妇孺,还有伤员,走不快!只要将军肯发兵,末将愿为先锋,定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石擒虎眯起眼,眸子里的凶光像淬了毒的刀。他想起黑石坞那夜,韩成功带着人烧了粮仓,还在他腿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这些日子,每次阴雨,那伤口就疼得他睡不着觉,夜里总梦见那个穿冉魏校尉甲的汉人,举着长戟冲自己冷笑。 “韩成功……”他咬着牙,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上次让他跑了,这次定要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亲兵们听见这话,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们知道,将军说得出做得到。去年在陈留,有个汉人村长敢反抗收粮,就被石擒虎亲手剥皮抽筋,挂在城楼上示众,直到风干成腊肉。 “点兵!”石擒虎转身回帐,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劲,“让三百精骑即刻备马,随我追!呼延烈!” “末将在!”呼延烈连忙应道,额头的血混着泥水往下淌。 “你带五百步兵,抄小路去黄家峪埋伏。”石擒虎抓起挂在帐柱上的披风,往肩上一甩,“韩成功要去许昌,那是必经之路。我从后追,你在前堵,把他们夹在中间,插翅难飞!” 呼延烈心里咯噔一下。黄家峪两侧是悬崖,中间路窄,确实是设伏的好地方。可他手下的步兵刚在南岸折损了不少,剩下的多是些临时抓来的壮丁,哪是韩成功那群亡命徒的对手?可看着石擒虎眼里的杀意,他哪敢说个不字。 “末将……末将领命!”他硬着头皮应道,心里却在盘算着怎么才能少损失些人手。 石擒虎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突然一脚踹在他胸口。呼延烈像个破麻袋似的滚出去老远,撞在帐外的栅栏上,疼得半天喘不过气。 “若抓不到韩成功,你这颗脑袋就给我当夜壶!”石擒虎的声音像冰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留着劲对付汉人,要是敢偷懒,我让你比那些‘双脚羊’死得还惨!” 呼延烈趴在地上连连磕头,嘴里的血沫子混着泥土,含糊不清地喊着“不敢”。他知道石擒虎说的是实话,在这位将军眼里,汉人和牲口没区别,他们这些羯族小兵,也不过是些会喘气的工具。 帐内的亲兵们开始忙碌起来。备马的号角声刺破夜空,骑兵们披甲的铿锵声、马蹄的刨地声、还有偶尔传来的斥骂声,在营地各处响起。石擒虎坐在虎皮榻上,看着亲卫为自己披上重铠,指节敲着案上的地图,目光死死盯着许昌方向。 他想起呼延烈说的“百余老弱”,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韩成功啊韩成功,你以为带着些妇孺就能逃得掉?去年黑石坞让你侥幸得手,这次我看你往哪跑。抓住你,定要把你身边那个穿白襦裙的花家女赏给弟兄们,让你亲眼看着她怎么被糟践——听说那女子是士族出身,细皮嫩肉的,定比那些粗鄙的农家女销魂。 “将军,都准备好了。”亲卫长躬身禀报,手里捧着石擒虎的两柄重锤。那锤柄缠着防滑的牛筋,锤头足有西瓜大,寻常人别说挥舞,连拎都拎不动。 石擒虎接过重锤,站起身来。两柄锤在他手里轻若无物,他活动了一下肩膀,伤口传来的刺痛让他的眼神更加凶狠。“走!” 三百精骑像一股黑色的洪流,冲出羯兵营,朝着南岸的方向疾驰而去。马蹄踏过结冰的河面,发出“咯吱”的脆响,溅起的冰碴子打在甲胄上,像无数细碎的刀子。石擒虎跑在最前面,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重锤上的铜环随着颠簸发出“叮叮”的声,像是催命的铃铛。 呼延烈忍着胸口的疼,挣扎着爬起来。看着石擒虎的骑兵消失在夜色里,他狠狠啐了口带血的唾沫。“妈的,羯狗!”这话刚出口,他又赶紧捂住嘴,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才松了口气。 “校尉,咱们真要去黄家峪?”旁边的亲卫小声问,脸上满是惧色。他们都听说过韩成功的厉害,黑石坞那一战,硬生生把石将军的三百精兵杀得只剩一半。 呼延烈瞪了他一眼:“不去?等着被石擒虎砍头吗?”他揉了揉发疼的胸口,眼珠转了转,“点五百人,多带些弓箭和绳索,到了黑风口,先把两边的悬崖守住,能放冷箭就不放冷箭,能不近身就不近身。” 亲卫愣了愣:“那……要是韩成功冲过去了呢?” “冲过去就冲过去呗。”呼延烈往马背上一爬,疼得龇牙咧嘴,“石擒虎自己带着精骑,抓不到人是他没用,关咱们屁事?咱们只要把路堵上,做做样子就行。”他心里打得算盘精——韩成功要是能杀了石擒虎,那才好呢,省得自己天天提心吊胆。 五百步兵稀稀拉拉地跟在后面,脚步拖沓,没人说话。月光洒在他们脸上,大多是麻木和恐惧。这些人里,有一半是被抓来的羯族牧民,另一半是投降的汉人降兵,谁也不想为了石擒虎的命令,去跟韩成功拼命。 夜越来越深,黄河的水声渐渐远了。石擒虎的骑兵已经过了南岸,正沿着韩成功他们留下的踪迹,一路向南追去。马蹄扬起的尘土在月光下像条黄雾,远远望去,像是一条贪婪的蛇,在追逐着前方那点微弱的希望之火。 石擒虎勒住马,举起重锤指向南方。远处的山林里,隐约有几点星火在移动,那是韩成功他们宿营的篝火。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里的凶光更盛了。 “韩成功,这次你跑不了了!” 他的吼声在夜空中回荡,惊起了林子里的宿鸟。三百精骑齐声呐喊,声音震得树叶簌簌落下,像是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厮杀,奏响了残酷的序曲。而在他们前方,韩成功和他带着的百余老弱,还不知道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在朝着他们步步紧逼。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35249.) 。 第六章 《南岸清点》 天光刺破芦苇荡时,黄河的水声已变得悠远。韩成功靠在一截枯木上,看着晨露从草叶上滚落,砸在沾满泥浆的甲胄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昨夜的厮杀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可眼前的南岸却静得可怕,只有风穿过芦苇的呜咽,像极了死者的叹息。 “校尉,能起来吗?”花如月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带着些许沙哑。她手里捧着个陶碗,热气从碗口蒸腾而上,混着草药的清苦香气。韩成功抬头时,看见她眼下的青黑——昨夜她几乎没合眼,一直在为伤员包扎伤口,素色的襦裙下摆还沾着干涸的血渍。 他撑着长戟站起身,胳膊上的伤口被牵扯得生疼,昨夜花如月包扎的布条已渗出暗红的血迹。“死不了。”他接过陶碗,里面是熬得浓稠的米汤,还飘着几片野菜叶。温热的汤汁滑过喉咙时,他才发现自己早已饥肠辘辘。 “清点得怎么样了?”韩成功望着不远处聚集的人群,他们大多坐在地上,要么沉默地盯着芦苇丛,要么低声啜泣。有个年轻妇人正用石头在地上画着什么,手指颤抖得厉害,韩成功走近了才看清,那是三个歪歪扭扭的“正”字——她家里原本有五口人,如今只剩下她和怀里的婴孩。 花如月翻开手里的名册,指尖在某几行字上反复摩挲,纸面已被泪水浸得发皱。“淹死七人,都是不会水的老弱。被箭射伤的十二人,其中三个伤得重,怕是……”她没再说下去,只是将名册紧紧攥在手里,指节泛白,“船户老张头……没能挺过来。” 提到老张头,韩成功的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昨夜最后望见那艘打转的船时,老张头还趴在舵上,后心的箭羽在月光下格外刺眼。他想起老头说过,那艘船陪他在黄河上漂了三十年,载过粮食,载过逃荒的人,没想到最后载了自己的性命。 “王二呢?”韩成功岔开话题,目光扫过人群。 “带着弟兄们去捡武器了。”花如月朝东边努了努嘴,“昨夜扔下去的铁器捞上来不少,还有些箭簇,能回炉再用。他说……说老张头的船漂到浅滩了,想把船拆了,好歹留块木板当棺木。” 韩成功没说话,只是往东边走去。芦苇丛深处,几个乡勇正踩着及膝的泥水,将散落的断刀、矛尖往竹筐里捡。王二站在那艘半沉的船边,指挥着人用斧头拆解船板,他的胳膊上缠着布条,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老张头是他爹的拜把兄弟,当年在洛阳码头,还抱过幼时的他。 “校尉。”王二看见韩成功,声音哽咽,“这船板是上好的柏木,埋在土里几十年都烂不了,老张头肯定喜欢。” “嗯。”韩成功蹲下身,摸着船板上被箭射穿的孔洞,边缘还残留着焦黑的痕迹,那是昨夜箭羽划过的余温。“找块平整的木板,刻上他的名字,还有……‘河上翁’三个字。”他顿了顿,“他这辈子都在船上,该有个配得上的名号。” 王二用力点头,转身对乡勇们喊:“都仔细点!把带花纹的那块板留着,老张头最喜欢那朵刻上去的莲花!” 往回走时,韩成功撞见陈玉正给一个断了腿的少年喂水。少年咬着牙,额头上全是冷汗,却没哼一声。“是李三郎家的小虎。”陈玉低声说,“昨夜跳船时被暗流卷到礁石上,骨头断了,花小姐说……说可能要瘸一辈子。” 韩成功摸了摸小虎的头,孩子的头发里还缠着泥沙。“疼吗?” 小虎摇摇头,忽然抓住韩成功的衣角,声音带着哭腔:“校尉,俺爹呢?俺娘说爹去追船了,他是不是……是不是被羯兵抓走了?” 韩成功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李三郎昨夜为了救一个落水的老人,被箭射中了后背,沉下去时都没挣扎一下。他蹲下身,看着孩子含泪的眼睛:“你爹是英雄,跟老张头一样,去天上护着咱们了。等你好了,我教你用刀,以后你就替你爹,护着你娘和弟弟。” 小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攥紧了手里的半截矛尖——那是他从水里捞上来的,说是要留着给爹报仇。 日头升到头顶时,花如月终于将所有事情料理清楚。她让乡勇们在芦苇丛里清理出一片空地,用石头垒起七个坟堆,没有棺木的就用芦苇席裹着尸体,老张头的柏木板棺材被放在最中间,上面还摆着他生前最宝贝的那支船篙。 “都来送送吧。”韩成功站在坟堆前,声音在空旷的滩涂上格外清晰。人们陆陆续续走过来,有妇人将怀里的麦饼掰了半块,放在坟前;有老汉点燃了带来的艾草,说是能驱散邪祟;张寡妇抱着孙子,往老张头的坟前磕了三个响头,嘴里念叨着“多谢张大爷救俺祖孙俩的命”。 韩成功看着那七个小小的坟堆,忽然想起穿越前参加过的葬礼,鲜花簇拥,哀乐低回,与眼前这片荒凉的芦苇荡截然不同。可他觉得,这里的石头和芦苇,比任何鲜花都更懂这些死者——他们都是在这乱世里,为了活下去而拼尽全力的人。 “他们不是白死的。”韩成功的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老张头掌舵时,把船往芦苇丛里拐了三次,救了至少三十个人;李三郎推下去的那块木板,让小虎娘和孩子浮了起来;还有那五个老弱,他们把最后的力气都用来按住船底的漏洞……”他指着南岸的山峦,“咱们过了河,往南走,活下来,活得好好的,就是对他们最好的交代。” 人群里有人开始啜泣,却没人再哭出声,只有压抑的抽气声在风里散开。花如月走到韩成功身边,将一块布递给他,上面包着些干燥的艾草和苍术:“点上吧,既能驱虫,也让他们走得干净些。” 韩成功接过布包,用火星点燃。艾草燃烧的青烟缓缓升起,在阳光下散成薄薄的雾,仿佛真的能带走这滩涂上的血腥气。他忽然感觉到胳膊上的伤口又开始疼,低头一看,原来是花如月不知何时站到了身边,正解开他胳膊上的布条。 “别动。”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她从药箱里拿出新的布条和草药,先用干净的布蘸着陶罐里的热水,轻轻擦拭他的伤口。她的动作很轻,指尖触到皮肤时带着微凉的温度,让韩成功想起穿越前妻子为他贴创可贴的模样。 “这点伤算啥。”韩成功想抽回胳膊,却被她按住了。 “伤在你身上,你当然不在乎。”花如月的语气带着点嗔怪,却没抬头看他,只是专注地往伤口上撒草药,“可黑石坞的人在乎。你要是倒下了,谁带我们往南走?谁给小虎报仇?谁……”她顿了顿,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只是加快了包扎的速度。 韩成功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忽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软了下来。这一路过来,她总是这样,在他最疲惫的时候递上一碗热汤,在他最暴躁的时候轻声劝诫,在他几乎要撑不住的时候,用她的镇定和坚韧,给所有人一个定心丸。 “谢谢你。”他低声说。 花如月的动作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只是耳根悄悄泛起了红。“快点好起来吧,后面的路还长着呢。”她系好最后一个结,站起身往伤员那边走去,“我去看看他们的药够不够,王二说前面林子里有止血的草药,等会儿让乡勇去采些。” 日头偏西时,队伍终于准备出发。能走的人扶着伤员,妇女们背着孩子和仅存的粮食,乡勇们扛着捡回来的武器和拆下来的船板——那是给死者的最后一点念想。韩成功走在队伍最前面,手里的长戟在地上划出浅浅的痕迹,像在为这支残破的队伍指引方向。 路过那片新坟时,所有人都放慢了脚步。小虎挣脱母亲的手,跑到李三郎的坟前,把那半截矛尖插在土里:“爹,俺跟校尉走了,等俺长大了,就回来给你报仇!” 韩成功回头望了一眼北岸,呼延烈的骑兵早已不见踪影,只有黄河的水还在不知疲倦地东流。他忽然想起老张头说过,黄河水流到南边就会变缓,那里的土地肥沃,能种出最好的麦子,那里的人说话软软的,不像北方人这样粗声粗气。 “走了。”他对身后的人说,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往南走,总能找到一块能让咱们安身的地方。” 队伍缓缓走进南岸的林子,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像一串倔强的省略号,悬在这乱世的版图上。风穿过树林的声音里,仿佛夹杂着低语,那是死者的祝福,也是生者的希望。韩成功知道,从踏上南岸的这一刻起,他们的路才真正开始,无论前方有多少羯兵的刀,多少荒芜的山,他都得带着这些人走下去,为了活着,也为了那些没能过来的人。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37629.) 。 第五章 《渡河惊变》 天边刚露出一抹鱼肚白时,黑石坞的队伍已抵近孟津渡。黄河水在晨光里泛着青灰色的浪,卷着泥沙往东奔涌,拍击岸边的芦苇丛,发出哗哗的声响。十二艘木船像蛰伏的水鸟,静泊在浅滩处,船户们正弯腰检查船底的缝隙,手里的桐油布在晨光中闪着油亮的光。 “快!按昨晚分好的队伍上船!”王二站在滩涂上,扯着嗓子喊。他的嗓子因连夜奔波有些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急切。乡勇们扶着老弱往船上送,牛被缰绳牵着,不情不愿地踏上跳板,蹄子踩在木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张寡妇抱着孙子,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装麦饼的陶瓮,踏上老张头掌舵的那艘船时,还特意往船板上啐了口唾沫,说是能避水。 韩成功站在最后一艘船上,看着人丁陆续登船。花如月正在第三艘船上清点人数,她的素色襦裙被晨露打湿了边角,却依旧站得笔直,手里的名册被风吹得哗哗响。“李三郎家的孩子呢?”她扬声问,见个梳总角的孩童正盯着水里的鱼,立刻招手,“小虎,快过来,船要开了!” 老张头蹲在船尾,用篙子往岸上一点,船身便缓缓离岸。他脸上的皱纹里还沾着芦苇屑,咧嘴笑时露出没牙的牙床:“放心,俺这船稳当,去年载着二十石粮食都没沉。”他手里的篙子在水里搅出一圈圈涟漪,晨光落在他花白的头发上,像撒了把碎银。 十二艘船陆续驶离浅滩,朝着南岸划去。黄河水流到这里忽然加急,船身开始左右摇晃,有妇人忍不住发出低低的啜泣。花如月从船舱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个小陶罐,往每人手里塞了片姜:“含着,能压恶心。”她的声音不大,却像定心丸,让摇晃的船舱里渐渐安静下来。 韩成功的船落在最后,他扶着船舷,望着渐渐远去的北岸。黑石坞的轮廓已隐在晨雾里,只剩下个模糊的黑影。他忽然想起那些留下的人,李老汉拄着拐杖的模样,瘸腿乡勇磨得发亮的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校尉,快看!”船头的乡勇忽然指着北岸,声音发颤。 韩成功猛地回头,只见北岸的土坡后,忽然冒出一片黑压压的骑兵,黑色的披风在晨光里展开,像一群扑来的乌鸦。为首的羯将举着弯刀,在马上高声嘶吼,虽然听不清说什么,那狰狞的神情却让人头皮发麻。 “是呼延烈的人!”王二的声音带着惊怒,“他们怎么来了?” 话音未落,箭雨已像飞蝗般射来。“噗噗”几声,船头的木板被射穿,一支箭擦着韩成功的耳边飞过,钉在船尾的桅杆上,箭羽还在嗡嗡震颤。船舱里的人顿时慌了,哭喊声、惊叫声混在一起,有个孩子吓得直往母亲怀里钻。 “都趴下!拿盾牌挡着!”韩成功大吼一声,将身边的妇孺按在船舱里,自己抓起块木板挡在头顶。他看见老张头那艘船的船帆被箭射穿了好几个洞,老张头正挥着篙子想往芦苇丛里钻,却被一支箭射中了肩膀,他闷哼一声,篙子“哐当”掉进水里。 “加速!往南岸芦苇荡划!”韩成功对船户喊,同时对身后的二十名乡勇吼道,“把那些捆好的铁器扔下去!” 乡勇们立刻反应过来,七手八脚解开船角的绳索,将捆成束的断刀、矛尖往水里扔。铁器落水时溅起大片水花,更要紧的是,那些沉重的铁器砸在水面的声响,惊得呼延烈的战马纷纷人立而起,骑兵们一时控制不住,阵型顿时乱了。 “好主意!”王二在另一艘船上大喊,也学着往水里扔铁器。 可羯兵的箭依旧密集。韩成功看见第五艘船的船帮被射穿了个洞,河水正咕嘟咕嘟往里冒。花如月不知何时已站在那艘船上,正指挥妇女们解下腰带,将衣裳撕成布条,往洞口里塞。“快!把舱里的麦麸倒进去!”她的声音带着喘息,却异常镇定,“用麦麸堵缝,再用布缠紧!” 有两艘船没能撑住,在离南岸还有丈余远时开始下沉。船上的人纷纷跳进水里,会水的托着不会水的往岸边游,呛水的咳嗽声、呼救声在河面上炸开。韩成功红着眼,让船户把船往那边靠,自己抓起长戟,将一个被水流冲远的孩童捞了上来。 “老张头!”有人凄厉地喊。 韩成功扭头望去,只见老张头趴在船舵上,后心插着一支箭,鲜血把船板染得通红。他那艘船失去控制,正打着转往北岸漂,张寡妇抱着孩子,死死抓住船舷,哭喊着“张大爷”。 “射箭!掩护他们!”韩成功嘶吼着,抓起弓箭,对着北岸的骑兵回射。他的箭法不算精湛,却也射中了一个骑兵的胳膊,那骑兵惨叫着从马上摔下去。乡勇们纷纷效仿,箭矢虽然稀疏,却暂时逼得羯兵不敢太靠近河岸。 终于,大部分人都挣扎着上了南岸。芦苇荡密得像堵墙,将他们与北岸的羯兵隔开来。韩成功最后一个跳上岸,脚刚踩在泥泞的滩涂,就听见北岸传来呼延烈暴怒的吼声,夹杂着战马的嘶鸣。 “清点人数!”韩成功抹了把脸上的泥水,声音因嘶吼而沙哑。 花如月已经开始清点,她的裙摆沾满了泥浆,发髻也散了,却依旧一笔一划地在名册上标记。“淹死七个……被箭射伤的十二个……”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几个字时,眼圈红了,“老张头他……” 陈玉提着刀从芦苇丛里钻出来,身上的甲胄沾满了泥水和血,独眼里喷着火:“呼延烈这狗贼!俺去剁了他!” “回来!”韩成功喝住他,“现在去就是送死!”他望着北岸渐渐远去的骑兵身影,拳头攥得咯咯响,“先救伤员,埋好死者。今晚就在这芦苇荡里休整,明天再赶路。” 乡勇们默默地行动起来。用芦苇杆搭起简易的棚子,让伤员躺进去;找些干燥的芦苇当柴,点燃了火,让冻得发抖的人烤烤身子。花如月打开药箱,拿出金疮药和布条,蹲在伤员身边,小心翼翼地为他们包扎。她的手指被划破了,渗出血珠,却浑然不觉。 韩成功站在火堆旁,望着跳跃的火苗发呆。七具尸体被草席裹着,并排放在芦苇丛深处,其中有两个还是孩子。他想起老张头没牙的笑,想起那个被他捞上岸的孩童,心里像堵着块石头。 “你的胳膊。”花如月走过来,手里拿着布条和草药。 韩成功这才感觉到疼,低头一看,胳膊上被箭划了道口子,血正顺着胳膊往下淌。“没事,小伤。” “小伤也得包。”花如月不由分说,撕开自己的袖口,用干净的布蘸着火堆旁陶罐里的热水,轻轻擦拭他的伤口。她的动作很轻,指尖触到皮肤时带着微凉的温度。“呼延烈肯定会去报信,咱们得尽快离开这里,往南走。” “嗯。”韩成功应着,看着她认真的侧脸。火光在她脸上跳动,把她鬓角的碎发染成金色。他忽然想起穿越前看的那些历史书,书里说五胡乱华时,汉人十不存一,那时只当是冰冷的文字,如今却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乱世的残酷。 “别想太多。”花如月似乎察觉到他的走神,缠布条的手顿了顿,“能活下来,就是好事。咱们还有一百多口人,还有种子,还有力气,到了南边,总能活下去。” 韩成功看着火堆旁互相依偎的人们,看着乡勇们擦拭武器的身影,看着张寡妇抱着孙子,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心里渐渐踏实了些。是啊,活着就有希望。 他抬头望向南岸的山峦,晨雾已经散去,山影在阳光下清晰起来,像一道沉默的屏障。往南走,越过这道山,或许就能离太平近一点。 “明天天不亮就出发。”韩成功对花如月说,“让大家今晚轮流守夜,别大意。” 花如月点点头,将最后一个结系好。“我去看看药够不够,再找点干燥的芦苇,让伤员垫着能舒服点。” 韩成功望着她走进芦苇丛的背影,握紧了手里的长戟。戟尖在火光下闪着冷光,映出他眼底的坚定。呼延烈的骑兵、慕容部的铁蹄,还有这漫漫南迁路,不管有多少艰难险阻,他都得带着这些人走下去。 火堆噼啪作响,将周围的芦苇映得发红。夜色慢慢笼罩下来,黄河的水流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像在诉说着这片土地上无尽的苦难与不屈。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37636.) 。 第四章 《夜装行囊》 夜幕慢悠悠地罩住黑石坞。夯土墙外的虫鸣刚起,坞堡里的灯就一盏接一盏亮了,昏黄的光透过窗棂,在地上织出歪歪扭扭的网。晒谷场的石碾早就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窸窣声——三百多口人要在一夜之间备齐行囊,每一声咳嗽、每一次器物碰撞,都在寂静里被放大了数倍。 张寡妇蹲在自家土灶前,往陶瓮里码麦饼。饼是用去年的陈麦磨的面,掺了些野菜碎,硬得能硌出牙印,却顶饿。她的孩子趴在灶台上,手指戳着陶瓮边缘的裂纹,奶声奶气地问:“妈,咱要去南边找爹爹吗?” “对,找爹爹。”张寡妇用袖子擦了擦眼角,把最后一块饼塞进瓮里,用麻布盖紧。她男人死在洛阳时,这孩子才刚会爬,如今却记得爹爹的模样——那是她用炭笔在墙上画的,被雨水冲了又画,早已模糊不清。旁边的竹筐里装着几件打满补丁的衣裳,最底下压着个布包,里面是花如月分的稻种,她用灶灰拌过,说是能防虫。 不远处的铁匠铺里,火星子正随着风箱的拉动往外窜,像一群受惊的萤火虫。老铁匠光着膀子,古铜色的脊梁上汗珠滚滚,手里的铁锤砸在烧红的铁器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他正在把半截断刀回炉,要打成把镰刀。旁边的木架上,已经摆了十几件改好的农具:锄头的木柄缠着防滑的麻线,镰刀的刃口磨得发亮,还有几把小镢头,是给孩子们准备的。 “师傅,这把矛尖还能用,真要打成锄头?”学徒捧着根锈迹斑斑的矛尖,那是去年从羯兵尸体上拔下来的,矛尖上还留着个缺口。 老铁匠啐了口唾沫在铁砧上:“留着能当饭吃?”他抢过矛尖扔进火炉,火苗“腾”地窜起来,“到了南边,有地种才能活,这些破铜烂铁,换不来半升米。”他用铁钳夹出烧红的铁块,铁锤落下时,火星溅在他胳膊上,他眼皮都没眨一下——去年守坞堡时,羯兵的箭射穿了他的小腿,他就是这样咬着牙把箭拔出来的。 韩成功提着盏马灯,沿着坞堡的甬道慢慢走。马灯的光晕不大,刚好能照见脚前的路,却把两侧房屋的影子拉得老长。他看见李三郎正背着个大包袱往牛车上挪,腿上的伤还没好利索,每走一步都龇牙咧嘴,包袱里露出半截犁铧——那是他家祖传的物件,上次羯兵来犯时,他藏在炕洞里才保住。 “慢点,别扯着伤口。”韩成功走过去搭了把手,包袱沉得压手,“这里面除了犁铧,还有啥?” “俺婆娘的绣活,还有给娃攒的几块碎银。”李三郎喘着气笑了笑,脸上的疤挤成一团,“花小姐说南边的地肥,这犁铧用得上。”他忽然压低声音,“校尉,咱真能顺利过河?俺听说呼延烈的人凶得很……” “比慕容部的骑兵还凶?”韩成功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年在狼牙谷,你一条腿都能砍翻两个羯兵,还怕他们?”他指了指不远处堆着的武器,“那些断刀矛尖都捆好了,到了南边,找个铁匠铺回炉,换些粮食或种子,总比带着占地方强。” 李三郎看着那些捆成束的武器,忽然叹了口气:“都是弟兄们用命换来的……” “命还在,就啥都能换回来。”韩成功提着马灯往前走,“抓紧时间歇会儿,后半夜就得出发。” 走到花如月家院外时,听见里面传来捣药的声音。他推门进去,见花如月正坐在石桌前,把艾草、苍术剪成碎末,分装在一个个小布包里。桌上摆着十几个陶瓶,有的装着金疮药,有的装着止泻的草药,还有个小陶罐里是烧过的草木灰,她说能消炎。 “这些防疫的药包,每户发一个。”花如月抬头笑了笑,鬓角沾了点草药末,“渡河时让大家揣在怀里,芦苇荡里潮气重,烧点苍术能防着生病。”她拿起个药包递给韩成功,“你也带一个,上次你胳膊被箭划伤的地方,还没好利索。” 韩成功接过药包,一股清苦的香气钻进鼻子。“都准备好了?” “差不多了。”花如月指着墙角的包袱,“衣物、种子、伤药都收拾好了。对了,我把那张黄河沿岸的地图抄了份新的,标注了几个可以落脚的村落,万一……”她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没有万一。”韩成功打断她,“咱们一定能过去。”他看着花如月指尖的薄茧,那是这些年做针线、捣药磨出来的,忽然想起穿越前的妻子,她的手上只有敲键盘磨出的茧子,从来不用干这些粗活。 花如月似乎察觉到他的走神,把一个水囊递过来:“这是我煮的草药水,放凉了,你喝口润润喉。”她轻声说,“后半夜冷,我给你找了件厚些的袄子,放在你屋的石床上了。” “多谢。”韩成功接过水囊,喝了一口,草药的苦味顺着喉咙往下走,却奇异地压下了心里的纷乱。 离开花如月家,韩成功没回屋,而是爬上了望楼。夜风比傍晚时凉了许多,吹得他裹紧了衣裳。望楼外的星空格外亮,银河像条银色的带子,横亘在天上。他想起现代的城市,夜里根本看不见这么多星星,只有霓虹灯的光,把夜空染成灰蒙蒙的一片。 他摸了摸脖子,那里空荡荡的。原身没有什么虎符吊坠,只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是去年跟羯兵厮杀时留下的。可他总忍不住想摸,就像穿越前总忍不住摸手机一样。他不知道那个世界的家人怎么样了,那场车祸后,他们会不会难过…… “校尉,都安排好了。”王二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乡勇们轮流守夜,牛车都套好了,船户那边也派人去盯着了,不会出岔子。” 韩成功低头往下看,王二的身影在马灯下像个黑黢黢的剪影。“让弟兄们别大意,呼延烈的人说不定会有巡逻队。”他顿了顿,“给船户那边送些热汤过去,让他们也暖暖身子。” “俺这就去。” 王二走后,望楼又恢复了寂静。韩成功望着远处的黄河,夜色里只能看见一片模糊的黑影,却能听见水流撞击河岸的声音,哗哗的,像在诉说着什么。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这河里的一滴水,被时代的浪潮裹挟着往前冲,不知道会流向哪里,却只能往前。 下望楼时,路过老张头的屋。老头正坐在门槛上,用布擦拭着一把旧船桨。桨柄被磨得发亮,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平安”二字。见韩成功过来,他咧开没牙的嘴笑了:“校尉,这桨陪俺在黄河上漂了三十年,救过俺三次命,带着它,保准能顺利渡河。” “好。”韩成功蹲下身,“张大爷,您熟悉水情,明天渡河时,您多照应着点妇人和孩子。” “放心!”老张头拍着胸脯,“俺闭着眼睛都能摸出哪里水深,哪里水浅。呼延烈那狗东西,俺早就想给俺儿子报仇了!”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俺儿子要是还在,跟您一样,也是条好汉。” 韩成功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话。他知道,这坞堡里的每个人,心里都压着太多的事,太多的仇。 回到自己屋时,石床上果然放着件厚袄子。他拿起穿上,暖和的棉花裹着身子,驱散了夜的寒意。他躺在石床上,听着坞堡里渐渐平息的声响,偶尔有孩子的哭闹声,很快被大人哄住了。远处的黄河还在哗哗地流,铁匠铺的锤声不知何时停了,只剩下风箱偶尔“呼嗒”响一声。 他闭上眼睛,却没有睡意。脑海里一会儿是穿越前的城市夜景,一会儿是黑石坞的夯土墙,一会儿是慕容部骑兵的铁蹄,一会儿是花如月递过来的药包。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一样转着,直到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他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醒来时,听见外面传来集合的哨声。韩成功起身下床,摸了摸怀里的药包,清苦的香气让他精神一振。他拿起墙角的长戟,走出屋门,见坞堡里的人已经陆续往门口聚集,牛车上堆满了行囊,乡勇们握着武器站在两侧,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却又透着一股劲。 花如月走过来,递给她一个麦饼:“趁热吃,路上说不定没时间吃饭。”她轻声说,“水都烧开装进水囊了,让大家记着,不到万不得已,别喝河里的水。” 韩成功咬了口麦饼,硬邦邦的,却越嚼越香。他望着天边渐渐亮起来的光,对花如月说:“走吧,该出发了。” 两人并肩往门口走,身后跟着黑压压的人群。夜色还没完全退去,可每个人的心里都清楚,他们正朝着天亮的地方走去。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37668.) 。 第三章 《船只秘备》 黄河滩的风裹着沙砾,打在王二脸上生疼。他勒住胯下那匹瘦马的缰绳,望着远处芦苇荡里影影绰绰的船影,喉结忍不住滚动了一下。身后跟着的五个乡勇都攥紧了腰间的环首刀,掌心的汗把刀柄的缠绳浸得发潮,这片水域归呼延烈管,羯兵的巡逻队每隔一个时辰就会沿着河岸巡查,若是被撞见,手里这点人怕是不够塞牙缝的。 “头儿,真要去找那些船户?”一个年轻乡勇的声音发颤,他去年才从洛阳逃出来,左胳膊上还留着羯兵砍的疤,“听说他们见了带刀的就躲,更何况咱还带着……”他瞥了眼马背上捆着的那堆甲胄,青铜甲片在日光下泛着冷光,是上个月从羯兵尸身上扒下来的。 王二没回头,只是往芦苇深处啐了口唾沫:“躲?今天就是绑,也得绑出几艘船来。”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劲,“校尉说了,三日内必须渡河,误了时辰,黑石坞那一百多口人就得等着慕容部的骑兵来屠。” 马蹄踩着湿软的河滩,发出噗噗的闷响。走了约莫两里地,芦苇丛中忽然钻出个戴着斗笠的汉子,手里撑着根长篙,见了他们立马就要往船篷里钻。王二翻身下马,大喝一声:“莫跑!我们是黑石坞来的,不是羯兵!” 那汉子僵在原地,缓缓转过身,斗笠下的脸晒得黝黑,眼角堆着细密的皱纹。“黑石坞?”他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韩校尉的人?” “正是。”王二解开马背上的甲胄捆绳,拎起一副沾着暗红色血渍的护心镜,“你看这是什么?上个月在狼牙谷,咱校尉带着弟兄们砍了三十多个羯兵,这些甲胄就是凭证。” 汉子的目光在护心镜上停了停,喉结动了动:“俺知道韩校尉,去年冬天还分给过逃难的船户半袋粟米。”他放下长篙,往芦苇深处喊了声,“都出来吧,是自己人。” 芦苇荡里窸窸窣窣一阵响,钻出四五个同样穿着粗麻短褂的汉子,手里都握着船桨,眼神里半是警惕半是好奇。王二认出其中一个是老张头的远房侄子,去年在坞堡换过粮,便松了口气:“张四哥,咱们开门见山。慕容部的人快到黑石坞了,我们要带一百多口人往南渡黄河,想请你们帮忙找些船。” 被称作张四哥的汉子皱起眉:“渡河?往孟津渡去?”他连连摆手,“不行不行,呼延烈的人把着渡口呢,每旬都要收过船税,谁要是私自带人渡河,抓住了就是个死!” “死?”王二冷笑一声,将那副护心镜往地上一摔,青铜甲片撞击河滩的声音在芦苇荡里格外清晰,“留在北边,等慕容部的人来了,也是个死!是被羯兵砍头死,还是冒险渡河搏条活路,你们自己选!” 几个船户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年轻些的忍不住开口:“韩校尉真能护住咱们?呼延烈手下可有五百兵卒,还有骑兵……” “五百?”王二拍了拍腰间的刀,“上个月在狼牙谷,咱八十个弟兄就砍翻了他们两百多,还缴获了五匹战马。呼延烈要是敢拦,正好让他尝尝黑石坞的厉害!”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解开绳子,里面是几捧黄澄澄的粟米,“咱们也不白用船,一艘船,五斗米。渡完河就给,绝不拖欠。” 粟米的香气在风里散开,船户们的眼睛都亮了。这年头,五斗米够一家老小活半个月,更别说韩成功的名声在外——去年冬天黄河封冻,呼延烈的人要抢船户的冬粮,是韩成功带着乡勇杀过来,砍了三个羯兵,才把粮食保住。 张四哥咬了咬牙:“韩校尉是个好人,俺信他。但孟津渡那边……”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呼延烈每旬初三、十三、二十三收税,收税那天他会带着大半人去岸上的酒肆喝酒,渡口只留十几个兵卒,防备最松。” 王二眼睛一亮:“明天就是十三?” “正是。”张四哥点头,“只要能避开他的巡逻队,趁着黎明时分渡河,有七成把握能过去。俺们这有五艘船,再去联络下游的老弟兄,凑齐十二艘不难,都是能载二十人的大木船,够你们用了。” “好!”王二重重一拍他的肩膀,“张四哥够义气!米我们先付一半,剩下的渡完河立刻补上。要是遇到羯兵,咱们一起杀出去,黑石坞的弟兄绝不撇下你们!” 船户们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这个说要回家通知婆娘收拾东西,那个说要检查船底的漏洞,还有的说要准备些芦苇捆,万一被巡逻队发现,能遮住船影。张四哥则拉着王二往芦苇深处走,蹲在地上用树枝画出孟津渡的地形:“渡口东侧有片浅滩,水不深,船能靠过去。但那里有两个哨卡,得派人先摸掉……” 王二听得仔细,时不时插话问几句,末了在怀里摸出块炭笔,把地形画在麻布上:“我让弟兄们带些断矛,削尖了能当梭镖用。你们熟悉水情,到时候在前面引路,咱们前后呼应。” 正说着,远处忽然传来马蹄声,伴随着羯兵粗野的呼喝。张四哥脸色一变:“巡逻队来了!快躲进船舱!” 船户们手忙脚乱地把王二一行人往最大的那艘船的底舱塞,又往舱口盖了层湿芦苇。王二蹲在昏暗的底舱里,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还有外面羯兵用鞭子抽船板的声音:“里面有人没?出来!检查!” “官爷,没人,就些渔网和干柴。”张四哥的声音带着谄媚的笑,“刚打了些鱼,给您留了两条大的……” 鞭子声停了,接着是羯兵骂骂咧咧的声音,似乎接过了鱼,又说了几句什么,马蹄声渐渐远去。底舱里的人都松了口气,王二抹了把额头的汗,才发现后背的衣衫已经湿透了。 等船户们把他们从底舱拉出来,日头已经偏西。张四哥擦着汗说:“险得很,呼延烈的人最近查得紧,说是慕容部的人快到了,怕有汉人往南逃。” “这就更得抓紧了。”王二站起身,“我们回坞堡报信,明天黎明时分,在浅滩会合。”他从马背上解下一个布袋,里面是三斗米,“这是定金,剩下的我们带来。” 张四哥接过米袋,沉甸甸的压手,心里最后一点疑虑也散了:“放心,俺们今晚就凑齐船,保证误不了事。” 往回走的路上,那个年轻乡勇忍不住问:“头儿,你说那些船户靠得住吗?万一他们反悔……” “靠不住也得靠。”王二勒住马,望着渐渐沉下去的夕阳,黄河水面被染成一片血红,“这乱世里,汉人不帮汉人,难道指望羯兵发善心?”他摸了摸怀里的麻布地图,上面画着孟津渡的哨卡和浅滩,“明天渡河,你带三个人跟着张四哥的船,先摸掉东边的哨卡,用芦苇杆吹三声作为信号。” “俺记住了。” 回到黑石坞时,天已经黑透了。韩成功正在望楼上等着,手里拿着花如月整理的伤员名单。见王二回来,他立刻迎上去:“怎么样?” “成了!”王二把地图铺开在箭楼的石桌上,借着油灯的光比划着,“船户凑了十二艘船,明天黎明在孟津渡东侧的浅滩会合。呼延烈明天收税,渡口防备松,有七成把握能过去。” 韩成功的手指在地图上的哨卡点了点:“这两个哨卡,得提前解决。让老张头带着会水的弟兄,从水下摸过去,用短刀,别弄出动静。”他抬头看向王二,“船户们的家人怎么办?不能让他们后顾之忧。” “张四哥说他们都是单身汉,或是把家人藏在下游的芦苇荡里了,只要能过河,啥都不怕。”王二想起那些船户黝黑的脸,心里忽然有些发酸,“他们说,跟着校尉,比跟着羯兵有活路。” 韩成功沉默了片刻,转身对守在楼梯口的陈玉说:“去告诉花小姐,让她多准备些伤药和布条,再煮些热汤,明天渡河前让弟兄们和船户都喝点,暖暖身子。” “诺!” 王二看着韩成功的侧脸,油灯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影子。从洛阳逃出来的这三年,他跟着韩成功打过羯兵,守过坞堡,见过他在死人堆里救孩子,也见过他为了几斗米跟粮贩争得面红耳赤。他总觉得,跟着这个人,不管往南走多远,总能找到一块能安身的地方。 “明天卯时出发。”韩成功收起地图,声音里带着疲惫却异常坚定,“让弟兄们今晚好生歇着,养足精神。过了黄河,咱们就离南边近一步了。” 望楼外的风还在吹,带着黄河的湿气和寒意。坞堡里的灯火大多灭了,只有铁匠铺还亮着,叮叮当当的锻打声断断续续传来,像是在为明天的渡河,敲打着无声的鼓点。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39827.) 。 第二章 《百姓分流》 鸡叫头遍时,黑石坞的炊烟便抢先钻出了烟囱。起初只是零星几缕,待天光漫过东墙的箭垛,整个坞堡已被青灰色的烟霭笼罩,混着灶间飘出的麦饼香,倒有了几分寻常人家的暖意。可这份暖意没能焐热人心,王二和陈玉带着乡勇挨家传话时,晒谷场很快就聚满了人,三百多口人挤在石碾周围,窃窃私语像涨潮的水,渐渐漫过了石臼撞击的闷响。 韩成功踩着露水走进场院时,嘈杂声骤然低了半截。他昨日吩咐过不用整队,可乡勇们还是自觉地往两侧退,让出条通向石碾的路。这些人里,有从洛阳一路跟来的老兵,有去年逃难投奔的流民,还有坞堡里土生土长的农户,此刻都望着他,眼里攒着一样的焦灼。 “都听说了?”韩成功跃上石碾,脚下的青石被秋露浸得冰凉。他没带兵器,只揣了本陈玉连夜造好的名册,纸页边缘被手指捻得发毛。“慕容部的骑兵离这儿不到百里,三天内,咱们要么往南渡黄河,要么留在坞堡里等死。” 人群里炸开了锅。李老汉拄着拐杖往前挪了两步,他那身打满补丁的粗布短褂,还是去年花如月给缝的。“韩校尉,咱这坞堡的墙厚着呢,去年羯人来攻都没破开,慕容部的人就一定能……” “老李叔。”韩成功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很清楚,“去年来的是羯人的杂兵,这次是慕容部的主力。他们的骑兵能一夜奔袭百里,弓箭能射穿三层甲,您觉得这夯土墙能挡得住?”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脸,“洛阳城的城墙比咱这厚十倍,不一样破了?城里的世家子弟,投河的投河,被砍的被砍,没几个活下来的。” 这话像块冰投进滚水里,喧闹声瞬间僵住。张寡妇怀里的小孙子“哇”地哭了起来,她慌忙捂住孩子的嘴,眼圈却红了——她男人就是在洛阳城破时被羯人挑死的。 “那……往南走就有活路?”人群后排有人怯生生地问。是个年轻媳妇,怀里抱着个布包,里面裹着她男人的骨灰,她男人上个月刚死在狼牙谷。 韩成功看向她:“我不知道。”这话让众人又是一阵骚动,他却接着说,“南边是建康那边的地界,至少是汉人的朝廷。就算日子苦点,至少没人把咱当牲口宰,孩子能活着长大,能识字,能种地。”他指着场边堆着的种子袋,“花小姐让人备了稻种、麦种,到了南边,找块地就能种,总有口饭吃。” 花如月这时正站在石碾东侧,身边摆着几个木箱。她听见韩成功的话,便打开箱盖,里面是些碎银、布帛和几串铜钱。“这些是我和校尉攒下的东西。”她拿起一匹半旧的麻布,对着人群说,“家里实在困难的,过来领些盘缠。不用还,只盼着到了南边,大家能把日子过起来。” 有几个妇人想上前,又怯生生地退了回去。张寡妇咬咬牙,抱着孩子走过去:“花小姐,俺……俺想领块布,给娃做件厚衣裳,河那边听说比这儿冷。” “拿着。”花如月递过麻布,又塞给她一小串铜钱,“路上买点热乎的给孩子吃。” 有了第一个,后面的人便放开了。领东西的多是些孤寡老弱,手里攥着布帛铜钱,抹着眼泪道谢。花如月一边分发,一边叮嘱:“把种子都带上,哪怕用布包着缠在腰上。到了南边,官府未必能立刻分地,咱得自己动手种。” 韩成功看着这一幕,转身对众人说:“不愿走的,我不勉强。”他让陈玉把另一个木箱打开,里面是些修好的刀枪和弓箭,“这些武器留给你们,还有十日的口粮。守好坞堡,等将来朝廷打回来,你们还是这里的主人。” 人群里响起嗡嗡的议论声。几个老汉凑在一起嘀咕,他们的祖坟都在坞堡后山,实在舍不得离开。有个瘸腿的乡勇大声说:“俺留下!俺这条腿就是被慕容部的人砍的,正好跟他们拼了!” “俺也留下!”另一个声音喊道,“俺儿子埋在后山,俺得守着他!” 韩成功点点头,让陈玉在名册上记下名字。他知道这些人的心思,故土难离,尤其是在这人命如草芥的乱世,能守着祖宗的坟茔,或许比颠沛流离更像个归宿。 可更多的人还是选择走。一个抱着农具的青年挤到前面:“校尉,俺跟你走!俺爹娘死在洛阳,俺无牵无挂,到南边总能混口饭吃。”他身边的几个后生也跟着附和,都是些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眼里带着对未来的渺茫期盼。 登记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太阳爬到头顶时,陈玉把名册递给韩成功:“愿意走的一百八十人,留下的五十七个。”他指了指名册末尾,“留下的多是老人和伤残的弟兄,还有几个舍不得家业的。” 韩成功翻着名册,忽然停在某一页:“老张头怎么没登记?” “俺在这儿。”老张头从人群后钻出来,手里提着个捆好的渔网,“俺跟你们走。俺那儿子没了,留这儿也没啥意思,去南边说不定还能捞鱼吃。”他咧开没牙的嘴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俺还能掌舵,孟津渡的水路,闭着眼都能摸过去。” 韩成功心里一暖,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有老张头在,渡河就稳当了。” 这时,花如月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个陶罐:“这是我熬的防疫药,呼延烈的人在渡口盘查,保不齐会动手。让大家都喝点,能防着点伤口发炎。”她又递给韩成功一张纸条,“这是需要重点照看的人,有六个伤员,还有八个孩子,最小的才刚会走。” 韩成功接过纸条,上面的字迹娟秀工整,每个名字旁都标着情况:“李三郎,腿伤未愈;王小丫,五岁,父母双亡……”他折好纸条塞进怀里,对陈玉说:“让弟兄们把粮食和种子分好,每户一袋粟米,两斤种子,武器都捆在牛车上。” “诺!” 午后的阳光渐渐斜了,晒谷场的人影被拉得很长。愿意走的人开始往牛车上装东西,大多是些破旧的被褥、农具和几袋粮食。有个老婆婆抱着个瓦罐不肯放,里面是她攒了半辈子的盐巴,说是到了南边能换半亩地。 韩成功站在坞堡门口,看着那些准备离开的人。他们的脸上没有多少喜悦,更多的是茫然和忐忑,就像一群被风吹散的蒲公英,不知道下一站会落在何处。可他知道,必须走。留在黑石坞,迟早是慕容部骑兵的刀下鬼;往南走,至少还有一丝希望。 “校尉,都准备好了。”陈玉跑过来说,“王二那边也回信了,说找到十二艘船,都是能载三十人的大木船,船户们答应明早就在孟津渡等着。” “好。”韩成功点点头,“让大家早点休息,后半夜就出发,趁天亮前渡河。” 他转身往回走,花如月跟在后面。两人没说话,只听见脚踩在枯叶上的沙沙声。坞堡里很安静,留下的人在修补箭楼,走的人在收拾东西,偶尔传来孩子的哭闹声,很快又被大人捂住了嘴。 “你说,咱们能顺利渡河吗?”花如月忽然问,声音很轻。 韩成功看着天边的晚霞,红艳艳的像血。“不知道。”他诚实地说,“但总得试试。”他想起穿越前看过的那些历史书,五胡乱华,中原陆沉,多少汉人百姓流离失所,多少世家大族灰飞烟灭。他一个网约车司机,或许改变不了历史,但至少能让眼前这一百八十人活下去。 花如月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些晒干的艾草和苍术:“这是防疫用的,让大家带在身上,过河时烧点,能驱驱潮气。”她顿了顿,又说,“我还备了些麻线和布片,万一有人受伤,能及时包扎。” 韩成功看着她,忽然觉得心里很踏实。在这个乱世里,有这么个人陪着,一起守着这些百姓,一起往南走,好像再难的路也能走下去。 “谢谢你。”他说。 花如月笑了笑,没说话。夕阳的光落在她脸上,把她鬓角的碎发染成了金色。 后半夜,黑石坞的大门悄悄打开了。一百八十人,三十多辆牛车,在月光下排成了长队。留下的人站在门口送行,没人说话,只有偶尔的啜泣声和牛的低哞声。 韩成功走在队伍最前面,手里提着盏马灯,灯光昏黄,却照亮了脚下的路。他回头望了一眼黑石坞,箭楼的影子在月光下像个沉默的巨人。他知道,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到这里了,但这里的夯土墙,这里的晒谷场,这里的人,他都会记在心里。 “走吧。”他对身后的人说。 队伍缓缓移动,像一条沉默的蛇,钻进了夜色里。留在坞堡门口的人看着他们消失在山道拐角,才慢慢关上了大门。门轴转动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像一声悠长的叹息。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39848.) 。 第一章 《坞堡议事》 秋阳透过黑石坞的箭楼窗棂,在夯土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韩成功坐在石案后,指尖摩挲着案角一块磨得光滑的青石,耳边是坞堡里此起彼伏的声响——铁匠铺传来叮叮当当的锻打声,晒谷场有妇孺翻晒粟米的笑语,还有乡勇们操练时整齐的呼喝,这些声音混在一处,倒让这乱世里的方寸之地生出几分生气来。 “校尉,都到齐了。”王二粗哑的嗓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这位络腮胡汉子刚从西墙巡查回来,甲胄上还沾着些尘土,手里那杆用了三年的长戟斜倚在墙角,戟尖在光线下闪着冷光。 韩成功抬眼望去,石屋门口站着两个人。陈玉一身短打,独眼里带着刚从田里回来的倦意,裤脚还沾着湿泥——他今早带着乡勇在坞堡外开垦新田,听见传唤才匆忙赶来。花如月则是一身素色襦裙,手里捧着个布包,里面鼓鼓囊囊的,想来是她整理的账目。 “坐。”韩成功指了指石案旁的几个蒲团,“叫你们来,是刚收到斥候的消息。” 陈玉刚坐下就直起身子:“是陈武那边有信了?”他这话问得急,话音刚落就自觉失言,挠了挠头补充道,“俺是说,南边可有动静?” 韩成功摇摇头,从怀里掏出块折叠的麻布,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画着几道线。“不是南边。”他将麻布铺开在石案上,指着最北端的墨点,“斥候昨天在邙山那边撞见燕军的游骑,说洛阳城已经破了。” 石屋里霎时静了下来,只有窗外风吹过箭楼的呜咽声。花如月捧着布包的手指紧了紧,她祖父曾在洛阳为官,那座城在她记忆里是朱门高墙、洛水汤汤,如今却成了胡骑铁蹄下的废墟。 “燕军……是慕容家的人?”王二的声音有些发紧。他早年在并州从军时,跟慕容部的骑兵交过手,知道那些鲜卑人的厉害——他们的马快,箭准,冲锋时像一阵黑风,转眼就能踏平一座村落。 “除了他们还能有谁。”韩成功指尖在麻布上划过一道向南的弧线,“斥候说,燕军破城后没多留,主力正往南压,前锋离咱们黑石坞不到百里。” 陈玉猛地拍了下大腿:“他娘的!这群胡虏是打定主意要把咱汉人往死里赶!”他独眼里冒着火,伤疤在颧骨上绷得发红,“校尉,跟他们拼了!咱黑石坞的夯土墙厚,箭楼也结实,未必守不住!” “拼?怎么拼?”韩成功反问。他拿起案上的竹筹,摆了个简单的阵势,“燕军光是游骑就有上百,主力至少上千。咱们满打满算,能拿起兵器的乡勇不过八十,还得算上半大的孩子。硬拼就是拿鸡蛋碰石头。” 王二闷头不说话了,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蒲团的边缘。他不是不知道差距,只是咽不下这口气——从洛阳逃到黑石坞,躲了三年,以为能喘口气,没想到胡骑的影子又追来了。 “那……咱们再往南撤?”花如月轻声开口,她将布包打开,里面露出一卷泛黄的地图,是她父亲生前手绘的黄河两岸地形图。她用指尖点在图上一处渡口:“从这里渡黄河,走孟津渡最近。过了河就是河南地,离大晋的边境能近些。” 韩成功看向地图,孟津渡三个字旁边标着几行小字,是花如月添注的水文——水深丈余,水流湍急,两岸多芦苇。“这渡口现在谁在守?” “听往来的行商说,是羯人一个小帅,叫呼延烈。”花如月回忆着,“手下大概有五百兵卒,都是些残兵,不过仗着渡口收过路费,日子过得倒滋润。” “羯人?”陈玉冷笑一声,“前两年石家内乱,羯兵死了不少,剩下的都是些欺压百姓的货。真要打起来,未必是咱的对手。” “不是要打。”韩成功摇头,他手指在地图上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响声,“是要过。燕军跟羯人素来不对付,现在燕军往南来,呼延烈未必敢跟他们合流。咱们得趁这个空当,三日内渡河。” “三日内?”王二吃了一惊,“太仓促了!粮食还没备齐,船也没有,百姓们……” “百姓们怎么了?”韩成功打断他,目光扫过三人,“难道等燕军来了,让他们把咱们的人挑在枪尖上?还是学洛阳城里的世家,举家投河?”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王二,你带二十个弟兄,现在就去黄河沿岸找船户。许他们五斗米一艘船,多找些,越大越好,能载牲口和粮草的。” 王二起身抱拳:“诺!” “陈玉,”韩成功转向独眼汉子,“你去清点人口和粮食。愿意跟咱们南迁的,登记造册,每户先发三天的干粮。不愿走的……”他顿了顿,声音软了些,“给他们留十日的口粮,再分些武器,让他们守着坞堡。跟他们说清楚,等将来朝廷收复失地,他们再回来。” 陈玉有些犹豫:“留下的人……能守住吗?” “守不守得住,看他们的造化,也看天意。”韩成功望着窗外,秋风吹得坞堡外的老榆树哗哗作响,“咱们能做的,是给愿意走的人一条活路。” 陈玉重重点头:“俺明白了。” 三人都看向花如月,她正低头在地图上圈点着什么。听见动静,她抬起头:“我去准备草药和伤药,渡河路上保不齐有意外。另外,我房里还有些积攒的财物,分给出不起路费的人家,让他们能带些种子和农具。”她顿了顿,补充道,“孟津渡水流急,得让会水的乡勇在船上照应,我记得老张头和他儿子水性好,可以让他们……”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停住了。老张头的儿子上个月在狼牙谷跟羯兵厮杀时没了,只剩下个孤老头。 石屋里又静了下来。韩成功清了清嗓子:“就让老张头跟着吧,让他在船上掌舵,他熟悉水情。”他看向三人,“都清楚了?” “清楚了!”王二和陈玉齐声应道。 花如月将地图仔细折好,放进布包:“我这就去准备。” 三人正要起身,韩成功忽然叫住他们:“等等。”他从石案下拖出个木箱,打开来,里面是些断刀、矛尖和破损的甲片,“这些东西,让铁匠回炉,打些镰刀、锄头,带不走的武器也捆起来,到了南边,说不定能换些粮食。” 陈玉看着那些兵器,眼里闪过一丝不舍——那都是弟兄们用命换来的。但他知道韩成功说得对,乱世里,粮食比破铜烂铁金贵。 “俺这就去告诉老铁匠。” 等人都走了,石屋里只剩下韩成功一人。他走到窗边,望着坞堡里忙碌的身影。晒谷场的石碾还在转,孩子们追逐着,妇人们的笑语像银铃一样。他忽然想起穿越前的日子,那个暴雨夜的网约车,邻居家哭闹的孩子,还有妻子在电话里抱怨房贷的声音。那些曾经觉得沉重的日子,现在想起来,竟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他摸了摸脖子,那里空荡荡的——原身没有什么虎符吊坠,只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是去年跟羯兵厮杀时留下的。他苦笑一声,转身拿起案上的长戟,掂量着重量。铁戟的寒气透过掌心传来,让他纷乱的思绪渐渐平静。 不管是网约车司机韩成功,还是黑石坞的典军校尉,总得护住眼前这些人。 花如月抱着布包穿过晒谷场时,看见张寡妇正带着几个妇人舂米。木槌撞击石臼的声音沉闷而有力,像在敲打着时光。她走过去,将包里的几匹布递过去:“张嫂子,这些布分下去,让大家给孩子做件厚衣裳,河那边比这边冷。” 张寡妇擦了擦额头的汗:“花小姐,这……太金贵了。” “金贵啥,”花如月笑了笑,眼角的细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人活着,比啥都金贵。”她蹲下身,帮着捡起掉在地上的粟米粒,“告诉姐妹们,愿意走的,明儿一早就到晒谷场集合。带上最重要的东西,种子和农具别忘了,到了南边,咱还得种地吃饭。” 张寡妇用力点头:“哎!俺这就去说!” 王二找到船户老张头时,他正在修补渔网。老头的手粗糙得像老树皮,布满了裂口,却异常灵活,针线在网眼里穿梭自如。听见要找船,老张头抬起浑浊的眼睛:“是要往南去?” “嗯,燕军要来了,黑石坞待不住了。”王二蹲在他身边,递过去一块麦饼,“校尉说,给你五斗米,让你找些船户,越大的船越好。” 老张头咬了口麦饼,慢慢咀嚼着,半晌才说:“呼延烈那狗东西,每旬都要收过船税,明儿正好是他收税的日子,说不定防备能松些。”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俺认识几个老伙计,都是黄河上漂了一辈子的,只要有米,他们肯干。” “那就好。”王二松了口气,“我让弟兄们跟你去,谁敢不答应,就说韩校尉说了,事后再加两升米。” 老张头咧嘴笑了,露出没剩几颗牙的牙床:“韩校尉是个好人,跟着他,有活路。” 陈玉在清点粮食时,遇到了李老汉。老头蹲在粮仓门口,手里摩挲着一个陶瓮,瓮里是他攒了半年的粟米。“陈都伯,俺不走。”他抬起头,满脸皱纹里都是固执,“俺这把老骨头,走不动了。留着这坞堡,守着祖宗的坟,挺好。” 陈玉叹了口气:“老李叔,燕军可不是善茬……” “俺知道。”李老汉打断他,从怀里掏出把锈迹斑斑的短刀,“这是俺儿子的刀,他死在洛阳了。俺留着它,要是胡虏来了,俺就跟他们拼了,黄泉路上跟俺儿子做个伴。” 陈玉没再劝,他在名册上画了个叉,又多舀了两瓢粟米倒进李老汉的陶瓮:“多吃点,有力气。” 夕阳西下时,黑石坞渐渐安静下来。韩成功站在望楼上,看着炊烟从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升起,在暮色中连成一片。远处的黄河像一条金色的带子,在天边闪着微光。他知道,三日后,这里的很多人将离开故土,踏上未知的旅程。 花如月端着一碗热汤走上望楼,汤里飘着几片野菜叶子。“喝点暖暖身子。”她把碗递过去,“都安排得差不多了,愿意走的有一百八十多人,留下的五十多个,都是老人和舍不得家业的。” 韩成功接过碗,热气模糊了视线。“辛苦你了。” “不辛苦。”花如月望着远处的黄河,“家父曾说,永嘉年间,他也是这样带着族人南迁的。那时候比现在难多了,没吃的,没喝的,还得防着野兽和乱兵。可咱们汉人,就像这黄河里的石头,再大的浪头,也冲不散。” 韩成功喝了口热汤,暖意从喉咙一直流到心里。他忽然想起斥候带回的消息,想起燕军的铁蹄,想起那些将要离开的百姓。他握紧了手里的碗,陶碗的边缘硌得手心有些疼。 “走吧,”他对花如月说,“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两人并肩走下望楼,暮色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道依偎在一起的脊梁。坞堡里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在秋夜里闪着微弱却坚定的光,如同乱世中不肯熄灭的希望。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42139.) 。 第四十五章《南望东晋》 石擒虎的重锤被吊在黑石坞大门上第三日,韩成功终于在晒谷场的石碾上坐住了。夯土墙根的野菊开得正盛,黄灿灿的花瓣沾着露水,被往来搬运石块的乡勇踩碎了不少,混着泥土散发出清苦的香。他手里攥着根竹枝,在碾盘上划着弯弯曲曲的线,像条找不到出路的蛇。 “校尉,城东南角的豁口补好了。”陈玉扛着把泥抹子走过来,独眼里沾着灰,“老铁匠说,那几匹缴获的战马杀了太可惜,不如留着拉碾子,能省不少力气。”他蹲下身,看着碾盘上的划痕,“您又在琢磨啥?这线画得跟狼牙谷的山道似的。” 韩成功把竹枝往地上一扔,拍了拍手上的灰:“琢磨出路。”他望着南边的山峦,层叠的峰峦在雾里若隐若现,像道推不开的屏障,“石擒虎跑了,可慕容家的人迟早会来。咱们这巴掌大的坞堡,能挡几次?” 陈玉的脸沉了沉。他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打了胜仗的欢喜劲儿还没过去,不愿往坏处想。“那……咱们往南投大晋?”他的声音有点发虚,“听说南边的官老爷瞧不上咱们这些流民,去了也是受气。” “总比被鲜卑人当牲口强。”韩成功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忘了羯兵怎么对待汉人的?忘了那些被挑在枪尖上的孩子?”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块石头砸在陈玉心上。 正在晒草药的花如月听见了,把竹匾往地上一放,走了过来。她的裙摆沾着草屑,鬓角别着朵野菊,是今早给伤员换药时顺手摘的。“我赞成校尉的主意。”她从怀里掏出张泛黄的地图,是花家祖传的洛阳至建康路线图,边角已经磨得发毛,“家父生前说过,晋虽偏安江南,终究是汉家正统。咱们去投效,总比在北地被胡骑追着杀强。” “可谁去送信?”陈玉挠了挠头,“去建康少说几千里路,路上关卡重重,羯兵、鲜卑兵到处都是,不是闹着玩的。” 韩成功没说话,目光扫过晒谷场。乡勇们正在修复被撞坏的箭楼,孩子们帮着捡拾碎石,张寡妇带着妇女们在石臼旁舂米,木槌撞击石臼的声音“咚咚”响,像在敲打着谁的心弦。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场边劈柴的那个壮实身影上。 “陈武。”韩成功喊了一声。 那身影猛地回过头,手里的斧头还举在半空。陈武比韩成功穿越过来时大不了几岁,二十出头的年纪,肩膀宽得像座山,胳膊上的肌肉疙瘩随着动作滚动。他是最早跟着校尉突围的老兵,洛阳城破时被羯兵砍了三刀,愣是凭着股狠劲活了下来,脸上那道从眉骨到下颌的疤,就是那时留下的。这半年来,他沉默寡言,却总在最险的时候冲在前面,上次夜袭羯兵营,他一人砍翻了三个哨兵,胳膊被箭射穿了都没吭声。 “校尉!”陈武扔下斧头,大步跑过来,军靴在地上踩出深深的印子,“找俺有事?” 韩成功看着他眼里的光,那是种混杂着血性和信赖的光,从他刚穿越过来时就见过。“我想让你去趟建康。”他开门见山,“带着我的信,去见大晋的镇北将军,就说黑石坞有两百汉家儿郎,愿为朝廷守北境,求朝廷赐些粮草军械。” 陈武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俺去!”他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大手在衣襟上蹭了蹭,“俺这条命是校尉救的,别说去建康,就是刀山火海,俺也闯给您看!”他忽然想起什么,又补充道,“俺在洛阳时跟着商队走过几趟南路,知道哪段路好走,哪处有水源,饿不着!” “不是让你去拼命。”韩成功按住他的胳膊,能感觉到肌肉下的骨头硬得像铁,“是让你去送信,去看看路。路上机灵点,能绕就绕,别硬闯。遇到胡兵就躲,遇到汉人村庄就多打听,记着,活着比啥都重要。” 花如月已经回屋取了个蓝布包袱,里面包着几件换洗衣物、一小袋炒熟的粟米,还有个小陶罐,装着止血的金疮药。“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她把包袱递过去,“地图我抄了份新的,重要的关卡都标了出来。遇到盘查就说你是南逃的货郎,这是我家以前做生意的路引,上面有洛阳商号的印,或许能用上。”她顿了顿,又从腕上褪下只银镯子,塞到包袱里,“这个你带着,万一钱不够,能换点盘缠。” 陈武接过包袱,抱在怀里,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谢花小姐。”他咧嘴笑了,疤痕在脸上扯出狰狞的纹路,眼神却格外真诚,“这镯子俺不能要,您留着……” “让你拿着就拿着。”花如月把包袱往他怀里推了推,“到了建康,总不能空着手见人。买点茶叶点心当敲门砖,比啥都管用。” 接下来的三天,黑石坞都在为陈武的出行做准备。老铁匠连夜给他打了把短刀,藏在靴筒里,刀鞘上裹着麻布,看着像根普通的铁条,他却反复打磨了三遍,说“这刀砍胡兵的脖子,准能一刀断”;王二把自己最顺手的那张弓送给了他,还塞了二十支箭,都是用羯兵的箭头改造的,箭杆是精心挑选的桑木,说“这弓射程远,遇着狼群都能应付”;张寡妇蒸了三十个麦饼,硬得能硌掉牙,却能顶饿,她还往陈武怀里塞了块盐巴,用布层层包好:“路上别省着吃,有力气才能走得远。这盐比金子金贵,兑水喝也能顶半顿饭。” 乡勇们也凑了些东西,有人给了块从羯兵身上剥的羊皮,能挡挡风寒;有人给了个陶壶,是从破庙里捡的,装水不洒;连最小的小三子都把自己攒的半块马肉干塞给了他,说“叔叔,这个给你,吃饱了好杀羯兵”。 出发前一夜,韩成功把陈武叫到望楼。月光透过箭垛的缝隙洒进来,在地上拼出破碎的银斑。他从怀里掏出块玉佩,是原身母亲留下的遗物,玉质不算好,却被摩挲得光滑温润,上面刻着个模糊的“韩”字。“这个你带上。”他把玉佩塞进陈武手里,“到了建康,找机会把它献给镇北将军,就说是冉魏旧部的一点心意。不求他立刻发兵,只求他记着北边还有咱们这些汉人在扛着。” 陈武攥紧玉佩,指节泛白:“校尉放心,俺一定把信送到!要是俺回不来……” “胡说什么!”韩成功打断他,声音沉了些,“我还等着你来回路过狼牙谷,给我讲讲那边的地形呢。你不是说过,那谷里有处山洞能藏百人?等你回来,咱们就去修修,以后再遇着兵祸,也有个退路。”他拍了拍陈武的后背,力道不轻,“记住,黑石坞的弟兄们等着你的消息,那些新来的流民也盼着能有个安稳处,你肩上扛着的不是一封信,是两百多口人的指望。” 陈武的眼圈红了,用力点了点头,喉结滚动了几下,没说出话。他转身往楼下走,刚到楼梯口,就撞见花如月端着碗热汤上来,碗里飘着几块肉,是坞堡里最后一点腊肉,原本是给伤员补身子的。“趁热喝了。”她把碗递过去,“路上冷,暖暖身子。这肉是用松枝熏过的,能败火,别嫌腥。” 陈武接过碗,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连汤渣都没剩。“俺走了!”他对着望楼上的韩成功和花如月拱了拱手,大步流星地往北门走。经过晒谷场时,见十几个乡勇举着火把站在那里,都是跟他一起从洛阳逃出来的老兵。 “武子,到了南边给俺们带句话,就说俺们还在黑石坞杀羯兵呢!” “路上小心!等你回来喝庆功酒!” “要是见着大晋的官老爷,给俺们骂两句,让他们别光顾着在江南享乐!” 陈武回过头,对着众人狠狠鞠了一躬,转身消失在夜色里。火把的光映着他的背影,在山道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像条倔强的线,一头连着黑石坞,一头通向遥远的南方。 韩成功站在望楼上,看着那道影子渐渐淡去,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他知道这一路有多难,从黑石坞到建康,千里迢迢,胡骑遍地,饿殍盈路,陈武这一去,说是九死一生都不为过。可他别无选择,黑石坞就像片孤舟,在乱世的浪涛里漂着,总得找根缆绳系着,东晋或许不是最好的选择,却是唯一的选择。 “他会回来的。”花如月站在他身边,声音轻得像叹息,手里攥着块没绣完的帕子,针脚歪歪扭扭,“陈武是个有福气的,上次在孟津渡口被羯兵围了,愣是凭着口气杀出条血路,这次也一定能行。” “我知道。”韩成功望着南方,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我只是在想,等他带回消息,咱们该怎么跟东晋的人打交道。那些士族老爷眼高于顶,怕是没那么容易接纳咱们这些‘粗鄙武夫’。”他想起花谦那副嘴脸,就觉得胸口发闷,“到时候少不了受气,说不定还会被他们当枪使,去跟鲜卑人拼杀,当炮灰。” “总会有办法的。”花如月的声音里带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家父常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咱们是为了汉家百姓,又不是为了自己谋私利,他们没理由拒绝。真要是遇到难处,咱们就凭本事说话,黑石坞的弟兄能打,能守,能种地,不是只会伸手要饭的废物。” 天色渐亮时,陈玉带着人在坞堡外操练。长枪刺向草人的声音“噗噗”响,乡勇们的呐喊声震得晨露从草叶上滚落。韩成功看着那些年轻的面孔,有的还是孩子,脸上还带着稚气,却已经能握紧兵器,喊出杀胡的口号。他忽然觉得心里踏实了些,不管前路多难,至少他们还有彼此,还有这方小小的坞堡,还有一颗守护汉家火种的心。 “走,去看看田地里的粟种。”韩成功对花如月说,“孙木匠说,再有半月就能下种了,得提前把水渠修宽点。陈武走了,咱们的日子还得过,黑石坞还得守,不能等,不能靠,得自己挣出条活路来。” 花如月点点头,跟在他身后往坞堡里走。晨光洒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紧紧依偎的藤蔓。远处的山道上,陈武的身影早已看不见了,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带着黑石坞的希望,正一步步走向南方,走向那个或许能让他们真正安身立命的地方。而他们,将在这里守着,等着,把这黑石坞筑得更牢,等着远方的消息,也等着春天的粟米抽芽。(本卷终)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42196.) 。 第四十四章《虎啸而逃》 天光刺破云层时,黑石坞的血腥味浓得化不开。韩成功踩着黏脚的血泥往东门走,断矛和羯兵的尸体堆在墙根,被乡勇们七手八脚地往板车上拖。有个半大孩子蹲在尸体旁,用石块一下下砸着羯兵的头盔,嘴里念叨着“砸死你个羯狗”,小脸溅满了黑褐色的血点。 “小三子,别玩了。”韩成功走过去,把孩子拉起来,“让张寡妇给你擦擦脸,去伙房帮着烧火。”他的手掌触到孩子后背,能感觉到细瘦的脊梁骨在颤抖——不是害怕,是激动。 孩子梗着脖子挣开:“俺要跟着杀羯兵!俺爹就是被他们杀的!” 韩成功心里一沉,没再说话。这乱世里的孩子,早就被仇恨磨成了带刺的野草。他转头看向望楼,花如月正踮着脚往远处眺望,素白的襦裙下摆沾了块暗红的血渍,在晨光里格外刺眼。 “看出啥了?”他顺着木梯爬上望楼,左臂的伤口被牵扯得生疼,昨夜跟石擒虎硬拼那几下,震得骨头缝都在发酸。 花如月指着西北方的山道:“羯兵营地的炊烟比昨天稀了一半,刚才有几个黑影往洛阳方向跑,像是逃兵。”她递过来块烤得焦脆的麦饼,“孙木匠说,他今早去谷里拾柴,见着十几个羯兵被咱们的竹签子扎穿了腿,躺在那儿哀嚎,没人管。” 韩成功咬了口麦饼,粗粝的麸皮剌得嗓子发疼。“没人管才好。”他望着远处的群山,“石擒虎要是还想打,绝不会丢下伤兵不管。”这是他在现代警匪片里学来的道理,一支还能打的队伍,是绝不会轻易抛弃同伴。 “那他们是要跑?”花如月的眼睛亮了些,手里的药箱往石台上放得重了些,陶瓶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嗯,他们想逃。”韩成功道,指尖在夯土墙的裂缝里抠出块干泥,“石擒虎那老狗,现在怕是连挥锤的力气都没了。”他忽然想起昨夜石擒虎后退时,右腿明显打了个趔趄,那道旧伤终究是拖垮了这头凶虎。 正说着,陈玉喘着粗气爬上望楼,独眼亮得像燃着的炭:“校尉!斥候回报,羯兵营里炸营了!好多人在抢马,还有人提着行李往北边跑,石擒虎正在营里杀人,可根本拦不住!” “好!”韩成功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捏得发白,“他娘的,终于撑不住了!” 花如月却皱起眉:“会不会是诈逃?故意引咱们出去?” “不像。”韩成功摇头,目光扫过坞堡里忙碌的身影,“他们要是想诈逃,就不会让逃兵往洛阳跑。那方向离咱们最近,最容易被咱们发现。”他对陈玉说,“再派两个斥候,跟得远点,看看他们是不是真要撤。告诉弟兄们,把短矛和滚木都备着,防着他们狗急跳墙。” “俺这就去!”陈玉转身就跑,木梯被踩得“咯吱”响,像随时会散架。 日头升到头顶时,斥候回来了,带回个更惊人的消息:石擒虎杀了三个带头逃跑的百夫长,把人头挂在营门口,可照样拦不住溃散的士兵,有个小队甚至带着两匹战马投靠了附近的鲜卑部落。 “粮草也快没了。”斥候是个十五岁的少年,脸上还带着稚气,说起羯兵的窘境却眼睛发亮,“他们昨天就开始杀战马充饥,营里的马粪都被捡去煮了,臭得老远都能闻见。” 韩成功听得心里畅快,却没表露出来。他让王二把那两个羯兵俘虏带上来,就是昨夜从陷阱里拖出来的,腿上扎满了竹签,此刻瘫在地上像两条烂泥鳅。 “知道你们将军要跑吗?”韩成功蹲在他们面前,长戟的月牙刃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羯兵们哆哆嗦嗦地摇头,其中一个突然哭喊起来:“将军说了,只要能回到洛阳,就给咱们每人赏三个汉女……可俺们不想走了,俺们想投降……” “投降?”韩成功冷笑一声,“你们烧杀抢掠的时候,想过会有今天?”他站起身,对王二说,“带他们去修城墙。” 花如月看着羯兵被拖走的背影,轻声说:“其实……可以问问他们石擒虎的具体部署,说不定能知道他打算从哪条路逃。” “不用问。”韩成功望着洛阳方向,“他只有一条路,穿狼牙谷走,那是回洛阳的近路,也是最险的路。”他对身边的乡勇喊,“李三,去告诉陈玉,带五十人,把狼牙谷入口的吊桥砍断,多堆点石头,别让羯兵顺顺当当过去!” “是!”李三脆生生地应着,转身跑下望楼。 午后的风突然变得燥热,吹得人眼皮发沉。韩成功靠在箭垛上打盹,梦见自己又开着网约车在雨夜穿行,乘客是个穿羯兵皮甲的壮汉,手里提着颗血淋淋的人头,吓得他一脚踩了刹车…… “校尉!醒醒!”花如月的声音把他拽回现实,她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羯兵动了!他们在拆营!” 韩成功猛地睁开眼,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羯兵的营地果然乱成了一锅粥,有人在拔帐篷,有人在牵马,还有人举着刀互相砍杀,显然是为了争夺最后一点粮草。石擒虎那匹标志性的黑马被几个亲兵护着,正往狼牙谷的方向走,马上的人影佝偻着,像是被抽走了骨头。 “他娘的,跑得多快!”陈玉不知何时爬上了望楼,手里攥着块啃了一半的马肉干,“要不要追?俺带弟兄们去抄他们后路,保准能砍了石擒虎那老狗的脑袋!” 韩成功摇摇头:“不追。”他指着狼牙谷的方向,“让他们去钻谷,李三他们早把路堵死了,够他们喝一壶的。咱们守好坞堡,别中了调虎离山计。”他心里清楚,穷寇莫追,更何况是石擒虎这种被逼到绝境的凶徒,逼急了只会跟你拼命。 花如月把水壶递过来:“说得对,咱们耗不起。”她的指尖在壶身上划了划,“刚才清点了,这次咱们死了十一个弟兄,伤了二十三个,粟米还够吃十天,野菜得再去山里挖……” “这些都不急。”韩成功喝了口凉水,甘甜的滋味顺着喉咙往下淌,“等石擒虎彻底滚了,咱们再慢慢弄。”他看着花如月被太阳晒得发红的脸颊,忽然觉得这乱世里的安稳,就藏在这些琐碎的盘算里。 傍晚时分,去狼牙谷侦查的李三回来了,跑得满头大汗,嗓子哑得像破锣:“校尉!成了!羯兵进谷的时候,吊桥塌了,摔死了十几个!石擒虎气得用锤砸石头,把胳膊都砸肿了,最后没办法,只能让士兵们搭人梯过,现在还卡在谷里呢!” “好!”韩成功一巴掌拍在箭垛上,震得尘土簌簌往下掉,“这老狗,总算知道疼了!” 消息传回坞堡,百姓们顿时欢呼起来。张寡妇带着几个妇女,把仅有的几坛米酒搬了出来,给受伤的乡勇们每人倒了一小碗。孩子们围着篝火唱歌,唱的是不知谁编的小调:“韩校尉,本事大,杀羯狗,保咱家……” 韩成功站在望楼最高处,听着下面的欢笑声,心里却没多少轻松。他知道,石擒虎只是暂时退了,这乱世还长着呢,前燕的鲜卑人,南边的东晋,还有那些散落在各处的胡兵,迟早还会找上门来。 “在想什么?”花如月端着碗野菜汤走过来,汤里飘着几粒粟米,是她特意省出来的。 “在想以后。”韩成功接过碗,热气模糊了视线,“等过些日子,咱们得把坞堡的墙再砌高点,挖条护城河,再多打些兵器……” “一步一步来。”花如月打断他,声音轻柔却坚定,“先把眼下的日子过好,把弟兄们的伤养好,把地里的粟米种上。”她望着远处渐渐隐入暮色的狼牙谷,“石擒虎跑了,黑石坞就能喘口气了,这就够了。” 韩成功没说话,只是喝了口野菜汤。苦涩的滋味里,竟品出了点回甘。 夜半时分,斥候最后一次回报:石擒虎带着残兵终于走出了狼牙谷,往洛阳方向狼狈逃窜,一路上丢盔弃甲,连他最宝贝的那柄重锤都扔在了谷里,被陈玉派人捡了回来,当成了黑石坞的战利品。 “总算走了。”王二打着哈欠,把头盔往地上一扔,“这下能睡个安稳觉了。” 韩成功却让李三把石擒虎的重锤挂在坞堡大门上,锤头朝外,上面的血槽还凝着黑褐色的血渍。“让所有人都看看,”他对围拢过来的乡勇和百姓说,“羯兵不是打不败的,只要咱们拧成一股绳,再凶的老虎也能让他变成丧家犬!” 人群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有人把韩成功抬起来抛向空中,喊着“韩将军”、“韩将军”。韩成功在空中看着下面一张张激动的脸,忽然觉得肩膀上的担子更重了。 这不仅仅是一场胜利,更是这些在乱世里挣扎的人,重新燃起的活下去的希望。 他被放下时,花如月递过来块干净的麻布,让他擦去脸上的汗。“以后,黑石坞就真的安全了吗?”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会的。”韩成功看着大门上那柄狰狞的重锤,语气无比坚定,“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任何人再欺负到咱们头上。” 月光洒在黑石坞的夯土墙上,把那柄重锤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道守护的屏障。远处的山林里传来几声狼嚎,却再也吓不倒坞堡里的人了。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42230.) 。 第四十三章《陷阱杀敌》 马肉的香气还没散尽,韩成功已经带着人摸到了黑石坞外的山道上。残月挂在西边的山脊上,把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根根歪歪扭扭的木桩。他蹲在块巨石后面,手里拿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石屑被夜风卷着,粘在他汗湿的额头上。 “校尉,真要在这儿设伏?”陈玉的声音压得极低,他刚啃了半块马肉,嘴角还沾着油星,“石擒虎刚吃了亏,还敢来?” “怎么不敢?”韩成功用树枝敲了敲地面,“这老狗最是记仇,昨夜折了那么多人,今晚肯定要发疯。他以为咱们打了胜仗会松懈,正好给咱们送人头。”他指着前面的窄谷,“看见没?这地方两边是山,中间就这么条道,正好够两匹马并行,是他回营的必经之路。” 陈玉眯起独眼瞅了瞅,恍然大悟:“您是想把他们往这儿赶?” “不止。”韩成功笑了笑,露出两排白牙,“让弟兄们把早上埋的竹签子再往深点插,上面铺层薄土,撒点枯树叶,别让人看出来。王二带十个人去谷口,等羯兵进来了,就把准备好的断木推下去,堵死他们的退路。” “高!”陈玉猛地一拍大腿,又赶紧捂住嘴,“俺这就去办!” 韩成功看着他猫着腰消失在夜色里,心里踏实了些。昨夜的胜利虽然解气,但羯兵主力还在,石擒虎手里少说还有三百人,硬拼肯定不划算。只有用陷阱,用这些不用费多少力气却能杀人的玩意儿,才能一点点磨掉羯兵的锐气。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月光下,能看见坞堡的轮廓像头伏在地上的巨兽,花如月应该还在给伤员换药,那些被羯兵箭矢划伤的弟兄,今晚怕是又睡不安稳了。 “校尉,都弄好了。”王二跑回来,他的手上沾着泥,“谷口的断木也码好了,只要您一声令下,保证砸得羯兵哭爹喊娘。” “再去弄点干柴,堆在谷里两边的山坡上。”韩成功补充道,“多弄点,越干越好。” 王二愣了愣:“您要放火?” “烧不死他们,也得让他们褪层皮。”韩成功的眼神在月光下闪着冷光,“羯兵不是喜欢烧杀抢掠吗?今天就让他们尝尝被烧的滋味。” 三更刚过,远处就传来了马蹄声。不是整齐的步伐,而是杂乱无章的狂奔,夹杂着羯兵的怒骂和惨叫,显然是败兵在逃命。韩成功对身边的弟兄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握紧了手里的短矛。 最先冲进窄谷的是十几个羯兵,他们丢盔弃甲,有的还拖着伤腿,只顾着往前跑,根本没注意脚下。突然,最前面的两个羯兵惨叫着摔倒,脚下的薄土裂开,露出密密麻麻的竹签子,尖梢上立刻染满了鲜血。 “有陷阱!”后面的羯兵惊呼着想要停下,可后面的人还在往前冲,根本刹不住脚,一个个像下饺子似的掉进陷阱里,惨叫声此起彼伏。 “动手!”韩成功低喝一声,手里的短矛猛地掷了出去,正中一个想要转身逃跑的羯兵后心。 谷两边的山坡上顿时响起了喊杀声,滚木礌石像雨点似的砸下来,砸得羯兵头破血流。陈玉带着人从侧面冲了出来,手里的环首刀劈得虎虎生风,没等羯兵反应过来,就砍倒了一片。 “往谷外跑!”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剩下的羯兵如梦初醒,疯了似的往谷口冲。可他们刚跑到谷口,就看见王二带着人把断木推了下来,“轰隆”一声,谷口被堵得严严实实。 “完了……”有羯兵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 韩成功站在山坡上,看着谷里乱作一团的羯兵,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吹亮了,对身边的弟兄们说:“把柴扔下去!” 早就准备好的干柴被推下山坡,散落在羯兵中间。韩成功把火折子往柴堆上一扔,火苗“腾”地一下窜了起来,借着夜风,很快就烧得通红。 “救命啊!” 羯兵们在火海里惨叫着,有的被烧得满地打滚,有的想往陷阱里跳,却被竹签子扎得更惨。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把韩成功他们的脸照得忽明忽暗,像一群从地狱里来的索命鬼。 “校尉,石擒虎那狗东西没来!”陈玉跑上来,脸上沾着血,“这都是他的败兵!” 韩成功皱了皱眉。石擒虎没来?难道他识破了自己的计谋?还是说,他另有打算? 就在这时,谷外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伴随着熟悉的重锤撞击声。 “是石擒虎!”有人喊道,“他带人大举进攻东门了!” 韩成功心里咯噔一下。好个石擒虎!居然玩了这么一手,用败兵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自己却带着主力去攻东门! “陈玉,你带二十人留下,收拾残局,别让一个羯兵跑了!”韩成功当机立断,“其他人跟我回援东门!” “是!” 韩成功带着人往东门跑,夜风里混杂着血腥味和焦糊味。他心里暗暗着急,东门的防御虽然不算弱,但大部分主力都被他带出来设伏了,万一被石擒虎攻破,后果不堪设想。 离东门还有一箭地时,就听见花如月的声音在喊:“弟兄们挺住!把‘迷魂汤’扔下去!”紧接着是羯兵的惨叫声和咳嗽声。 韩成功松了口气。花如月果然有办法,知道用“迷魂汤”拖延时间。 “弟兄们,跟我冲!”韩成功拔出环首刀,率先冲了出去。 东门的战斗正打得激烈。羯兵像疯了一样往城墙上爬,石擒虎亲自擂鼓,他的右腿还没好利索,站在鼓旁一瘸一拐的,却依旧吼声震天:“给老子冲!破了坞堡,女人孩子随便你们抢!” 城墙上的乡勇们已经快撑不住了,有的人被流箭射中,还咬着牙把爬上城墙的羯兵推下去。花如月站在箭垛后面,手里拿着个陶罐,正把“迷魂汤”往羯兵堆里扔,褐色的药汁溅在羯兵身上,立刻让他们咳嗽不止,头晕眼花。 “韩校尉回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乡勇们顿时士气大振。 韩成功带着人从侧面杀了过去,短矛像雨点似的掷向羯兵,打得他们措手不及。“石擒虎!你的败兵已经被老子收拾了,你也留下来吧!” 石擒虎看到韩成功,眼睛顿时红了,他扔掉鼓槌,抄起身边的重锤就冲了过来:“汉狗!老子杀了你!” “来得好!”韩成功也不含糊,挥舞着环首刀迎了上去。 两人你来我往,战在一处。石擒虎的重锤势大力沉,每一击都带着呼啸的风声,韩成功不敢硬接,只能靠着灵活的身法闪避,寻找反击的机会。 “你就这点本事?只会躲吗?”石擒虎怒吼着,重锤横扫,逼得韩成功连连后退。 韩成功没说话,他在等一个机会。他知道,石擒虎的右腿旧伤未愈,刚才又擂了那么久的鼓,肯定已经疼得受不了了。 果然,石擒虎又一锤砸过来时,右腿微微一瘸,动作慢了半拍。 就是现在! 韩成功抓住这个机会,不退反进,环首刀贴着锤杆滑了过去,直取石擒虎的手腕。 “啊!”石擒虎惨叫一声,手腕被划开一道口子,重锤“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韩成功得势不饶人,刀势一变,直指石擒虎的咽喉。 就在这时,几个羯兵扑了上来,挡在石擒虎面前。“将军快走!” 韩成功的刀被挡住,石擒虎趁机往后退,被亲兵护着,头也不回地往营地跑。 “追!”韩成功喊道。 乡勇们士气大振,跟着韩成功往外冲,羯兵们没了主将,顿时溃不成军,跟着石擒虎一起逃窜。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东门内外,到处都是羯兵的尸体和兵器,火把的光芒在血泊里跳动,像一颗颗不安分的鬼火。 韩成功靠在城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胳膊被石擒虎的锤风扫到,火辣辣地疼,但心里却透着一股畅快。 “校尉,您没事吧?”花如月跑过来,手里拿着块干净的麻布,小心翼翼地给他擦拭脸上的血污。 “没事。”韩成功笑了笑,“石擒虎这次吃了大亏,短时间内不敢再来了。” “嗯。”花如月点点头,眼里却闪过一丝忧虑,“可他毕竟还有不少人,咱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放心吧。”韩成功拍了拍她的手,“我已经让人在他们回营的路上又设了几处陷阱,就算他们想回来,也得扒层皮。”他望着远处黑漆漆的山林,“这乱世,就是这样,你不杀他,他就杀你。咱们能做的,就是让自己活得更久一点。” 花如月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帮他处理伤口。月光洒在两人身上,给这血腥的战场添了一丝温情。 远处,陈玉带着人回来了,押着十几个俘虏,个个面如死灰。“校尉,都收拾干净了,一共杀了六十七个羯兵,抓了十五个活的,还缴获了不少兵器和战马。” “好样的!”韩成功赞许地说,“把俘虏关起来,明天让他们去修城墙,好好‘赎罪’。” “是!” 韩成功抬头望了望天空,残月已经西沉,东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新的一天就要来了,虽然前路依旧充满荆棘,但他知道,只要身边有这些弟兄,有花如月,他就有勇气走下去。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42237.) 。 第四十二章《将计就计》 日头偏西时,黑石坞的空气像块浸了油的棉絮,闷得人喘不过气。韩成功蹲在西边断崖的灌木丛里,手里攥着根削尖的木桩,指尖在粗糙的木头上蹭出细刺。崖下的风卷着尘土往上涌,带着股羯兵营地飘来的马粪味,他却纹丝不动,眼睛盯着远处山道上的动静。 “校尉,都按您的意思布置好了。”陈玉猫着腰凑过来,他的甲胄上缠满了藤蔓,活像块会喘气的石头,“断崖下面挖了三道壕沟,埋了四十根木桩,滚木礌石也备足了,保证羯兵掉下来就别想爬上去。”他往手心啐了口唾沫,“那两个细作果然往西边瞟了好几眼,被王二揍了一顿,哭着喊着说要去给石擒虎报信呢。” 韩成功嘴角勾了勾,没说话。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越是让细作觉得有机可乘,石擒虎就越会往陷阱里钻。他拍了拍陈玉的肩膀,声音压得极低:“记住,等羯兵爬到一半再动手,别太早暴露。我带三十人守在东门,假装被他们牵制,你们这边得干净利落。” “放心吧!”陈玉的独眼在藤蔓缝隙里闪着光,“俺让弟兄们把短矛都淬了粪水,就算扎不死他们,也得让他们烂个窟窿!” 韩成功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望着坞堡里忙碌的身影,花如月正带着妇女们往陶罐里装“迷魂汤”,褐色的药汁晃出陶罐沿,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几个孩子蹲在旁边,手里拿着捡来的碎石块,学着大人的样子往假想的羯兵身上扔,嘴里还喊着“杀羯狗”。 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暖流。这就是他要守护的东西——不是什么功名,也不是什么地盘,就是这些在乱世里挣扎求生的人,这些哪怕只剩下一块石头也要跟敌人拼到底的血性。 “校尉,花小姐让您过去一趟。”王二跑过来,他的胳膊上缠着新的麻布,是早上假装训斥细作时被“误伤”的,“她说给您备了点吃的。” 韩成功跟着王二往伙房走,路过军械库时,听见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老铁匠正把最后一把短矛递给徒弟,通红的矛尖在冷水里淬过,泛着青幽幽的光。见韩成功路过,他咧开没牙的嘴笑了:“校尉,都准备好了,三十把短矛,十顶头盔,够用了!” “老叔辛苦了。”韩成功停下脚步,“等打完这仗,我让弟兄们给你砍棵最粗的枣木,给你做个新砧子。” 老铁匠的独眼里泛起泪光,连连点头:“好,好……” 伙房里,花如月正把一块烤得焦黄的野兔肉往陶碗里装。见韩成功进来,她赶紧把碗递过来:“快吃点,晚上怕是没机会吃东西了。”她的指尖在碗沿蹭了蹭,“那两个细作,我让张寡妇盯着呢,他们往西边跑的时候,我故意让她们‘没看住’。” 韩成功接过碗,咬了一大口兔肉。肉质有点柴,却带着股烟火气的香。“委屈你了。”他含糊地说,早上花如月对着羯兵使者装害怕时,声音里的颤抖不像是演的。 “不委屈。”花如月摇摇头,从怀里掏出块麻布,上面用炭笔写着几行字,“这是我按孙木匠说的,标出来的断崖最陡的地方,陈玉他们埋伏在这些位置最好。”她指着其中一行,“这里有块突出的岩石,羯兵肯定会从这里往上爬,让弟兄们多备点滚木。” 韩成功看着麻布上清秀的字迹,忽然觉得这女子比他想象的还要细心。他把最后一口兔肉咽下去,把碗往石台上一放:“我去东门了,你看好家。” “嗯。”花如月点点头,忽然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小心点。”她的指尖有些凉,却带着股让人安心的力气。 韩成功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等着我回来。” 夜幕像块巨大的黑布,慢悠悠地盖住了整个山谷。黑石坞里的火把大多灭了,只有东门还亮着几盏,昏黄的光线下,十几个乡勇有气无力地靠在城墙上,像是随时会睡过去。 韩成功靠在箭垛后面,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远处的羯兵营里一片死寂,连马嘶声都没有,静得让人心里发毛。他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石擒虎肯定在等着天黑透,等着他们放松警惕。 “校尉,你说羯兵真会从西边来?”旁边的李三小声问,他手里攥着把短矛,手心全是汗。 “会来的。”韩成功的声音很稳,“石擒虎那种人,最喜欢捡便宜,他觉得西边好欺负,就一定会往西边钻。”他拍了拍李三的肩膀,“别紧张,等会儿听我号令,喊得凶点,让羯兵以为咱们真的被牵制住了。” 李三点点头,使劲咽了口唾沫。 一更天过了,没动静。 二更天过了,还是没动静。 城墙上的乡勇们开始有些松懈,有几个甚至靠在墙上打起了盹。韩成功掐了自己一把,保持清醒。他知道,石擒虎在等,等他们熬不住,等他们以为今晚不会有战事。 就在三更天快到的时候,西边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从断崖上掉了下去,紧接着是几声压抑的惨叫,很快又归于寂静。 来了! 韩成功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对身边的乡勇们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准备好,喊起来!” 几乎就在同时,东门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羯兵的呐喊:“汉狗们,快开门投降!不然杀你们个片甲不留!” “杀啊!冲进去抢女人!” “石将军说了,谁先攻破城门,赏十斤酒!” 城墙上的乡勇们立刻“惊醒”,慌慌张张地拿起兵器,嘴里胡乱喊着:“羯兵来了!羯兵来了!” “快放箭!放箭!” “妈呀,太多了!挡不住了!” 韩成功混在人群里,故意装作慌乱的样子,指挥着乡勇们往城下扔石头,嘴里喊得比谁都凶,却没真的往人多的地方扔。他知道,这只是石擒虎的疑兵,目的是牵制住他们,让西边的偷袭能顺利进行。 “校尉,西边好像打得挺热闹!”王二凑过来,压低声音说,“刚才又听见几声惨叫,还有滚木的声音!” “好!”韩成功心里一喜,“让弟兄们再喊得凶点,把动静搞大点,让石擒虎以为咱们真的顾不上西边了!” 城门外的羯兵还在疯狂地叫骂,用撞木撞击城门,发出“咚咚”的巨响,震得城墙上的尘土簌簌往下掉。有几个羯兵甚至想爬上城墙,被乡勇们用短矛捅了下去,惨叫着掉进壕沟里。 就在这时,西边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呐喊声,夹杂着陈玉标志性的大嗓门:“弟兄们,给我杀!别让羯狗跑了!” 紧接着是羯兵的惨叫声、战马的嘶鸣声、兵器的碰撞声,乱成一团,却透着股溃败的绝望。 韩成功知道,陈玉那边得手了。他立刻对乡勇们喊道:“弟兄们,西边的羯兵被咱们打退了!现在轮到咱们了!给我狠狠地打!” 乡勇们顿时士气大振,不再装样子,真刀真枪地往城下招呼。短矛、石头、“迷魂汤”一起往下扔,城门外的羯兵猝不及防,被打得晕头转向,惨叫着往后退。 “撤!快撤!”领头的羯兵见势不妙,大喊着往后跑,剩下的羯兵也跟着溃散,连撞木都扔在了城下。 东门的战斗很快就结束了。韩成功顾不上清理战场,带着乡勇们往西边跑。还没到断崖,就看见陈玉带着弟兄们押着十几个俘虏往回走,个个脸上带着兴奋的红光。 “校尉!您看俺们抓了多少羯狗!”陈玉把手里的短矛往地上一拄,矛尖还滴着血,“石擒虎那狗东西果然带了两百多人从西边爬上来,被俺们一阵滚木礌石砸下去,死伤了一大半,剩下的都成了俘虏!” 韩成功看着断崖下的惨状,心里一阵快意。那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十具羯兵的尸体,有的被木桩刺穿了胸膛,有的被滚木砸扁了脑袋,壕沟里的血顺着水流下来,在月光下泛着暗红的光。 “石擒虎呢?”韩成功问道。 “那狗娘养的跑得快!”陈玉啐了一口,“他带着残兵往北边跑了,俺想追,又怕您这边需要人,就没敢追太远。” “不用追了。”韩成功摇摇头,“他吃了这么大的亏,短时间内肯定不敢再来了。”他看着那些俘虏,个个吓得瑟瑟发抖,有的还在哭哭啼啼,“把他们关起来,明天让他们去修城墙,算是给他们个赎罪的机会。” “凭啥给他们赎罪?直接砍了算了!”一个乡勇愤愤不平地说,他的哥哥就是被羯兵杀的。 “砍了太便宜他们了。”韩成功看着他,“让他们活着,看着咱们怎么把黑石坞建得越来越好,让他们看着汉人怎么在这片土地上活下去,比杀了他们更解气。” 乡勇们沉默了,过了一会儿,纷纷点头:“校尉说得对!就这么办!” 花如月带着妇女们也赶了过来,手里提着灯笼,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她们脸上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们能行。”她走到韩成功身边,递给他一块干净的麻布,“擦擦吧,脸上都是血。” 韩成功接过麻布,擦了擦脸。麻布上立刻染上了暗红的血渍,不知是羯兵的,还是自己的。他看着花如月,忽然觉得这乱世虽然苦,却也有甜。至少,他不是一个人在拼。 “走,回去喝酒!”韩成功一把揽过陈玉的肩膀,“让张寡妇把那几匹缴获的战马杀了,今晚咱们吃马肉!” “好!吃马肉!” 弟兄们的欢呼声在山谷里回荡,惊起了几只夜鸟,扑棱棱地飞向夜空。月光下,黑石坞的夯土墙像条沉默的巨龙,守护着里面的生机与希望。韩成功知道,这只是一场小胜利,未来还有更多的硬仗要打,但他不怕。只要弟兄们还在,只要这股子血性还在,就没有什么能打垮他们。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44489.) 。 第四十一章《石擒虎的毒计》 羯兵的呐喊声渐渐歇了,夕阳把黑石坞的夯土墙染成一片血红。韩成功靠在东门的箭垛上,看着乡勇们互相搀扶着清理战场,断矛、碎甲和暗红色的血渍混在一起,像幅被揉皱的染布。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短矛,倒钩上还挂着块羯兵的皮甲碎片,铁腥味顺着风钻进鼻腔,呛得人发闷。 “校尉,清点完了。”陈玉的声音带着沙哑,他的胳膊被流箭划了道口子,用麻布胡乱缠着,“咱们死了七个弟兄,伤了十三个,羯兵那边丢下了三十二具尸体,还有五匹战马跑不动,被弟兄们牵回来了。”他往地上啐了口带血的唾沫,“那狗娘养的石擒虎,居然让伤兵冲在前面当肉盾,真他妈不是东西!” 韩成功没说话,只是望着远处羯兵撤退的方向。烟尘还没散尽,隐约能看见石擒虎那匹黑马的影子,像个移动的墨点。他知道,这不是结束,只是暂时的喘息。以石擒虎的性子,吃了这么大的亏,绝不会善罢甘休。 “花小姐让人熬了草药汤,让弟兄们都去喝一碗。”王二提着个陶罐走过来,罐沿沾着褐色的药渣,“她说这药能防伤口发炎,还能解解乏。”他把陶罐往箭垛上一放,自己先舀了一碗,咕咚咕咚灌下去,咂咂嘴,“有点苦,不过比白开水强。” 韩成功接过碗,喝了一口。草药的苦涩里带着点回甘,顺着喉咙往下滑,倒真让紧绷的神经松快了些。“让老铁匠抓紧时间,把缴获的羯兵兵器修修,能用的都用上。”他抹了把嘴,“再打二十把短矛,连夜赶工,明早我要见东西。” “放心吧校尉,老铁匠说今晚不睡了,带着俩徒弟轮着干。”王二拍着胸脯保证,“他还说,要把羯兵的马刀熔了,给您打把新的环首刀,比您现在这把锋利十倍!” 韩成功笑了笑,没接话。他现在更关心的是石擒虎下一步会怎么走。硬攻不行,那羯将会不会耍什么阴招? 夜幕像块浸了墨的破布,一点点盖住黑石坞。乡勇们轮流守夜,火把在城墙上晃来晃去,投下长长的影子。韩成功提着长戟在坞堡里巡查,走到军械库时,听见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火星从窗户缝里钻出来,像群飞舞的萤火虫。 “老叔,歇会儿吧,明天再干。”他推门进去,老铁匠正光着膀子抡大锤,汗珠顺着脊梁骨往下淌,在腰上的旧伤疤上积成小水洼。 “没事,俺这把老骨头还硬朗。”老铁匠把烧红的铁坯往砧子上一放,“多打一把,弟兄们就多一分活命的指望。”他的独眼里闪着光,“俺那儿子,就是被羯兵用这种马刀砍死的,俺得多打几把刀,替他报仇。” 韩成功心里一酸,从怀里掏出块麦饼递过去:“先垫垫肚子,别累垮了。” 老铁匠接过去,掰了一半给旁边打盹的徒弟,自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校尉,您说那石擒虎,明天还会来吗?” “肯定会来。”韩成功望着窗外跳动的火光,“不过他吃了亏,说不定会换种法子。”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像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盯着。 后半夜,守东门的乡勇突然来报:“校尉,羯兵营里来了个骑马的,说是石擒虎派来的使者,要跟您议和。” 韩成功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议和?石擒虎那种嗜杀如命的羯将,会跟他们议和?这里面肯定有猫腻。“把他带进来,别让他靠近城墙,就在吊桥那边等着。” 片刻后,韩成功登上望楼,借着月光往下看。吊桥那头站着个穿黑色皮甲的羯兵,手里牵着匹瘦马,马背上驮着两个鼓鼓囊囊的麻袋。他的腰里别着把弯刀,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坞堡,不像个真正的使者,倒像个探子。 “你家将军让你来干什么?”韩成功的声音在夜风中传开,带着股冷意。 那羯兵抬头望了望,拱了拱手,用生硬的汉话说:“我家石将军说了,韩校尉是条汉子,硬拼下去对谁都没好处。他愿意跟你们议和,这是五十斤盐和十匹布,算是见面礼。”他拍了拍马背上的麻袋,“只要你们交出花如月,再归顺我家将军,以前的事一笔勾销,还能保你们黑石坞平安。” “放屁!”陈玉在旁边忍不住骂道,“想让俺们归顺羯狗?做梦!” 韩成功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别冲动。他盯着那两个麻袋,盐和布在这乱世里可是硬通货,石擒虎肯下这么大的本钱,绝不仅仅是为了花如月。“我要是不答应呢?” 羯兵的脸色沉了沉:“那我家将军说了,明天就带所有弟兄来,踏平黑石坞,到时候男女老少一个不留!”他的语气里带着威胁,眼神却不自觉地往坞堡的角落里瞟,像是在记什么东西。 韩成功心里咯噔一下。这使者根本不是来议和的,是来刺探虚实的!他故意拖延时间,就是想趁机看看坞堡的防御布置。“盐和布我收下了,至于议和的事,我得跟弟兄们商量商量。”他故意提高声音,“你先回去吧,明天这个时候再来,我给你答复。” 羯兵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韩成功会这么痛快。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好,我等你的答复。不过你最好想清楚,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说完,他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往羯兵营的方向跑,跑的时候还不忘回头望了望黑石坞的布局。 “校尉,这狗东西肯定没安好心!”陈玉咬着牙说,“俺去追上去宰了他!” “别追。”韩成功摇摇头,“他是故意让咱们看出破绽的,杀了他,石擒虎正好有借口来攻。”他望着羯兵远去的背影,“你没发现吗?他刚才一直在往西边的断崖看,还数了咱们城墙上的火把。” “那怎么办?”王二急了,“总不能真把花小姐交出去吧?” “当然不能。”韩成功的眼神冷了下来,“石擒虎想让使者探咱们的底细,那咱们就给他演场戏。”他转身对陈玉说,“你去通知弟兄们,今晚故意把西边断崖的守卫撤掉一半,火把也灭几盏,装作那里防御薄弱的样子。” “校尉,那可是真的薄弱啊!”陈玉急了,“西边断崖虽然陡,但小心点还是能爬上来的,撤了守卫,万一羯兵真从那里攻进来……” “就是要让他们以为能攻进来。”韩成功打断他,“你带十个弟兄,埋伏在断崖下面的灌木丛里,多备点滚木礌石,等羯兵爬上来,就给他们来个措手不及。”他又对王二说,“你去告诉花小姐,让她明天故意装作害怕的样子,跟使者说想跟他走,引石擒虎上钩。” “这……”王二有些犹豫,“花小姐怕是不愿意……” “她会愿意的。”韩成功笃定地说,“为了黑石坞的弟兄们,她会答应的。” 果然,当花如月听到这个计划时,虽然脸色有些苍白,却还是点了点头:“只要能守住坞堡,这点委屈算什么。”她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不过你们一定要小心,石擒虎很狡猾,别让他看出破绽。” “放心吧。”韩成功看着她,“我们会布置好一切,绝不让你真的落入羯兵手里。”他忽然想起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自己连羯兵的面都不敢见,而现在,居然能冷静地策划这样的计谋。这乱世,果然能让人快速成长。 第二天一早,韩成功就让人把那五十斤盐和十匹布抬到了晒谷场,故意让所有流民都看见。“石将军说了,只要咱们归顺,以后这样的好处少不了。”他装作犹豫的样子,“我在想,要不要答应他们……” “校尉不能答应啊!”周老汉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羯兵都是豺狼,他们的话能信吗?俺们宁愿战死,也不做羯狗的奴隶!” “是啊,校尉,不能答应!” “跟他们拼了!” 流民们纷纷附和,群情激愤。韩成功偷偷观察着人群里的动静,果然发现有两个新近来的流民眼神闪烁,不像其他人那样激动,反而在暗暗记着什么。他心里冷笑,这两个肯定是石擒虎安排的细作。 中午时分,那个羯兵使者果然又来了。这次他带的人更多,还牵着几匹战马,像是笃定韩成功会答应。“韩校尉,考虑得怎么样了?”他的语气里带着得意,眼神不停地往花如月身上瞟。 花如月故意躲在韩成功身后,瑟瑟发抖:“我……我愿意跟他走,只要他能放过黑石坞的百姓……” 使者的眼睛立刻亮了:“还是花小姐识时务!韩校尉,你呢?” 韩成功装作挣扎的样子,半天叹了口气:“好吧,我答应你们。不过我有个条件,你们得保证,不能伤害坞堡里的任何一个人。” “没问题。”使者满口答应,“只要你们乖乖归顺,我家将军绝不会动他们一根手指头。”他的目光又扫了扫西边的断崖,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韩成功看在眼里,心里更有底了。“那你们明天来吧,我会准备好一切。” 使者满意地走了。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花如月松了口气,手心全是汗:“刚才真怕他看出破绽。” “他已经上钩了。”韩成功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陈玉,让弟兄们把西边的陷阱再加固加固,多埋点削尖的木桩。王二,看好那两个细作,别让他们通风报信。” “是!”两人齐声应道。 夜幕再次降临,黑石坞里一片寂静,只有西边断崖的方向暗沉沉的,像个张开的大嘴。韩成功站在望楼最高处,手里紧握着长戟,等待着石擒虎的到来。他知道,今晚将是一场恶战,但他有信心,让石擒虎为他的毒计付出代价。 远处的羯兵营里,隐约传来战马的嘶鸣和盔甲的碰撞声。韩成功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来了。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44546.) 。 第四十章《兵器改良》 羯兵的战鼓声像闷雷似的滚过山谷时,韩成功正蹲在军械库的土灶前,看着老铁匠把块烧红的铁坯往冷水里淬。“滋啦”一声,白雾腾起,带着股刺鼻的铁腥气,他伸手摸了摸刚凉透的铁条,硬度竟比之前的刀坯硬了三成。 “校尉,您这法子真神了!”老铁匠的独眼里闪着光,满是老茧的手在铁条上反复摩挲,“加了草木灰的水,淬出来的铁跟换了种似的,劈石头都不带卷刃的!”他身后的两个徒弟也凑过来,小心翼翼地摸着铁条,像是在摸什么稀世珍宝。 韩成功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昨夜花谦还在客房里哭丧着脸收拾行李,说五百羯兵来了就是屠堡的命,可此刻听着军械库叮叮当的打铁声,他心里反倒踏实了。“光硬还不行,得趁手。”他指着墙角堆着的断刀,“把这些没用的废铁都拾掇出来,按我画的样子打。” 那些断刀都是前几次战斗留下的,有的崩了口,有的断了柄,堆在那里像堆废柴。花如月端着早饭进来时,正好看见韩成功在地上画短矛的样式,炭笔在泥地上划出清晰的线条:“矛头要三寸宽,带倒钩,杆长五尺,用枣木的,不容易折。” “早饭都凉了。”花如月把陶碗往石台上一放,碗里的粟米粥还冒着热气,“陈玉刚才来报,羯兵在山口扎了营,看样子是想耗着咱们。”她的目光落在地上的图样上,眉头微微蹙起,“这短矛看着比普通矛轻便,是用来投掷的?” “还是你懂行。”韩成功喝了口粥,米粒在齿间磨出淡淡的甜味,“羯兵穿皮甲,这短矛带倒钩,扔出去能扎得更牢,比用环首刀省力气。”他指了指那些断刀,“老铁匠说这些废铁还能打三十把,够陈玉他们用了。” 花如月拿起一根打磨好的枣木杆,试着挥了挥:“是比长矛轻多了,妇女都能拿得动。”她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往外走,“我让张寡妇她们也学学,万一羯兵攻进来,女人孩子也能扔几把防身。” “让她们离远点学,别伤着。”韩成功叮嘱道,目光又落回断刀上。老铁匠已经把第一把短矛打了出来,通红的矛头在冷水里淬过,泛着青黑色的光,倒钩锋利得能映出人影。 “校尉您试试!”老铁匠把短矛递过来,矛杆上还缠着防滑的麻绳。 韩成功接过短矛,掂了掂分量,比预想的还轻。他走到院子里,对着棵老槐树猛地掷出去,“噗”的一声,矛头竟扎进了三寸深,倒钩牢牢地勾住了树干,拔都拔不下来。 “好!”刚好路过的陈玉看得眼睛直发亮,他大步流星走过来,使劲拔了拔短矛,见拔不动,索性抽出腰间的环首刀砍断树枝,把带矛的树干扛在肩上,“这宝贝要是扔在羯兵身上,保管他哭都找不着调!” 韩成功笑了笑:“不止这个,还有更厉害的。”他转身对老铁匠说,“把那些碎铁片都捡起来,打头盔,不用太好,能护住天灵盖就行。” 老铁匠愣了愣:“头盔?那得多费铁啊,咱们的料……” “就用碎铁片拼,不用整块的。”韩成功打断他,用炭笔在地上画了个简易头盔的样式,“用铁条做个圈,把碎铁片铆在上面,能挡挡流箭就行。”他想起前几次战斗,不少乡勇都是被流箭伤了头,有个少年甚至被一箭穿了太阳穴,当场就没了气。 花如月不知何时又回来了,手里还拿着几块磨得发亮的铜片:“把这些也掺进去,是从羯兵尸体上捡的,虽然薄,总比没有强。” 老铁匠看着铜片,又看看韩成功,最终点了点头:“俺试试,就是慢点儿,一天顶多打三个。” “够了。”韩成功说,“先给斥候和冲在前面的弟兄用,其他人轮流来。” 太阳升到头顶时,第一顶头盔打好了。虽然看着有些简陋,铁片和铜片拼在一起像只补丁摞补丁的铁碗,但戴在头上试了试,确实能护住额头和后脑勺。李三第一个抢着戴上,在院子里转着圈显摆:“俺现在也是有头盔的人了!羯兵的箭来多少挡多少!” “别高兴太早。”陈玉一巴掌拍在他头盔上,“哐当”一声响,吓得李三一哆嗦,“这玩意儿只能挡挡流箭,真被石擒虎的重锤砸中,照样脑袋开花。” 李三摸了摸头盔,吐了吐舌头:“那俺离他远点还不行吗?” 众人都笑了起来,军械库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花谦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看着院子里的热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的家丁正往马背上捆行李,看样子是真打算走了。 “花公子这是要走?”韩成功注意到他,语气平淡,手里还在打磨一根短矛的木杆。 花谦的脸涨得通红,梗着脖子说:“我……我去前燕搬救兵!你们这些泥腿子懂什么,等我带燕军来,保管羯兵望风而逃!” “那就多谢花公子了。”韩成功头也没抬,“路上小心,别被羯兵当成肥肉啃了。” 花谦气得说不出话,翻身上马,带着家丁头也不回地往山口走。陈玉望着他们的背影,啐了一口:“就他那怂样,能搬来救兵才怪,不被羯兵抓去当‘双脚羊’就烧高香了。” 韩成功没接话,只是把打磨好的木杆递给老铁匠:“把矛头装上,试试结实不。” 老铁匠麻利地把矛头安在木杆上,用铁环固定好。陈玉抢过来,试着往石墙上掷了掷,“当”的一声,矛头扎进石缝里,晃了晃竟没掉下来。“成了!”他兴奋地喊道,“有这玩意儿,看羯兵还敢不敢往前冲!”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韩成功带着乡勇们在坞堡里练习投掷短矛。青壮们排成几排,对着插在地上的草人扔,有的扔偏了,有的力度不够,掉在半路。花如月带着几个妇女在旁边捡矛,时不时指点几句:“胳膊再抬高些,用腰上的劲。” “校尉,您看俺这下怎么样?”周老汉的孙子小柱子才十二岁,也学着大人的样子扔短矛,虽然没扔多远,却稳稳地落在草人脚下。 韩成功笑着揉了揉他的头:“不错,有进步,再练练能比你爷爷强。” 周老汉在一旁乐得合不拢嘴:“这小兔崽子,以前只会玩泥巴,现在也能扔矛了,都是校尉教得好!” 就在这时,望楼上传来李三的喊声:“校尉!羯兵开始动了!往咱们这边来了!” 众人顿时紧张起来,纷纷拿起兵器。韩成功快步登上望楼,只见羯兵的队伍像条黑色的长蛇,正缓缓往坞堡这边移动,最前面的是十几名骑兵,后面跟着步兵,手里的刀矛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别慌!”韩成功的声音沉稳有力,“按咱们练的来,弓箭手准备,等他们进入射程就放箭!陈玉带二十人守东门,用短矛扔,别让他们靠近城墙!” “是!”陈玉领命,抓起一把短矛就往东门跑,身后的乡勇们也跟着跑,脚步声震得地面都在颤。 花如月也登上了望楼,手里拿着个陶罐,里面装着“迷魂汤”:“我让妇女们都躲到箭垛后面,等羯兵靠近了就往下扔。”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手却很稳,“头盔都给斥候戴上了,他们说视野挺好,不碍事。” 韩成功点点头,目光紧紧盯着越来越近的羯兵。他看见石擒虎就在队伍中间,虽然腿上受了伤,却依旧骑着那匹黑马,手里的重锤在阳光下泛着寒光,显然是打算亲自督战。 “还有五十步!”李三的声音带着紧张。 “弓箭手准备!”韩成功喊道。 乡勇们张弓搭箭,箭尖对准了羯兵的队伍。 “三十步!” “放!” 随着韩成功一声令下,箭雨“嗖嗖”地飞向羯兵,前排的几个步兵应声倒地。石擒虎怒吼一声,挥舞着重锤喊道:“冲!给老子冲!破了坞堡,女人孩子随便你们抢!” 羯兵们像疯了一样往前冲,有的举着盾牌,有的扛着云梯,嘴里嗷嗷叫着,场面吓人。 “短矛!扔短矛!”陈玉在东门大喊,率先将一把短矛扔了出去,正好扎进一个羯兵的脖子,那羯兵惨叫着倒下,后面的羯兵却丝毫没有停顿,踩着他的尸体继续往前冲。 乡勇们也纷纷扔出短矛,虽然准头不一,却也逼得羯兵不敢贸然靠近。有的短矛扎进盾牌,有的扎进皮肉,惨叫声此起彼伏。 韩成功看着这一幕,心里暗暗点头。改良后的短矛果然管用,至少能迟滞羯兵的进攻。他转头对花如月说:“让妇女们把‘迷魂汤’准备好,等他们靠近城墙就扔。” 花如月点点头,转身往下走,脚步虽然快,却很稳。 羯兵的攻势越来越猛,有几架云梯已经快搭到城墙上了。韩成功抓起一把短矛,瞄准一个正往上爬的羯兵,猛地扔了出去,正中那羯兵的后背,那羯兵惨叫着从云梯上摔了下去。 “好!”望楼里的乡勇们齐声叫好。 韩成功没有丝毫松懈,目光扫过战场。他知道,这只是开始,石擒虎绝不会善罢甘休,真正的硬仗还在后面。但看着身边奋勇杀敌的乡勇,看着军械库方向还在闪烁的火光,他心里充满了信心。 只要兵器趁手,人心齐,就算是五百羯兵,他们也能守住黑石坞。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44556.) 。 第三十九章《士族之困》 孙瘸子打制的犁铧在晨光里闪着冷光,八个青壮正扛着木犁往新开的荒田走,夯土路上留下串串深脚印。韩成功站在坞堡门口的土坡上,看着赵六带人挖的水渠已经通到山涧,清澈的水流顺着渠沟淌进田里,在泥地上冲出细密的纹路。 “照这光景,再过半月就能下种了。”周老汉捋着沾着草屑的胡子,手里攥着把刚抽芽的麦种,“只要天公作美,秋收时总能多打几石粮。”他身后跟着个梳双丫髻的小姑娘,正用树枝在地上画着田垄,嘴里念叨着“这是张家的,那是李家的”。 韩成功刚要回话,望楼上传来李三的喊声:“校尉!南边来了队人马!骑着马呢!” 众人手里的活计顿时停了。陈玉一把抄起靠在夯土墙上的长矛,铁矛尖在阳光下泛着寒芒:“是羯兵的骑兵?俺去会会他们!” “不像。”韩成功眯眼望去,山道上的人影穿着青色襕衫,骑马的姿态端正,不似羯兵那般歪斜,“倒像是……士族子弟。” 果然,片刻后,一队人马在北门停住。为首的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穿件月白锦袍,腰束玉带,骑匹神骏的白马,身后跟着十几个家丁,个个穿着体面,手里的兵器都用布套罩着,与黑石坞的破败格格不入。 “花如月何在?”那青年勒住马,声音清亮却带着股傲气,目光扫过坞堡的夯土墙,嘴角撇了撇,像是在看什么污秽之物,“让她出来见我。” 花如月刚从伙房出来,手里还端着个陶碗,碗里盛着给伤员熬的草药。听见声音,她的脚步顿了顿,眉头微蹙:“是堂兄花谦。”她转向韩成功,声音低了些,“家父的侄子,洛阳城破后投了前燕的长史,怎么会到这里来?” 韩成功心里咯噔一下。士族子弟,尤其是投了前燕的,多半眼高于顶,怕是来者不善。他对陈玉使了个眼色,示意乡勇们别轻举妄动,自己则迎着那队人马走过去:“在下韩成功,不知阁下找内子何事?” 花谦的目光落在韩成功身上,从沾满泥污的铠甲扫到磨得发亮的长戟,最后停在他左臂的绷带处,嘴角勾起抹讥诮:“你就是那个流民出身的校尉?我当是什么人物,原来不过是个披甲的丘八。”他翻身下马,锦袍下摆扫过地上的尘土,像是沾了什么脏东西,“我找我堂妹,与你这等武夫无干。” “堂兄远道而来,先进坞堡歇息吧。”花如月走上前,语气平静,“黑石坞简陋,不比洛阳府第,还望担待。” 花谦哼了一声,跟着往里走,眼神像刀子似的刮过那些在田埂上劳作的流民,看到孩子们手里的野菜团子,眉头皱得更紧:“如月,你怎么能跟这些泥腿子混在一起?姑父要是知道你在这种地方吃苦,怕是要气活过来。” “他们都是汉人,是被羯兵害惨的百姓。”花如月的声音冷了些,“堂兄若不习惯,可先去客房歇息,我让人备些薄茶。” 韩成功没理会花谦的嘲讽,只是对王二使了个眼色,让他盯着那些家丁——他们腰间的佩剑虽用布套罩着,却能看出是百炼精钢,绝非寻常人家所有。他跟着走进坞堡,听见花谦正对花如月抱怨:“前燕的慕容将军本想委我重任,可我想着你一个女子在乱世漂泊,实在放心不下,才带着家丁寻来。你且收拾收拾,跟我去邺城,那里有我立足之地,总比在这破坞堡里守着个粗鄙武夫强。” “堂兄说笑了。”花如月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股坚定,“我已是韩校尉的人,黑石坞就是我的家。这里的人需要我,我不能走。” “你……”花谦像是被噎住了,转头瞪向韩成功,“你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一个士族女子,竟要跟着你这流民守破堡?” “花公子怕是忘了,”韩成功靠在门框上,手里把玩着块磨刀石,“洛阳城破时,是谁带着家丁弃城而逃,又是谁守着百姓到最后?”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巴掌似的扇在花谦脸上。 花谦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手指着韩成功:“你这卑贱匹夫!也敢教训我?我花家世代簪缨,岂是你能置喙的?”他对身后的家丁喊,“给我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拿下!” 家丁们刚要动手,就被陈玉带着的乡勇拦住。双方剑拔弩张,气氛顿时僵住。花如月赶紧挡在中间:“堂兄息怒!韩校尉不是有意冒犯,只是……只是说话直了些。”她转向韩成功,“你也少说两句。” 韩成功冷笑一声,没再说话。他看得出,这花谦就是个养尊处优的绣花枕头,除了摆士族的架子,怕是连羯兵的面都没见过。 僵持间,望楼的李三又喊起来:“校尉!东边来了十几个羯兵!骑着马,像是来侦查的!” 花谦的脸色顿时白了,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羯兵?他们怎么敢来?”他对家丁喊,“快!护着我去客房!” 韩成功没理他,对陈玉说:“带五个弟兄,去东边的山坳设伏,别让他们靠近坞堡。记住,抓个活的回来。” “是!”陈玉领命,带着乡勇快步消失在山道上。 花谦看着他们的背影,又看了看吓得躲在墙角的家丁,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就这几个人?能挡得住羯兵的骑兵?” “花公子要是怕,可去地窖躲躲。”韩成功的语气里带着嘲讽,“我们这些‘泥腿子’虽然粗鄙,却还敢跟羯兵拼一拼。” 花如月瞪了韩成功一眼,对花谦说:“堂兄放心,黑石坞的弟兄们都是经历过血战的,对付十几个羯兵不在话下。我让人给你备些点心,你先去歇息。” 花谦悻悻地跟着家丁去了客房,走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瞪韩成功一眼,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韩成功望着他的背影,对花如月说:“这种人留着是祸害。” “他毕竟是我堂兄。”花如月叹了口气,“洛阳城破后,花家就剩这几个人了。他虽骄纵,却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她顿了顿,“他说在邺城有立足之地,或许……或许能帮咱们联络些士族,争取些粮草。” 韩成功没说话。他知道士族的德性,平日里看不起寒门,到了乱世,跑得比谁都快,指望他们帮忙,还不如指望田里的粟米能多收几石。 不到半个时辰,陈玉就回来了,手里提着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羯兵,身后的乡勇还牵着两匹战马。“校尉!搞定了!”他把羯兵往地上一扔,那羯兵嘴里塞着布,呜呜地叫,“这狗东西想跑,被俺一矛戳中了马屁股,摔下来磕掉了两颗牙!” 花谦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躲在门后偷看,见羯兵被打得鼻青脸肿,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惧,却又强装镇定地说:“这种蛮夷,就该一刀砍了,留着脏地方。” 陈玉瞪了他一眼:“校尉要留活口问话,你懂个屁!” 韩成功没理会他们的争执,蹲下身扯掉羯兵嘴里的布:“石擒虎在哪?带了多少人?” 羯兵啐了口血沫,用生硬的汉话骂:“汉狗!迟早要被将军屠城!” 韩成功没生气,只是对王二使了个眼色。王二拿起块烧红的烙铁,在羯兵眼前晃了晃:“说不说?不说就把你这张脸烫花了!” 羯兵的脸色顿时变了,哆嗦着说:“将军……将军在十里外的山谷扎营,带了五百骑兵,说明天就来攻城!” 韩成功心里一沉,五百骑兵,比他们上次来的还多。他站起身,对陈玉说:“通知所有人,加固城墙,备好滚木礌石,今晚轮流守夜,不准睡觉!” “是!”陈玉领命而去。 花谦听到“五百骑兵”,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抓住花如月的胳膊:“如月!咱们快逃吧!这破坞堡根本守不住!我带的家丁能护着咱们冲出去!” “堂兄要走自己走。”花如月甩开他的手,眼神坚定,“我不会走,韩校尉不会走,这里的百姓也不会走。黑石坞是我们的家,死也要死在这里。” 韩成功看着花如月,心里暖烘烘的。这女子虽是士族出身,却比那些只会逃跑的男人有骨气得多。 “花公子要是想走,我派人送你到山口。”韩成功的语气平静,“但我丑话说在前头,出了这黑石坞,能不能躲过羯兵的骑兵,就看你的造化了。” 花谦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看看外面越来越紧张的气氛,又看看花如月决绝的眼神,最终没敢提逃跑的事,只是缩在客房里,再也不敢出来。 傍晚时分,韩成功正在望楼布置防务,花如月端着碗粟米粥上来:“吃点东西吧,从早上到现在还没沾过米。”她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山道上,“花谦让家丁把行李都收拾好了,看样子还是想走。” “随他。”韩成功喝了口粥,米粒粗糙得剌嗓子,却带着股清甜,“这种人留着,只会动摇人心。”他放下碗,指着东边的山坳,“我让陈玉带二十个人在那里设伏,等羯兵来了,先给他们个下马威。” 花如月点点头,从怀里掏出张地图,上面用炭笔标着羯兵可能进攻的路线:“这是我根据孙木匠说的地形画的,西边的断崖最险,羯兵肯定不会从那里来,重点要守东门和北门。” 韩成功看着地图上细密的标注,心里佩服。这女子不仅懂医术、会管账,连兵法布阵都略通一二,真是捡到宝了。 “对了,”花如月像是想起了什么,“花谦说他认识前燕的几个将领,或许可以派人去求援。” “求援就不必了。”韩成功摇头,“前燕的人巴不得我们和羯兵两败俱伤,他们好坐收渔利。再说,求人不如求己,黑石坞的弟兄们,比那些士族可靠得多。” 夜深时,韩成功巡夜经过客房,听见花谦正在跟家丁发脾气:“你们这群废物!连匹马都喂不好,明天怎么冲出去?”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早知道这破地方这么危险,我说什么也不来!” 韩成功没理会,只是紧了紧腰间的环首刀。他知道,明天的仗不好打,但只要坞堡里的人一条心,就算是五百骑兵,他也有信心拼一拼。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望楼的李三突然高喊:“校尉!羯兵来了!黑压压的一片!” 韩成功握紧长戟,望着远处尘烟滚滚的山道,深吸一口气。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47294.) 。 第三十八章《收拢流民》 陈玉带的人是后半夜回的坞堡。三十里山路跑下来,个个裤脚沾着泥,却没人喊累,李铁蛋的肩膀被羯兵的箭擦了道血口,用破布缠着,还举着个缴获的铜制酒壶傻笑:“校尉您闻!这狗东西的酒,比咱们的野菜汤烈多了!” 韩成功接过酒壶,壶底还沉着些残酒,腥气混着铁锈味直冲鼻腔。“石擒虎那边确是乱了?”他用袖口擦了擦壶口,余光瞥见望楼的篝火旁,花如月正借着光清点草药,竹篮里的蒲公英和艾草堆得像座小山。 “乱得像捅了马蜂窝!”陈玉往手心里啐了口唾沫,右耳的缺口在火光下泛着红,“黑风口的粮草一烧,羯兵立马炸了营,有抢马的,有骂娘的,还有几个想往回跑,被石擒虎一锤砸烂了脑袋!末将按您的法子,让弟兄们在山林里敲锣打鼓,他们愣是不敢追,只能眼睁睁看着咱们撤!” 花如月端着碗温水走过来,递给李铁蛋:“先把血擦擦,这箭伤得用烈酒冲,不然要发炎。”她的指尖在布上按了按,眉头微蹙,“得缝两针,你忍着点。” 韩成功望着坞堡外的漆黑山路,心里那点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分兵袭扰的法子果然管用,至少能拖石擒虎十天半月。他刚要说话,就见望楼上的哨兵扯着嗓子喊:“校尉!南边山道有动静!好多人影往这边来!” 众人顿时握紧了兵器。陈玉把腰间的环首刀一拔:“是羯兵回头了?俺去剁了他们!” “不像。”韩成功按住他的手腕,借着月光眯眼望去。山道上的人影走得很慢,大多佝偻着背,还有人扛着扁担,挑着鼓鼓囊囊的破包袱,更像是……“是流民。” 话音刚落,北门就传来怯生生的敲门声,混着孩子的哭腔:“里面有人吗?求您行行好,让俺们躲躲……羯兵追来了……” 韩成功对王二使了个眼色,吊桥“吱呀”一声放下。为首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拄着根磨亮的枣木拐杖,身后跟着十几个男女老少,最大的不过十六七岁,最小的还在襁褓里,被个瘦得脱形的妇人用破布裹着。 “校尉老爷!”老婆婆一进坞堡就跪,膝盖砸在冻土上直响,“俺们是洛阳城外张家庄的,羯兵昨天把庄子烧了,男人全杀了,就剩俺们这些……求您发发慈悲,给口饭吃,哪怕让俺们劈柴挑水都行啊!” 她身后的人跟着跪下,有个断了胳膊的少年,怀里还抱着半块啃剩的树皮,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哭声;两个妇人互相搀扶着,脸上的泪痕冻成了冰碴,眼睛里只剩麻木。 韩成功的心像被冰锥扎了下。他想起穿越前在新闻里见过的难民,可那些影像哪有眼前的惨状来得刺骨。“都起来。”他的声音有些发哑,往伙房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王二,带他们去西墙根的空房,先烧堆火暖暖身子。花如月,看看谁有伤,先上点药。” 花如月放下手里的针线——她正给赵大柱缝补撕裂的甲片,转身从药箱里取出草药:“老人家,您贵姓?带了多少口人?有会纺线、打铁的吗?”她蹲下身,给老婆婆冻裂的手涂药膏,“这冻疮得用热酒擦,不然开春要烂的。” “老身姓秦。”老婆婆抹着眼泪回话,“带了十八口,三个媳妇会纺线,还有个后生以前在铁铺学过打镰刀。俺们真不白吃您的,地里的活、家里的活,啥都能干!” 韩成功没料到,这只是开始。第二天日头刚爬上山头,又有二十多个流民往黑石坞来,说是听逃出来的人讲,这里有位韩校尉杀羯兵护百姓,连石擒虎都吃了亏。到了第三天傍晚,坞堡里的人已经从原来的八十多,猛地涨到了一百六十多。 “粮快见底了。”第七天清晨,花如月抱着账本找到韩成功时,眼底带着明显的红血丝。她把麻布账册摊开,上面用炭笔写得密密麻麻,“粟米只剩最后两斛,野菜挖得远了,来回要走三个时辰,昨天张寡妇去挖菜,差点被山里的狼叼走。” 韩成功正在教新编入乡勇的后生列阵,手里的长戟往地上一拄:“知道了。让陈玉带些人去山涧下套,多弄点野物;再让会水的去下游撒网,哪怕捞点鱼虾也好。”他看着那些后生——大多是十六七岁的少年,瘦得像根豆芽菜,眼神却透着股狠劲,“还有,把这些后生编进队,跟老兵一起练,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 “他们刚来,信得过吗?”王二凑过来,手里的矛杆被磨得发亮,“万一有羯兵的探子混进来……” “信不过也得信。”韩成功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扫过那些蹲在墙角啃树皮的流民,“都是被羯兵害惨的汉人,只要给他们口饭吃,给他们个安稳地方,他们就会跟咱们一条心。你忘了?咱们当初不也是这么过来的?” 花如月的账记得极细:谁家有老人孩子,谁家男人战死了,谁会打铁织布,谁能下地干活,都标得清清楚楚。她把人分成三拨:老汉妇人带孩子,负责捡柴、纺线、照看伤员;青壮后生跟着陈玉练队列,每日两趟负重跑,增强体力;会手艺的集中到军械库,跟着老铁匠修补兵器、打造农具。 “孙大哥,您真会打犁?”这天晌午,花如月在晒谷场找到个瘸腿汉子,他正用断矛给孩子削木剑,木屑飞得像雪片,“坞堡里有几亩荒田,要是能把犁打出来,开春就能下种了。” 孙瘸子抬起头,脸上的疤痕跟着动了动——那是被羯兵的烙铁烫的:“回花小姐,俺以前在县城铁铺当师傅,别说犁,就是水车都能打。就是……缺铁,缺炭。” “铁有!”韩成功正好走过来,手里提着几截从羯兵尸体上拆的甲片,“这些够不够?炭让孩子们多捡点枯枝,烧透了就是炭。”他看着孙瘸子手里的木剑,“再打些短剑,给乡勇们备用,比矛轻便。” 日子像望楼的沙漏,一点点往下漏。黑石坞的人越来越多,半个月后竟凑够了两百出头。西墙根的空房住满了,就用茅草搭起了棚子;伙房的陶罐不够用,就把羯兵的头盔洗干净当锅;女人们聚在晒谷场纺线,线轴转得嗡嗡响,把孩子们的哭闹声都盖了过去。 这天傍晚,韩成功巡夜时,听见东墙根传来争吵。他走过去,见两个汉子正扭打在一起,旁边围着群人,地上撒着半袋野菜。 “住手!”韩成功喝了一声,那两人立马停了手。穿灰布衫的汉子指着对方骂:“他偷俺挖的野菜!俺婆娘怀着娃,就等着这点菜熬汤!” 另个汉子梗着脖子:“谁偷了?这是俺在山脚下捡的!你看见了?” “我看见了!”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块葛根喊,“我看见你从他筐里抓了两把,塞怀里了!” 韩成功的脸沉了下来。乱世里,粮食就是命,没了规矩迟早要乱。“陈玉,把他带到场院,罚劳役三天,饭减半。”他指着偷菜的汉子,声音掷地有声,“都听着!黑石坞的规矩:干活有饭吃,偷懒要受罚,偷东西的加倍罚!但谁要是真有难处,找我或花小姐,只要肯出力,绝不让你饿着!” 花如月走过来,把那半袋野菜递给灰布衫汉子:“拿回去给你婆娘吧,我那里还有些红糖,炖野菜时放一勺,补身子。”她转向众人,声音清亮,“谁家没个难处?登记在册,先借后还,别学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寒了自家人的心。” 偷菜的汉子蹲在地上哭了:“俺不是故意的……俺娃三天没吃东西了,咳得直喘……” 韩成功心里一动,让花如月去把孩子抱来。那娃瘦得只剩皮包骨,咳嗽时胸口凹得像个坑,却睁着大眼睛瞅他。他把怀里的麦饼递过去,孩子一把抢过,狼吞虎咽地啃,噎得直翻白眼。 “起来吧。”韩成功叹了口气,“去修水渠,管饱饭,算你抵债。”他望着围拢的人群,“记住,咱们是汉人,是兄弟姐妹,要抱团才能活下去!羯兵再狠,也挡不住咱们拧成一股绳!” 人群里爆发出阵叫好,秦老婆婆捋着胡子喊:“校尉说得对!咱们跟羯兵拼了!” 夜深时,韩成功站在望楼眺望。坞堡里的篝火连成片,像条温暖的龙。他知道,两百多人的吃喝是座大山,石擒虎也迟早会回来,但看着那些渐渐有了生气的面孔,他忽然觉得,这乱世里的希望,或许就藏在这些坚韧的生命里。 “明天让孙瘸子先打十把犁。”他对身边的花如月说,“再让赵六把水渠往南挖,能浇到那几亩荒田。” 花如月望着他的侧脸,月光在他下颌的胡茬上镀了层银:“你好像一点都不怕。” “怕也没用。”韩成功笑了笑,长戟在手里转了个圈,“只要咱们守住这里,就会有更多人来,总有一天,能把羯兵赶出去,让孩子们都能吃饱饭,能认字,能过上安稳日子。” 远处的山林里传来几声狼嚎,却没能打破坞堡的宁静。花如月低下头,继续缝补那件磨破的甲片,指尖的动作比以往更稳了。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47318.) 。 第三十七章《兵法顿悟》 夜色像块浸了墨的麻布,沉甸甸地压在黑石坞的夯土墙上。韩成功躺在望楼的草堆上,左臂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白天陈玉带来的那半袋粟米熬成的粥香,还在鼻尖萦绕。坞堡里很静,只有巡夜的脚步声远远传来,踩在冻土上“咯吱”作响,像谁在暗处磨牙。 他翻了个身,草屑钻进领口,刺得皮肤发痒。陈玉带着那二十多个冉魏旧部,此刻正在西墙根打盹,篝火被风吹得忽明忽暗,映得他们的影子在墙上乱晃。这些汉子倒是实在,下午领了兵器就去修补箭垛,连华如月送去的野菜粥都顾不上喝热的,说“活儿不干完,吃着不踏实”。 “倒是群好弟兄。”韩成功低声对自己说,指尖在草堆上划着圈。石擒虎虽然退了,但谁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那羯将的性子,睚眦必报,腿上挨了那一戟,迟早要带着更多人杀回来。仅凭黑石坞这点人手,这点破墙,下次能不能守住,他心里没底。 倦意像潮水般涌上来,眼皮重得像坠了铅。他打了个哈欠,把长戟往身边一靠,戟杆的凉意透过粗布甲渗进来,倒让他清醒了几分。韩成功的记忆碎片又开始晃——枋头之战,冉魏的士兵拿着劣质的矛,硬是凭着一股狠劲冲垮了鲜卑人的骑兵阵,可最后呢?还不是输在了粮草不济,输在了分兵冒进。 “分兵……”韩成功喃喃自语,意识渐渐模糊。要是能把石擒虎的人引开,再集中力气打他的软肋,是不是就能赢?可羯兵是骑兵,机动性比他们强得多,怎么引?怎么打? 迷迷糊糊间,他好像站在一片开阔的河滩上,脚下的沙砾硌得脚生疼。对岸黑压压的全是胡人的骑兵,举着弯刀嗷嗷叫,马蹄踏得河水都在颤。他身后站着个披甲的老将,银须飘在胸前,手里的令旗一挥,身边的士兵突然散开,有的往树林里钻,有的往山坳里跑,只剩下一小队人守在河滩上,故意把旗帜插得老高。 “此乃‘分兵袭扰,坚壁清野’之法。”老将的声音像洪钟,震得他耳朵嗡嗡响,“胡骑虽猛,却粮草难继。你分兵断其粮道,扰其军心,再以主力守险,待其疲敝,一鼓作气可破之。” 韩成功想开口问,却发不出声音。只见对岸的胡骑果然乱了,一部分追进树林,一部分冲向山坳,剩下的刚要过河,守在河滩上的士兵突然把火把往草堆上一扔,浓烟冲天而起,胡骑的战马惊得人立而起,乱作一团。 “记住,敌众我寡,不可力敌,当以智胜。”老将转过身,脸上的皱纹像刀刻的,眼神却亮得惊人,“守要坚如磐石,攻要疾如雷电,分合之间,胜负已定。” “前辈是……”韩成功刚想问他是谁,眼前的景象突然碎了,像被石子砸中的冰面。 他猛地睁开眼,望楼的木梁就在头顶,篝火已经燃成了红炭。身上的冷汗把草堆洇湿了一片,心脏“咚咚”地跳,像要撞碎肋骨。刚才的梦太真实了,老将的声音,河滩的沙砾,甚至胡骑的嘶吼,都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 “分兵袭扰,坚壁清野……”韩成功坐起身,喃喃重复着这八个字。脑子里像有团迷雾突然散开,那些零散的想法瞬间串成了线——石擒虎的骑兵厉害,但他们人多,粮草消耗快;黑石坞地势险要,易守难攻;陈玉带来的人都是老兵,熟悉山林地形,正好可以派去袭扰…… 他抓起身边的木炭,在望楼的木板上飞快地画起来。先画黑石坞的位置,再画石擒虎可能撤退的路线,然后在几个山坳和河谷的位置打了叉——那些地方地势险要,适合埋伏;又在通往洛阳的必经之路画了圈——那里有片密林,正好可以烧他们的粮草。 “校尉,您咋了?”守在旁边的李三被惊醒,揉着眼睛凑过来,“画啥呢?跟蜘蛛网似的。” 韩成功没抬头,手里的木炭越画越快:“这不是蜘蛛网,是破敌的法子。”他指着木板上的叉号,“你看,石擒虎要回洛阳,必经这几个地方。咱们派小队人去这儿,挖断山路;去这儿,烧了他们的备用粮草;再去这儿,装作要偷袭的样子,引得他们分兵……” 李三听得眼睛直发亮:“这么一来,羯兵就顾头不顾尾了?” “不止。”韩成功放下木炭,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们分兵之后,主力必然疲惫,咱们再守着坞堡不出去,等他们粮草耗尽,士气低落,到时候……”他做了个劈砍的手势,“一鼓作气,把他们打垮!” 天蒙蒙亮时,韩成功已经把木板上的草图誊在了麻布上,用炭笔描得清清楚楚。他走下望楼,冷风一吹,脑子更清醒了。陈玉带着几个老兵正在练枪,枪尖划破晨雾,带起呼呼的风声。 “陈玉。”韩成功喊了一声。 陈玉立刻收枪,枪杆往地上一拄,震起些尘土:“校尉,啥事?”他的右耳缺了半块,说话时一直习惯性地侧着头,露出脸上那道狰狞的疤。 韩成功把麻布递过去:“你看看这个。” 陈玉接过麻布,眉头皱成了疙瘩。他认识几个字,却看不懂这弯弯曲曲的图。“校尉,这是……” “石擒虎的退路图。”韩成功指着上面的叉号,“我打算派你带十个人,去这几个地方。第一队去鹰嘴崖,把那里的栈道拆了,让他们只能绕远路;第二队去黑风口,那里是他们藏备用粮草的地方,找机会烧了;第三队去乱石滩,白天躲着,晚上就敲锣打鼓,装作要偷袭,让他们睡不好觉。” 陈玉的眼睛越睁越大,手里的枪杆都攥得发白了:“校尉,这法子……高啊!”他在冉魏军中待了十年,跟着打过大小几十仗,从来没想过还能这么打,“这么一来,羯兵就算能回到洛阳,也得脱层皮!” “不止脱层皮。”韩成功笑了笑,想起梦里老将的话,“要让他们觉得,这一路上到处都是咱们的人,让他们提心吊胆,让他们不敢再轻易来犯黑石坞。” “俺这就去安排!”陈玉把麻布往怀里一揣,转身就要走,又被韩成功叫住。 “记住,”韩成功的声音沉了下来,“保命第一。能偷袭就偷袭,不能偷袭就跑,别硬拼。你们的任务是扰,不是杀。”他拍了拍陈玉的肩膀,“我要你们活着回来。” 陈玉的鼻子突然一酸,猛地敬了个军礼:“校尉放心!俺们一定办得漂亮!”他转身对那几个老兵喊,“张五、李铁蛋,跟俺来!有活儿干了!” 老兵们一听有任务,顿时来了精神,跟着陈玉往军械库跑,脚步踏得冻土咚咚响。花如月提着药箱从伙房出来,正好撞见,笑着问:“这是咋了?跟打了鸡血似的。” “给石擒虎找点事做。”韩成功把草图递给她,“你看这样行不行?” 花如月仔细看着麻布上的图,手指在几个叉号上点了点:“鹰嘴崖的栈道早就朽了,拆起来不难,但那里有羯兵的哨卡,得绕着走。黑风口的粮草……陈玉他们认得路吗?” “他说以前跟冉将军路过那里,知道大概位置。”韩成功望着陈玉他们的背影,“这些都是冉魏的老兵,对羯兵的习性熟得很,让他们去,我放心。” 华如月把药箱往他怀里一塞:“你的伤口该换药了。别总想着打仗,自己的身子骨也得顾着。”她的指尖触到他胳膊上的肌肉,硬得像块石头,却在微微发颤——是激动,还是紧张? 韩成功低头看着药箱里的草药,忽然笑了:“你说,要是真能成,是不是就能让弟兄们喘口气了?” “不止喘口气。”花如月的眼睛在晨光里亮得像星,“要是这法子管用,附近的坞堡说不定真会跟咱们联手。到时候,咱们就不是孤军奋战了。” 韩成功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手里的麻布。梦里老将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守要坚如磐石,攻要疾如雷电。”他不知道这位老将是谁,也不知道这梦是不是真的“先祖托梦”,但他知道,这法子可行。 远处传来陈玉他们的呼喝声,大概是在分配任务。韩成功望着黑石坞外的群山,晨雾已经散去,山尖上的积雪在阳光下闪着光。他忽然觉得,这乱世虽然难,却也不是没有出路。只要肯想,肯拼,总能找到活下去的法子。 “走,换药去。”他对花如月说,脚步轻快了许多,“换完药,还得琢磨琢磨怎么把坞堡的墙再砌高点。” 花如月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好像又不一样了。以前的勇猛还在,却多了些让人安心的沉稳。就像这黑石坞的夯土墙,看着不起眼,却能挡住千军万马。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47331.) 。 第三十六章《冉魏旧部》 天快亮时,望楼的木栏上凝了层白霜。韩成功靠在柱子上打盹,怀里的短矛硌得肋骨生疼,左臂的伤口又开始作痒,像是有小虫子在皮肉里钻。他猛地睁开眼,不是被冻醒的——墙外传来极轻的马蹄声,不像是羯兵的重甲骑兵那样“咚咚”震地,倒像是什么人在刻意收着蹄子,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生怕惊了什么。 “校尉?”李三揉着通红的眼睛凑过来,手里还攥着半块硬饼,饼边都干得发脆了。这少年昨夜守到后半夜,眼下挂着两道黑痕,像被墨笔描过,却把弓箭握得死死的,指节泛白,箭尖稳稳对着墙外的黑暗。“您也听见了?我还以为是山里的野物。” 韩成功没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噤声。马蹄声越来越近,能听见有人在低声说着什么,口音带着邺城一带的腔调,硬邦邦的,像砸在石板上的石子。他心里一动——邺城是冉魏旧都,冉闵战死前,多少弟兄在那片土地上洒过血?他抓起李三手里的弓,三指搭箭,弓弦绷得“嗡”一声轻响,箭头对准声音来处——那里的灌木丛晃了晃,露出个戴着皮帽的脑袋,帽檐压得很低,只能看见一截黢黑的下巴。 “别放箭!是自己人!”那人压低了嗓子喊,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毛刺,“我们是冉魏的兵!找韩成功校尉!” 韩成功的手顿了顿。冉魏的兵?冉闵战死快半年了,羯兵在邺城屠了三天,凡是带着冉魏印记的人,抓到就是个死。这年月,还有多少旧部敢顶着这名号乱跑?他对着墙外喊:“你们是谁?空口白牙,有凭证吗?” “俺是陈玉!”那人从怀里掏出块铁牌,高高举着,铁牌在晨雾里泛着冷光,“原属龙骧营,这是俺的兵符!校尉当年在枋头救过俺的命,您忘了?那天您一刀劈了鲜卑人的旗手,还把自己的水囊扔给了快渴死的俺!” 韩成功的呼吸猛地一滞。陈玉?这个名字像块石头砸进记忆的深潭,荡开圈圈涟漪——是个豁了右耳的壮汉,右眉骨有道月牙形的疤,那是当年跟鲜卑人拼杀时,被对方的弯刀划的。枋头那仗打得凶,他们被鲜卑人困在土坡上,水喝完了,粮也尽了,是陈玉抱着炸药包滚下山坡,炸散了敌阵,他才趁机带人冲了出去。而陈玉自己,肩胛骨被流箭穿透,躺了三个月才捡回条命。 他冲李三使了个眼色,少年会意,悄无声息地溜下楼,靴底蹭过木梯的“吱呀”声都压到了最低。很快,楼下传来王二低低的招呼声,那是让弟兄们抄家伙戒备的信号。 “放你们进来。”韩成功对着墙外喊,声音里带着刻意压制的激动,“把马拴在坞堡外的老槐树上,解了兵器,人空手进来。” 片刻后,北门的木闩“吱呀”一声被拉开,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清晨里格外清晰。三个汉子举着双手走进来,后面跟着二十多个兵卒,一个个衣衫褴褛,有的缠着渗血的布条,布条下还在往外洇红;有的拄着断矛,矛尖都卷了刃;最显眼的是领头那个——右耳缺了半块,耳垂处结着厚厚的疤,脸上那道月牙疤在晨光里看得真切,正是记忆里的陈玉。 “校尉!真的是你!”陈玉看清韩成功的脸,突然“噗通”一声跪下,膝盖砸在冻土上发出闷响,震得旁边的石子都跳了跳。他身后的兵卒也跟着跪倒一片,有人忍不住哭出声,哭声压抑着,像被堵住的风箱,在清晨的空气里格外刺耳。 韩成功赶紧扶起他,掌心触到陈玉胳膊上的老茧,又硬又糙,像块磨了十年的铁。“起来说话。”他的声音有些发紧,原身的记忆突然翻涌上来——当年陈玉养伤时,他去探过,那汉子躺在床上,还咧着嘴笑,说等好了还要跟他一起杀胡。 陈玉抹了把脸,泪水混着脸上的灰淌成道道黑痕,露出底下青白的皮肤。“校尉,俺们找您找得好苦啊!”他的声音抖得厉害,“邺城破了那天,俺们在城外巡逻,没被羯兵围住。本想往南投东晋,可一路上关卡太多,羯兵见了冉魏的兵就砍,弟兄们死的死,散的散……”他指着身后的人,手指都在颤,“就剩这二十多个了,昨天在山坳里听樵夫说,黑石坞有位韩校尉带着人杀羯兵,俺们就赶紧赶来了,没想到……没想到真能见到您!” 韩成功望着那些兵卒。他们大多面黄肌瘦,颧骨都凸着,却个个腰杆挺直,哪怕跪着,脊梁也像绷紧的弓。有个断了左臂的少年,看着不过十五六岁,怀里还抱着半截生锈的枪头,枪缨早就磨没了,只剩点暗红的线茬,那是冉魏军旗的颜色。韩成功心里一揪——这孩子,比他穿越前的儿子也大不了几岁。 “你们……”他刚想问他们接下来的打算,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花如月提着药箱跑过来,药箱的铜锁“叮当”作响,身后跟着张寡妇,手里端着个大陶碗,碗里的野菜汤冒着白汽,混着点粟米的香气。 “快让伤员坐下。”花如月的声音里带着急切,目光扫过那些缠着布条的兵卒,眉头都蹙着,“陈玉大哥,我是花如月,家父是花仲容。以前在将军府,您还给我递过糖葫芦呢。” 陈玉愣了一下,随即拱手,动作因为激动有些僵硬:“原来是花小姐,多年不见,您长这么大了。”他指着那个断臂少年,声音软了些,“这是俺侄子陈石头,前几天为了抢羯兵的马,被砍了胳膊,血流了一地,您给看看?” 花如月赶紧蹲下身,解开少年胳膊上的布条。布条早就被血浸透,揭下来时带着皮肉的粘连,陈石头“嘶”地抽了口冷气,却死死咬着唇没吭声。伤口已经发炎,边缘的皮肉泛着黑紫,还爬着几条细小的蛆虫。花如月眉头锁得更紧,从药箱里掏出烈酒和捣好的草药:“忍着点,要用烈酒清创。” 少年点点头,把脸扭向一边,可额头上还是滚下大颗的汗珠,砸在衣襟上,洇出小小的湿痕。韩成功看着这一幕,心里忽然踏实了些。冉魏的旧部,杀胡令的余脉,这些人跟他一样,骨头里都憋着股跟羯兵拼命的劲。他拍了拍陈玉的肩膀:“既然来了,就先住下。黑石坞虽然破,四面有墙,好歹能挡挡风寒。” “校尉肯收留俺们?”陈玉眼睛一亮,疤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像被风吹平的水面,“俺们别的没有,就是能打!羯兵再来,俺们第一个冲上去!石头他爹……就是死在邺城的,俺们早就把命别在裤腰带上了!” “先养好伤再说。”韩成功笑了笑,指着军械库的方向,“那里还有些修补好的兵器,有断矛,有环首刀,你们看看能用不。王二,”他扭头喊了一声,“带弟兄们去收拾两间空房,西头那间土坯房暖和,让他们歇歇脚。” 王二乐呵呵地应着,搓着手跑过来:“陈大哥,跟我来!俺这就去烧火,让弟兄们暖暖身子!”他领着兵卒往西边走,那些兵卒虽然疲惫,走路却依旧踩着步子,抬脚落脚都透着股军人的规整。有个老兵路过篝火时,顺手捡起根烧黑的木棍,在地上划了个冉魏的军旗样式——一个“冉”字,被交叉的长矛护着,眼神里闪着光,像在抚摸什么珍宝。 花如月给陈石头包扎好伤口,用干净的麻布缠了一圈又一圈,打了个结实的结。她站起身对韩成功说:“还有三个重伤员,得找间暖和点的房。我让张大姐烧点热水,再煮点野菜粥,里面掺点粟米,给他们补补。”她的目光落在陈玉身上,带着点试探,“陈玉大哥,你们路上见过其他冉魏的弟兄吗?前阵子周先生说,好像有队人在鹰嘴坞附近落脚。” 陈玉叹了口气,蹲下身,抓起块石子在地上划着:“见是见过,大多不敢认。有的改了名字投了前燕,有的躲在山里当猎户,把兵器都埋了。就俺们这队,舍不得扔了这身本事,总想着能再杀几个羯兵,对得起将军的杀胡令。”他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层层打开,“对了,这是俺们从羯兵手里抢的,校尉您收下。” 油布包里是半袋粟米,颗粒饱满,还有块巴掌大的盐块,白花花的,带着细密的结晶,在晨光里闪得晃眼。韩成功的心里一热——这年头,盐比黄金还金贵,羯兵把盐场看得比粮仓还紧,寻常百姓半年都见不到一点盐星。他们自己都未必够吃,却肯拿出来相赠。 “大家分着吃。”韩成功把盐块递给花如月,指尖都有些发颤,“给伤员多加点,他们流了血,得补补。”他看着陈玉,认真地问,“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总不能一直这样漂泊。” 陈玉的目光暗了暗,把油布包攥得紧紧的,指节都泛了白:“俺们也不知道。天下之大,竟没个能容身的地方。听说东晋那边不待见冉魏的人,说俺们是‘蛮夷’;前燕又把俺们当眼中钉,怕俺们跟将军一样反了。”他猛地捶了下自己的大腿,“实在不行,就跟羯兵拼了,能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黄泉路上,好歹能跟石头他爹做个伴!” “别冲动。”韩成功按住他的胳膊,力道不轻,“黑石坞虽然小,却也能容下你们。留在这里,咱们一起守着,总比四处流浪强。”他想起自己一直盘算的联防计划,心里忽然亮堂起来,“我打算联络附近的汉人坞堡,鹰嘴坞、落霞寨,还有南边的柳林村,结成联防。羯兵再来,咱们互相照应,总比单打独斗强。你们要是愿意,就留下帮我,咱们一起杀羯兵,护着百姓活下去。” 陈玉猛地抬头,眼里的光像燃起来的火,灼灼地看着韩成功:“校尉真肯信俺们?不嫌弃俺们是败兵?”他怕韩成功犹豫,又赶紧说,“俺们这二十多个弟兄,个个能打!射箭能百步穿杨,拼杀能以一当二,甚至挖壕沟、修城墙,啥都能干!您要是信不过,俺们可以先去守最险的望楼,夜里值勤,不用换班!” “我信你们。”韩成功的声音很坚定,像砸在地上的铁钉,“都是汉家儿郎,都想杀羯兵,都想让百姓能睡个安稳觉,还有啥信不过的?”他指着望楼的方向,那里的木栏还凝着霜,“从今天起,你就当亲卫队长,带着你的人守北门,跟王二他们轮着来。军械库的钥匙,你也拿着一半,取兵器不用请示。” 陈玉的眼圈一下子红了,他“啪”地敬了个拱手礼,带着股豁出去的郑重:“谢校尉!俺陈玉这条命,以后就是您的了!要是俺们有半点私心,天打雷劈!” 太阳升起来时,黑石坞里渐渐热闹起来。陈玉带着他的人在磨兵器,老兵们手把手教乡勇们怎么用矛格挡,“手腕要沉,别用死劲”;花如月和张寡妇在伙房忙碌,野菜粥的香味飘得老远,混着柴火的烟,暖洋洋的;韩成功则和王二、陈玉一起查看坞堡的防御,东墙的豁口该用夯土补上,西墙的壕沟该再挖深三尺,说得热火朝天,连风里都带着股劲。 韩成功望着那些忙碌的身影,心里忽然觉得,黑石坞好像不再是座孤零零的破堡了。这些冉魏的旧部,就像新鲜的血液,流进这饱经战火的坞堡,让它重新有了生气。他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羯兵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杀回来,粮草会不够,兵器会短缺,甚至可能有弟兄倒下。但他不再像刚穿越时那样慌了。 因为他身边,有了更多愿意跟他一起拼命的人。他们的伤疤,他们的枪头,他们眼里的光,都在说:这乱世再难,总有要守的东西。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49077.) 。 第三十五章《月下认亲》 月亮像块被磨亮的铜盘,斜斜挂在黑石坞的望楼顶上。边缘还带着点没磨净的毛边,把清辉洒得漫山遍野,连夯土墙的裂缝里都钻进些银亮的光。篝火渐渐燃成了灰烬,堆在军械库旁像座小小的灰冢,偶尔有火星从灰堆里蹦出来,旋即被夜风掐灭,映得周围的人影忽明忽暗,倒像是谁在悄悄眨眼睛。 韩成功蹲在军械库门口,手里攥着块青灰色的磨刀石,正给那柄长戟抛光。戟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能照见他胡茬上沾着的草屑——那是白天加固寨门时蹭的,混着点泥土的腥气。他磨得很仔细,连月牙形的戟刃内侧都没放过,磨刀石划过铁面,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静夜里听得格外清晰,倒像是在跟谁说话。 “还没睡?” 花如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夜间的凉意,像山涧里刚捞出来的泉水。韩成功回头时,正看见她提着个陶灯,灯芯的火苗被风逗得轻轻摇晃,把她的影子投在夯土墙上,长长一条,裙摆处还飘着点,像株临风的芦苇。她身上那件靛蓝布裙又洗得发白了,袖口磨出个小破洞,露出细瘦的手腕,上面沾着点草药汁的绿痕。 韩成功直起腰,后腰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那是原身护百姓突围时被羯兵的长矛戳的,当时没好好治,如今阴雨天或累着了,就像有条小蛇在肉里钻。他捶了捶腰,把长戟靠在墙上,戟杆上的汗渍被月光照得发亮,能数出上面深浅不一的指痕。“磨磨家伙,心里踏实。”他说,目光落在花如月手里的陶灯上,灯壁上画着朵歪歪扭扭的桃花,是上次张寡妇家的小柱子画的,“你怎么也没睡?” “张大姐说赵大柱发了烧,我去看看。”花如月把陶灯放在地上,灯座磕在石头上发出“咚”的轻响。她从怀里掏出个布包,粗麻布上还绣着半朵山茶,是她自己绣的,针脚歪歪扭扭却很密实。布包里裹着几块烤得焦黄的野薯,表皮皱巴巴的,边缘还带着点焦黑,“白天挖的,埋在火里焐熟了,你尝尝。”她的指尖沾着点炭黑,是翻找野薯时蹭的,看着倒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烟火气,不像往常总带着药草的清苦。 韩成功拿起一块野薯,烫得直换手,指尖被灼得发红也没舍得扔。咬了一口,面乎乎的,甜丝丝的,带着股泥土的清香,像是把整个春天都含在了嘴里。“手艺不错。”他含糊地说,野薯的热气裹着焦香滑进喉咙,熨得食管发麻,连带着心口都暖烘烘的。他忽然想起穿越前,妻子总在烤箱里给他烤红薯,也是这样外焦里软,只是那时候总嫌太甜,此刻却觉得这味道珍贵得很。 花如月也拿起一块,小口小口地啃着,牙齿咬开焦皮时发出“咔嚓”的轻响。她的目光落在军械库门口堆着的兵器上,那些刀矛大多带着伤:那柄断了尖的环首刀,是李三上次拼死从羯兵手里夺的,刀鞘上还留着牙印;那杆裂了缝的长矛,木杆上缠着布条,是赵五用自己的腰带缠的;还有面掉了角的盾牌,铜钉松了大半,盾心的“冉”字被砍得快要看不清了——都是昨夜跟羯兵拼命时留下的痕迹。 “陈虎说明天带弟兄们去山里找找,看能不能拾些羯兵丢下的箭矢。”她忽然说,咬了口野薯,碎屑沾在嘴角,像颗小小的金粒,“他说骑兵跑急了,总会掉些零碎。上次追石擒虎时,他就捡到过支铁簇箭,磨磨还能用。” “嗯。”韩成功应了一声,心里却在盘算别的。石擒虎虽然跑了,但他带的是骑兵,马蹄子沾了风似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杀回来。黑石坞这破墙,夯土都松了,上次羯兵一撞就掉了块角,能挡一时,挡不了一世。得想办法弄些像样的兵器,最好能铸几门小型抛石机,再把东墙的豁口补上,不然真来了硬仗,只能硬碰硬。 “你在想什么?”花如月看出他走神,把手里啃了一半的野薯递过去,薯肉上还留着她的牙印,小小的,“是不是在愁粮草?王二说明天再带些人去下游的河滩看看,听说那里能挖到野菜根,还有人见过水芹菜。” “不止粮草。”韩成功接过野薯,却没吃,指尖捏着焦皮打转,“咱们得趁这几天抓紧准备。石擒虎吃了这么大个亏,那羯奴睚眦必报,绝不会善罢甘休。”他望着墙外的月光,月光落在远处的山林上,把树梢染成了银白,像覆了层霜,“我在想,要不要派人去联络附近的汉人坞堡,结成联防。东边的鹰嘴坞,西边的落霞寨,都是咱们汉人守着,万一羯兵再来,也好有个照应。” 花如月愣了一下,眼里闪过点惊讶,随即轻轻点头:“这主意好。家父以前在军中时,也常说‘合则力强,分则力弱’。当年他守雍丘,就是联合了周边七八个坞堡,才挡住了石勒的大军。”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布包上的山茶绣线,“只是……”她犹豫了一下,声音低了些,“附近的坞堡大多跟咱们一样,自身难保。鹰嘴坞上个月刚被羯兵洗过,据说只剩下二十来个人;落霞寨的寨主是个老秀才,胆子小得很,怕是不敢跟咱们联手。” “总要试试。”韩成功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尘土在月光下飞起来,像群小蛾子,“明天让陈虎去试试。他是冉魏旧部,当年在河阳驻扎过,说不定认识些附近坞堡的人。就算人家不肯联手,能换点粮草兵器也好。” 花如月没说话,只是拿起地上的布包,开始收拾散落的野薯皮。她的动作很轻,把碎屑都拢到一起,像是怕惊醒了什么。月光落在她的发顶上,泛着层柔和的银辉,能看见发丝间缠着根干草。韩成功忽然发现,她的头发里竟藏着几根白丝,在银辉里闪着光,像是不小心落进去的雪——想必是连日操劳熬出来的,白天要给伤员换药,夜里还要盘算粮草,换谁都熬不住。 “你的伤……”花如月忽然抬头,目光落在他的左臂上,那里缠着圈灰布绷带,是早上她给换的,“白天光顾着忙赵大柱的烧,还没好好给你换药。” “没事,小伤。”韩成功想摆手,却被她按住了手腕。她的手很轻,指尖带着草药的凉,却带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像春水里悄悄漫上来的岸。 “坐下。”花如月从怀里掏出个小陶罐,陶罐边缘缺了个口,是上次搬药箱时磕的。她打开罐盖,一股草药的清香漫出来,混着点薄荷的凉,是她用蒲公英、金银花和艾草熬的,专治外伤感染,“不换药感染了,怎么带弟兄们打仗?难道让陈虎那个莽夫去指挥?”她的语气带着点嗔怪,嘴角却翘着,像藏了点笑意。 韩成功乖乖坐下,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解开绷带。绷带沾了血,揭下来时有点疼,他却没吭声。伤口周围的皮肉已经消肿了些,但被石擒虎重锤震裂的地方还在渗血,红殷殷的,像朵没开的花,看着有些狰狞。花如月的眉头微微皱了皱,眼里闪过点疼惜,动作却更轻柔了,用干净的麻布蘸了点温水,一点点擦去伤口周围的血渍。 “以前的你,可没这么细心。”她忽然说,指尖沾着药膏,轻轻涂抹在伤口周围,药膏凉丝丝的,压下了疼,“家父说,你以前受伤了,从来都是随便找块布一缠就完事,劝你上药,你还说‘男人哪那么多讲究,流点血算什么’。”她低头吹了吹伤口,气息温温的,像春风拂过,“有次你跟人比剑,胳膊被划了道口子,深可见骨,还是我硬按着你才上了药,不然早发炎了。” 韩成功的心猛地一跳,手里的野薯差点掉在地上。他忘了,花如月是同僚花将军的女儿,以前在军营里常见面,对“韩成功”的性子熟得不能再熟。是个典型的武将,勇猛是勇猛,却糙得像块没打磨的石头,哪像他这样,还会怕疼、会盘算。他张了张嘴,想找个借口,喉咙却像被野薯噎住了,发不出声。 花如月像是没察觉到他的紧张,继续说道:“以前的你,勇猛是勇猛,可总少了点章法。打起来就往前冲,像头蛮牛,不知道变通。家父常说,你这样打仗,迟早要出事。”她抬起头,月光正好落在她的眼睛里,亮得像两颗星,瞳仁里映着他的影子,“可现在的你,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韩成功的声音有些发哑,像被砂纸磨过。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咚咚”地撞着胸口,生怕她说出“你不是原来的韩成功”这句话。 “太多不一样了。”花如月低下头,继续给伤口涂药,指尖碰到他伤口周围的皮肤,立刻缩回半分,像是怕弄疼他,“你会用计了,上次夜袭羯兵营,烧粮草、伤石擒虎,那法子多妙,换以前的你,怕是只会带人硬闯。你会照顾弟兄们了,李三娘病了,是你让王二送去的草药;赵大柱家没粮了,是你把自己的口粮分了他半袋。”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耳语,“甚至……甚至会记得给我留块野薯。”她的嘴角牵起一抹浅浅的笑,像水面上的涟漪,“那天你说‘有你在,我怎么舍得有事’,我就觉得,你好像真的变了个人。” 韩成功的手心开始冒汗,连带着后背都沁出了层冷汗,黏在衣服上,凉飕飕的。他知道,花如月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变化,只是她性子细,没直接点破。他该怎么解释?说自己是来自千百年后的陌生人?说这个身体里装着另一个灵魂?她会信吗?怕是会当他疯了。 “或许是……”他艰难地开口,脑子里飞快地想着说辞,像在战场上寻找突破口,“或许是这次死里逃生,想明白了些道理。以前总觉得打仗就是拼命,杀得多就是厉害,现在才知道,保住弟兄们的命,守住这黑石坞,比什么都重要。”他看着花如月的眼睛,语气尽量诚恳,“人嘛,总得吃过亏才会长大,是不是?” 花如月涂药的手顿了顿,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片小阴影。她没看他,只是继续往伤口上敷药,然后拿起干净的绷带,一圈圈缠起来。“或许吧。”她轻声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家父要是知道你现在这样,一定会很欣慰。他总说,你是个好苗子,就是缺个教训,磨磨性子。”她打好最后一个结,把绷带系成个小巧的蝴蝶结,而不是往常的死结,“看来,这次的教训,你是真的记住了。” 韩成功松了口气,感觉像是打完了一场硬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他看着花如月收拾药罐,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感激她没有追问;有愧疚,觉得自己像是在欺骗她;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暖,像野薯的热气,在心里慢慢散开。 “谢谢你。”他低声说。 “谢我什么?”花如月抬起头,笑了笑,眼角的细纹在月光下像两弯新月。 “谢谢你……”韩成功想了想,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谢谢你一直陪着我,照顾我,信我。” 花如月的脸颊微微泛红,像被月光染了点胭脂。她低下头,收拾起地上的药罐和绷带,声音细若蚊蚋:“我也是黑石坞的一份子,照顾你是应该的。”她站起身,陶灯的火苗又晃了晃,把她的影子扯得更长了,“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陈虎去联络坞堡,王二去挖野菜,赵大柱的烧还没退,都得盯着。” “嗯。”韩成功点点头,看着她提着陶灯往伤员住处走去。她的脚步很轻,裙摆扫过草叶,发出“沙沙”的响。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他的脚边,像条温柔的带子。 他坐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块没吃完的野薯,已经凉了,却还是舍不得扔。夜风轻轻吹过,带来远处伤员的咳嗽声,还有王二他们巡逻的脚步声,“踏踏”的,很有节奏,像在给这夜色打拍子。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成了这个时代的“韩成功”。 以前的“韩成功”勇猛有余,谋略不足;现在的他,继承了那份勇猛,又多了些来自现代的智慧和谨慎。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让他在这个乱世里,用自己的方式,守护这些需要他的人——守护花如月眼里的光,守护弟兄们的笑,守护黑石坞这一点点安宁。 “以后,有我在。”他低声对自己说,像是在回应花如月,又像是在对这乱世承诺。声音不大,却很坚定,在月光里散开来,像颗投入湖心的石子。 月光洒满了整个黑石坞,夯土墙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像一道道坚实的屏障。远处的山林里传来几声狼嚎,悠长而苍凉,却没能打破这难得的宁静。韩成功知道,明天还有很多困难等着他们——粮草可能不够,兵器可能不足,羯兵可能再来,但他不再像刚穿越时那样迷茫了。 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有花如月在身边,带着草药的清香和坚定的目光;有王二、陈虎这些弟兄们在,扛着刀矛,喊着粗话,却肯跟他拼命;还有那些百姓,张寡妇、周先生、赵大柱……他们的笑和泪,都是他要守护的东西。 他站起身,拿起靠在墙上的长戟,戟尖在月光下亮得刺眼。他望了一眼花如月离去的方向,那里的窗纸上已经透出了灯光,像颗温暖的星。然后,他大步走向望楼。今夜,轮到他守夜了。 望楼的台阶有些陡,他走得很稳,每一步都踩得实实的。登上楼顶,风更凉了,却让他脑子更清醒。他靠在垛口上,望着远处的月光,手里的长戟泛着冷光,像在说:有我在,就别怕。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49154.) 。 第三十四章《溃兵之逃》 血腥味混着汗臭在夯土墙根弥漫,韩成功靠在望楼的木柱上,花如月正用骨针给他挑右臂里的碎木屑。昨夜被石擒虎的重锤震得发麻的胳膊,此刻稍一动弹就钻心地疼,伤口周围的皮肉肿得像发面馒头。 “忍着点。”花如月的声音很轻,骨针却稳得像秤星,“这木屑不挑出来,过几天就该化脓了。”她的袖口沾着草药汁,泛出深绿的渍痕,是刚才给赵大柱处理箭伤时蹭的——那乡勇为了拽住坠云梯的羯兵,被流箭穿了肩胛。 韩成功咬着根草绳,疼得额头冒冷汗,视线却没离开墙外。羯兵的营地还在一箭地外,只是刚才密集的帐篷倒了一半,炊烟也稀稀拉拉的,像只泄了气的皮囊。“他们在收拾东西。”他含糊地说,草绳在齿间勒出红痕,“石擒虎那狗东西要跑。” 花如月挑出最后一点木屑,撒上捣碎的蒲公英,用麻布紧紧缠好:“跑了才好,省得咱们再拼命。”她往墙外瞥了眼,忽然指着西北角,“你看那边,他们的马在刨蹄子,像是要备鞍。” 韩成功眯起眼。果然,十几个羯兵正手忙脚乱地给战马备鞍,有匹黑马性子烈,尥蹶子踢翻了旁边的马夫,引得一阵怒骂。那些战马大多瘦骨嶙峋,马鬃纠结得像枯草,显然是昨夜被惊后没喂好草料。 “骑兵没了粮草,比步兵还不如。”王二凑过来,手里攥着块从羯兵尸体上剥的马肉干,硬得能硌掉牙,“刚才陈虎带弟兄们摸出去看了,他们埋锅的地方连点粟米渣都没剩下,只找到几个啃光的马骨。”他往地上啐了口,“活该!让他们抢咱们的粮,遭报应了!” 韩成功接过马肉干,用刀背敲了敲,硬得像石头。“这玩意儿得煮着吃。”他递给花如月,“让张寡妇给伤员熬点肉汤,补补力气。” “就这点够谁吃?”花如月掂了掂肉干,最多够两个人塞牙缝,“还是留给孩子们吧,小三子今早又饿哭了,抱着马骨啃得满嘴是血。” 提到孩子,韩成功心里沉了沉。坞堡里的七个娃,最大的不过八岁,最小的才刚会走路,这几日全靠花如月把自己的口粮省下来掺野菜汤喂着。他望着墙外那些躁动的羯兵,忽然站起身:“他们要撤,咱们不能让他们走得太痛快。” “校尉想干啥?”王二眼睛一亮,攥紧了手里的长矛,矛尖还沾着昨夜的血痂,“要不再摸过去宰了他们的马?” “使不得。”韩成功摇头,目光落在羯兵散乱的阵型上,“他们是骑兵,没了马就是废物。可咱们现在追出去,正好撞在他们枪口上。石擒虎虽然伤了腿,手里的锤还能抡,真逼急了跟咱们拼命,得不偿失。” 陈虎从望楼另一头探过身,独眼闪着精光:“校尉是想……捡便宜?”他昨夜烧粮草时被火星燎了眉毛,现在半边脸黑乎乎的,看着格外狰狞。 “差不多。”韩成功笑了笑,指节在长戟杆上敲出轻响,“他们军心乱了,撤退时肯定慌不择路。咱们派几个人远远跟着,等他们过了前面的山坳,就把栈道拆了——那是他们回洛阳的近路,拆了栈道,他们最少得多绕三天路,等赶到下一个据点,饿也饿死一半了。” “高!”王二猛地一拍大腿,忘了胳膊上的伤,疼得龇牙咧嘴,“就这么办!俺带三个弟兄去,保证把栈道拆得连块木板都剩不下!” “等等。”花如月突然开口,手里正把最后一块干净麻布叠成方块,“山坳那边有羯兵的哨卡,你们绕着走,别硬碰硬。我把剩下的草药给你们带上,万一受伤了能应急。”她的目光扫过王二和三个自告奋勇的青壮,“记住,能不杀人就不杀人,咱们的目的是拆栈道,不是拼命。” 韩成功看着她把草药包好塞进王二怀里,指尖的动作轻柔又坚定,忽然觉得这乱世里的女子,往往比男人更懂得“活着”的分量。他冲王二挥挥手:“去吧,日落前回来。” 王二带着人猫着腰溜出北门,很快就消失在灌木丛里。坞堡里渐渐忙碌起来,青壮们互相搀扶着清理战场,把羯兵的尸体拖到远处的山沟里埋了——天热,再不处理就要发臭;妇女们在花如月的指挥下修补被箭射穿的箭垛,用泥巴糊住墙缝;老铁匠则蹲在军械库门口,把捡来的断矛截短,重新安上木柄,准备改造成短戟。 “校尉,你看!”李三在望楼上喊,声音里带着惊奇,“羯兵动了!” 韩成功爬上望楼,只见石擒虎被两个亲兵架着,一瘸一拐地往战马上挪。那黑马不耐烦地刨着蹄子,差点把他甩下来,引得周围的羯兵一阵哄笑,笑声里却没什么底气,倒像是强撑的虚张声势。 “都给老子快点!”石擒虎的吼声透过风传过来,带着气极败坏的颤抖,“磨蹭什么!再慢就让汉狗追上来扒你们的皮!” 羯兵们慌忙牵着马往南走,队形乱得像群没头苍蝇。有的骑兵嫌战马走得慢,干脆自己牵着缰绳跑;有的把受伤的同伴扔在路边,任由他们哭喊;还有两个羯兵为了争一匹好马,竟拔剑打了起来,最后被旁边的人一脚踹开,骂骂咧咧地跟着大部队走。 “这哪是撤退,分明是溃逃。”陈虎冷笑一声,弓弦上搭着的箭又放了下来,“连旗号都扔了,看来是真怕咱们追。” 韩成功没说话,只是望着那队散乱的骑兵。石擒虎的黑马跑在最前面,却时不时停下来等后面的人,显然那羯将虽然暴躁,倒还没完全弃部下于不顾。他忽然想起总纲里说石擒虎“有谋士辅佐”,这次撤退如此狼狈,莫不是那谋士不在军中? “他们的马没备鞍鞯。”花如月不知何时也爬上了望楼,手里捧着个陶罐,里面是刚熬好的野菜汤,“骑兵没鞍鞯,跑不远的。过了山坳那段碎石路,马掌肯定要磨破。” 韩成功接过陶罐,喝了一口。野菜的苦涩里带着点回甘,是花如月特意多加了点盐的缘故。“你懂马?” “家父以前养过几匹河西马。”花如月望着远去的羯兵,眼神里闪过一丝怀念,“他说骑兵的马比人金贵,鞍鞯是护马的,没了鞍鞯,长途奔袭就是在糟践马。”她忽然低下头,声音轻了些,“刚才清点过,咱们这边……死了七个弟兄,伤了十一个,都是青壮。” 韩成功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七个,十一个,这些数字背后是七个破碎的家,十一个需要人照顾的伤员。他想起昨夜那个被羯兵的锤砸中胸膛的乡勇,临死前还攥着块没吃完的麦饼,说是要留给家里的老娘。 “厚葬他们。”韩成功的声音有些发哑,“伤重的让花小姐多费心,伤轻的……等王二回来,让他们去后山挖野菜,能多囤点是点。” 太阳升到头顶时,王二带着人回来了。三个青壮都没受伤,只是裤脚被荆棘划破了,手里还牵着两匹瘦马。“校尉!成了!”王二跑得满头大汗,嗓子都喊劈了,“那栈道让俺们给拆了,还用石头堵了路!回来时撞见两个落单的羯兵,想抢咱们的马,被俺们一矛一个戳死了,马也牵回来了!” 那两匹马确实瘦,肋骨根根分明,却比坞堡里那几匹拉货的驽马精神多了。陈虎眼睛一亮,上去牵着马看了看:“是匹好马,就是饿坏了。给它们喂点草料,养几天就能上战场。” “哪有草料喂它们。”张寡妇抱着小三子走过来,孩子正啃着块树皮,嘴角都磨破了,“人都快没吃的了,还喂马?依我看,不如杀了给伤员熬汤。” “杀不得!”韩成功和陈虎异口同声地喊道。 韩成功清了清嗓子,解释道:“马能运东西,能探路,比人顶用。咱们省着点喂,把野菜根给它们嚼,总能活下来。”他看向王二,“你们拆栈道时,没见着羯兵的大部队?” “没见着。”王二摇头,“就那两个落单的,看样子是跟不上大部队被甩了的,身上除了把锈刀,啥都没有,连块干粮都没带。”他往地上啐了口,“活该!” 傍晚时分,陈虎带斥候去侦查,回来时扛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校尉!捡着好东西了!”他把麻袋往地上一倒,滚出十几个马鞍、几副破旧的皮甲,还有半袋发霉的麦麸,“是羯兵撤退时扔的,估计是嫌累赘,全丢在山坳里了。” 这些东西虽然破旧,却比坞堡里现有的强多了。老铁匠眼睛都直了,扑上去拿起皮甲翻来覆去地看:“这甲还能用!补补就能穿!还有这马鞍,拆了铁件能打箭头!” 韩成功拿起一块麦麸,闻了闻,霉味不算重,洗洗晒晒还能吃。“张大姐,把这个拿去煮了,掺点野菜,够大家吃两顿的。”他又指着那些皮甲马鞍,“老铁匠,这些就交给你了,能修的修,能拆的拆,别浪费。” 夜幕降临时,坞堡里燃起了篝火。花如月把那半袋麦麸煮成了糊糊,虽然有点苦,却比野菜汤顶饿。孩子们捧着陶碗,吃得小脸都沾上了糊糊,眼睛亮晶晶的,是这几日来少有的鲜活。 韩成功坐在篝火旁,花如月正给他重新包扎左臂的伤口。远处传来战马的嘶鸣,是王二他们在给新缴获的马喂野菜根。陈虎和王二在不远处清点缴获的皮甲,时不时传来几句争执,大概是在抢哪块甲片更完整。 “明天该去山里挖野菜了。”花如月忽然说,指尖在他胳膊上打了个结实的结,“再去晚了,怕是连苦苣都被挖光了。” 韩成功点点头,望着跳动的火苗。石擒虎跑了,黑石坞暂时安全了,可粮草的问题还没解决,伤兵需要照料,城墙需要修补,未来的路还长着呢。但他看着篝火旁一张张疲惫却安稳的脸,忽然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 “会好起来的。”他低声说,不知道是在对花如月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花如月没说话,只是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苗窜高了些,映得她的侧脸明明灭灭,眼里的光比星火还亮。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49184.) 。 第三十三章《锤与刀》 天边刚洇出点鱼肚白,羯兵的战鼓声就炸雷似的滚了过来,震得黑石坞的夯土墙都在发颤。韩成功靠在北门的箭垛上,刚把花如月递来的半块麦饼塞进嘴里,就听见望楼上传来李三变了调的叫喊:“校尉!羯兵上来了!黑压压的一片!” 他猛地直起身,嘴里的麦饼还没嚼烂,就被呛得咳嗽起来。左臂的伤口被这阵咳嗽牵扯得生疼,昨夜包扎的布条又渗出了暗红的血渍。花如月赶紧递过水壶,掌心的温度透过陶壶壁传过来,带着点微不可查的颤抖:“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来不及细嚼了。”韩成功灌了口凉水,把嘴里的麦饼冲下去,目光已经投向了墙外。石擒虎的羯兵果然疯了,昨夜被烧了粮草,此刻红着眼往黑石坞扑,前排的步兵举着圆盾,像堵移动的铁墙,后面的弓箭手已经开始放箭,“嗖嗖”的箭雨遮天蔽日,钉在夯土墙上发出密集的“噗噗”声,像是在给战鼓伴奏。 “他娘的,这狗东西是真急了。”王二抹了把脸上的灰,把最后一根滚木推到箭垛边,“昨夜烧了他的粮草,这是想临死前拉咱们垫背啊!”他的胳膊还缠着绷带,是昨夜惊马时被马蹄扫到的,此刻却攥着根磨尖的长矛,指节都泛了白。 韩成功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手里的长戟。这戟是昨夜从羯兵尸体上捡的,杆身被火燎得发黑,却比他那把卷了刃的环首刀趁手。他望着墙外那个骑着黑马的魁梧身影——石擒虎脱了皮甲,光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肉上盘着狰狞的刀疤,手里的两柄重锤在晨光里闪着冷光,锤头的血槽里还凝着黑褐色的血渍。 “韩成功!你这缩头乌龟!给老子滚出来!”石擒虎的吼声像破锣,震得人耳膜发疼,“昨夜偷鸡摸狗烧老子粮草,有种出来单挑!老子一锤砸烂你的狗头!” “校尉别理他!”陈虎在箭垛后搭弓上箭,独眼死死盯着石擒虎,“这狗娘养的是想激你出去!他那两柄锤少说也有五十斤,硬碰硬咱们吃亏!” 韩成功何尝不知道这是激将法。可他看着石擒虎身后那些嗷嗷叫的羯兵,看着他们举着云梯往墙根冲,看着身边乡勇们虽然咬紧牙关却难掩疲惫的脸,心里清楚——不能再被动挨打了。昨夜烧粮草只是缓兵之计,羯兵还有马,还有刀,而他们,快连扔石头的力气都没了。 “得杀杀他的气焰。”韩成功低声对自己说,指节摩挲着长戟的月牙刃。他想起花如月昨夜说的话——“陈虎打听来的,石擒虎右腿去年被冉魏的长矛捅过,阴雨天就发疼,昨夜又被惊马踢了一下,现在肯定不利索”。这或许就是唯一的机会。 “王二,带十个人守住东门,别让他们抄后路。”韩成功突然喊道,声音不大却透着股狠劲,“陈虎,你带剩下的人守住正面,用石头砸,别省着!” “校尉你要干啥?”王二急了,“你可不能出去跟那蛮子单挑!” “放心,我没那么傻。”韩成功扯下腰间的水壶,把剩下的水全浇在长戟的刃上,水珠顺着月牙刃滚落,在晨光里划出细碎的光,“我就在墙头上会会他。” 他大步跨上望楼的台阶,木梯被踩得“咯吱”作响,像随时会散架。石擒虎见他露头,顿时狂笑起来:“汉狗总算敢露面了!怎么?不敢下来?怕老子一锤把你砸成肉泥?” 韩成功没接话,只是把长戟往墙头上一拄,戟尖斜指地面。晨光落在他脸上,能看见他胡茬上的血渍和眼底的红血丝——那是连日不眠不休熬出来的。“石擒虎,”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战鼓声,“你不是想杀我吗?上来啊。” “老子怕脏了脚!”石擒虎猛地勒住马,黑马人立而起,前蹄刨着地面,“有种你下来!老子让你三锤,要是能接得住,老子就饶了这坞堡里的老弱!” “你当我傻?”韩成功嗤笑一声,目光扫过那些往云梯上爬的羯兵,“有本事自己上来取我首级,没本事就别在这儿吠。你们羯人不是号称狼崽子吗?怎么?连爬墙的胆子都没有?” 这话戳中了羯兵的痛处,那些爬云梯的羯兵骂骂咧咧地加速往上冲,离墙头只剩丈许远,已经能看清他们涂着油彩的脸和嘴里的黄牙。陈虎大喊着让乡勇们推滚木,“咚咚”的撞击声传来,伴随着羯兵的惨叫,有人从云梯上摔下去,被后面的同伴踩成了肉泥。 石擒虎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猛地举起重锤,指着韩成功吼道:“小的们!给老子冲!谁先砍了韩成功的脑袋,老子赏他十斤酒,还有那个花家女!” 重赏之下,羯兵的攻势更猛了。箭雨像飞蝗似的砸在望楼上,韩成功不得不缩回身,靠在箭垛后躲避。一支流箭擦着他的耳边飞过,钉在后面的木梁上,箭尾还在嗡嗡震颤,带着股刺鼻的铁腥味。 “校尉,他们太猛了!”陈虎的声音带着喘息,他的胳膊被流箭擦伤,血顺着弓臂往下淌,“西边的云梯快搭上来了!” 韩成功探头一看,果然有两架云梯已经搭上了西侧的墙头,三个羯兵正像猴子似的往上爬,手里的弯刀闪着寒光。他咬了咬牙,抓起长戟就往西侧冲,脚下的血水和泥水混在一起,滑得像抹了油。 “给我下去!”他大吼着将长戟刺向最上面的羯兵,戟尖穿透了对方的皮甲,那羯兵惨叫着从云梯上摔下去,撞在下面的同伴身上,两人一起滚落在地。可后面的羯兵立刻又补了上来,嘴里喊着污言秽语,手里的刀劈向韩成功的面门。 韩成功侧身避开,长戟顺势横扫,砸在那羯兵的手腕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羯兵的刀掉了下去,人也惨叫着坠了云梯。他刚要喘口气,就听见身后传来破空声——是石擒虎!那蛮子不知何时冲到了墙根下,正将一柄重锤扔了上来! “小心!”花如月的尖叫从楼下传来。 韩成功猛地回身,重锤已经到了眼前,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得空气都在震颤。他想躲,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双手握紧长戟,用尽全身力气去挡! “铛——!” 重锤砸在长戟的月牙刃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韩成功只觉得双臂像断了一样,剧痛顺着胳膊蔓延到全身,虎口被震裂,鲜血顺着长戟的杆身往下淌。他被这股巨力推着往后退了三步,后背重重撞在夯土墙上,疼得他眼前发黑,差点松开手里的长戟。 “哈哈哈!汉狗不行了吧!”石擒虎在墙下狂笑,声音里满是得意,“就这点力气,还敢跟老子叫板?识相的赶紧下来受死,老子还能给你个痛快!” 韩成功咳出一口血沫,嘴角火辣辣的。他知道自己硬拼绝不是石擒虎的对手,这蛮子的力气太大了,跟他比蛮力就是找死。他想起穿越前玩过的格斗游戏,里面有句话叫“以柔克刚”,现在看来,这话在战场上同样管用。 他深吸一口气,忍着双臂的剧痛,重新握紧长戟。石擒虎还在下面叫嚣,右腿却不自觉地往后撤了半步——果然,旧伤让他没办法长时间发力。韩成功的眼睛亮了,像猎人发现了猎物的弱点。 “石擒虎,”他突然笑了,声音里带着点嘲弄,“你就这点本事?只会扔锤子?有本事自己爬上来啊!是不是腿不行了?去年被冉天王的兵捅了一刀,现在还没好利索?” 石擒虎的脸色瞬间变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狼:“胡说八道!老子的腿好得很!”他怒吼着又要扔锤,却忘了自己站在墙根下,动作太大扯到了旧伤,疼得他“嘶”了一声,右腿下意识地弯了弯。 就是现在! 韩成功抓住这个空隙,猛地将长戟刺向墙下的石擒虎,戟尖带着破空的锐响,直取他的右腿!石擒虎察觉到时已经晚了,他想躲,可右腿的疼痛让他动作慢了半拍,只能眼睁睁看着戟尖刺穿了自己的皮甲,扎进了去年的旧伤里! “啊——!” 石擒虎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他猛地用另一柄锤砸向长戟,想把戟尖拔出来,可韩成功死死攥着戟杆,借着他前冲的力道,手腕一转,戟尖在他的伤口里狠狠搅动了一下! “滚!”石擒虎疼得眼前发黑,用尽全身力气一脚踹在长戟的杆身上。韩成功被这股力推得往后退了几步,长戟也从石擒虎的腿上拔了出来,带出一股滚烫的血箭,溅在墙面上,像朵妖异的花。 “将军!”羯兵们见石擒虎受伤,顿时乱了阵脚,攻势也缓了下来。 石擒虎捂着流血的右腿,疼得浑身发抖,看向韩成功的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杀意:“韩成功!老子发誓!一定要把你碎尸万段!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有本事就来。”韩成功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双臂抖得像筛糠,却死死盯着石擒虎,“我就在黑石坞等着。” 石擒虎还想再说什么,可腿上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再打下去只会吃亏。他咬着牙,对身边的亲兵吼道:“撤!给老子撤!” 羯兵们虽然不情愿,却不敢违逆主将的命令,纷纷从云梯上退下来,抬着受伤的同伴,骂骂咧咧地往后撤。石擒虎被亲兵扶着,临走前还恶狠狠地瞪了黑石坞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咱们走着瞧”。 直到羯兵退到一箭地外,黑石坞里才爆发出压抑的欢呼。王二跑上望楼,看着韩成功胳膊上的血和嘴角的血沫,眼圈一下子红了:“校尉,你太险了!刚才我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韩成功摆摆手,想说话,却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栽倒。花如月不知何时跑了上来,一把扶住他,她的手抖得厉害,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就知道你不听劝……跟你说过别硬碰硬……” “没事。”韩成功笑了笑,声音沙哑得厉害,“你看,赢了。” “赢了又怎么样?”花如月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滴在他的手背上,滚烫的,“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赢了又有什么用?” 韩成功看着她哭红的眼睛,心里突然软得一塌糊涂。他抬手想擦去她的眼泪,却发现自己的手也在抖,只能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哭啊,我这不是没事吗?再说,有你在,我怎么舍得有事?” 花如月被他说得一愣,随即脸颊泛起红晕,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却还是扶着他往楼下走:“少说废话,赶紧下去处理伤口,再流血就真要出事了。” 韩成功被她半扶半搀着往下走,阳光透过箭垛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望着墙外渐渐远去的羯兵营地,又看了看花如月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乱世虽然苦,虽然险,却也不是全无滋味。 至少,他不是一个人在扛。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50813.) 。 第三十二章《夜袭敌营》 月亮被乌云吞了大半,只剩道惨白的边儿,勉强照着黑石坞的夯土墙。韩成功蹲在北门的箭垛后,手里攥着块磨尖的竹片,竹片的毛刺扎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疼——这疼让他保持着清醒,不至于被饥饿和疲惫拖垮。 “都准备好了?”他低声问身边的王二。王二正往腰间缠麻布,把火折子和一小罐桐油牢牢绑在身上,听见问话,狠狠点头:“校尉放心,二十个弟兄都憋着劲呢!赵大柱说,今晚不烧了羯兵的粮草,他就不姓赵!” 韩成功往墙外瞥了眼。羯兵的营地在一箭地外,篝火连成片,像条昏昏欲睡的毒蛇。白天那使者的话还在耳边打转——“献花如月,免尔等一死”,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在脸上。他不是没想过按原计划行事,可一想到花如月要站在吊桥上,面对石擒虎那群豺狼的嘴脸,心里就像塞了团烧红的铁。 “不能让她去。”韩成功对着墙根的阴影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诈降是为了活命,可要是用花如月的安危换,这活命跟当羯兵的“双脚羊”有什么两样?他想起穿越前看过的那些历史,多少英雄豪杰栽在“妇人之仁”上,可他偏不信这个邪——乱世要狠,却不能狠得没了人心。 “校尉,时辰差不多了。”陈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的独眼在昏暗中亮得吓人,手里的弓已经上了弦,箭杆上缠着布条,想来是怕反光惊动羯兵。“羯兵的换岗哨声刚过,这半个时辰是他们最松懈的时候。” 韩成功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灌满了带着土腥味的冷风。他最后望了眼坞堡中央的望楼,那里还亮着盏油灯,花如月应该还没睡——临走前他跟她说“今晚加紧巡逻”,没敢说真实打算,怕她拦着,也怕自己看见她的眼睛会动摇。 “开门。”韩成功站起身,环首刀在手里转了个圈,刀身在月光下闪过道冷光。 北门的木闩被轻轻抽开,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夜里却像惊雷。二十名精壮乡勇猫着腰溜出去,脚踩在结霜的地上,发出“沙沙”的轻响。他们都穿着最破旧的黑衣,脸上抹着锅底灰,手里要么提着灌油的陶罐,要么握着削尖的短矛,像一群蓄势待发的豹子。 “记住分工。”韩成功压低声音,最后一次叮嘱,“陈虎带十人去西营,烧粮草,动静越大越好;王二带五人去马厩,把羯兵的马惊了,别恋战;我带剩下的人去中军,看看能不能……”他顿了顿,没说下去,但每个人都明白——他想找石擒虎。 陈虎咧嘴笑了,露出颗豁牙:“校尉放心,俺在乱坟岗那会儿,夜里摸营跟回家似的!保证让羯兵哭都找不着调!”说罢,他打了个手势,十人立刻分成两队,像两道黑影窜进了灌木丛。 韩成功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心里像揣了只兔子。这计划比诈降险十倍——二十人对三百,无异于羊入虎口。可险也有险的道理,羯兵白天攻了一天,晚上必然松懈,更何况他们绝想不到,饿了三天的“老弱病残”敢主动摸营。 “走。”韩成功拍了拍王二的肩膀,率先往羯兵营地摸去。脚下的路坑坑洼洼,尽是羯兵马蹄踏出来的泥窝,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左臂的伤口被牵扯得生疼,却浑然不觉。脑子里反复过着花如月画的简易地图——粮草营在西,马厩在东,中军大帐在中间,围着十顶小帐篷,应该是羯兵将领的住处。 离营地还有三十步时,韩成功示意众人停下。营门口的两个哨兵正靠在栅栏上打盹,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胡语,腰间的刀歪歪扭扭地挂着,连矛尖都快戳到地上了。 “赵大柱,去解决他们。”韩成功朝最壮的那个乡勇使了个眼色。赵大柱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握紧手里的短矛,猫着腰摸了过去。他的动作比想象中灵活,像头熊似的悄无声息,走到哨兵身后,猛地捂住一人的嘴,短矛从肋骨间捅了进去。另一个哨兵刚惊醒,就被赶上来的王二用石头砸中了太阳穴,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 “干净利落。”韩成功低赞一声,率先钻进栅栏。营地里弥漫着马粪和劣质酒的味道,羯兵的帐篷歪歪扭扭地搭着,不少人连帐篷帘都没拉,光着膀子躺在里面,鼾声此起彼伏,震得帐篷布都在动。 “按计划来。”韩成功对王二挥挥手。王二带着人往东跑,很快就消失在帐篷的阴影里。他则带着剩下的四人,贴着帐篷的缝隙往前挪,眼睛死死盯着中间那顶最大的帐篷——那帐篷门口挂着两柄重锤,不用问也知道是石擒虎的。 “校尉,你看!”身边的乡勇突然拽了拽他的胳膊,指着不远处的火堆。三个羯兵正围着篝火喝酒,其中一个手里还把玩着个金镯子,镯子上沾着点暗红,看着像血。 韩成功的目光落在金镯子上,突然想起张寡妇说过,她女儿有个一模一样的镯子,是她丈夫临终前给孩子留的念想。他的手猛地攥紧了刀,指节发白。 “别冲动。”他咬着牙对自己说,“正事要紧。”可那三个羯兵的笑声像针一样扎进耳朵,他甚至能听见他们用生硬的汉话调侃“明天的花姑娘”。 就在这时,西边突然亮起一片火光,紧接着是“轰”的一声巨响——陈虎他们得手了!营地里顿时乱了起来,鼾声戛然而止,帐篷里传来慌乱的喊叫,不少羯兵光着脚就跑了出来,手里还拎着没出鞘的刀。 “动手!”韩成功低喝一声,率先冲向中军大帐。他一脚踹开帐篷帘,里面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石擒虎不在!只有两个亲兵正手忙脚乱地穿甲,看见他闯进来,吓得怪叫一声,举刀就砍。 韩成功侧身避开,环首刀顺势劈下,将一人的胳膊砍得筋断骨折。另一人刚要扑上来,就被身后的乡勇用短矛刺穿了喉咙。“石擒虎呢?”韩成功揪住断胳膊的亲兵,刀架在他脖子上。 那亲兵疼得脸都白了,结结巴巴地说:“将……将军去……去东边马厩了,说……说今晚得看好马……” 韩成功心里咯噔一下——东边马厩,王二他们在那边!他刚要下令去支援,就听见帐篷外传来一声怒吼,震得帐篷杆都在颤:“汉狗!敢偷袭老子的营!” 是石擒虎的声音! 韩成功拽着亲兵往外退,刚出帐篷就看见石擒虎提着双锤冲了过来,他的黑马在旁边人立而起,显然是被惊了。石擒虎的眼睛在火光下红得像血,看见韩成功,怒吼着就冲了过来:“韩成功!老子正要找你!” “拦住他!”韩成功把亲兵往前一推,自己趁机往后退。两个乡勇举着短矛冲上去,却被石擒虎一锤一个砸飞,像扔破布娃娃似的。 “校尉,快走!”陈虎的声音从西边传来,他浑身是火,正拖着个油桶往这边跑,“粮草烧得差不多了,再不走就被围住了!” 韩成功看了眼石擒虎身后,越来越多的羯兵涌了过来,手里的弓箭已经对准了他。他咬了咬牙,对剩下的乡勇喊道:“撤!往北门撤!” 石擒虎哪里肯放,提着锤紧追不舍,嘴里还骂着:“汉狗休走!留下你的脑袋!”他的重锤砸在地上,溅起的碎石擦着韩成功的耳朵飞过,火辣辣地疼。 “陈虎,放火!”韩成功喊道。 陈虎把油桶往地上一摔,掏出火折子扔过去。“轰”的一声,火借风势烧了起来,形成一道火墙,暂时挡住了羯兵的追兵。韩成功趁机带着人往北门跑,身后传来石擒虎气急败坏的吼声,还有羯兵的惨叫和马匹的惊嘶。 跑到北门时,王二已经带着人在等了,他的胳膊被箭擦伤,血流了一路,却笑得咧开了嘴:“校尉!马厩那边乱成一锅粥了!羯兵的马全惊了,踩死好几个自己人!” “先回坞堡!”韩成功拽着他往门里跑,刚跨过门槛,就听见花如月的声音:“快!拉吊桥!” 吊桥“哐当”一声升起,把羯兵的喊杀声挡在了外面。韩成功靠在门上大口喘气,喉咙干得像要冒烟,左臂的伤口不知什么时候又裂开了,血顺着胳膊流进袖管,黏糊糊的。 “你怎么来了?”花如月提着油灯跑过来,看见他胳膊上的血,脸色顿时白了,“不是让你……” “计划改了。”韩成功打断她,接过她递来的水囊,猛灌了几口,“诈降太险,不如先烧了他们的粮草,让他们乱一阵子。” 花如月没再问,只是拿出草药和布条,小心翼翼地给他包扎伤口,指尖的颤抖比刚才更明显了:“陈虎说,你们杀了二十多个羯兵,还烧了他们大半粮草?” “嗯。”韩成功点头,看着望楼外越来越亮的火光,心里踏实了些,“石擒虎今晚肯定睡不着了。” “可你也差点……”花如月的声音哽咽了,她低下头,长发遮住了脸,“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坞堡……” “我这不是没事吗?”韩成功笑了笑,想拍拍她的肩膀,却发现自己的手也在抖,“再说,有你在,我怎么舍得有事?” 这句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花如月的脸颊在油灯下泛起红晕,像抹上了胭脂,她赶紧低下头,加快了包扎的速度,声音细若蚊蚋:“别胡说……” 韩成功看着她泛红的耳根,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暖流。在这刀光剑影的乱世里,这点突如其来的温情,比烧了羯兵的粮草更让他觉得踏实。他知道,夜袭只是开始,明天的仗会更难打,但只要身边还有这些人,还有眼前这个为他包扎伤口的女子,他就有底气跟石擒虎耗下去。 望楼外的火光越来越旺,映红了半边天。羯兵的喊杀声渐渐远了,只剩下偶尔传来的几声马嘶。韩成功望着那片火光,忽然觉得,这把火不仅烧了羯兵的粮草,也烧旺了黑石坞里每个人的希望。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50834.) 。 第三十一章《诈降之计》 清晨的雾气还没散尽,坞堡的夯土墙就像浸了水的麻布,沉甸甸地往下淌着水珠。韩成功刚把最后一块石头搬到北门,就听见墙外传来一阵马蹄声,不疾不徐,倒像是故意让人听见。他心里咯噔一下,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示意王二把青壮们都叫到墙后隐蔽。 “是羯兵的使者。”望楼上的陈虎低声喊道,独眼眯成了条缝,“就一个人,举着面白旗,慢悠悠地往这边晃。” 韩成功皱紧了眉头。这时候派使者来,绝非好事。石擒虎向来信奉刀枪说话,哪会跟你讲什么道理?他冲望楼摆了摆手:“放他到吊桥边,别让他进来。” 吊桥“吱呀”一声放下,那使者骑着匹瘦马,慢悠悠地走到桥中间。他穿着件打满补丁的皮甲,脸上带着股谄媚的笑,手里提着个麻布包,离老远就喊:“韩校尉在吗?俺是石将军派来的,有好事跟您商量!” 韩成功从墙后走出来,环首刀还别在腰间,刀柄上的汗渍被晨露浸得发滑。“有事就说,别耍花样。”他的声音里带着宿醉般的沙哑——昨夜饿醒了三次,头晕得像灌了铅。 使者翻身下马,把麻布包往地上一搁,“哗啦”一声,滚出几个黄澄澄的窝头和一小袋盐。“韩校尉看看,这是石将军的一点心意。”他搓着手,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将军说了,您守这破坞堡也不容易,弟兄们饿得眼都绿了,何苦呢?” 韩成功的目光落在窝头上,喉结忍不住滚动了一下。那窝头看着就暄软,混着粟米的香气,顺着风飘过来,勾得人胃里直冒酸水。他瞥见墙后有个青壮的喉结也在动,手里的长矛都攥得发白了。 “石擒虎想干什么?”韩成功的声音冷了下来,故意不去看那些窝头。 使者收起笑容,从怀里掏出块令牌,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石”字:“将军说了,他知道您是条汉子,就是脑子不太灵光。守着这穷地方,早晚得饿死。不如归顺了咱们,将军保您吃香的喝辣的,比在这啃野菜强百倍。” “归顺?”韩成功嗤笑一声,脚往那些窝头上碾了碾,“让我们像猪一样被你们宰了当下酒菜?” “瞧您说的。”使者又堆起笑,往前凑了两步,压低了声音,“将军说了,既往不咎。只要您肯打开坞堡,交出那个花家女,其他人都能活命,还能分点粮食南下投东晋。那花家女嘛……将军说了,赏给第一个冲进去的弟兄乐呵乐呵,也算物尽其用。” 这话像根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韩成功的心上。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咔咔”作响,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他能感觉到墙后传来一阵压抑的喘息,张寡妇的哭声隐约传来,还有铁器碰撞的脆响——是陈虎把弓拉满了。 “你再说一遍。”韩成功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眼神像结了冰的湖面。 使者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却还是梗着脖子道:“将军说了,献花如月,免尔等一死!这买卖划算得很,一个女人换几十条命,值了!” “值你娘的屁!”韩成功突然吼道,一脚把那袋盐踢飞,盐粒撒了一地,像层白霜,“石擒虎想娶媳妇,让他自己去投胎!老子这里没有供他糟践的人!” 使者吓得后退一步,脸上的笑彻底没了:“韩成功,你别不识抬举!将军带了三百弟兄,踏平你这破坞堡跟玩似的!现在归顺还来得及,等攻城的时候,可就没人给你们收尸了!” 韩成功盯着使者,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粮食见底,青壮们饿得连石头都快搬不动了,再硬撑下去,不用石擒虎攻城,自己就先垮了。可投降绝无可能,那等于把所有人都推进火坑。唯一的办法,只有…… “我考虑考虑。”韩成功突然说,声音里带着疲惫,“你也看到了,弟兄们都快饿死了,我得跟他们商量商量。” 使者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会松口,随即又笑了:“这就对了嘛!识时务者为俊杰。给你一天时间,明天午时,我来听回话。要是到时候还不打开坞堡……”他拍了拍腰间的刀,“后果你知道。” 韩成功没理他,转身往坞堡里走。吊桥缓缓升起,把使者的骂骂咧咧挡在了外面。他刚走进门,陈虎就从望楼上跳下来,独眼冒着火:“校尉,您跟那狗东西废什么话?直接一箭射死他算了!” “射死他容易,石擒虎的大军明天就会踏平这里。”韩成功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我们现在没力气跟他们耗,得想个法子拖延时间,最好能……”他压低了声音,“能反杀他们一把。” 花如月不知何时站在了不远处,手里还捧着那碗没喝完的野菜汤,碗沿的绿汁顺着她的手指往下滴。她的脸色比纸还白,嘴唇抿得紧紧的,显然是听见了使者的话。 “你都听到了?”韩成功走过去,声音放柔了些。 花如月点点头,把野菜汤往他手里塞:“先喝点吧,不然撑不住。”她的手在抖,汤洒了不少在韩成功的手背上,凉丝丝的。 “那你……”韩成功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发现喉咙发紧。他知道花如月的性子,看似柔弱,实则比谁都刚烈,可面对那样的侮辱,她心里该有多难受? “校尉不必担心我。”花如月抬起头,眼睛里没有泪,只有一种近乎决绝的平静,“石擒虎想要我,无非是想瓦解咱们的士气。他以为抓住了我的软肋,却不知道……”她顿了顿,声音清晰而坚定,“我花家世代忠良,从没有过苟且偷生之辈。若用我一人能换大家活命,如月万死不辞。” “胡说什么!”韩成功打断她,语气带着从未有过的严厉,“我韩成功带大家守在这里,不是为了让女人去送死的!连自己人都护不住,我还有脸叫什么校尉?不如找块石头撞死算了!”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想起穿越前看到的那些历史,多少女子在乱世中成为牺牲品,他偏要打破这个宿命。 “可我们真的撑不住了。”花如月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深深的无力感,“粮仓空了,青壮们连抬石头的力气都快没了,昨天赵大柱又晕过去了,再这样下去……”她没再说下去,可眼里的绝望像潮水般漫开来。 韩成功沉默了。他知道花如月说的是实话。昨天清点人数时,有三个老人已经快不行了,全靠花如月的草药吊着一口气。孩子们更是饿得直哭,夜里的哭声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所以才不能投降。”韩成功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石擒虎是什么人?他的话能信吗?就算我们献了人,他照样会屠堡,一个都活不了!”他抓住花如月的胳膊,目光灼灼,“我们得用计。他不是想要你吗?我们就给他‘送’过去,让他尝尝咱们的厉害!” 花如月的眼睛亮了一下:“校尉想诈降?” “对!”韩成功点头,凑近她耳边低声说,“明天午时,我们假装献人,把你送到吊桥边。石擒虎肯定会亲自来,到时候……”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让陈虎他们在暗处放箭,我们再从两边杀出,烧了他们的粮草,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 花如月的心跳得飞快,既紧张又兴奋。这计策太险了,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可除此之外,他们还有别的选择吗?她望着韩成功坚毅的侧脸,忽然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我听你的。”她轻声说,“但你得答应我,不能让自己出事。你要是没了,这坞堡……这坞堡就真的完了。” “放心。”韩成功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命硬得很,阎王爷不收。”他转身对围过来的青壮们喊道,“都听好了!明天午时,咱们给石擒虎演场戏!谁要是露了破绽,别怪我不认人!” 青壮们面面相觑,随即爆发出一阵低低的欢呼。他们虽然饿,虽然怕,却都明白这是唯一的活路。赵大柱挣扎着站起来,手里的长矛举得笔直:“校尉放心!俺就是拼了这条命,也得演好这场戏!” “好样的!”韩成功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王二,你带几个人去准备些‘道具’,找件最体面的衣服给花小姐换上,再弄顶轿子,越像样越好。”他又看向陈虎,“你们几个把弓箭擦干净,箭头淬上草药汁,务求一箭毙命。” 陈虎咧嘴笑了,露出颗豁牙:“校尉放心,俺们在乱坟岗练了半年的暗箭,保管让石擒虎那厮有来无回!” 安排完这一切,韩成功才发现花如月还站在原地,望着地上撒落的盐粒发呆。他走过去,捡起一块没被踩脏的盐,塞进她手里:“别担心,等这事了了,我带你去南方,那里有吃不完的米,有穿不完的绸缎,再也不用啃野菜、喝稀汤了。” 花如月握紧了那块盐,冰凉的颗粒硌得手心发疼,却也让她清醒了许多。“我不怕啃野菜。”她轻声说,“我只怕……只怕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会看到的。”韩成功的声音很坚定,“不仅能看到太阳,还能看到石擒虎的脑袋挂在坞堡的门楼上。”他望着墙外,羯兵的营地已经升起了炊烟,那烟雾在晨光中扭曲着,像条毒蛇。 他知道,这场戏一旦开演,就没有回头路了。胜,则黑石坞能守住,大家能活;败,则所有人都得陪着他死。可他别无选择。在这乱世里,想活命,就得比豺狼更狠,比狐狸更狡。 “对了。”韩成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花如月说,“明天你上轿子前,把这个带上。”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布偶,是花如月昨晚给他缝的那只兔子,“说不定真能避刀箭。” 花如月接过布偶,指尖触到里面的艾草,忽然笑了,眼角的细纹里还带着未干的湿意:“好,我带着。等杀了石擒虎,你可得教我翻地,不许耍赖。” “绝不耍赖。”韩成功看着她的笑,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暖流。在这绝望的乱世里,这点笑意,就像黑夜里的一点星火,足以照亮前路。 坞堡里渐渐忙碌起来,青壮们忍着饥饿打磨兵器,妇女们帮着缝补那件“体面”的衣服,孩子们也懂事地不吵不闹,只是睁大眼睛看着大人们忙碌。韩成功站在北门,望着吊桥外的空地,仿佛已经看到了明天午时的场景——石擒虎得意的狞笑,箭羽破空的锐响,还有……他们绝地反击的怒吼。 这一仗,他们必须赢。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51013.) 。 第三十章《粮尽之兆》 天刚蒙蒙亮,望楼的陶盆里只剩一堆灰烬,韩成功是被冻醒的。左臂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昨夜花如月缝的麻线勒得皮肉发紧,像有条细蛇在皮下钻。他坐起身,看见花如月蜷缩在墙角,怀里抱着那本磨破角的《孙武子》,头发散在脸上,呼吸轻得像片羽毛。 他蹑手蹑脚地起身,想给她盖上那件粗布甲,刚弯腰就被抓住了手腕。花如月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醒了?我去弄点吃的。” “再睡会儿吧,天还早。”韩成功按住她的手,掌心的粗糙磨得他皮肤发痒。 花如月摇摇头,挣开他的手站起来,拍了拍裙摆上的灰:“早该起了。张大姐说灶上的火快灭了,得去添柴。”她走到望楼口,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今天怕是要阴天,石擒虎那厮说不定会趁机来犯。” 韩成功跟着她往下走,木梯的吱呀声在寂静的清晨格外刺耳。坞堡里静悄悄的,只有几个守夜的青壮靠在墙根打盹,手里的长矛斜斜地杵在地上,矛尖结着层白霜。伙房的方向飘来淡淡的苦味,是野菜汤的味道,稀得能照见人影。 “校尉,花小姐。”张寡妇端着个破陶碗从伙房出来,碗沿缺了个角,里面盛着半碗绿乎乎的东西,“就剩这些了,野菜挖的越来越远,孩子们都吵着饿。”她的眼圈红红的,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泪痕,“昨儿个后半夜,小三子饿醒了,抱着我的腿哭,说想吃粟米饭,我……我这当娘的,连口像样的吃的都给不了他……” 花如月接过陶碗,递到韩成功手里:“你先吃,我再去看看还有没有能下锅的。” 韩成功没接,看着碗里几乎能数清的野菜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他想起穿越前的冰箱,里面总有女儿喝剩的牛奶、妻子买的面包,那时觉得理所当然,现在却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大家都没怎么吃吧?” “哪敢多吃啊。”张寡妇抹了把脸,“花小姐说,省着点能多撑两天。青壮们还好,能扛住,就是孩子们……”她哽咽着说不下去,转身往望楼跑,那里还睡着几个年纪小的娃。 韩成功端起陶碗,野菜的苦涩味直冲鼻腔。他勉强喝了一口,胃里空荡荡的,反倒更饿了。“粮仓里到底还有多少粮?”他问花如月,声音压得很低。 花如月正在翻找墙角的陶罐,听见这话动作顿了顿,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手里拿着个空陶罐,罐底结着层灰:“昨天清点过,粟米只剩不到三斤,麦麸早就没了,野菜也只够今天的量。”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种沉重的无力感,“我让王二带着人去坞堡后面的山涧看看,能不能捞点鱼,可那涧水浅,前几天又被羯兵的马蹄搅浑了……” “所以,撑不过今天?”韩成功的声音有些发颤。他不怕石擒虎的重锤,不怕羯兵的箭雨,可他怕看着这些跟着他的人活活饿死。 花如月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块黑乎乎的东西,递到他面前:“这是昨天从陈虎他们分的肉干里省下来的,你吃了吧。你是主心骨,不能倒下。” 韩成功看着那块肉干,上面还留着牙印,显然她已经啃过几口。“你吃。”他把肉干推回去,“你比我更需要。” “我不饿。”花如月的眼圈红了,却倔强地仰着头,“我是士族出身,小时候读过‘一箪食一瓢饮’的故事,这点苦算什么?倒是你,每天要筹划守城,要盯紧羯兵,不吃点东西怎么行?” “我真不饿。”韩成功笑了笑,想让气氛轻松些,却发现嘴角比石头还硬,“小时候在乡下,跟我爹去地里干活,一天就吃两个红薯,照样有力气。现在比那时强多了,至少还有口汤喝。”他知道这话骗不了人,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头晕得厉害。 “你别骗我了。”花如月把肉干往他手里一塞,语气带着从未有过的强硬,“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怕粮食没了,大家会散;怕石擒虎趁机攻城,守不住坞堡;怕这些百姓跟着你送命。可你总得先顾好自己吧?你倒下了,我们怎么办?” 韩成功的心像被针扎了下,原来她什么都知道。他攥着那块肉干,粗糙的纤维剌得手心发疼,却也让他清醒了些。“你说得对,我不能倒下。”他咬了一小口肉干,慢慢嚼着,肉香混着淡淡的烟熏味,是这乱世里难得的暖意,“我们得想办法。你说,能不能让大家再勒紧点裤腰带?一天只喝两顿野菜汤,把野菜省下来?” “怕是不行。”花如月摇头,“青壮们要搬石头、守望楼,体力消耗太大,一天两顿根本扛不住。昨天赵大柱就差点在墙头上晕倒,幸好被陈虎扶住了。”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还有更麻烦的,老铁匠说,没力气拉风箱,铁水都烧不热,箭头也打不成了。” 韩成功的心沉了下去。没了箭头,弓箭就成了摆设;青壮们没力气,石头都搬不动,还怎么守城?他忽然想起昨夜的梦,梦里女儿拿着汉堡问他为什么不吃,妻子端着红烧肉在厨房喊他,那些画面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可现在,他连块肉干都要和花如月推来让去。 “要不……”花如月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开了口,“让妇女们把织布的线拆了,煮煮看能不能吃?我听我祖母说,以前灾年,有人把棉絮都煮了充饥。” 韩成功摇摇头:“那东西吃了不消化,会出事的。不能让她们冒这个险。”他望着坞堡中央那片空场,几个孩子正围着一棵老槐树转圈,想摘上面剩下的几片枯叶,被张寡妇厉声喝止了。“再想想别的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花如月的声音带着绝望,“坞堡里能吃的都吃了,树皮太硬嚼不动,草根挖完了,连井里的水都开始发浑……” “会有办法的。”韩成功打断她,语气坚定,心里却没底,“石擒虎也撑不了多久。他带了三百人,粮草消耗比我们大,只要我们能守住,他迟早会退。”这话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可我们能撑到那时候吗?”花如月望着墙外,羯兵的营地隐约可见,“昨天我在望楼看见,他们在烤马肉,香味都飘过来了。” 韩成功沉默了。他知道花如月说的是实话。羯兵是骑兵,带的粮草肯定比他们多,就算粮草不够,还能杀马充饥,可他们呢?他们只有三十七口人,老的老,小的小,连只鸡都没有。 “校尉!校尉!”王二的声音突然从北门传来,带着惊慌,“赵大柱他……他把自己的粥给孩子喝了,现在晕过去了!” 韩成功和花如月赶紧往北门跑。赵大柱躺在墙根下,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干裂起皮,几个青壮正用瓢往他嘴里灌水。“怎么回事?”韩成功蹲下身,摸了摸他的额头,冰凉一片。 “他说孩子饿得直哭,就把自己那碗粥给小三子了。”一个青壮哽咽着说,“我们劝他,他说自己壮,饿一两顿没事,没想到……” 花如月赶紧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些捣碎的草药,她撬开赵大柱的嘴,把草药灌了进去。“他是饿的,加上连日劳累,气血亏空。”她抬头对韩成功说,“得给他弄点有营养的东西,不然……” 韩成功的心像被巨石压住,喘不过气来。他站起身,望着围过来的百姓,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同样的饥饿和恐惧,眼神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他忽然想起刚到黑石坞时,大家虽然也怕羯兵,却眼里有光,因为他们相信跟着他能活下去。可现在,这光快要灭了。 “都听我说!”韩成功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他自己都没想到的力量,“粮食是不多了,但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王二,你再带些人去山涧,就算捞不到鱼,能找到些水生的野菜也好!张大姐,你组织妇女们再仔细搜搜坞堡,哪怕是草根树皮,只要能吃的都收集起来!老铁匠,你先歇着,等大家找到吃的,有力气了再打铁!” 他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最后落在花如月身上:“你跟我来,我们再去粮仓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些漏掉的。” 花如月点点头,跟着他往粮仓走。粮仓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个破陶罐和一堆干草。韩成功蹲下身,把手伸进陶罐下面的缝隙里摸索,指尖触到点硬硬的东西。他心里一动,掏出一看,是半把被老鼠啃过的粟米,混着泥土和鼠粪。 “有了!”他把粟米捧在手里,像捧着块金子,“虽然不多,淘洗干净了,能煮一锅稀粥!” 花如月看着那半把粟米,眼圈又红了,却笑着说:“是啊,总能找到办法的。” 韩成功把粟米递给她:“去煮了吧,给赵大柱和孩子们喝。”他望着粮仓外,天已经亮了,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知道,这半把粟米撑不了多久,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但只要大家还在,只要他和花如月还在,就不能放弃。 “等守住了坞堡,”韩成功忽然说,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我带你去南方,那里有稻田,有鱼塘,能让你吃饱饭,能让孩子们上学堂。” 花如月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泪,却也带着希望。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53217.) 。 第二十九章《夜缝伤口》 残火在陶盆里明明灭灭,将望楼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韩成功靠在冰凉的木柱上,左臂的伤口又开始作痒,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爬。他想伸手去挠,却被花如月轻轻按住手腕,她的指尖带着草药的凉意,比陶盆里的火炭更能压下灼痛。 “别碰,刚上好药。”花如月的声音很轻,像落在草叶上的露水。她正坐在一个倒扣的陶罐上,面前摊着块干净的麻布,上面摆着骨针、麻线和一小堆捣碎的草药,草药的苦涩味混着篝火的烟味,在狭小的望楼里弥漫。 韩成功乖乖收回手,目光落在她膝头的布巾上。那布巾原本是白色的,现在却沾着深浅不一的血渍,边角被磨得发毛,是白天给伤员包扎剩下的。望楼下传来断断续续的**,张寡妇正带着两个妇女给轻伤的青壮换药,偶尔有压抑的痛呼飘上来,被夜风吹得七零八落。 “陈虎他们怎么样了?”韩成功哑着嗓子问。下午火攻时,陈虎为了拽一个掉下楼的羯兵,被飞溅的火星燎了胳膊,皮肉都卷了起来。 “已经包扎好了。”花如月低头穿针,骨针在她指间灵活地转动,穿进麻线时“嗖”地一声,“他性子倔,不肯用最好的草药,说要留给伤得重的。我硬给他敷了些,现在该睡了。”她的睫毛很长,在火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的疲惫。 韩成功没说话,只是望着陶盆里的火。火苗舔着柴草,发出“噼啪”的轻响,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夯土墙上,像幅晃动的皮影。他想起下午扔出的那些火油罐,羯兵惨叫着从云梯上摔下来的样子,胃里突然一阵翻腾——穿越前连杀鸡都绕道走的人,现在却能面不改色地看着活生生的人被烧死,这乱世到底把人变成了什么?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花如月的骨针已经穿过他肩膀的皮肉,麻线带着轻微的拉扯感,将裂开的伤口一点点拢在一起。 “忍忍。”花如月的指尖微微发颤,却没停手,“这伤口太深,不缝上容易发炎。上次张大哥就是没缝好,现在还流脓。”她的声音里带着自责,像是在怪自己没能早点备好针线。 韩成功咬着牙没再出声。他注意到花如月的袖口破了个洞,露出里面磨得发亮的腕骨,显然是白天忙活时被什么东西勾的。她的素白襦裙上沾着不少草屑,裙摆还有个焦黑的小洞,是下午扔火油罐时被火星燎的,却一直没顾上补。 “你的裙子……”韩成功想说让她找块布补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现在这光景,能有件完整的衣服就不错了,哪还顾得上补洞。 花如月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裙摆,不在意地笑了笑:“没事,不碍事。”她打好最后一个结,用牙咬断麻线,动作熟练得不像个士族小姐,“小时候跟着家父在军营,看医官缝伤口看得多了,没想到真能派上用场。” 她用干净的麻布轻轻按住缝好的伤口,掌心的温度透过布层传过来,熨帖得让人发困。韩成功忽然觉得眼皮发沉,白天的厮杀、呐喊、火油味都在渐渐褪去,只剩下望楼的火、草药的苦和她指尖的暖。 “校尉的法子……很特别。”花如月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她正往伤口上撒最后一层草药,动作轻柔得像在摆弄易碎的瓷器,“坚壁清野,火攻退敌,连泼粪水都算得那么准,倒像是……像是古兵法里写的。” 韩成功的心猛地一跳,睡意瞬间消散。他知道花如月读过兵书,家父又是冉闵部下,绝不是能随便糊弄的村妇。他含糊地“嗯”了一声,目光飘向望楼外的黑夜,羯兵的营地在远处燃着零星的火把,像鬼火似的闪烁。 “家父以前总说,用兵之道,虚虚实实。”花如月没抬头,继续用麻布包扎伤口,“他藏的那本《孙武子》里,就有‘高垒深沟,坚壁不战’的说法,跟校尉今天守坞堡的法子很像。”她忽然抬起头,眼睛在火光下亮得惊人,“只是……家父说,原身韩校尉勇猛有余,却不太懂这些弯弯绕绕。” 韩成功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他攥紧了拳头,指节抵在粗糙的木柱上,硌得生疼。该怎么说?说自己是来自千百年后的陌生人,脑子里装着另一个世界的知识?说那些“兵法”不过是现代军训、消防知识的变种? “或许是……大难不死,开了窍。”韩成功干笑两声,声音比砂纸磨木头还涩,“躺在尸堆里的时候,总觉得有先祖在耳边说话,教了些保命的法子。”他赶紧往回找补,“可能是列祖列宗在天有灵,不想让韩家断了根。” 花如月静静地看着他,没说话。火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看不清表情。韩成功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像是被看穿了心事的孩子,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低下头,继续包扎剩下的部分,声音轻得像叹息:“或许吧。乱世里,能活着就好,管他是先祖保佑还是自己开窍。”她打了个利落的结,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别碰水,明天换药。” 韩成功松了口气,后背的冷汗却顺着脊椎往下淌,把粗布甲都浸湿了。他知道花如月没全信,但她没再追问,这份默契比任何解释都让人心安。 望楼下的**声渐渐小了,张寡妇带着妇女们收拾完东西,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只有老铁匠还在军械库那边敲敲打打,“叮叮当当”的声音在夜里传得很远,像是在给这乱世敲着节拍。 “羯兵明天还会来。”韩成功望着远处的火把,声音沉了下来,“石擒虎那厮不是轻易认输的人,今天的火油只能挡一时。” “我知道。”花如月往陶盆里添了根柴,火苗窜高了些,照亮了她眼底的坚定,“我让王二把剩下的桐油藏在了井台下面,用石头压着,万不得已再用。老铁匠说今晚能再打二十个箭头,李三他们的弓也修好了。” 她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打开来是几块烤得焦脆的野猪肉干,是下午陈虎分的那份:“你吃点,晚上守夜耗体力。” 韩成功接过肉干,咬了一口,粗糙的纤维剌得喉咙发疼,却带着股奇异的香。他递给花如月一块,她摇了摇头,把布包推了回来:“我不饿,你吃。” “一起吃。”韩成功把肉干塞到她手里,语气不容置疑,“你倒下了,谁给我缝伤口?谁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花如月的脸颊在火光下微微泛红,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啃起肉干。两人没再说话,只是听着望楼外的风声、远处的更鼓声和军械库的打铁声,像在听一首杂乱却安心的夜曲。 韩成功忽然想起穿越前的那个暴雨夜,妻子也是这样坐在灯下,给他缝补磨破的衬衫,电视里放着吵闹的连续剧,女儿趴在沙发上画画,铅笔划过纸的声音和现在的麻线穿过皮肉的声音,竟有些莫名的像。 “想家了?”花如月轻声问,像是看穿了他的心事。 韩成功愣了愣,随即点头,又摇头:“想,也不想。”想那个没有刀光剑影的世界,却不想离开眼前这些需要他的人。 花如月没再问,只是往陶盆里又添了根柴。火光照亮了望楼木壁上的刻痕——那是韩成功白天划的,一道代表箭雨,一道代表火攻,明天或许还会多一道。 “睡会儿吧,下半夜我守着。”花如月收拾好麻布和草药,往他身边挪了挪,让出块稍微平整的地方,“枕着我的包袱睡,能软和点。” 韩成功没推辞。他确实累了,眼皮重得像灌了铅。他靠在木柱上,头枕着花如月的包袱,里面装着她的几件换洗衣物和那本磨破了角的《孙武子》,带着淡淡的皂角味。 迷迷糊糊间,他感觉花如月往他身上盖了件粗布甲,是陈武的那件,带着汗味和铁腥味,却异常暖和。他想睁开眼说谢谢,却被浓重的睡意拖进了梦乡。 梦里没有羯兵,没有火油,只有一片金黄的麦田,女儿在田埂上追蝴蝶,妻子站在屋檐下喊他回家吃饭,阳光暖得像花如月掌心的温度。 望楼的火还在明明灭灭,花如月抱着膝盖坐在陶盆边,望着韩成功熟睡的脸。他的眉头还皱着,像是在梦里也在跟谁较劲。她轻轻伸出手,想把他皱着的眉头抚平,指尖快要触到皮肤时又收了回来,转而往陶盆里添了根柴。 夜还很长,明天的仗还等着打,但此刻,望楼里的这点火,这点暖,已经足够撑到天亮了。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53247.) 。 第二十八章《火油退敌》 血腥味混着焦糊味在风里弥漫,韩成功用袖子擦了擦望楼木栏上的血污,指尖触到块黏腻的东西——是刚才流箭射穿羯兵咽喉时溅上来的,已经半干,像块暗红的胶。墙外的羯兵没退远,鼓点还在“咚咚”地敲,只是节奏慢了些,像饿狼在耐心等待猎物疲惫。 “校尉,水没多少了。”王二捧着个破陶罐跑上来,罐底只剩浅浅一层浑水,晃一晃能看见沉淀的泥沙,“伙房的井刚吊上来三桶,花小姐说先紧着伤员用。”他的胳膊上缠着布条,是刚才搬滚木时被碎木片划的,血把布条浸成了深褐色。 韩成功接过陶罐,没喝,倒在手心里搓了搓脸。冰凉的水让他清醒了些,却压不住喉咙里的灼痛——刚才喊得太凶,现在说话都发哑。他望向坞堡中央的空场,花如月正蹲在一个受伤的青壮身边,用骨针缝合他腿上的伤口,那青壮疼得浑身发抖,却死死咬着根木棍没哼出声。 “她倒镇定。”陈虎的独眼瞟着花如月,手里的弓还没放下,弓弦上的血渍被风吹得发硬,“换作一般士族小姐,见这阵仗早吓晕了。” 韩成功没接话。他注意到羯兵的阵型在变,刚才退下去的云梯被重新抬了出来,这次绑上了更多的铁钩,十几个羯兵扛着往西侧墙根挪——那里的夯土墙最薄,去年的雨水冲垮过一角,是整个坞堡最软的肋。 “西侧!他们要攻西侧!”韩成功吼道,声音劈了个叉。 赵大柱在西侧墙根应声,他正指挥两个妇女把最后几块石头搬到箭垛后,听见喊声立刻抓起块磨尖的竹片:“放心!俺们盯着呢!”他的脸上沾着灰,左额角肿了个包,是刚才被流箭的尾羽扫的。 石擒虎的吼声突然炸响:“小的们!加把劲!谁先爬上去,那穿白衣服的娘们就赏给谁!” 羯兵们顿时爆发出粗野的哄笑,扛云梯的跑得更快了,圆盾阵再次往前压,弓箭手的箭雨重新密集起来,“嗖嗖”地扎在西侧的土墙上,泥土被溅得簌簌落,像下了场泥雨。 “陈虎,射扛云梯的!”韩成功指着最前面那个举着铁钩的羯兵,“先敲掉领头的!” 陈虎的独眼眯成条缝,弓拉得像轮弯月。“嗖”的一声,箭没射中那羯兵的咽喉,却穿透了他的手腕。那羯兵惨叫着松开手,云梯“哐当”歪在地上,铁钩在墙面上划出刺耳的火星。 “好箭法!”望楼下传来叫好声。 可羯兵太多了,立刻有人顶替上去,把云梯重新架好,铁钩“咔”地咬住了墙顶的箭垛。三个羯兵像猴子似的往上爬,手里的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离墙头越来越近,已经能看清他们涂着红漆的脸。 “砸!”赵大柱嘶吼着举起石头,狠狠砸在最上面那个羯兵的头上。那羯兵闷哼一声,像袋破布似的摔下去,撞在下面的同伴身上,两人一起滚在地上,被后面的羯兵踩着往前涌。 “不行!他们人太多!”西侧传来张寡妇的哭喊,“竹片用完了!石头也没多少了!” 韩成功的心沉到了底。西侧一破,羯兵就能顺着墙根往里冲,到时候望楼、北门都会被抄后路,整个坞堡就成了个敞口的瓮。他急得直转圈,目光扫过望楼角落——那里堆着几捆从羯兵尸体上扒下来的皮甲,被风吹得哗哗响。 “火……”花如月的声音突然从楼下传来,她不知何时爬上了西侧的墙头,手里捧着个油布包,“校尉!火油!我这里有两坛桐油!去年准备漆马车用的,忘了带出来,就埋在……” “在哪?”韩成功打断她,心脏猛地一跳。 “就在西侧墙根往里三步!青石板下面!”花如月的声音发颤,却异常清晰,“用锄头能刨开!” “王二!带两个人去刨!”韩成功吼道,“快!” 王二抓起墙角的锄头就往下冲,两个青壮紧随其后,脚步声在木梯上“咚咚”地响。墙外的羯兵已经爬上了半墙,赵大柱用矛杆去捅,被一个羯兵抓住矛杆往外拽,两人较着劲,赵大柱的脸憋得像块紫猪肝。 “快!再快点!”韩成功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 望楼下突然传来“哐当”一声,是锄头砸在青石板上的脆响。紧接着是王二的欢呼:“找到了!是坛子!封着泥呢!” 韩成功松了口气,随即又提了起来:“把坛子抱上来!找陶罐!越多越好!” 陈虎突然拽了拽他的胳膊,独眼盯着墙外:“石擒虎那厮动了!” 韩成功望去,石擒虎正提着双锤往西侧移动,黑马的蹄子踏过刚才羯兵的尸体,溅起的血珠落在他的皮甲上。他的嗓门比刚才更粗:“加把劲!破了这墙,里面的汉人男的杀,女的分!谁抢得多归谁!” 羯兵的攻势更猛了,箭雨几乎没有间隙,西侧的箭垛被射得像只刺猬,赵大柱他们只能缩在墙后,偶尔探头扔块石头,根本挡不住云梯上的羯兵——已经有两个羯兵爬上了墙头,举着刀就要往下跳。 “来了!”王二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抱着个黑坛子往望楼冲,坛子上的泥封被撞掉了,露出里面深褐色的桐油,顺着坛口往下滴,在地上留下道油亮的痕。两个青壮跟在后面,怀里抱着十几个陶罐,都是从伙房翻出来的,有大有小。 “倒!”韩成功接过坛子,对着陶罐就倒。浓稠的桐油“咕嘟咕嘟”地流进去,带着股奇特的腥气,是植物被压榨后的味道。 “火!要有火!”陈虎喊道,他的弓已经空了,正用刀劈挡在箭垛前的箭杆。 韩成功摸向怀里——火石还在,是上次夜袭粮仓时从羯兵身上搜的,被体温焐得发烫。他掏出火石,又从墙上扯下片没烧完的茅草,“噌噌”地擦起来。火星溅在茅草上,“噼啪”地燃了个小火苗。 “扔!”韩成功抓起个装满桐油的陶罐,递给陈虎,“往云梯上扔!” 陈虎接过陶罐,在火苗上一点,罐口立刻窜起蓝幽幽的火苗。他瞅准最近的一架云梯,猛地扔了下去。陶罐在云梯上炸开,桐油带着火溅得到处都是,云梯瞬间成了根火柱,上面的羯兵惨叫着往下跳,摔在地上还在燃烧,像团滚动的火球。 “好!”望楼下爆发出震耳的欢呼。 “接着来!”韩成功眼睛通红,又递过一个陶罐。王二、李三、陈豹……只要能沾手的都动起来,点燃的油罐一个个从墙头飞出去,有的砸在云梯上,有的落在圆盾阵里,有的干脆扔进扛柴草的羯兵堆里。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墙外顿时成了片火海,桐油燃起来的火比普通柴火烈得多,蓝火苗舔着羯兵的皮甲,烧得他们嗷嗷直叫,圆盾阵彻底散了,没人再往前冲,都在忙着扑自己身上的火。 “娘的!汉狗玩阴的!”石擒虎的怒吼从火墙外传来,他的黑马被火星燎了下,惊得乱蹦,差点把他掀下去。他抡起双锤去砸身边燃烧的柴草,却被火烫得缩回手,锤头上沾的油脂也燃了起来,像两团跳动的火球。 “撤!快撤!”石擒虎吼道,声音里带着气急败坏的颤抖。再不走,他的人都要被烧成焦炭了。 羯兵们巴不得这句,拖着伤兵,丢了云梯,连滚带爬地往后退,有的身上还带着火,在地上打滚时留下串串黑痕。火墙越来越旺,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像群仓皇逃窜的鬼魅。 直到羯兵退到一箭地外,火还在烧,西侧的墙根被烤得发烫,夯土都裂开了细纹。望楼上的人谁也没动,都望着那片火海发呆,手里还攥着没扔出去的油罐,脸上的烟灰被汗水冲得一道一道的。 “赢了……”赵大柱突然瘫坐在地上,手里的石头“当啷”掉在地上,眼泪混着灰往下淌,“俺们……俺们又赢了……” 王二靠在箭垛上,笑得直咳嗽,咳着咳着就哭了,眼泪滴在怀里剩下的半坛桐油上,漾开圈圈涟漪。陈虎的独眼眨了眨,用粗糙的手背抹了把脸,不知是抹汗还是抹别的。 韩成功扶着发烫的木栏,望着墙外渐渐变小的火光,突然觉得浑身脱了力,腿一软差点跪下。花如月不知何时爬上了望楼,伸手扶住他,她的手心滚烫,带着烟火气。 “还有一坛。”花如月的声音很轻,带着喘息,“藏起来,下次……下次说不定还用得上。”她的素白襦裙被火星烧了好几个洞,露出里面的粗布裤,头发也被熏得有些焦,却笑得很亮,像蒙尘的玉突然透出光。 韩成功点点头,没说话。他望着远处石擒虎的大旗,那旗还立着,只是不再像刚才那么嚣张,在风里蔫蔫地耷拉着。他知道,这火油退了敌,却退不了石擒虎的狠劲,那羯将眼里的凶光,比刚才的火还烈。 风渐渐凉了,吹得火墙的灰烬四处飘散,落在望楼的木梁上,像层薄薄的雪。坞堡里响起零星的欢呼,很快又沉寂下去,只剩下伤员压抑的**和远处偶尔传来的羯兵咒骂。 韩成功捡起块没烧完的木炭,在望楼的木壁上划了道杠。这是第二道了。他不知道这样的杠还要划多少道,也不知道剩下的那坛桐油,能不能撑到下一次。 但他握紧了花如月递过来的半块麦饼,饼上沾着点桐油,嚼起来有种奇特的香。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53361.) 。 第二十七章《羯兵围城》 风突然停了,连带着坞堡外的枯草都凝在半空,像被冻住的浪。韩成功按住望楼的木栏,指节因用力泛白——西北的天际线被马蹄掀起的黄尘吞了大半,那不是晨雾,是三百羯兵踏起的烟尘,滚滚而来,遮天蔽日,连日头都成了枚蒙尘的铜钉。 “来了。”陈虎啐了口唾沫,独眼盯着越来越近的尘柱,手里的牛角弓已搭上箭,弓弦被拉得咯吱响。他身边的冉魏残兵也都张弓搭箭,箭簇在阳光下闪着冷光,衬得他们脸上的伤疤愈发狰狞。 韩成功低头看了眼墙根,王二正带着青壮们把最后一根滚木推到位,赵大柱指挥妇女们将粪水罐摆成一排,罐沿的黑汁顺着陶壁往下滴,在夯土墙上洇出深色的痕。花如月站在空场中央,正给老铁匠递止血草药,她的素白襦裙外罩了件粗布甲,是陈武找出来的旧物,甲片磨得发亮,却依旧能挡些飞溅的碎石。 “咚——咚——咚——” 羯兵的战鼓声从尘雾里钻出来,沉闷得像敲在人的天灵盖上。紧接着是马蹄声,从细碎的“沙沙”渐成轰鸣,震得望楼的木梯都在发颤,连井台的石板都跳起了细尘。 “列阵!”石擒虎的吼声穿透烟尘,像块烧红的烙铁砸在黑石坞的土墙上。 韩成功终于看清了——三百羯兵列成三排,前排是举着圆盾的步兵,盾面画着狰狞的兽头;中排是弓箭手,弓弦已拉满;后排是骑兵,石擒虎就站在最前面,黑马的马鞍上挂着三个人头骷髅,他手里的两柄重锤在日光下晃眼,锤头的凹坑里还嵌着暗红的血渍。 羯兵在坞堡外一箭地停下,黄尘慢慢落定,露出他们油彩涂面的脸,像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石擒虎勒住马,黑马打了个响鼻,前蹄刨着地面,扬起的土沫溅在他的皮甲上。 “韩成功!滚出来受死!”石擒虎的声音粗得像磨盘,重锤往地上一顿,“哐”的一声,锤头砸进地里半尺,“老子知道你在里面!带着一群老弱病残躲在烂泥堆里,算什么汉子?有种出来单挑,老子让你三锤!” 望楼下的乡勇们攥紧了手里的长矛,有人的手抖得厉害,矛尖在地上划出道道白痕。赵大柱猛地跺了跺脚,夯土被踩得簌簌落:“别听那狗娘养的放屁!他是想引咱们出去!” 韩成功没作声,只是对陈虎使了个眼色。陈虎会意,弓弦轻颤,一支箭“嗖”地射向石擒虎的马头。那黑马惊得人立起来,石擒虎骂了声,重锤横扫,竟将箭杆拦腰打断。 “好!”羯兵阵里爆发出粗野的叫好,前排的步兵开始往前挪,圆盾连成一片铁墙,“咚、咚”地踩着鼓点逼近。 “放箭!”韩成功喊道。 望楼上的五张弓同时响起,冉魏残兵的箭法果然精准,三箭射中羯兵的咽喉,两箭穿透了圆盾的缝隙,钉在步兵的肩膀上。羯兵阵脚乱了下,随即又往前涌,弓箭手开始放箭,箭雨像黑蝗般掠过半空,“噼啪”地扎在坞堡的土墙上,有的箭穿透了箭垛,钉在望楼的木梁上,箭尾还在嗡嗡震颤。 “躲好!”韩成功拽过身边的赵大柱,将他按在箭垛后。一支流箭擦着赵大柱的头皮飞过,带起几缕头发,钉在后面的草堆里。赵大柱吓得脸发白,却反手抓起块石头,狠狠砸向墙外。 石擒虎见弓箭压制不住,怒吼一声:“上梯子!烧门!” 十几个羯兵扛着云梯从阵里冲出来,云梯是粗木拼的,顶端绑着铁钩;另有二十个羯兵抬着捆浸透油脂的柴草,显然是要烧北门。他们猫着腰,借着圆盾的掩护往前冲,离坞堡越来越近,已经能看清他们脸上的狞笑。 “陈虎,射云梯的铁钩!”韩成功喊道。 陈虎的独眼眯成条缝,一箭射出,正中云梯顶端的铁钩,那钩子“当啷”掉在地上,云梯顿时歪了,扛梯的羯兵骂着去扶,被王二推下的滚木砸中,惨叫着滚在地上。 “赵大柱,泼粪水!” 赵大柱抱起陶罐,对着冲得最近的羯兵泼过去。浑浊的粪水顺着墙流下去,溅了羯兵满脸,那羯兵尖叫着去抹脸,被陈豹的箭射穿了喉咙,血混着粪水淌了一地。 “火!他们扔火把了!”张寡妇的尖叫从西侧传来。 韩成功转头,只见十几个火把拖着黑烟飞来,有的砸在屋顶,茅草立刻燃起火苗;有的撞在箭垛上,烧得木杆噼啪作响。花如月正带着妇女们用沙土灭火,她的袖子被火星燎了个洞,却只顾着把水桶递给青壮,水桶撞在石台上,水花溅了她满脸。 “李三,射扔火把的!”韩成功吼道。 李三手忙脚乱地搭箭,却因为紧张,箭射偏了,擦着羯兵的耳朵飞过。“没用的东西!”陈虎一把推开他,自己搭箭拉弓,“嗖”的一声,火把在空中炸开,持火把的羯兵捂着胸口倒下,手里的火把滚进草丛,燃起一小片火。 石擒虎见状,气得哇哇大叫,抡起重锤指着北门:“撞!给老子撞开这破门!” 四个羯兵扛着撞木冲上来,木头上还缠着铁皮,撞在北门上“哐当”一声,木门剧烈摇晃,木屑纷飞。王二带着五个青壮死死顶着门,脸憋得通红,松木闩被震得嗡嗡响,像是随时会断。 “再加把劲!”韩成功从望楼扔下两根长矛,“戳他们的腿!” 青壮们从门缝里往外捅,惨叫声传来,撞木的力道顿时弱了。可没过片刻,又有新的羯兵顶替上来,撞木再次落下,门板上的裂缝越来越大,已经能看见外面羯兵狰狞的脸。 “这样下去顶不住!”陈武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的胳膊被流箭擦伤,血顺着袖子往下淌,“门要破了!” 韩成功咬了咬牙,从望楼的角落里拖出个陶罐,里面是花如月熬的草药汁,原本是备着治伤的,此刻却成了救命的东西。“都让开!”他大吼着将陶罐往下扔,陶罐在撞木旁炸开,草药汁溅了羯兵一身,那汁液遇空气后冒出白烟,羯兵们咳嗽着后退,嘴里骂骂咧咧。 “这是……”陈虎愣了愣。 “花小姐说这草汁沾皮肤会发痒,”韩成功抹了把汗,“没想到还能当烟幕弹。” 石擒虎见撞门不成,攀爬被阻,火攻也被灭了,气得一锤砸在自己的马鞍上,黑马疼得人立起来。“一群废物!”他吼道,“给老子用盾阵推进,挖墙根!我就不信这烂泥墙能撑多久!” 羯兵们立刻变换阵型,举着圆盾连成一片铁壳,像只巨大的乌龟,慢慢往前挪。他们手里拿着铁锹和锄头,显然是想挖塌坞堡的夯土墙。 韩成功的心沉了下去。这黑石坞的墙本就年久失修,夯土松散,真被挖开个缺口,就全完了。他看向陈虎:“还有多少箭?” “只剩七支了。”陈虎摇头,“够不着盾阵后面的人。” “用石头!”韩成功指着墙根的碎石堆,“把石头往盾阵上扔,砸不开也能让他们挪慢点!” 青壮们立刻行动起来,抱起石头往盾阵上砸。“砰砰”的闷响不断,羯兵的盾阵晃了晃,却依旧在往前挪,离墙根只剩五丈远了。 花如月突然从望楼下跑上来,手里捧着个布包,里面是十几颗用油脂浸过的石子。“用这个!”她把布包递给韩成功,“老铁匠说这石子沾了油,扔在盾上能让他们抓不稳!” 韩成功眼睛一亮,抓起一颗石子就往下扔。石子砸在圆盾上,油脂顺着盾面流淌,羯兵果然手忙脚乱地去擦,盾阵出现了个缺口。“好主意!”他大喊着把石子分给众人,“往盾上扔!” 油脂石子纷纷落下,羯兵的盾阵彻底乱了。有的盾滑得抓不住,掉在地上;有的盾被油脂浸透,变得沉重无比。陈虎抓住机会,一箭射穿缺口,正中一个羯兵的眼睛,那羯兵惨叫着倒下,盾阵顿时出现个更大的窟窿。 “杀!”韩成功大喊。 青壮们趁机扔出更多石头,砸得羯兵惨叫连连,盾阵再也维持不住,纷纷后退。石擒虎气得重锤乱挥,却拦不住溃散的士兵,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退回一箭地外。 坞堡里爆发出一阵压抑的欢呼,随即又被沉重的喘息取代。望楼的木栏被箭射穿了十几个洞,墙根的粪水罐倒了一半,地上躺着三个受伤的乡勇,张寡妇正用布巾按住其中一人的伤口,血透过布巾渗出来,染红了她的手背。 韩成功靠在木栏上,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望着墙外重新集结的羯兵,石擒虎正骑着马来回咆哮,虽然暂时退了,却没走远,显然是在酝酿下一次进攻。 “校尉,”花如月递过来块麦饼,饼上沾着草屑,“吃点东西,补充力气。” 韩成功接过麦饼,却没吃。他知道,这只是开始。石擒虎的攻城手段远不止这些,接下来只会更凶狠。但他看着望楼上紧握弓箭的陈虎,墙根下包扎伤口的青壮,还有空场里默默拾捡石块的妇女们,忽然觉得手里的麦饼有了分量。 风又起了,吹得望楼上的冉字旗猎猎作响。韩成功咬了口麦饼,粗糙的饼渣剌得喉咙生疼,却让他清醒了不少。 “准备好,”他对身边的人说,声音平静却坚定,“他们还会再来。”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55399.) 。 第二十六章《坚壁清野》 晨露在断矛的锈尖上凝成水珠,韩成功用袖口擦了擦望楼的箭孔,指尖触到冰凉的木茬——李三和两个青壮昨夜加了夜班,把望楼的地板缝都用麻线填了,免得走动时发出声响。西北方向的天际线泛着鱼肚白,山风卷着枯草掠过夯土墙,发出呜咽似的响,像有无数冤魂在哭嚎。 “校尉,树砍得差不多了。”王二的声音从墙下传来,他光着膀子,古铜色的脊梁上汗珠滚滚,手里的斧头刃卷了口,“粗的有十七根,够当滚木;细枝桠堆了三大垛,浇了桐油,点着了能烧大半天。” 韩成功低头望去,坞堡外三丈处果然堆着黑黢黢的树干,枝桠垛像三座小山,青壮们正用藤蔓将滚木捆成一串,旁边还挖了道浅沟,沟里埋着削尖的竹片——那是赵大柱带着妇女们连夜削的,竹片上还沾着没刮净的竹毛。 “再往滚木上泼点桐油。”韩成功喊道,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让陈武把壕沟再挖深半尺,刚才看他那沟,羯兵抬脚就能迈过去。” 陈武在墙根下应了声,手里的锄头抡得更快,泥块飞溅到他脸上,混着汗水淌成道道泥痕。他带来的三个青壮有两个伤了脚,此刻正坐在石头上搓麻绳,绳子要用来捆粪水罐,那味道隔着老远都能闻见,酸臭里带着股土腥气。 花如月提着陶罐爬上望楼,罐沿挂着片野菜叶。“喝点水吧,加了点蜂蜜。”她把陶罐递过来,素白的襦裙裙摆沾了不少草屑,“老铁匠说箭头打了五十六个,够李三他们用一阵了。就是铁料不够,把那两副破铠甲都熔了,才凑够数。” 韩成功接过陶罐,蜂蜜的甜混着草木的涩,顺着喉咙滑下去,倒真压下了些干渴。他望着坞堡中央那片刚翻过的土地,土块还没打碎,露出下面深色的湿泥——本该种粟米的地,现在只堆着几捆晒干的苦苣,是花如月让人晾的,说万一粮尽,这东西能填肚子。 “盐还够分吗?”韩成功突然问。昨夜花如月掏出那五十斤盐时,他看见布包里有个小陶罐,装着更细的盐粒,想来是给老人孩子留的。 “省着点够。”花如月望着远处的山梁,“我让张大姐把盐炒了,掺进麦麸里,看着多些,也能哄住孩子。”她忽然指向西北,“你看那是什么?” 韩成功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山梁上腾起股黄尘,不像羯兵骑兵那样密集,倒像是什么人在快步赶路。他心里一紧,刚要喊李三,就听见望楼下传来惊呼:“是……是自己人!” 李三从望楼另一头探出身,手里的木杆指着黄尘处:“他们举着……举着汉旗!是冉字旗!” 韩成功的心猛地一跳。冉字旗?冉魏覆灭后,还能有多少人敢举这旗子?他抓起李三身边的牛角弓,搭上箭,眯着眼细看——那黄尘里果然有面残破的旗帜,红底黑字,虽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却能看清是个“冉”字。 “打开北门,让他们进来!”韩成功喊道,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激动。他转身往楼下跑,木梯被踩得咯吱响,左臂的伤口又开始疼,却顾不上了。 北门“吱呀”一声被拉开,王二带着几个青壮举着长矛守在门内,紧张得手心冒汗。黄尘越来越近,能看清是十几个汉子,穿着破烂的皮甲,手里握着刀矛,为首的是个独眼龙,脸上一道疤从额头划到下巴,看着格外狰狞。 “俺是冉魏旧部,陈虎!”独眼龙在门外喊道,声音沙哑得像磨盘,“听闻黑石坞有好汉杀羯兵,特来投奔!后面有羯兵哨卡追,能不能让俺们进去喘口气?” 韩成功快步迎上去,目光扫过他们身后——没人,只有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混着点点血迹。“你们有多少人?” “就俺们十二个。”陈虎咧嘴笑了笑,露出颗豁牙,“昨儿个在山坳杀了三个羯兵哨探,抢了他们的马,没想到引来了追兵,不得已才往这边跑。”他指了指身后一个瘸腿的汉子,“这是俺弟陈豹,中了箭,得赶紧处理。” 韩成功没再多问,侧身让开:“进来再说!王二,带他们去军械库旁边的空房,让花小姐给他们治伤。” 陈虎等人刚进门,王二就赶紧把门关上,插上松木闩。那十二个汉子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有个年轻些的从怀里掏出块干硬的麦饼,狼吞虎咽地啃起来,饼渣掉得满身都是。 “你们从哪来?”韩成功蹲在陈虎面前,递过去半袋水。 “从洛阳城外的乱坟岗。”陈虎接过水袋,灌了一大口,水顺着嘴角流进脖子里,“冉陛下战死那天,俺们在城外巡哨,没被围住,就带着弟兄们躲进了坟岗,靠挖野菜、摸羯兵的哨卡过活。”他摸了摸脸上的疤,“这就是那天被羯兵的刀划的,差点把眼珠子抠出来。” 花如月正给陈豹处理伤口,箭头是普通的铁镞,没淬毒,她用小刀切开皮肉,小心翼翼地把箭头拔出来,撒上草药,再用布条缠好。“你们路上看见羯兵主力了?” “看见了!”陈豹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是抢着说,“就在山梁那边扎营,少说三百人,领头的那厮扛着两柄大锤,凶得很,听说是叫石擒虎?” 韩成功点头,心里沉了沉。三百人,比预想的还多。他看向陈虎:“你们会用弓吗?” “咋不会?”陈虎拍着胸脯,“俺们以前都是冉陛下的亲卫,弓马娴熟!就是……”他指了指身后的汉子们,“弓箭都在跑路时丢了,只剩下这几把刀。” “军械库还有五张弓,二十支箭。”韩成功站起身,“你们十二个分着用,守望楼,够不够?” 陈虎眼睛一亮,猛地站起来,动作太急牵动了伤口,疼得“嘶”了一声:“够!太够了!五张弓,俺们能让羯兵靠近不了百步!”他转头对身后的汉子们喊,“都精神点!校尉给咱们家伙了,待会儿杀羯兵,给俺弟报仇!” 汉子们纷纷应和,刚才的疲惫一扫而空,眼里燃起了斗志。那个啃麦饼的年轻汉子把最后一口饼塞进嘴里,抹了抹嘴:“校尉放心,俺们在乱坟岗跟羯兵周旋了半年,啥阴招都懂,保证让他们有来无回!” 韩成功心里踏实了些。这十二个冉魏残兵,虽然衣衫褴褛,却透着股久经沙场的狠劲,比坞堡里这些刚拿起武器的青壮强多了。有他们守望楼,至少能挡住羯兵的第一波箭雨。 “花如月,”韩成功转身道,“把那五十斤盐分一半给他们。” 花如月愣了愣,随即点头:“好。”她知道韩成功的意思,这些残兵是来帮忙的,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打仗。 “别别别!”陈虎连忙摆手,“盐俺们不要,给老人孩子留着。俺们带了些好东西。”他对那个年轻汉子使了个眼色,汉子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黑乎乎的东西,散发着肉香。 “这是……肉干?”花如月有些惊讶。这年头,能有肉干吃,已经是奢侈了。 “是野猪肉干。”陈虎笑道,“俺们在山坳里设陷阱逮着的,熏干了能放很久。分一半给校尉,剩下的够俺们弟兄吃两天。”他把肉干往韩成功手里塞,“别嫌弃,没放多少盐,有点柴,却能顶饿。” 韩成功接过肉干,沉甸甸的,至少有五斤。他心里一热,这乱世里,能把仅有的肉干分出来,这份情谊比黄金还贵重。“好,我收下。”他把肉干递给花如月,“给老人孩子煮点肉粥,让他们也补补。” 花如月接过肉干,转身往伙房走去,脚步轻快了些。张寡妇跟在她身后,脸上带着笑意,刚才的愁云散了不少。 太阳升高了,照在坞堡的土墙上,暖洋洋的。陈虎带着他的人去了望楼,很快就传来了试弓的声音,“嗖”的一声,一支箭射穿了远处的草垛,引得下面一片叫好。王二和陈武把壕沟挖得更深了,赵大柱带着妇女们把粪水罐搬到了墙头上,老铁匠的打铁声“叮叮当当”响个不停,比刚才更有劲了。 韩成功走到北门,摸着那根松木闩,闩上还留着陈武他们刻的记号——每多一个人帮忙,就刻一道。现在,上面已经刻了五道。他望着门外那片空旷的土地,知道石擒虎的大军很快就会到,一场血战在所难免。但他心里却不像刚才那么慌了。 有坞堡里这些愿意拿起石头的百姓,有花如月这样沉稳坚韧的后盾,还有陈虎这些带着血海深仇的冉魏残兵。他们就像这黑石坞的夯土墙,虽然不起眼,却能紧紧地抱在一起,挡住狂风暴雨。 风又起了,吹得望楼上的冉字旗猎猎作响。韩成功握紧了手里的环首刀,刀身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他知道,坚壁清野只是开始,真正的硬仗,还在后面。但他不怕。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55404.) 。 第二十五章《斥候传讯》 晨霜在茅草丛上凝成细小的冰粒,韩成功扶着铁犁把,右腿在冻土上使劲一蹬,犁头“咔”地啃进地里,带出一串潮湿的黑泥。他额角的汗珠坠在胡茬上,刚要滴落就被山风卷走,左臂的伤口被牵扯得发麻,渗血的布条在粗布甲下洇出暗红的印子,像朵开败的血花。 “校尉,这地硬得跟铁似的。”赵大柱扛着锄头跟在后面,裤脚沾满泥浆,脚踝处的草绳磨断了半截,“昨儿个看着还松快,怎么一夜就冻上了?”他用袖子抹了把脸,把沾在鼻尖的草屑蹭掉,露出两道被晒得黝黑的颧骨。 韩成功直起腰,往手心啐了口唾沫,重新攥紧犁把:“过了霜降,土就得变性子。趁现在还有太阳,多翻一寸是一寸。”他望向坞堡中央那片空场,花如月正带着妇女们晾晒野菜,青灰色的苦苣和翠绿色的马齿苋在席子上铺开,像块打满补丁的毯子。几个孩童围着席子打转,被张寡妇轻声呵斥着赶到一边,却仍不死心,眼睛直勾勾盯着那些能填肚子的绿物。 望楼的木梯突然传来“咚咚”的响动,李三探出半个身子,手里的木杆指向西北:“校尉!陈武大哥他们回来了!”他的声音带着惊惶,木杆都在发颤。 韩成功心里咯噔一下。按约定,陈武带四个青壮去北面山坳探查,本该昨日黄昏返程。他把犁头往地里一插,铁犁与冻土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刚迈出两步,就见陈武跌跌撞撞地冲过北门,皮甲被划开三道口子,渗出血迹,身后三个青壮有两个一瘸一拐,手里的空麻袋在风里晃荡,像只断了翅膀的鸟。 “粮食呢?”韩成功迎上去,声音压得很低,目光扫过他们空着的手。 陈武扶着墙大口喘气,喉结滚动半天才挤出话:“山坳……山坳的村子被烧了!地窑全让人撬了,陶罐碎了一地,别说粟米,连麦麸都没剩下……”他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野枣,表皮发黑,上面还沾着泥土,“就这,在石缝里摸着的,能啃两口。” 韩成功捏着野枣,硬壳硌得指头疼。他瞥了眼陈武身后的青壮,那两人裤腿上沾着褐色的污渍,不是泥——是干涸的血。“遇着羯兵了?” “不是……是踩了獾子夹子。”陈武咧开嘴想笑,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血珠从结痂的口子渗出来,“但我们在山梁上看着了——黑压压的骑兵,往这边来,最少三百!领头的那厮扛着两柄大锤,离老远就瞅着晃眼,准是石擒虎!那狗娘养的,马鞍上还挂着人头骷髅!” “多少里?”韩成功的声音陡然发紧,右手下意识地按在环首刀的刀柄上。 “最多五十里!”一个断了鞋带的青壮抢着说,脚踝肿得像馒头,包扎的布条渗着血,“他们走得急,马蹄子扬起的灰柱子老高一截,估摸着……估摸着日头偏西就能到!” 这话像块巨石砸进滚水里。正在翻晒野菜的张寡妇“哎哟”一声,手里的木耙掉在地上,惊得孩子们直哭,最小的那个娃吓得钻进她怀里,死死攥着她的衣角,哭声撕心裂肺。老铁匠的铁锤“当啷”砸在铁砧上,火星溅了满脸,他慌忙去捡落在地上的铁条,手却抖得厉害,怎么也抓不住。最靠边的土坯房里,传来瘸腿老汉撕心裂肺的哭喊:“完了!这下全完了啊!石擒虎那煞星来了,咱们谁也活不了!他可是连三岁娃都不放过的主啊!” “跑吧!”不知谁喊了一嗓子,是个前两天才从洛阳逃来的书生,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长衫,此刻衣襟敞开,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往南跑,过了洛水就是东晋地界,羯兵不敢追!” “跑?”赵大柱猛地转过身,手里的锄头在地上划出深沟,泥土飞溅,“你知道外面有多少羯兵哨卡?上个月我叔就是想往南跑,被他们剥了皮挂在树上,风吹得像面旗子!”他眼里喷着怒火,胸口剧烈起伏。 “那也不能在这儿等死!”书生涨红了脸,声音尖利,“石擒虎是什么人?洛阳城破时,他把刚出生的娃娃串在矛尖上玩,笑得跟杀猪似的!留在这儿,就是给他们当‘双脚羊’!” “等死也比被剥皮强!”一个青壮怒吼着推了书生一把,“坞堡再破,还有堵墙能挡挡,跑出去就是待宰的羔羊!” “放屁!” “你骂谁?” 青壮们推搡起来,有人抄起了地上的木棍,有人攥紧了打磨半截的长矛。花如月刚晾晒好的野菜被踩得稀烂,翠绿的叶子混着泥土,成了一滩烂泥。妇女们抱着孩子缩在墙角,眼神里的恐惧像潮水般漫开来,有人开始低声啜泣,哭声传染似的蔓延,让整个坞堡都笼罩在绝望里。 韩成功突然拔出环首刀,刀背“啪”地砸在旁边的石碾上,沉闷的响声让所有人都住了手。“吵够了没有?”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惶恐的脸,声音像淬了冰,“石擒虎是凶,可他带的是骑兵,这黑石坞的夯土墙虽破,却能挡住马!他有刀,咱们有石头;他有弓,咱们有井!” “可他们人多啊……”有人怯生生地说,是那个总爱掉矛的汉子,此刻手里的长矛又松松垮垮地耷拉着,“咱们加起来才二十来个能打的,怎么跟三百羯兵拼?” “人多?”韩成功举起刀,指向坞堡的望楼,阳光在刀身上折射出刺眼的光,“那上面能站二十个人,每人扔一块石头,就能砸翻他们的先锋!门后那根松木,够五个人扛着顶门,他们撞三天也撞不开!”他走到陈武身边,扯开他的皮甲——里面的粗布衫上,绣着个歪歪扭扭的“汉”字,是花如月前几日用拆下来的襦裙丝线给缝的。 “看见没有?”韩成功的声音陡然拔高,像炸雷在坞堡里回荡,“咱们是汉人!不是任人宰割的牛羊!杀胡令颁布的时候,多少汉子拿着锄头就敢跟羯兵拼命?现在咱们有墙有井有家伙,反倒要当缩头乌龟?” 瘸腿老汉拄着木棍站起来,浑浊的眼里淌着泪,鼻涕流到花白的胡子上:“校尉,不是俺们怕死……是石擒虎太狠了。去年在陈留,他把不肯投降的人全赶到坑里活埋,连七十岁的老太太都没放过啊……埋到胸口就开始填土,眼睁睁看着土没过脖子,那惨叫声,隔着二里地都能听见……” “所以才不能让他进来!”韩成功的刀重重插在地上,刀柄还在嗡嗡震颤,泥土被震得簌簌落下,“这坞堡就是咱们的坟,要么把羯兵挡在外面,要么就跟他们拼个同归于尽!反正都是死,拉个羯兵垫背,值了!” “值了!”陈武突然吼了一声,捡起地上的断矛,矛尖虽然锈了,却依旧锋利,“俺这条命是校尉从尸堆里拖出来的,早就赚了!今天就跟羯兵拼了,捅死一个够本,捅死两个赚一个!” “拼了!”赵大柱举起锄头,锄刃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俺爹就是被羯兵砍死的,脑袋挂在城门上,今天正好报仇!” “拼了!拼了!” 喊杀声像野火般蔓延开来,连妇女们都停止了哭泣。张寡妇把孩子塞给身边的老人,捡起地上的石块,石块边缘锋利,割破了她的手心,她却浑然不觉:“俺男人死在孟津粮仓,俺替他杀两个羯兵,让他在地下也能闭眼!” 花如月不知何时站到了韩成功身边,手里捧着个沉甸甸的布包,布包的边角磨得发白,显然藏了很久。她解开绳结,里面露出白花花的盐块,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像堆碎银子。“这是家父藏在墙缝里的,一共五十斤。”她的声音清亮,盖过了嘈杂的喊声,每个字都像钉子钉在人心上,“守住黑石坞,这些盐全分给大家!谁杀的羯兵多,谁多分!家里有老人孩子的,加倍分!”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随即爆发出更响亮的欢呼。乱世里,盐比黄金还金贵,一勺盐能让野菜汤变得有滋味,能让伤口不易溃烂,甚至能换来半袋粟米。这五十斤盐,就是活下去的指望,比任何豪言壮语都管用。 “王二!”韩成功喊道,目光如炬。 “到!”王二从人群里挤出来,肩膀上还留着撞门时的淤青,像块紫茄子,他挺直腰板,声音洪亮。 “带二十个青壮,把坞堡外的老槐树全砍了,枝桠堆在北门,树干锯成段当滚木!记住,离墙根三丈远,别让羯兵轻易拖走!” “是!”王二转身就走,边走边喊,“赵大柱、李老四,跟俺来!拿上斧头锯子,动作快点!” “陈武!” “在!”陈武往前一步,断矛握得更紧。 “领十个人,在门内挖壕沟,三尺深,五尺宽,挖出来的土堆在后面筑矮墙,能挡箭!挖到石头就往边上挪,别耽误工夫!” “明白!”陈武招呼着几个青壮,扛着锄头往北门去,脚步踉跄却坚定。 “赵大柱!”韩成功喊住正要跟着王二走的汉子。 “哎!”赵大柱停住脚,锄头扛在肩上。 “你留下,带着妇女们拾粪,越多越好,烧开了装陶罐,羯兵爬墙就往下浇!让张寡妇给你搭把手,她力气大!” 赵大柱脸一红,随即梗着脖子应道:“保证办妥!这玩意儿比石头管用,粘身上洗不掉,还能让他们生病!” “老铁匠!” “来了!”老铁匠把铁锤往腰里一别,黝黑的脸上带着焦灼。 “把所有断矛、废铁全熔了,打箭头,越多越好,杆用枣木杆,库房里还有几捆,够你用!让那两个后生拉风箱,你专心打,别分心!” “放心!俺们三个铁匠轮班,连夜也能赶出百八十个!保证锋利,能穿透羯兵的皮甲!”老铁匠拍着胸脯,声音里带着底气。 韩成功一一分派完任务,最后看向花如月:“你带老人孩子,把望楼打扫出来,备好清水和草药,随时接应伤员。让孩子们别乱跑,省得添乱。” “嗯。”花如月点头,眼里闪着光,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布偶,是用碎布缝的,歪歪扭扭像只兔子,耳朵还不对称,“这个给你。”她把布偶塞进韩成功手里,指尖微颤,“家父说,带着它能避刀箭。是我昨晚连夜缝的,针脚糙了点。” 韩成功捏着布偶,里面塞着的艾草硌着手心,像块暖石。他咧嘴笑了笑,露出两排白牙,沾着的泥土也掩不住那份暖意:“等打退了羯兵,我教你翻地,保证比你缝布偶强。” 花如月的脸颊泛起红晕,低下头,转身招呼妇女们去望楼:“张大姐,帮我扶着李婆婆,她腿脚不方便……孩子们跟紧了,别掉队。” 阳光越升越高,照在坞堡的土墙上,把人们忙碌的影子拉得老长。砍树声、挖土声、打铁声、孩子们的嬉笑声(被老人呵斥后变成小声的嘀咕)混在一起,像首杂乱却充满力量的歌。韩成功走到北门,望着外面空荡荡的山路,右手下意识地摸向怀里的布偶。他知道,石擒虎的三百羯兵正在逼近,一场血战在所难免。但此刻,他心里却异常踏实——因为身后的坞堡里,有愿意跟他一起拼命的人,有值得守护的烟火气。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55407.) 。 第二十四章《粮草危机》 夜色像浸透了墨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黑石坞的夯土墙上。望楼的火把忽明忽暗,映着韩成功疲惫的脸,他刚查完最后一处岗哨,靴底沾满了混着血的泥浆——那是白日里羯兵射在墙根的箭簇,被青壮们拔下来时带起的土。墙头上的青壮换了岗,接替的汉子抱着长矛,眼皮打架打得厉害,韩成功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汉子一个激灵,慌忙站直了身子。 “校尉。”汉子声音发哑,带着浓浓的困意,“俺、俺没偷懒,就是……就是肚子饿得发慌,头有点晕。” 韩成功“嗯”了一声,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半块麦饼,是花如月硬塞给他的。“分着吃了。”他把麦饼递过去,“两个人轮着歇,别都熬着,天亮还得练队列。” 汉子接过麦饼,眼圈一下子红了,哽咽着说不出话。这半块麦饼,在平时不算什么,可现在,却是能救命的东西。 “校尉,喝口热的。”花如月提着陶罐从石阶上走来,素白襦裙的下摆蹭了不少灰,手里还攥着块布,正低头擦着陶罐沿的黑渍。罐里是野菜粥,稀得能照见人影,飘着几星油花,是她把自己那份麦麸省下来,又掺了点井边刚挖的蒲公英熬的。 韩成功接过陶罐,刚喝两口就皱起眉。粥里的野菜带着苦味,还有点涩,显然是没处理干净。“这是哪来的?” “西边洼地挖的苦苣和蒲公英。”花如月蹲下身,借着月光捡起草丛里的断箭,“张大姐说用水焯过能去苦味,许是焯得不够,火折子快没了,只能匆匆烫了烫。”她把断箭扔进竹筐,里面已经堆了小半筐,“今天又捡了十七支,老铁匠说能熔了打箭头,就是缺木炭,烧火都得省着用。” 韩成功没说话,只是把粥罐往她手里塞:“你喝,我不饿。” “校尉又骗人。”花如月没接,反而从怀里掏出块硬麦饼,递到他嘴边,“这是最后两块了,你得留着力气。”麦饼硬得像石头,是前几日用剩下的麸皮掺了野菜做的,她用牙啃了半天才咬下一小块,“刚才去看粮仓,粟米只剩罐底那点,够煮两锅稀粥的,麦麸也见了底。” 韩成功咬了口麦饼,硌得牙龈生疼,饼渣混着血丝咽下去,嗓子里火辣辣的。他知道粮仓见底了——傍晚清点时,陈武从粮仓里只搬出三个陶罐,一个装着半罐粟米,粒小干瘪,一看就是去年的陈粮;一个盛着麦麸,里面还掺着不少沙子;最后一个是空的,底上结着层灰,是前几日吃完的。三十七口人,老的老,小的小,这点粮食撑不过三天,青壮们每天要守城、练兵,消耗最大,饿肚子的速度更快。 “让青壮们明天省着点吃。”韩成功咬着牙说,麦饼太硬,说话都费劲,“早饭减半,每人一勺稀粥,晚饭改成野菜汤,多放水,把粟米留着给老人孩子。” “已经减了。”花如月的声音低了些,“今天午饭,青壮们就喝了野菜粥,赵大柱偷偷把自己那份省给张大姐的孩子,被我看见了,我没说他,就是把自己的分了他一半。”她抬头望了望望楼,李三正抱着长矛打盹,头一点一点的,差点栽下去,“连李三都开始发晕,他说拉弓的时候手抖,瞄准都费劲。” 韩成功心里一沉。饥饿比羯兵的刀还厉害,再这么耗下去,不用石擒虎攻城,他们自己就先垮了。他走到粮仓门口,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呛得他咳嗽了两声。墙角的老鼠被惊得窜动,在月光下划出几道灰影,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在嘲笑他们这些守着空粮仓的人。 “得想办法弄点粮。”他喃喃道,目光扫过坞堡的轮廓。西南角那片荒地能种粟米,可现在下种,得等三个月才能收,远水解不了近渴;井台边的野菜倒是不少,可光吃野菜填不饱肚子,青壮们练不了兵,守城时连石头都搬不动,昨天王二搬石头砸羯兵,差点没站稳摔下去,就是因为饿脱了力。 “要不……我带几个人出去找找?”花如月突然说,声音里带着试探,“我知道北面山坳里有个废弃的村落,是去年被羯兵烧了的,当时有农户把没脱粒的谷子藏在地窖里,说不定还能找到些。我小时候跟着家父去巡查过,认得路。” 韩成功立刻摇头:“不行!石擒虎的人就在外面扎营,东西南三个山口都有羯兵守着,北面山坳虽然偏,可万一撞见巡逻队,就是送死。”他想起白日里陈武从望楼看到的景象,三百羯兵分三队守着山口,骑兵来回巡逻,连只兔子都跑不出去,“再等等,说不定能想出别的法子。” 可“别的法子”在哪?他想破头也想不出来。总不能真像王二说的那样,去抢羯兵的粮——石擒虎的粮草营扎在主营中间,周围守着五十个精壮羯兵,个个骑着马,手里的弯刀在太阳底下闪着光,硬闯就是去送命。 “校尉,你听!”花如月突然拽住他的胳膊,声音发颤。 韩成功屏住呼吸,果然听见一阵细微的哭声,从望楼方向传来,像小猫似的,断断续续,却揪得人心头发紧。他快步跑上望楼,只见张寡妇正抱着孩子抹泪,那三岁的娃饿极了,小拳头攥着母亲的衣角,哭得浑身发抖,嗓子早就哑了,只能发出“呜呜”的气音,小脸憋得通红。 “咋回事?”韩成功沉声问。 张寡妇慌忙擦泪:“娃……娃喊饿,俺哄不住……”她从怀里掏出块野菜团子,黑乎乎的,是用苦苣和着点麦麸做的,往孩子嘴里塞,“吃点这个,吃了就不饿了……”可孩子把头扭到一边,闭着眼睛哭,连咽都不咽,大概是苦怕了。 韩成功的心像被针扎了下。他想起穿越前,女儿挑食,看见青菜就皱眉头,那时觉得烦,现在却恨不得把天下的好东西都捧到这孩子面前。他摸了摸怀里,掏出块被体温焐软的麦饼,是花如月刚才塞给他的那块,还没舍得吃。 “给。”他把麦饼递过去,声音放柔了些,“掰碎了混在粥里,少放些野菜,喂他吃。” 张寡妇愣住了,不敢接:“这是您的口粮……您明天还得指挥守城……” “拿着。”韩成功把麦饼塞进她手里,语气不容置疑,“守城要靠青壮,可日子要靠娃撑下去。娃饿坏了,咱们守着这坞堡还有啥意思?”他转身下了望楼,脚步比刚才沉了许多,心里堵得慌。 花如月跟在他身后,没说话,只是把竹筐里的断箭倒在老铁匠的火炉边。老铁匠正在打一把砍刀,火星溅在他黧黑的脸上,映出深深的皱纹,他抡锤的力气明显小了,锤声也没往日响亮。“校尉,”他突然开口,停下手里的活,“俺们铁匠铺还有些铁屑,能熔了打箭头,就是……” “就是啥?”韩成功问。 “就是没吃的,抡不动锤子了。”老铁匠低下头,声音有些发涩,“刚才打这刀,手都软了,差点砸到自己的脚。后生们也蔫了,拉风箱都没力气。” 韩成功望着火炉里跳动的火苗,火苗不大,像风中残烛,映着他疲惫的脸。他突然有了个主意,转身对花如月说:“把所有人都叫到望楼底下,就说我有话说。” 花如月虽疑惑,还是照做了。她让王二去叫青壮,自己则去望楼叫妇女和孩子,张寡妇抱着孩子下来时,孩子已经不哭了,嘴角还沾着点麦饼渣,大概是睡着了。没过多久,三十七口人就聚到了望楼前,老的拄着棍,小的被抱着,青壮们站在前面,个个面黄肌瘦,眼窝深陷,却都睁大眼睛望着韩成功,眼里带着一丝茫然和期盼。 “弟兄们,乡亲们。”韩成功站在石阶上,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粮仓空了,我知道大家饿,我也饿。”他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从昨天起,我就没吃饱过,现在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人群里有人低低地笑了两声,却很快又沉寂下去,笑声里带着苦涩。 “但饿不死人。”韩成功提高了声音,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黑石坞不是死地,是咱们的家!西南角那片荒地,明天天一亮就开始翻土,我带头翻!花小姐说,撒上麦麸能当肥料,咱们把最后这点麦麸当种子,虽然少,可只要肯侍弄,秋天就能收粟米!” 他指向井台:“井边的野菜够吃,王二带几个青壮去挖,多挖点,挖回来让张大姐她们多焯两遍,用清水泡着,去去苦味!老铁匠,你带着后生们熔箭头,熔出一支箭头,我多给你们分一勺野菜汤,熔得多,分得多!” “那羯兵呢?”瘸腿老汉颤声问,他的声音里带着恐惧,“石擒虎要是明天攻城……咱们饿成这样,哪有力气守啊……” “他来一次,咱们打一次!”韩成功猛地拔出环首刀,刀身在月光下闪着冷光,映得他眼神格外坚定,“他有马,咱们有墙;他有刀,咱们有石头!他的粮草也未必多,耗下去,看谁耗得过谁!只要咱们肯下力气,肯抱团,别说三天,就是三十天,也饿不死!守到秋收,咱们就有粮了!” 人群里静了片刻,突然有人喊:“俺信校尉!俺明天就去翻地!”是赵大柱,他手里还攥着那根掉过的长矛,此刻挺得笔直,脸上有了点血色。 “算俺一个!俺有力气,能挖野菜!” “俺帮老铁匠拉风箱!俺年轻,扛饿!” “俺给孩子们讲故事,让他们别哭,省着力气等粟米熟!” 喊声此起彼伏,连那刚睡着的孩子都被惊醒了,却没哭,只是睁着大眼睛望着韩成功,小拳头攥得紧紧的。花如月站在人群后,看着他被火把映照的侧脸,看着那些原本垂头丧气的人们眼里重新燃起的光,忽然觉得,这黑石坞的土墙再厚,也挡不住此刻从人心里涌出来的劲。 韩成功把刀插回鞘里,心里踏实了些。他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可至少让大家有了盼头,有了盼头,就有了活下去的勇气。他看向花如月,她正和张寡妇说着什么,张寡妇连连点头,眼里的泪没干,嘴角却有了笑意,大概是在说怎么把野菜做得好吃点。 “明天我带几个人去北面山坳。”韩成功走到花如月身边,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你说得对,那村落说不定真有粮。我趁天亮前走,从后山的小路,那里陡峭,羯兵不会去,不会被发现。” 花如月抬头看他,眼里闪着光,却不是惊讶,而是坚定:“我跟你去。我认得路,还能帮你辨认野菜,哪些能吃,哪些有毒,我比你清楚。多个人,多份照应。” “不行,你得留在坞堡。”韩成功摇头,语气坚决,“这里离了你不行,妇女孩子需要你照看,粮草分配也得靠你,我放心不下。” “你离了我也不行。”花如月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塞到他手里,布包软软的,“这里面是解毒的草药,山坳里潮湿,有蛇有虫,万一被咬了能用。还有这个。”她把一块打火石塞进他另一只手,石头沉甸甸的,“早点回来,我让张大姐给你留着野菜汤。” 韩成功攥着布包,感觉里面的草药硌着掌心,像块暖石,暖到了心里。他没再推辞,只是点了点头,重重地。 夜色更深了,望楼的火把换了新的,火苗窜得老高,照亮了半个坞堡。青壮们自发地分成几队,有的去收拾翻地的农具,把那些生锈的锄头、铁锹找出来,用石头打磨;有的去井边挑水,把水缸灌满,准备明天焯野菜;还有的去加固北门,把白天撞松的木头顶得更紧些。韩成功望着这一切,忽然觉得,这黑石坞的粮仓虽然空了,可人心,却被填得满满的,比任何粮食都管用。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57649.) 。 第二十三章《坞堡练兵》 羯兵的撞木又一次狠狠砸在北门上,铁皮木门发出痛苦的**,木屑混着铁锈簌簌落下。韩成功趴在箭垛后,看着门板上那个越来越大的凹痕,左手死死按住左臂的伤口——刚才一支流箭擦过,又撕开了刚结痂的皮肉。 “校尉!门快顶不住了!”王二的吼声带着哭腔,他正和四个青壮用肩膀顶着门,脸憋得通红,脚下的石板都在发颤。 韩成功咬着牙直起身,环首刀在手里转了个圈:“陈武!把最粗的那根松木抬过来,斜撑在门后!”他的目光扫过墙头上那些哆哆嗦嗦的青壮,大多是些佃农和工匠,手里的长矛都握不稳,“都给我站直了!怕个球!羯兵也是俩肩膀扛一个脑袋,捅他照样流血!” 一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腿一软,手里的长矛掉在地上,“当啷”一声响。“俺、俺从没杀过人……”他涕泪横流,“校尉,俺想回家……” “回家?”韩成功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把他踹得趴在箭垛上,“现在打开门,让羯兵把你脑袋砍下来当夜壶,就能‘回家’了!”他捡起地上的长矛塞回汉子手里,“握紧了!看到没?羯兵的马腿,照着那儿捅!捅断了马腿,他摔下来就是待宰的猪!” 汉子望着墙外那些奔腾的马蹄,嘴唇哆嗦着,却把长矛攥得紧了些。 花如月不知何时爬上了墙头,手里捧着个陶罐,里面是熬好的草药汁。“喝口这个,能提神。”她把陶罐递到韩成功嘴边,又往那些青壮手里塞布巾,“把这个缠在手上,抓长矛不打滑。”她的素白襦裙沾了不少灰,鬓角的碎发被汗水粘在脸上,却依旧镇定,“刚才清点了,还有十二块巨石,三十捆干柴,够烧两锅滚开的桐油。” “干得好。”韩成功喝了口草药汁,苦涩的味道直冲头顶,倒真驱散了些眩晕。他指着望楼:“让李三盯紧石擒虎,那狗娘养的要是靠近,就给老子放箭!” 望楼上的李三应了声,手里的牛角弓拉得像满月。石擒虎正在墙外指手画脚,两柄重锤扛在肩上,骂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一群废物!连个破坞堡都拿不下!等老子进去,把你们的皮都扒了做鼓!” “校尉,这样不是办法。”花如月凑近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羯兵体力好,咱们耗不过他们。得让这些青壮学会配合,光靠一股子蛮劲顶不住。” 韩成功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这些百姓平时连鸡都不敢杀,现在让他们跟羯兵拼命,能站在墙头上就不错了。可眼下没时间慢慢教,只能用最直接的法子。 他深吸一口气,突然扯开嗓子喊:“都听好了!从现在起,分成三队!”他指着王二,“王二带第一队,守北门,专管搬石头堵门,听我号令往下砸!”又指向陈武,“陈武带第二队,守东西两面墙,手里的长矛往外捅,别让羯兵爬上来!”最后看向那个刚才掉矛的汉子,“你叫啥?” “俺、俺叫赵大柱。”汉子结结巴巴地说。 “赵大柱,你带第三队,跟在我后面,专管递东西、扶伤员!”韩成功的声音像惊雷,“记住了!不管听到啥动静,没我的号令,谁也不准乱!乱了阵脚,咱们全得死!” 青壮们被他吼得一激灵,竟真的开始挪动脚步,慢慢分成三堆。王二抹了把汗,把最壮的几个青壮拉到身边;陈武则教大家把长矛从箭垛的缝隙里伸出去,怎么发力最省力。 羯兵的撞木又一次砸上来,这次门板“咔嚓”一声裂了道缝,能看见外面羯兵狰狞的脸。“顶住!”韩成功抄起一块三十斤重的石头,顺着裂缝往外砸,只听一声惨叫,裂缝外的脸消失了。 “好!”墙头上爆发出一阵低低的欢呼,赵大柱的眼睛亮了,主动捡起两块石头抱在怀里。 韩成功趁机喊道:“看到没?羯兵不是铁打的!王二,给老子把松木顶上!陈武,让你的人把长矛往外探,别给他们撞门的机会!” 命令一下,青壮们竟真的动了起来。王二带着人把碗口粗的松木斜撑在门后,木头顶着门板,发出“咯吱”的声响;陈武的人则把长矛从箭垛里伸出去,像刺猬的尖刺,逼得撞木旁的羯兵不得不后退。 石擒虎在墙外气得哇哇叫,抡起重锤就往墙上砸,“咚”的一声,夯土墙震得像筛糠,墙头上的人都站不稳。“汉狗!有种出来单挑!”他的吼声震得人耳朵疼。 “有种你上来!”李三在瞭望楼放了一箭,擦着石擒虎的耳朵飞过,吓得他赶紧缩脖子。 韩成功趁机对青壮们说:“看到没?他也怕箭!只要咱们齐心,他奈何不了咱们!现在听我口令,王二队,准备石头!陈武队,长矛稳住!赵大柱,把那锅桐油端到墙根来!” 花如月已经让人把桐油烧开了,锅里冒着青烟,油香混着焦糊味飘过来。她扶着一个被流箭擦伤的青壮,往他伤口上撒草药:“忍忍,上完药就不疼了。”那青壮咬着牙,眼里却没了刚才的恐惧。 突然,羯兵的箭雨密集起来,一支箭射中了陈武的胳膊,他“哎哟”一声,长矛掉在地上。“陈武!”韩成功想去扶他,却被陈武摆手拦住。 “校尉别管俺!”陈武咬着牙把箭拔出来,鲜血喷了一地,“弟兄们,给俺把长矛举起来!”他身边的几个青壮受了鼓舞,把长矛握得更紧了,有个年轻后生还学着韩成功的样子,把一块石头放在箭垛上。 韩成功心里一热,刚想说什么,就见石擒虎亲自扛着撞木冲了过来,身后跟着十几个羯兵,嗷嗷叫着往门上撞。“就是现在!”韩成功大吼一声,“王二,砸石头!” 王二抱起一块巨石,狠狠往下砸,正砸在撞木上,木屑纷飞,两个羯兵被砸中,惨叫着滚在地上。“好!”墙头上一片叫好。 “陈武,捅马腿!”韩成功又喊。 陈武忍着疼,抓起身边的长矛,从箭垛里伸出去,狠狠捅在石擒虎的马腿上。那黑马疼得人立起来,把石擒虎掀了下去,摔了个四脚朝天。 “哈哈哈!”墙头上爆发出一阵大笑,连最胆小的赵大柱都咧开了嘴。 韩成功趁机喊道:“看到没?这就是配合!只要听号令,咱们就能赢!现在,赵大柱,把桐油给老子泼下去!” 赵大柱端着油锅,手虽然还在抖,却稳稳地走到箭垛边,韩成功喊了声“泼”,他猛地把锅倒了下去。滚烫的桐油顺着门板流下去,外面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羯兵们像被烧着的蚂蚱,纷纷往后退。 石擒虎从地上爬起来,盔甲上沾满了泥,气得眼睛都红了,却不敢再往前冲。他指着黑石坞骂道:“汉狗!你们等着!老子今晚就把你们烧死在里面!” 羯兵们开始往后撤,退到一箭地外扎营,只是偶尔放几支冷箭,却不敢再强攻了。 墙头上的人都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汗珠子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王二的肩膀被木头顶得青一块紫一块,陈武的胳膊还在流血,赵大柱的手被烫起了水泡,可没人喊疼,眼里都带着一股劲。 “校尉,俺们……俺们守住了?”赵大柱怯生生地问。 “守住了!”韩成功拍着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咧开嘴,“只要按我说的做,咱们还能守更久!”他看向花如月,“清点伤亡,看看还有多少能战的。” 花如月早就开始忙活了,她让妇女们把伤员扶到望楼,用干净的布条包扎伤口,又把剩下的干粮分下去,每个人都能分到一小把粟米。“还能战的青壮,还有二十一个。”她走到韩成功身边,递给他一块烤得焦脆的麦饼,“刚才你指挥的时候,他们眼里的光不一样了。” 韩成功咬了口麦饼,饼有点硬,却越嚼越香。他望着墙头上那些互相包扎伤口的青壮,王二正教赵大柱怎么用长矛,陈武则在检查箭垛的缝隙。这些昨天还在田埂上刨地的汉子,此刻身上竟有了些兵的样子。 “还得练。”韩成功说,“今晚让他们轮流休息,明天天一亮,接着练队列,练听号令,练怎么用石头砸得准。” 花如月点头,眼里闪着光:“我曾看过那本《孙武子》,研究过里面列阵的法子,或许能用得上。” 韩成功心里一动。他知道那本书,他的记忆里有,是花逊送给韩成功的。没想到花如月也懂这个。“好啊,”他笑道,“明天你教他们列阵,我教他们用刀。” 夕阳把黑石坞的影子拉得老长,墙外的羯兵营地里升起了炊烟,石擒虎的骂声偶尔飘过来,却再也吓不住墙头上的人了。韩成功靠在箭垛上,看着青壮们自发地捡石头、修箭垛,忽然觉得,这黑石坞虽然破,却像个家了。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57672.) 。 第二十二章《石擒虎怒》 羯兵的主营扎在洛水北岸的空地上,牛皮大帐连绵起伏,像一群趴在地上的黑色巨兽。帐外的木桩上拴着十几匹神骏的战马,马旁堆着些血淋淋的物件,细看竟是人的头骨,被阳光晒得泛出惨白的光。 大帐内,石擒虎正用汉人的颅骨喝酒。那颅骨被打磨得光滑,边缘镶着铜边,酒液顺着颅骨的眼窝淌下来,打湿了他胸前浓密的黑毛。帐外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了地上,他猛地抬头,三角眼瞪得像铜铃。 “什么事?”他的声音粗得像磨盘,手里的颅骨被捏得咯吱响。 帐帘被掀开,一个羯兵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膝盖砸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将、将军!粮仓……粮仓被烧了!” “你说什么?”石擒虎霍地站起来,身高近丈的身躯在帐内投下巨大的阴影。他穿着件黑色皮甲,甲片上沾着干涸的血迹,腰间挂着两柄重锤,锤头足有斗大,上面的凹痕里还嵌着碎骨。 “孟津的粮仓……被一群汉人烧了!”羯兵吓得浑身发抖,说话都不利索,“守粮仓的弟兄……全、全死了,那些汉人百姓也没了踪影!” “废物!”石擒虎一脚踹在羯兵胸口,那家伙像个破麻袋似的飞出去,撞在帐壁上,嘴里喷出的血溅红了牛皮帐。“一群汉狗都看不住,留你们有什么用!” 帐内的羯兵将领们吓得齐刷刷跪倒,没人敢抬头。他们都知道石擒虎的性子,这位羯族猛将发起怒来,连自己人都杀,前几日就有个亲卫因为递水慢了,被他一锤砸烂了脑袋。 “查!给老子查!”石擒虎抓起桌上的羊腿,狠狠咬了一口,肉渣顺着嘴角往下掉,“是谁干的?是不是冉魏的残兵?” “是、是韩成功!”另一个传令兵哆哆嗦嗦地说,手里举着块染血的铠甲碎片,“弟兄们在粮仓的灰烬里找到的,这甲片上有‘韩’字,是冉魏典军校尉的制式!” “韩成功?”石擒虎把羊腿往地上一摔,眼里迸出凶光,“老子记得这个汉狗!去年洛阳城破时,他带着一群百姓杀了老子三个百夫长,没想到还没死绝!”他走到帐中央的沙盘旁,一脚把代表粮仓的陶俑踩碎,“还有谁?除了他还有谁?” “还、还有花家的人。”传令兵的声音更低了,“有弟兄说,看到个穿白衣服的女子,像是花逊的女儿,花如月。” “花家?”石擒虎的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笑,露出两排黄牙,“那个老顽固的女儿?好得很!正好抓来给弟兄们乐呵乐呵!”他抡起重锤,猛地砸在沙盘上,木头做的沙盘瞬间散架,“点兵!给老子点三百弟兄,随我去黑石坞!” “将军,黑石坞地势险要,怕是不好攻……”一个胡子花白的羯兵谋士小心翼翼地说。 “险要?”石擒虎一脚把谋士踹翻在地,重锤指着帐外,“在老子眼里,那就是堆烂泥!别说一个黑石坞,就是洛阳城,老子也能一锤砸开!”他盯着跪在地上的将领们,“三天!老子只要三天,就把那坞堡拆了,把韩成功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把花如月赏给第一个爬上墙头的弟兄!” 羯兵们顿时沸腾起来,粗野的叫好声震得帐顶的尘土簌簌往下掉。他们都知道,跟着石擒虎打仗,抢来的汉人女子和财物可以随便分,这位将军虽然残暴,却从不亏待弟兄。 半个时辰后,三百羯兵已经集结完毕。他们骑着战马,手里挥舞着刀矛,脸上涂着红黑相间的油彩,像一群下山的野兽。石擒虎骑着一匹黑马,手里提着两柄重锤,在队伍前来回踱步。 “弟兄们!”他的声音像炸雷,“前面的黑石坞里,有美酒,有女人,还有金银财宝!谁第一个冲进去,老子赏他三个汉家女子,十斤黄金!” “杀!杀!杀!”羯兵们齐声呐喊,声浪冲上云霄,惊得远处的飞鸟四散而逃。 石擒虎一锤砸在地上,尘土飞扬:“出发!目标黑石坞!” 黑马发出一声嘶鸣,驮着他冲了出去,三百羯兵紧随其后,马蹄声像闷雷似的滚过洛水北岸的平原,朝着黑石坞的方向而去。 此时的黑石坞内,韩成功正和花如月检查新修好的防御工事。青壮们把豁口补得结结实实,墙根堆起了半人高的石头斜坡,望楼上插着面用素白襦裙改的旗子,上面用炭笔写着个大大的“汉”字,在风里猎猎作响。 “这些石头够吗?”韩成功拍了拍一块足有两百斤重的青石,眉头紧锁。他知道石擒虎的厉害,那家伙不仅勇猛,还懂些攻城的法子,去年洛阳城破,就是他带着羯兵撞开了城门。 “够是够,就是太少了。”花如月指着墙根,“最多能挡住一轮冲击,得再找些。”她转身对张寡妇道,“大姐,让妇女们也帮忙,把能搬动的石头都搬到墙根来,越多越好。” 张寡妇应声而去,很快,坞堡里的妇女们都行动起来,有的抱石块,有的抬砖头,连几岁的孩子都学着大人的样子,用小手捧着石子往墙根送。 老铁匠带着后生们在军械库忙碌,十几根长矛已经磨得寒光闪闪,矛尖淬了些草药汁——花如月说这能让伤口发炎,就算不死也能让羯兵疼个半死。他们还把铁条烧红,打成了二十几把砍刀,虽然样子粗糙,却足够锋利。 “校尉,粮食只够吃五天了。”陈武拿着个陶罐走过来,里面装着些粟米,“要是守得久了,怕是要断粮。” 韩成功接过陶罐,掂量了掂量:“省着点吃,一天一顿稀粥,先把这关过了再说。”他看向望楼的方向,“让李三在望楼上盯紧了,一旦发现羯兵,立刻报信。” 李三在瞭望楼上应了声,手里拿着根削尖的木杆,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盯着南边的山路。 日头爬到头顶时,花如月忽然指着南边:“你看!那是什么?” 韩成功抬头望去,只见南边的山梁上腾起一股黄尘,像条黄龙似的往这边滚来,隐约能听见马蹄声。他心里一沉,知道最担心的事还是来了。 “羯兵来了!”他大喊一声,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陈武,带青壮上墙头!王二,把妇女和孩子都送到望楼里,锁好门!老铁匠,把兵器分下去,每人一根长矛,一把砍刀!” 坞堡里顿时忙碌起来,却不混乱。青壮们握着长矛,快步跑上墙头,脸上虽有惧色,却没人后退;妇女们牵着孩子,往望楼里钻,张寡妇还不忘把最后一袋粟米抱上望楼;老铁匠把打好的砍刀分发给青壮,自己则拎着那柄用了多年的铁锤,站在了北门后。 韩成功登上望楼,花如月紧随其后。两人扒着箭孔往外望,那股黄尘越来越近,已经能看清骑兵的身影,为首的那个身高近丈,手里提着两柄重锤,正是石擒虎! “果然是他。”韩成功的手心冒出冷汗,握紧了手里的长矛,“三百人左右,都是骑兵,来势汹汹。” “他把骑兵带来了,怕是想直接撞开城门。”花如月的声音有些发紧,却依旧镇定,“北门的木门虽然结实,怕是经不起他那重锤砸。” 韩成功点头:“让青壮们把石头堆在门后,越多越好,就算门被撞开,也能挡住一阵子。”他转身对陈武喊道,“弓箭!有没有能用的弓箭?” “有!军械库里有五张弓,二十支箭!”陈武跑过来,手里捧着一张牛角弓,弓弦虽有些松,却还能用。 韩成功接过弓,试了试拉力:“够了。李三,你箭法好,用这个守住望楼,专射羯兵的骑手!” 李三接过弓,眼里闪着光:“放心吧校尉!俺保证一箭一个!” 石擒虎的骑兵已经到了坞堡外,在一箭地外停下。他勒住马,看着黑石坞的土墙,三角眼里满是不屑:“就这堆烂泥,也配挡老子的路?”他举起重锤,指着北门,“给老子撞!把这门砸烂!” 十几个羯兵催马冲上来,手里举着粗大的木头,朝着北门撞去。“哐当”一声巨响,木门剧烈摇晃,上面的铁皮被撞得凹陷下去。 “再加把劲!”石擒虎在后面大喊,“撞开了,里面的女人随便玩!” 羯兵们顿时来了劲,更加疯狂地撞击城门,木屑飞溅,铁皮发出痛苦的**,眼看就要被撞开。 “放石头!”韩成功在墙头上大喊。 青壮们早已搬起石头,听他一声令下,纷纷把石头推下去。“轰隆隆”一阵响,滚下去的石头砸在羯兵身上,惨叫声此起彼伏,撞门的木头也被砸断,剩下的羯兵吓得掉头就跑。 石擒虎气得哇哇大叫,一锤砸在地上:“废物!都是废物!给老子射箭!把上面的汉狗射下来!” 羯兵们纷纷取下弓箭,朝着墙头射箭。箭雨如蝗,青壮们赶紧躲到箭垛后,还是有个年轻汉子躲闪不及,被一箭射穿了胳膊,疼得惨叫起来。 “按住他!”花如月冲过去,拿出布条按住汉子的伤口,又往他嘴里塞了块布,“别叫,省着力气守城!” 韩成功看着墙外耀武扬威的石擒虎,又看了看身边受伤的汉子,眼里闪过一丝狠厉。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更残酷的战斗还在后面。但他握紧了手里的长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守住这黑石坞,守住这些跟着他逃命的百姓,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不能让羯兵踏进来一步!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57715.) 。 第二十一章《坞堡修缮》 晨雾还没散尽时,韩成功就看见了黑石坞的轮廓。那座坞堡蹲在山坳里,夯土墙像条疲惫的巨蟒,蜿蜒着圈出近百亩地,墙头的箭垛大多塌了,露出黢黑的泥土,只有北门还算完整,两扇铁皮木门虽锈迹斑斑,却依旧牢牢嵌在门轴里。 “总算到了。”王二拄着断矛,望着坞堡的方向,眼里泛起红光。他们走了两天两夜,绕过三道梁时又遇了场急雨,不少人淋得发烧,全靠花如月的草药吊着气,此刻望见这道土墙,竟比见了亲娘还亲。 韩成功让陈武带两个青壮先去探路,自己则扶着一个咳嗽不止的老汉,慢慢往坞堡挪。左臂的伤口在潮湿天气里隐隐作痛,右腿的箭伤虽已结痂,走快了还是钻心地疼,可他不敢停——身后三十七口人,老的老,小的小,这黑石坞是他们眼下唯一的活路。 “校尉,里面没人!”陈武的喊声从坞堡方向传来,带着难掩的兴奋,“门没锁,能进!” 众人顿时来了精神,连咳嗽的老汉都直起了腰。韩成功让花如月带着妇孺先走,自己则和王二、老铁匠殿后,环首刀握在手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这世道,空无一人的坞堡未必是福,说不定藏着比羯兵更狠的东西。 走进北门时,韩成功倒吸了口凉气。坞堡里荒得很,杂草快有半人高,几间土坯房塌了大半,墙角结着厚厚的蛛网,只有中央那座高约三丈的望楼还算完好,木梯虽朽了,却能看清上面的箭孔。 “这坞堡……怕是有年头了。”花如月拂去门楣上的灰尘,露出“黑石”两个模糊的刻字,笔画苍劲,倒像个有来历的去处。她走到一口井边,探头往里望了望,惊喜道:“有水!还很清!” 韩成功凑过去,井台是青石板铺的,边缘被井绳磨出深深的槽,井水泛着粼粼的光,映出他满是胡茬的脸。他舀了半瓢尝了尝,冰凉甘甜,比驿站的溪水还爽口。 “先清点能住人的地方。”韩成功抹了把嘴,指着望楼的方向,“陈武,你带青壮把望楼打扫出来,今晚先在那歇脚,方便警戒。王二,找些结实的木料,把塌了的房门挡上,别让野兽进来。” 老铁匠突然指着西边的土坯房:“校尉快看!那屋里有家伙!” 众人涌过去,只见那间没塌的土房里堆着十几根长矛,矛尖虽锈了,杆身却还结实,墙角还有两副破损的铠甲,旁边的陶罐里装着半罐铁箭头。最让人惊喜的是屋角的石碾,虽蒙着灰,却还能转动。 “是以前坞堡的军械库。”花如月摸着长矛杆,“看这矛杆的粗细,怕是能当顶用。”她转身对张寡妇道,“大姐,你带妇女们拾些干草,铺在望楼的地板上,能隔些潮气。孩子们也别闲着,帮忙捡些能烧的柴火。” 韩成功看着她有条不紊地分派活计,心里暗暗点头。这女子总能把琐事安排得妥妥帖帖,望楼地势高,易守难攻,让妇孺先住进去最稳妥;石碾能碾粮食,军械库的长矛修修还能用,这些都是他没立刻想到的。 “老铁匠,”韩成功扬声道,“你带两个后生,把这些长矛磨出来,锈迹刮干净,矛尖再烧烧淬火,能多用些日子。” 老铁匠应了声,立刻找来石块当磨刀石,“噌噌”地磨起来,火星溅在他满是皱纹的脸上,竟有种说不出的精神。那两个跟着他的铁匠后生也没闲着,搬来柴火,在院里支起简易的火炉,把铁箭头扔进火里烧得通红。 韩成功没歇着。他走到坞堡的土墙边,用环首刀撬开一块松动的土坯,发现夯土打得极实,里面还掺着碎麦秸,难怪能立这么多年。可墙角有好几处被雨水冲出的豁口,最宽的能容半个人钻进来,若是羯兵来了,这墙根本挡不住。 “得把豁口补上。”韩成功对围过来的青壮们说,“找些黏土,掺上碎草,和成泥,往豁口里填,要填得实实的。”他捡起块土块捏了捏,土是黄黏土,遇水易黏,正好用来补墙。 “这活俺们会!”那个颧骨高耸的汉子拍着胸脯,“俺们村以前修过祠堂,就用这法子。”他转头对其他青壮喊,“都跟俺来!西边那片洼地有黏土,多挖点!” 众人四散忙碌,坞堡里渐渐有了生气。望楼上传来妇女们的说笑,孩子们追着蝴蝶跑,青壮们挑着黏土往来穿梭,老铁匠的打铁声“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倒像个寻常村落了。 韩成功绕着坞堡走了一圈,发现西南角有片荒地,地里还留着去年的麦茬,想来以前是坞堡的粮田。他盘算着,等安定下来,得把这地翻了,种些粟米,总不能一直靠缴获的干粮过活。 “校尉,喝口水。”花如月提着个陶壶走过来,壶里是她煮的草药水,还放了些野蜂蜜,甜丝丝的。“青壮们说,补完豁口还得堆些石头在墙根,万一羯兵撞门,能顶上一阵子。” 韩成功接过陶壶喝了口,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你想得周到。”他望着正在墙根堆石头的青壮,“让他们把石头堆得离墙根三尺远,堆成斜坡,羯兵的马冲过来会打滑。” 花如月眼睛一亮:“这个法子好!我这就去说。”她转身要走,又被韩成功叫住。 “那些发烧的老人,怎么样了?” “好多了。”花如月笑道,“我用望楼的炭火给他们煮了姜汤,又敷了草药,刚才看他们都能坐起来了。张大姐正给他们熬粥呢,用的是最后一点小米。” 韩成功松了口气。他最怕的就是有人病倒,这乱世里,一场小病就能要了命。他看向望楼,阳光透过箭孔照进去,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隐约能看见老人和孩子的身影。 “等修缮完,得弄些像样的兵器。”韩成功望着老铁匠那边,“光靠这些长矛不够,得打些短刀、斧头,万一羯兵翻墙进来,近身搏斗也能用。” “我刚才看军械库的角落里,有几捆铁条,像是没用完的料。”花如月说,“老铁匠说能打成砍刀,就是缺木炭,得去山里砍些硬木烧。” “让陈武明天带几个人去。”韩成功说,“再让他们留意有没有能吃的野菜、野果,多弄些回来,省着点吃,干粮还得留着应急。”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见望楼上传来喊声:“校尉!快看!南边有烟!” 韩成功心里一紧,快步登上望楼。花如月紧随其后,两人扒着箭孔往南望,只见十几里外的山梁上,一股黑烟正冲天而起,在蓝天下格外扎眼。 “是羯兵的狼烟!”陈武的声音带着颤,“他们在报信!肯定是发现咱们了!” 望楼里顿时乱了,孩子们吓得哭起来,老人紧紧攥着手里的木棍,几个青壮慌得直搓手。韩成功却盯着那股烟,忽然道:“别怕。这烟是直的,说明没风,羯兵离得远,至少得两天才能到。” 他转身看向众人,声音沉稳得像坞堡的土墙:“两天时间,够咱们把豁口补好,把石头堆起来,再打些像样的兵器。只要咱们守得住这黑石坞,就不用再像丧家犬似的逃命!” 花如月走到他身边,声音清亮:“校尉说得对!羯兵虽狠,可咱们有墙、有井、有兄弟!只要大家齐心,一定能守住!” 张寡妇抱着孩子,突然喊道:“俺们信校尉!俺们跟羯兵拼了!” “对!拼了!”“俺们有家了,死也死在这!” 青壮们的血性被激了起来,纷纷往楼下冲,有的去搬石头,有的去和泥,老铁匠的打铁声更响了,带着股豁出去的狠劲。 韩成功看着这一幕,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下。他想起穿越前住的小区,邻居们为了车位能吵半天,可在这里,一群素不相识的人,却能为了一座破坞堡拧成一股绳。 “得做面旗。”韩成功忽然对花如月说,“让远处的人知道,这里是汉人的地方。” 花如月点头:“我把那件素白襦裙拆了,用炭笔在布上画个‘汉’字,挂在望楼上。” 韩成功没说话,只是望着远处的狼烟,右手握紧了环首刀。他知道,平静日子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石擒虎的人迟早会杀过来,这黑石坞的土墙,将要迎来第一场血与火的考验。 可他不怕。 望楼下,青壮们的号子声此起彼伏,和泥的“啪啪”声、打铁的“叮叮”声、孩子们的嬉笑声混在一起,像首粗糙却滚烫的歌。韩成功忽然觉得,这道残破的土墙,比他见过的任何高楼都要坚实——因为墙后面,是活生生的人,是不肯低头的魂。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59808.) 。 第二十章《士族与民》 鹰嘴崖的风裹着潮气,吹得人骨头缝里发冷。花如月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望着崖下蜿蜒的山道,指尖无意识地绞着素白襦裙的衣角。身后传来孩童的哭闹,张寡妇正笨拙地哄着怀里的娃,那孩子约莫三岁,饿极了,哭声嘶哑得像破锣。 “再等等。”花如月回头轻声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韩成功断后已有两个时辰,按路程早该到了,可崖下除了风声,再无别的动静。陈武派去接应的两个青壮也没回来,不祥的预感像藤蔓似的缠上心头。 “怕是……怕是出事了。”一个瘸腿老汉叹了口气,手里的木棍在地上戳出小坑,“羯兵凶得很,韩校尉带着两个人……” “闭嘴!”张寡妇猛地站起来,怀里的孩子被吓了一跳,哭得更凶了,“校尉肯定会来的!他说过要带咱们去黑石坞,就一定算数!” 花如月看着张寡妇通红的眼眶,心里一动。这妇人前几日还对自己怯生生的,此刻竟为韩成功辩解,想来是那晚夜袭粮仓时,韩成功把最后一块麦饼塞给了她的孩子。乱世里的信任,有时就藏在这半块饼里。 她正想说些什么,忽然听见崖下传来窸窣声。探头望去,三个黑影正攀着藤蔓往上爬,最前面那个身形魁梧,左臂缠着渗血的布条——是韩成功! “来了!校尉来了!”李三从黑影里钻出来,手里还提着个羯兵的首级,血顺着下巴滴在石阶上,“俺们把羯兵引到山涧里了,够他们找一阵子的!” 韩成功一瘸一拐地走上崖,右腿的裤管被划开长长的口子,血浸透了粗布,在脚踝处凝成暗红的痂。他看见花如月,咧嘴笑了笑,露出两排沾着泥的牙:“让你……久等了。” 话音未落,就晃了晃,花如月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才发现他后心的铠甲上插着半支断箭,箭头穿透甲片,扎进了肉里。“你受伤了!”她的声音陡然发紧,扶着他往避风的石缝挪,“快坐下,我给你拔箭!” 韩成功想推辞,却被她按住肩膀。花如月从包袱里翻出瓷瓶,倒出些烈酒消毒,又拿出把磨得锋利的小刀,眼神专注得像在解一道复杂的算术题。“忍忍。”她轻声说,指尖按住断箭两侧的皮肉,猛地一拔。 “嘶——”韩成功疼得倒吸冷气,额头瞬间冒出冷汗,却死死咬着牙没哼出声。花如月迅速用布巾按住伤口,撒上止血的草药,再用布条层层缠紧,动作麻利得不像个士族小姐。 “你这手艺……比营里的医官强。”韩成功喘着气说。 “家父常说,乱世里不能娇气。”花如月收拾着东西,声音轻得像风,“他教过我包扎伤口,没想到真能用上。”她抬头看了看聚拢过来的百姓,“清点一下人数吧,看看有没有掉队的。” 张寡妇自告奋勇地报数,手指点过一个个疲惫的身影:“一、二、三……三十七!正好三十七口,一个不少!” 韩成功松了口气,靠在石壁上闭目养神。花如月却没歇着,她让青壮们拾柴生火,又把剩下的干粮分成三十七份,连自己那份都掰了一半给那个哭闹的孩子。 “小姐,您不吃?”陈武忍不住问。他是原身的旧部,见惯了士族子弟的骄纵,花如月这般行事,让他有些意外。 “我不饿。”花如月笑了笑,将剩下的半块饼递给旁边的白发婆婆,“老人家,您垫垫。” 婆婆哆嗦着接过,浑浊的眼里泛起泪光:“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可并非所有人都领这份情。两个扛着锄头的汉子蹲在火堆旁,低声议论着什么,其中一个颧骨高耸的汉子瞥了花如月一眼,撇着嘴道:“士族小姐就是不一样,饿了也能笑得出来,哪知道咱们这些泥腿子的苦。” 另一个黑瘦汉子跟着点头:“就是,刚才分粮的时候,她凭啥多给那娃半块?要我说,都是逃命的,就该一人一份。” 他们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的人听见。张寡妇刚想反驳,却被花如月按住了手。她站起身,走到两个汉子面前,没有动怒,只是轻声问:“两位大哥觉得,该怎么分才公平?” 颧骨汉子梗着脖子道:“自然是见者有份,不管老少,一人一块,谁也别多占!” “可那孩子才三岁,”花如月指着张寡妇怀里的娃,“他一顿吃不了一块饼,剩下的也是浪费。倒不如让给他母亲,她白天还帮着拾柴、照顾老人,多劳多得,不算过分吧?” 黑瘦汉子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花如月又看向其他人:“若是觉得我分得不匀,现在可以重新分。只是丑话说在前头,柴火要有人拾,伤口要有人包扎,守夜要有人轮值,这些都得算‘劳’,劳多得多,劳少得少,诸位觉得如何?” 百姓们面面相觑,没人应声。拾柴的苦、包扎伤口的累,他们都看在眼里,花如月虽没干重活,却把行程安排得妥妥帖帖,谁该走前谁该断后,谁负责照看老人谁负责盯着孩子,都井井有条,比他们这些庄稼汉想得还周到。 “俺看行。”瘸腿老汉拄着木棍站起来,“花小姐分得公道,俺们没意见。” “对!俺也没意见!”其他人纷纷附和,那两个汉子红着脸,低下头没再说话。 韩成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暗暗点头。他原以为士族小姐都是娇生惯养的,可花如月不仅能吃苦,还懂得如何服众,这份能耐,连许多带兵的将领都比不上。 “歇够了就赶路吧。”韩成功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伤腿,“天黑前得找个能遮风的地方,不然夜里要冻出病来。” 花如月从包袱里翻出张泛黄的羊皮纸,摊在地上:“我这里有张旧地图,标注着附近的地形。往西南走三十里,有座废弃的驿站,虽只剩残垣,却有口能用的井,咱们可以去那里落脚。” 她指着地图上的一处山坳:“从这里过去要过片密林,里面可能有野兽,得让青壮们走在前后,老弱妇孺在中间,孩子们都牵着大人的衣角,千万别掉队。” 韩成功让陈武带着五个青壮在前头探路,王二和老铁匠殿后,自己则和花如月走在中间。他看她对路线了如指掌,忍不住问:“你怎么对这一带这么熟?” “家父以前常带幕僚巡查防线,我跟着去过几次。”花如月的声音低了些,“那时总觉得山路枯燥,没想到这些记忆现在倒成了活命的本钱。” 说话间,队伍已经走进密林。参天古木遮天蔽日,阳光只能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地上积着厚厚的腐叶,踩上去软绵绵的,像踩在棉花上。偶尔有不知名的鸟兽窜过,吓得孩子们直往大人怀里钻。 “把这根藤条系在腰间。”韩成功扯过一根碗口粗的青藤,让最前面的汉子绑在大树上,再将另一端递给后面的人,“拉着走,稳当些,免得有人走散。” 花如月见状,也指挥妇女们用细藤编了些简易的绳套,套在孩子们胸前,由青壮牵着走。“这样就算脚下打滑,也不至于摔太远。”她笑着对韩成功说,素白的身影在斑驳的树影里穿梭,倒像只机敏的鹿。 走到午后,陈武突然从前面的弯道退了回来,脸色发白:“校尉,前面林子……有动静!” 韩成功心里一沉,示意众人躲进路边的灌木丛。他和陈武匍匐到弯道处,拨开枝叶望去——林中空地上,几只野鹿正在低头吃草,见有人来,惊得撒腿就跑,转眼间没了踪影。 “是虚惊一场。”陈武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 韩成功却没动,他盯着野鹿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不对。”他低声道,“这林子里有新鲜的马蹄印,不是野鹿的。” 花如月也凑了过来,仔细看了看地上的蹄印:“是羯兵的战马!看蹄印的深浅,至少有十匹,应该是支小股巡逻队。” “往哪个方向去了?”韩成功问。 “往东北走了,离咱们有段距离。”花如月指着蹄印延伸的方向,“咱们往西南,正好错开。” 韩成功点头,让众人继续赶路,只是这次更小心了,脚步放得极轻,连孩子们都被捂住了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息。花如月走在韩成功身边,时不时提醒“这里有坑”“那块石头松了”,声音压得像耳语。 夕阳西沉时,终于望见了花如月说的驿站。那确实只剩残垣断壁,夯土墙塌了大半,只有一间正房还勉强立着,屋脊上的瓦当早已不见,露出黢黑的梁木。但那口井果然还在,轱辘虽锈迹斑斑,却还能转动。 “就在这歇脚!”韩成功让陈武带人检查四周,确认安全后,才让众人进院,“王二,去拾些干柴,烧点热水。李三,你和老铁匠守着门口,夜里轮班。” 百姓们散开忙碌,驿站里渐渐有了生气。花如月带着妇女们用石块垒了个简易灶台,将仅剩的几块肉干切成碎末,放进陶罐里煮,肉香很快弥漫开来。韩成功则把青壮们叫到一起,教他们如何警戒、如何传递信号。 “记住,听到三长两短的哨声,就往东边的密林跑,那里有咱们留下的记号。”韩成功指着墙角的一根歪脖子树,“看到那棵树就往左拐,走百丈能看到条小溪,顺着溪水走,能绕到黑石坞。” 青壮们认真听着,时不时点头。那个颧骨高耸的汉子忽然开口:“校尉,俺们信你。你说咋干,俺们就咋干。” 韩成功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好好练,等到了黑石坞,日子就好过了。” 他走到井边,花如月正在打水,轱辘转动发出吱呀的声响,水桶晃晃悠悠地升上来,盛满了清澈的井水。“喝点水吧。”她递过一个陶碗,眼里映着晚霞的光。 韩成功接过碗,喝了两口,冰凉的井水顺着喉咙往下淌,驱散了不少疲惫。他看着花如月忙碌的身影,忽然觉得,这乱世虽然苦,却也藏着些温暖的东西。就像这口井,哪怕驿站塌了,它还在源源不断地涌着清水,滋养着路过的生命。 “离黑石坞还有多久?”韩成功问。 “快了。”花如月抬头望了望星空,“过了前面的三道梁,再走两天就到。”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到了那里,咱们就能真正喘口气了。” 韩成功点点头,握紧了手里的环首刀。他知道,前路依旧凶险,羯兵的追杀,粮草的短缺,还有未知的磨难,都在等着他们。但只要身边这些人还在,只要这口井般的希望还在,他们就一定能走到黑石坞。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59809.) 。 第十九章《月下问名》 残阳的最后一缕光隐进山坳时,韩成功终于在一片废弃的山村里找到可以落脚的地方。那是间塌了半边屋顶的土坯房,墙角还堆着些没烧完的柴火,地上散落着几只破陶罐,看样子是不久前还有人住过,只是不知因何废弃。 “就在这歇脚。”韩成功将环首刀靠在门框上,左臂的伤口被汗水浸得发疼,每动一下都像有无数根针在扎。他拽过一张还算完整的破草席,铺在地上,又让王二把缴获的羯兵皮甲垫在下面,勉强能坐得安稳些。 被解救的百姓们陆续走进院子,大多累得瘫坐在地,没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孩童压抑的啜泣。张寡妇抱着最小的孩子,正用破布蘸着溪水给孩子擦脸,那孩子脸上还带着泪痕,却已经不哭了,只是睁着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韩成功。 “校尉,您的伤得再处理处理。”花如月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手里捧着个小布包,里面是些干净的布条和草药,“刚才打斗时又裂开了,再拖下去怕是要发炎。” 韩成功低头看去,果然,包扎伤口的布条已经被血浸透,暗红色的血渍顺着胳膊往下淌,在手腕处积成小小的血珠。他皱了皱眉,却还是摆摆手:“没事,这点伤算啥。让百姓们先歇歇,看看还有多少干粮,分着吃了,晚上还得赶路。” “干粮我已经让王二他们分了。”花如月蹲下身,不由分说地解开他左臂的布条,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每人半块麦饼,够撑到明天早上。孩子们多分了些野果,是李三在山里摘的。” 韩成功没再推辞。他看着花如月小心翼翼地清理伤口,她的指尖很轻,触到破损的皮肉时,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她便立刻放缓动作,眼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这草药是用溪边的活血草和蒲公英捣的,能止血消炎。”花如月一边说着,一边将捣碎的草药均匀地敷在伤口上,再用干净的布条缠好,在臂弯处打了个利落的结,“家父以前带兵时,常用这个方子。” “你父亲也是当兵的?”韩成功随口问道,目光落在她素白的襦裙上。这裙子虽然沾了不少泥污,却能看出料子极好,绝非普通人家所有,再加上她说话时的从容淡定,倒像是出身名门的小姐。 花如月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点了点头,声音低沉了些:“家父花逊,曾是冉魏的别驾,跟着冉陛下南征北战。洛阳城破时,他让我带着家丁逃亡,没想到……”她没再说下去,只是攥紧了手里的布条,指节泛白。 韩成功心里一震。花逊?这个名字在他的记忆碎片里出现过,是冉闵麾下的得力干将,为人正直,颇有谋略,原身还曾受过他的指点。这么说来,花如月竟是老上司的女儿? “原来是花别驾的千金。”韩成功拱了拱手,语气里多了几分敬意,“失敬了。” “校尉不必多礼。”花如月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尘土,“国破家亡,哪还有什么千金小姐,不过是个苟活于世的流民罢了。”她抬头望了望天色,夕阳已经完全沉了下去,天边只剩下一抹淡淡的红霞,“天黑了,得让大家早点休息,后半夜还要赶路。” 韩成功点头,让王二和李三轮流守夜,自己则靠在墙角闭目养神,脑子里却乱糟糟的。花如月的身份让他有些意外,更让他在意的是,她似乎对自己并无敌意,反而处处相助,这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 夜深了,山村里静得只剩下虫鸣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韩成功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索性起身走到院子里。月光皎洁,洒在地上像铺了一层白霜,将院子里的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 他看见花如月正坐在院墙边的石头上,手里拿着根树枝,在地上轻轻划着什么。月光落在她脸上,映出她清秀的眉眼,竟有种说不出的宁静。 “睡不着?”韩成功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花如月转过头,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点了点头:“山里的夜太静了,反而不习惯。”她指了指地上的划痕,“我在画地图,记一下咱们走过的路,免得下次再走冤枉路。” 韩成功凑过去一看,地上画着些歪歪扭扭的线条,还有几个简单的符号,想来是代表山川河流和村庄。他不由得有些佩服,这女子不仅胆识过人,还如此细心,难怪能在乱世中活下来。 “你认得字?”韩成功问道。在这个年代,女子识字的可不多见。 “家父教过一些。”花如月笑了笑,眼里闪过一丝怀念,“他说,女子也该读书识字,不能只知道描眉画眼。可惜……我还是没学好,很多字都记不清了。” “能记这么多已经很不容易了。”韩成功真心实意地说。他想起自己穿越前的女儿,才上小学,已经认识不少字了,要是生在这个年代,怕是连读书的机会都没有。 两人沉默了片刻,只有月光静静地洒在身上。韩成功忽然想起什么,开口问道:“你……认识我吗?我是说,以前见过我吗?” 花如月愣了愣,随即摇了摇头:“家父倒是常提起您,说韩校尉是冉陛下麾下最勇猛的战将,打起仗来不要命,好几次救他于危难之中。只是我那时一直在后方,从未见过您本人。”她顿了顿,仔细打量着韩成功,“不过,家父说您性子急躁,说话直来直去,可我见您,却觉得您沉稳了许多,倒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韩成功心里一紧,生怕被她看出破绽,忙打哈哈道:“人总是会变的嘛。经历了这么多事,再急躁的性子也该磨平了。”他转移话题,“对了,还没请教你的名字。” “我叫花如月。”她轻声道,“如花似月的如月。” “好名字。”韩成功赞道,“人如其名。” 花如月的脸颊微微泛红,低下头,轻声道:“校尉谬赞了。” 就在这时,守夜的李三忽然低喝一声:“谁?” 韩成功和花如月同时站起身,韩成功一把抄起靠在墙边的环首刀,警惕地望向院门口。只见一个黑影从院墙外闪了进来,动作极快,落地时几乎没发出声音。 “是我。”黑影开口,声音有些沙哑,竟是陈武。 韩成功松了口气,放下刀:“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带着几个兄弟在前面探路吗?” “前面发现了羯兵的踪迹。”陈武走到近前,脸色凝重,“约莫有二三十人,正在往这边来,看样子是在搜山。” 韩成功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没想到羯兵追得这么快,看来这次是躲不过去了。他看了看花如月,她脸上虽然也有些紧张,却依旧镇定,眼神里没有丝毫慌乱。 “叫醒大家,准备转移。”韩成功当机立断,“王二,你带百姓从后山的小路走,动作快点,别发出声音。花如月,你跟他们一起走,照顾好老弱。” “那你呢?”花如月问道。 “我和陈武、李三断后。”韩成功握紧环首刀,眼神锐利如刀,“不能让羯兵追上你们。” “不行!”花如月立刻反对,“你身上有伤,怎么能断后?我留下,你带大家走!” “这是命令!”韩成功沉声道,语气不容置疑,“你比我们更熟悉山路,带着大家更有可能突围。快走!” 花如月还想说什么,却被韩成功严厉的眼神制止了。她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你一定要小心,我们在前面的鹰嘴崖等你。” “好。”韩成功点头,看着花如月转身去叫醒百姓,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赶到鹰嘴崖,也不知道前路还有多少危险,但他知道,自己必须挡住这些羯兵,为他们争取时间。 百姓们被陆续叫醒,虽然都很害怕,却没人敢出声,只是默默地跟着王二往后山走去。花如月走在最后,她回头望了韩成功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担忧,随即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韩成功深吸一口气,对陈武和李三说:“准备好家伙,给这些羯兵找点乐子。” 陈武和李三点点头,各自抄起武器,眼里闪过一丝狠厉。月光下,三人的身影站在院子里,像三尊铁塔,静静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战斗。 韩成功握紧了环首刀,感受着刀柄的冰凉,心里却异常平静。他想起花如月的名字,如花似月,多么美好的名字,可在这乱世中,这样的美好却如此脆弱,需要有人用生命去守护。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天亮,能不能再见到那个叫花如月的女子,但他知道,自己必须战斗下去,为了那些无辜的百姓,为了那些像花如月一样渴望和平的人,也为了自己心中那点不甘屈服的血性。 羯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他们粗野的笑骂声。韩成功示意陈武和李三躲起来,自己则靠在门框上,静静地等待着。他知道,一场恶战即将开始,而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59823.) 。 第十八章《刀光护行》 采石场的晨光带着石屑的凉意,落在韩成功的环首刀上。他正用一块磨尖的燧石打磨刀刃,石屑混着铁锈簌簌落下,在地上积成一小堆。花如月蹲在不远处的溪水边,将最后一块麻布撕成条,泡在煮过草药的水里,白汽氤氲着她素白的襦裙,倒比昨日在芦苇荡里多了几分安稳。 “校尉,这是清点出的干粮。”陈武捧着个破旧的陶罐走过来,里面是些麦饼碎屑和半袋炒米,“省着吃,够咱们撑两天。” 韩成功抬头望了望采石场入口,王二正带着两个青壮用石块垒障壁,李三则爬上最高的石堆,手里攥着根削尖的木杆当瞭望哨。被解救的百姓大多靠在石壁上打盹,孩子们蜷缩在老人怀里,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苍白。 “今天得往西南走。”花如月拧干麻布走过来,指尖还沾着草汁,“我昨夜记起,那边三十里外有座废弃的驿站,虽只剩残垣,却有口能用的井,还能挡挡风寒。”她将泡好的布条递给韩成功,“再换换伤药吧,这草药煮过,消炎更快。” 韩成功解开左臂的包扎,伤口周围的红肿消了些,却依旧狰狞。花如月给他上药时,指尖的力道很轻,像是怕碰碎什么,可缠布条时却勒得紧实,在臂弯处打了个利落的结。“家父说,带兵的人得护好自己,不然弟兄们心里没底。”她低声道,眼里映着石缝漏下的光斑。 日头爬到头顶时,队伍再次出发。韩成功让陈武带着五个青壮在前头探路,王二和老铁匠殿后,自己则和花如月走在中间,一边照应老弱,一边警惕着四周的动静。山路比想象中难走,碎石坡上的浮石时不时滚落,惊得孩子们直哭。 “把这根藤条系在腰间。”韩成功扯过一根碗口粗的青藤,让最前面的汉子绑在大树上,再将另一端递给后面的人,“拉着走,稳当些。” 花如月见状,也指挥妇女们用细藤编了些简易的绳套,套在孩子们胸前,由青壮牵着走。“这样就算脚下打滑,也不至于摔下去。”她笑着对韩成功说,素白的身影在斑驳的树影里穿梭,倒像只机敏的鹿。 走到午后,陈武突然从前面的弯道退了回来,脸色发白:“校尉,前面林子……有羯兵!” 韩成功心里一沉,示意众人躲进路边的灌木丛。他和陈武匍匐到弯道处,拨开枝叶望去——林中空地上,七个羯兵正围着一堆篝火,火上烤着只野鹿,油脂滴在火里,溅起阵阵火星。他们的战马拴在旁边的树上,马鞍旁挂着些血淋淋的物件,看形状像是人的耳朵。 “是散兵。”韩成功低声道,“看装备,不是石擒虎的主力。” 陈武攥紧了长矛:“杀了他们?正好夺些马和干粮。” “别急。”韩成功按住他的手,“他们的马没卸鞍,说明随时准备走。硬拼会弄出动静,万一附近有大队人马……” 话没说完,就见一个羯兵突然站起身,提着刀往他们藏身的方向走来,嘴里还哼着粗野的调子。韩成功屏住呼吸,握紧了环首刀,眼看那羯兵就要踩到他们的藏身之处,却听见花如月在身后发出一声短促的鸟鸣。 羯兵愣了愣,转头望向声音来处。就在这瞬间,韩成功猛地窜出去,环首刀带着风声劈向他的脖颈。那羯兵连哼都没哼一声,脑袋就滚落在地,滚烫的血喷了韩成功满脸。 “动手!”他低吼一声,率先冲向篝火。 陈武和随后赶来的王二、李三立刻响应,青壮们也操着断矛木棍冲了上去。篝火旁的羯兵猝不及防,被砍倒了三个,剩下的四个慌忙拔刀反抗,却被百姓们扔来的石块砸得晕头转向。 老铁匠的铁锤最是凶狠,一锤就砸碎了一个羯兵的膝盖,那家伙惨叫着跪倒,被赶上来的青壮用断矛捅穿了胸膛。李三的甩石索则缠住了最后一个羯兵的脖子,用力一拽,那家伙舌头都吐了出来。 前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七个羯兵就被尽数解决。韩成功喘着气抹了把脸,血污混着汗水流进眼里,涩得发疼。他看向花如月,她正站在灌木丛边,手里还攥着片能发出鸟鸣的叶子,脸上虽有惊色,眼神却很亮。 “你这招……”韩成功话没说完就被她打断。 “快收拾东西!”花如月指着羯兵的战马,“他们的马鞍上有铜铃,刚才打斗时响了,说不定会引来人!” 众人这才回过神,七手八脚地剥下羯兵的皮甲,卸下马鞍上的干粮袋。陈武检查马匹时眼睛一亮:“校尉!这三匹是好马!能驮东西!” 韩成功让青壮们将战死羯兵的尸体拖进密林,又用泥土盖灭篝火,动作麻利得像在执行操练。花如月则指挥妇女们将缴获的肉干和麦饼分装,特意给孩子们留了几块烤熟的鹿肉,小家伙们捧着肉,眼里第一次有了笑意。 “往驿站走,加快脚程。”韩成功翻身上了一匹黑马,这马虽不及他原来的坐骑神骏,却也强健。他将一个腿脚不便的老汉扶上马背,又让花如月也骑一匹,却被她摇了摇头。 “我跟大家一起走。”她牵着马缰,将绳套递给一个老婆婆,“让老人家们轮流骑。” 韩成功没再坚持,调转马头在前开路。黑马的蹄子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倒比步行快了不少。他回头望了一眼,花如月正扶着马鞍,帮老婆婆调整坐姿,素白的襦裙在林间穿行,像一道醒目的光。 夕阳西沉时,终于望见了花如月说的驿站。那确实只剩残垣断壁,夯土墙塌了大半,只有一间正房还勉强立着,屋脊上的瓦当早已不见,露出黢黑的梁木。但那口井果然还在,轱辘虽锈迹斑斑,却还能转动。 “就在这歇脚!”韩成功翻身下马,让陈武带人检查四周,“王二,去拾些干柴,烧点热水。李三,你和老铁匠守着门口,夜里轮班。” 众人散开忙碌,驿站里渐渐有了生气。花如月带着妇女们用石块垒了个简易灶台,将缴获的鹿肉切成块,放进陶罐里煮,肉香很快弥漫开来。韩成功则坐在井边,看着轱辘转动时吊桶晃出的水花,忽然觉得左臂的伤口没那么疼了。 “校尉,尝尝这个。”花如月递过来个陶碗,里面是煮得软烂的鹿肉,还放了些野菜,“加了点安神的草药,夜里能睡安稳些。” 韩成功接过碗,热气模糊了视线。他想起穿越前那个暴雨夜,妻子也是这样端来一碗热汤,说喝了暖和。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压下去,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今天多谢你。”他喝了口汤,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那声鸟叫,救了咱们。” 花如月笑了笑,坐在他对面的石块上:“家父教过些山野技巧,没想到真能用上。”她看着跳动的篝火,“校尉可知,刚才那些羯兵,马鞍上挂的不止是耳朵。” 韩成功皱眉:“还有什么?” “有个香囊,绣着‘平安’二字,是咱们汉人的物件。”花如月的声音沉了下去,“定是从哪个女子身上抢来的。” 韩成功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手里的环首刀。刀刃上的血渍虽已擦去,却仿佛还残留着腥气。他忽然明白,这乱世里的刀光,不光是为了杀敌,更是为了护住那些像香囊一样易碎的东西——平安,安稳,还有活下去的念想。 入夜后,驿站里燃起了三堆篝火。百姓们依偎在火边,鼾声此起彼伏。韩成功和王二守在前半夜,陈武和李三守后半夜。花如月不知何时醒了,正坐在火堆旁,借着光缝补一件破旧的衣衫,针脚细密得像模像样。 “怎么不睡?”韩成功问。 “怕你伤口疼得睡不着,煮了点草药水。”她端过一个陶罐,里面的水冒着热气,“家父说,夜寒伤血,喝了能好些。” 韩成功接过陶罐,喝了两口,草药的苦味里竟带着点回甘。他望着驿站外的黑暗,那里仿佛藏着无数双眼睛,却因为这堆篝火,这碗热汤,还有身边这个素衣女子,显得不那么可怕了。 “离黑石坞还有几天路?”他问。 “快了。”花如月抬头望了望星空,“过了前面的鹰嘴崖,再走两天就到。”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到了那里,咱们就能真正喘口气了。” 韩成功点点头,将陶罐放在地上。环首刀在火光下泛着冷光,映出他坚毅的侧脸。他知道,前路依旧凶险,羯兵的追杀,粮草的短缺,还有未知的磨难,都在等着他们。但只要这刀还在,这护着众人前行的刀光不灭,就总有走到黑石坞的那一天。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62068.) 。 第十七章《白袍女子》 芦苇荡的泥水漫过膝盖,冰冷刺骨。韩成功左手捂着渗血的左臂,右手挥刀劈开挡路的苇杆,身后传来百姓的哭嚎与羯兵的怒骂,像两条毒蛇在泥水里纠缠。他回头望了一眼,火把的光在苇丛间窜动,羯兵的皮靴踩在积水里,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离得越来越近。 “快!往深处钻!”他嘶吼着,声音被风声撕得粉碎。被解救的百姓大多是老弱,此刻像受惊的羊似的挤成一团,有个孩童被泥水绊倒,哭声凄厉得像刀子割心。韩成功刚要回身去抱,一道白影已经掠过他眼前。 是花如月。 她不知何时解下了外罩的素白襦裙,只穿着里面的粗布短打,却依旧在昏暗里显得格外扎眼。只见她一把将孩童抄起,掖在腋下,另一只手还拽着个白发老妪,脚下在泥水里蹬出串串水花,速度竟比青壮汉子还快。 “都跟上!”她的声音清亮,穿透哭喊声,“跟着苇叶倒的方向走,那是上风头,羯兵的狼狗闻不到!” 百姓们像是被这声音定住了,混乱的脚步渐渐有了章法。韩成功看得一怔,这女子不仅识草药、懂地形,竟还有这般调度本事。他不再犹豫,转身迎向追来的羯兵,环首刀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冷弧,劈翻最前面那个举着长矛的家伙。 “韩校尉!这边!”花如月在前面二十步外的土坡上招手,那里竟有个被苇丛遮住的窄洞,“能通到对岸的密林!” 韩成功且战且退,左臂的伤口被汗水浸得发疼,每挥一次刀都像有钩子在肉里搅。王二和陈武护着两侧,老铁匠抡着铁锤,将一个羯兵的脑壳砸得开花,铁锤滚落泥水里,溅起的黑泥糊了他满脸。 “快走!”韩成功将最后一个百姓推进洞口,自己则背靠着洞壁喘气。羯兵的喊杀声已经到了跟前,为首的络腮胡举着弯刀,唾沫星子喷在他脸上:“汉狗!拿命来!” 刀风劈面而来,韩成功侧身避开,环首刀顺着对方的胳膊削下去,血箭喷了他一身。可更多的羯兵涌了上来,刀矛从四面八方刺来,他渐渐被逼到洞口边缘,再退一步就要掉进洞里。 “校尉!”李三的甩石索呼啸而至,鹅卵石正中络腮胡的面门,那家伙惨叫着倒在泥里。 “撤!”韩成功抓住机会,翻身跃入洞口。王二和陈武紧随其后,老铁匠最后一个跳进来,还不忘将随身携带的硫磺粉往洞口一撒——这是花如月教的,说能挡一阵子狼狗。 洞道狭窄低矮,只能匍匐前进。泥土的腥气混合着众人的汗味,憋得人喘不过气。韩成功在前头开路,左手在地上摸索,忽然触到一片坚硬——是石板!他用刀鞘撬开石板,刺眼的天光涌了进来,伴随着清新的松木气息。 “出来了!”他率先爬出去,发现竟置身在一片茂密的松林里,脚下是松软的腐叶,远处传来潺潺的水声。 百姓们陆续爬出洞口,瘫在地上大口喘气。花如月正给那个绊倒的孩童包扎擦破的膝盖,见韩成功出来,立刻递过一个水囊:“喝口水,压压惊。” 韩成功接过水囊,刚喝两口,就听见松林外传来羯兵的怒骂,显然是发现了洞口。他一脚将石板盖回原位,又用枯枝掩住:“往水声那边走!有条河,过了河就安全了!” 众人再次起身,这次却比在芦苇荡时镇定了许多。花如月不知何时又穿上了那件素白襦裙,此刻正指挥着青壮扶老弱,让妇女们把孩子背在背上,条理分明得像在操持家务。有个老婆婆走不动,她蹲下身就要背,却被韩成功按住了肩膀。 “我来。”他弯腰背起老婆婆,感觉左臂的伤口又裂了,疼得龇牙咧嘴。 花如月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口:“校尉可知,刚才若不是你断后,咱们至少要折损一半人。” “你不也一样?”韩成功头也不回,“没你指的路,咱们都得困死在芦苇荡。” 两人不再说话,却像是有股无形的劲拧在了一起。王二和陈武护着队伍两侧,李三爬上松树望风,老铁匠则将铁锤攥得紧紧的,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被解救的百姓里,有个识字的中年汉子主动站出来,帮着清点人数,高声报着名字,让失散的家人能互相呼应。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果然听见了河水流动的声音。那是条丈许宽的小河,水流湍急,河面上却架着座简陋的木桥,看起来是临时搭的。花如月走到桥边,仔细检查了桥面的木板:“是羯兵搭的,用来运送‘货’的。” “‘货’?”韩成功皱眉。 “就是咱们。”花如月的声音冷得像冰,“他们把汉人当牲口,用这种桥运到渡口,再装船送洛阳。” 韩成功的拳头攥得咯吱响,正要说什么,李三突然从树上滑下来,脸色煞白:“校尉!羯兵追来了!不下五十人!” 众人顿时慌了,几个胆小的已经开始哭。花如月却突然站上一块巨石,素白的身影在晨光里格外醒目:“我是花家女如月!”她扬声喊道,声音清亮,“家父花逊曾随冉陛下征战!信得过我的,跟我过桥!桥那头的山坳里有个废弃的采石场,能藏人!” 百姓们听到“花家”二字,骚动渐渐平息。花家是本地望族,就算冉魏覆灭了,在汉人心里依旧有分量。那个识字的中年汉子率先喊道:“俺信花小姐!俺们村以前受过花家恩惠!” “对!跟花小姐走!”“韩校尉护着咱们,花小姐也不会骗咱们!” 花如月冲韩成功点了点头,率先踏上木桥。韩成功让王二带一半人先过桥,自己则和陈武、老铁匠守在桥边,环首刀在手里泛着冷光。 羯兵的身影很快出现在松林边缘,为首的络腮胡捂着流血的脸,看见木桥上的人群,怒吼着挥刀冲来:“抓住花家女!将军有赏!” “放箭!”韩成功喊道。李三的短弓早就拉满,三支箭呼啸着飞出,射中最前面三个羯兵的喉咙。 可羯兵实在太多,很快就冲到了桥边。韩成功挥刀砍断一个羯兵的手腕,却被另一个用矛柄砸中后背,疼得他眼前发黑。陈武的长矛刺穿了一个羯兵的胸膛,自己的胳膊也被划了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校尉!快过桥!”王二在对岸大喊,已经带着百姓冲进了山坳。 “你先走!”韩成功推了陈武一把,“我断后!” 就在这时,花如月突然从对岸扔过来个陶罐,在羯兵中间炸开,里面的黑灰瞬间弥漫开来。羯兵们被呛得咳嗽不止,眼睛都睁不开。“是石灰!”韩成功认出那是老铁匠带的矿石粉,没想到被她派上了用场。 “走!”他趁机拽起老铁匠,冲上木桥。刚跑到桥中间,就听见身后传来轰隆一声——花如月竟砍断了桥索!木桥的一头瞬间垮塌,十几个来不及撤退的羯兵惨叫着掉进河里,被湍急的水流卷走。 “你……”韩成功望着对岸的花如月,说不出话来。 花如月拍了拍手上的木屑,素白的襦裙在晨风中飘动:“桥断了,他们至少要半日才能找到渡船。咱们有足够的时间躲进采石场。” 韩成功这才发现,她的手掌被绳索勒出了几道血痕,却依旧笑得从容。他忽然明白,此女或许不只是能守在后院的安稳,更是这种临危不乱的胆识。 进了采石场,众人都松了口气。那是个巨大的山坳,四周是陡峭的石壁,只有一个狭窄的入口,确实易守难攻。花如月指挥着百姓清理出一片空地,又让青壮搬来石块堵住入口,动作麻利得像在操练家事。 韩成功靠在石壁上,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忽然觉得左臂的伤口没那么疼了。陈武走过来,胳膊上的伤口已经被花如月用布条包扎好:“校尉,这花小姐……是个能人啊。” 韩成功点点头,想起刚才在芦苇荡里,她腋下夹着孩童、手里拽着老妪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这乱世里的女子,竟比许多汉子还撑得住事。 “校尉,你的伤。”花如月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个小布包,“我这有上好的金疮药,是家父留下的。”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解开韩成功左臂的布条。伤口周围的皮肉已经发黑,显然是发炎了。花如月皱了皱眉,从布包里倒出些黄色的药膏,用指尖轻轻涂在伤口上,动作轻柔得像在拂去灰尘。 “忍忍,小女家父曾说过,校尉阁下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她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带着关切,“这药劲大,能把毒拔出来。” 韩成功咬着牙没作声,却感觉她的指尖有些颤抖,忍不住问:“你父亲……认得在下?” 花如月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点了点头:“家父说,韩校尉是冉陛下麾下最勇猛的战将,护着百姓从洛阳杀出来,身上的伤比天上的星星还多。”她抬起头,眼神清亮,“只是……家父说校尉性子太烈,容易吃亏。” 韩成功笑了,笑得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他忽然觉得,这个白袍女子,或许会成为他在这乱世里,最得力的助力。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62072.) 。 第十六章《夜袭粮仓》 芦苇荡的夜风裹着水汽,吹得人骨头缝里发寒。韩成功攥着环首刀的手沁出冷汗,刀刃上的血渍在月光下泛着暗褐色。花如月就跟在他身后半步,素白襦裙早已被泥水溅得斑驳,却依旧稳稳扶着那位白发老妇人,裙裾扫过苇叶的沙沙声,在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还有三十步就到粮仓后墙。”花如月的声音压得极低,气息拂过韩成功的耳畔,带着草药的淡香,“墙角有处排水口,能容一人钻进去。” 韩成功点头,示意李三和赵五护住百姓,自己则与王二、老铁匠猫着腰往前挪。以前打造的鹅卵石球此刻沉甸甸地挂在王二腰间,老铁匠手里的断矛被磨得寒光闪闪,矛尖还缠着浸了油脂的布条——那是花如月从老妇人包袱里翻出的灯油,说能助燃。 粮仓的石墙在月色下像头蛰伏的巨兽,墙头上的岗楼里,羯兵的鼾声顺着风飘下来,粗重得像破风箱。韩成功趴在墙根下,听着里面传来骰子碰撞的脆响,还有羯兵污言秽语的笑骂,指节在刀柄上捏得发白。 “巡逻队刚过去,”花如月贴在他身边,指尖指向西侧的小路,“按时辰,两刻钟后才会回来。” 韩成功打了个手势,李三立刻掏出硫磺块,碾碎了撒在顺风处。没过片刻,就听见远处传来狼狗焦躁的吠声,很快又归于沉寂——硫磺味能让狗鼻子失灵,这是花如月说的,果然管用。 “动手。”他低喝一声,率先扑向排水口。那洞口被半块石板挡着,缝隙里塞着枯草,王二上前猛地一掀,石板“哐当”落地,露出个仅容一人爬行的窟窿,里面飘出霉味和谷物的气息。 “我先进。”韩成功卸下环首刀,蜷起身子钻了进去。通道狭窄,土腥味呛得人睁不开眼,他摸索着往前爬了丈许,忽然摸到块松动的木板,用力一推,竟从地窖的角落翻了出来。 地窖里一片漆黑,隐约能看见堆着的麻袋,还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别出声!”韩成功压低声音,“俺们是来救你们的!” 黑暗中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随即有人颤声问:“是……是韩校尉?” “是俺。”韩成功点亮火折子,昏黄的光线下,三十多张憔悴的脸映入眼帘,男女老少都有,手脚被粗麻绳捆着,堆在麻袋旁。其中一个中年汉子挣扎着往前挪:“校尉!俺们就知道您会来!” “别磨蹭!”王二和老铁匠也钻了进来,“快解绳子!” 韩成功刚砍断中年汉子的绳索,就听见头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还有羯兵的喝骂:“他娘的,哪来的霉味?” 花如月不知何时也钻了进来,此刻一把按住韩成功的刀,指了指麻袋堆后的暗格:“快躲进去!那是放兵器的地方!” 众人慌忙钻进暗格,韩成功刚掩好木板,地窖的门就被猛地掀开,刺眼的火把光照了进来。“搜!仔细搜!”一个粗哑的声音喊道,“将军说丢了批‘货’,定是藏在这了!” 火把的光扫过麻袋堆,韩成功屏住呼吸,透过木板的缝隙往外看——三个羯兵提着刀走进来,靴底踩在干草上发出沙沙声,其中一个正用刀鞘戳着麻袋。 “头儿,没人啊。”另一个羯兵打着哈欠,“怕不是被耗子叼走了?” “放屁!”领头的羯兵踹了他一脚,“再搜!搜不到仔细扒了你们的皮!” 就在这时,老铁匠怀里的石头突然滚了出来,“哐当”一声撞在麻袋上。三个羯兵瞬间警觉,举刀就往暗格扑来:“在这!” “拼了!”韩成功猛地推开木板,环首刀带着风声劈向领头的羯兵。那人猝不及防,被砍中肩膀,惨叫着倒在地上。王二和中年汉子也冲了出来,断矛和木棍齐上,瞬间放倒了剩下的两个。 “快!上地面!”韩成功拽起一个孩童,“花小姐,带他们从排水口走,俺断后!” 花如月却没动,反而从暗格里拖出捆浸了油的麻絮:“来不及了!点火!”她抢过韩成功的火折子,猛地扔向麻絮,火苗“腾”地窜起,瞬间舔上麻袋堆。 “走!”韩成功不再犹豫,推着众人往地窖门冲。火舌已经堵住了一半通道,浓烟呛得人眼泪直流,他最后一个冲出地窖时,整个粮仓的后院都燃起了火,噼啪作响的燃烧声中,夹杂着前院羯兵的惊叫声。 “往芦苇荡跑!”花如月站在火光里,白衣被映照得通红,却异常镇定地指挥,“李三带老人孩子先走!王二哥,你带青壮断后!” 韩成功砍倒两个冲过来的羯兵,回头望见花如月正扶着个瘸腿老汉往外冲,鬓角的碎发被火星燎得卷曲,却依旧脚步不乱。他心里一动,这女子的镇定,比刀枪更能稳住人心。 “校尉!这边!”李三在墙角招手,手里的甩石索正砸倒一个想翻墙的羯兵。 韩成功跟着众人冲出粮仓,火已经烧到了前院,岗楼的哨兵正慌不择路地往下跳,却被李三的石球砸中,惨叫着摔在地上。“快!”他拽着花如月往芦苇荡跑,泥水溅了满身,却感觉不到冷——左臂的伤口又裂开了,热血顺着胳膊往下淌,烫得人发颤。 “你受伤了!”花如月反手抓住他的手腕,指腹触到粘稠的血,声音陡然发紧,“我包里有金疮药!” “别管俺!”韩成功甩开她的手,“先把人送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冲进芦苇荡,身后的粮仓已经成了火海,红光映亮了半边天,连黄河的水面都染成了赤金色。王二带着青壮在荡边警戒,见他们过来,大喊:“校尉!快撤!羯兵的大队来了!” 韩成功回头望了一眼,岸边已经聚集了百十个黑影,火把连成的长龙在夜色里格外刺眼,石擒虎的怒吼顺着风飘过来:“韩成功!老子扒了你的皮!” “走!”他不再犹豫,推着花如月往荡深处钻。泥水没到膝盖,苇叶割得脸生疼,可身后的喊杀声越来越远,渐渐被风声吞没。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众人才敢在一片干燥的坡地停下。韩成功瘫坐在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左臂的伤口疼得钻心。花如月跪在他身边,不由分说解开布条,倒出金疮药就往伤口上撒。 “嘶——”韩成功疼得倒吸冷气,却看见她的手抖得厉害,眼眶通红。 “对不住……”花如月的声音带着哭腔,“是我没算准,让校尉受了伤。” “不关你的事。”韩成功笑了笑,“能救出这么多人,受点伤算啥。”他看向陆续坐下的百姓,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中年汉子正帮着清点人数,李三和赵五在给孩子们喂水。 老铁匠突然喊道:“快看!那不是陈武吗?”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三个披甲的汉子正从坡下往上爬,为首的面色黝黑,看见韩成功身上的冉魏残甲,突然跪地痛哭:“校尉!您还活着!太好了!” 韩成功认出陈武,他带着残部来投奔。“起来说话。”他扶陈武起身,“你们怎么在这?” “俺们从洛阳逃出来,听说孟津有位韩校尉杀羯兵救百姓,就赶来投奔!”陈武抹着眼泪,“没想到真能见到您!”他身后的两个士兵也激动得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地磕头。 韩成功心里一暖。这些天的拼杀,总算不是孤军奋战。他看了眼花如月,她正低头给陈武包扎手臂的伤口,动作轻柔,嘴里还说着草药的用法,阳光透过苇叶洒在她脸上,竟有种说不出的安宁。 “往黑石坞走。”韩成功站起身,环首刀拄在地上,“到了那儿,咱们才算真正有个窝。” 众人应声起身,虽然疲惫,却脚步轻快。陈武带来的士兵熟悉地形,在前面开路,花如月和张寡妇清点着从粮仓缴获的干粮,老铁匠则帮着修理断矛。韩成功走在最后,望着晨光中的芦苇荡,忽然觉得这乱世虽苦,却也藏着希望——只要这些人还在,只要这股子不肯低头的气还在,杀胡令的精神就永远不会灭。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64007.) 。 第十五章《孟津远眺》 芦苇荡的泥水漫过脚踝,冰凉刺骨。韩成功一手拽着个吓傻的孩童,一手拨开挡路的苇叶,身后传来花如月搀扶老妇人的喘息声。那白衣女子不知哪来的力气,竟能架着比她重许多的老人,在没膝的淤泥里挪步,素白襦裙早已被泥水污染得看不出原色,唯有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 “往这边!”王二在前头开路,手里的断矛挑着团燃烧的干草,火光在风里挣扎,映得他半边脸通红。老铁匠背着柱子,佝偻的脊梁几乎贴到地面,却一步没停,铁球撞击的“哐当”声在荡里格外清晰。 “你是花家的人?”韩成功趁换气的功夫问花如月。总纲里说她是士族之女,原身同僚的女儿,此刻正好印证。 女子点头,声音带着喘息却不失镇定:“家父花逊,曾为冉魏别驾。城破时让我带家丁逃亡,途中遭羯兵劫掠,家丁尽数战死……”她顿了顿,看向被解救的百姓,“这些都是附近坞堡的乡亲,被石擒虎的人掳来当‘货’的。” “货?”韩成功皱眉。 “羯兵叫咱们‘双脚羊’。”花如月的声音冷得像冰,“老弱杀了做粮,青壮留着干活,女子……”她没再说下去,只是攥紧了老妇人的手。 韩成功的拳头在袖中攥得咯吱响。他想起老铁匠的哭诉,想起那些被挑在枪尖的孩童,一股戾气直冲头顶。但他知道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回头望了眼火光渐远的粮仓,羯兵的喊杀声已经被芦苇荡吞没,却像鞭子似的抽在每个人背上。 “得找个地方歇脚。”他扬声道,“李三,上苇子顶看看,哪有干燥的空地!” 李三应声爬上苇丛,像只猴子似的踩在苇杆上,手搭凉棚望了片刻:“东北边有片高地,像是以前的打谷场!” 众人拼尽全力往高地挪,等踏上坚实土地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那果然是片废弃的打谷场,黄土夯实的地面上还留着石碾的辙痕,旁边有间塌了半边的草屋,勉强能遮遮露水。 “就在这歇到天黑。”韩成功让王二警戒,自己则瘫坐在草屋残垣下,左臂的伤口又开始渗血,把粗布衣衫染出片暗红。花如月不知从哪摸出个小布包,里面竟是些干净的布条和药膏,走过来蹲在他面前:“校尉,让我看看。” 她的动作很轻,解开布条时特意避开伤口,指尖触到皮肤时微微一颤,却稳得很。“这伤得好好治,”她把药膏均匀涂在布条上,再小心翼翼地缠上去,“家父曾说,行军打仗,伤是根,根坏了,再勇的将军也站不稳。” “多谢花小姐。”韩成功看着她专注的侧脸,鬓角的碎发沾着泥污,却掩不住那份沉静。 “将军叫我如月便可。”她包扎完毕,起身时裙摆扫过地面的干草,“校尉接下来打算去哪?孟津的羯兵肯定会搜山。” “黑石坞。”韩成功指向西边的山影,“听说那里有座废弃的坞堡,能落脚。”话刚出口就觉不妥,连忙改口,“张寡妇说的,那里易守难攻。” 花如月没在意他的口误,点头道:“黑石坞我知道,是前朝太尉的旧堡,夯土墙有两丈厚,还有水井。只是……”她看向被解救的百姓,“咱们带了这么多老弱,怕是走不快。” 正说着,李三从外面跑进来,手里拎着只野兔:“校尉,这玩意儿撞在树上晕了,今晚有肉吃了!” 众人顿时有了些生气。老铁匠主动请缨去剥皮,张寡妇带着妇女们拾柴,孩子们围在火堆旁,眼睛瞪得溜圆。韩成功则拉着王二和花如月,在地上画出孟津渡口的草图:“粮仓虽烧了,但石擒虎的大营还在北岸,咱们得绕着走。” “我知道条小路。”花如月指着图上的一处山坳,“从鹰嘴崖穿过去,能近三十里,只是路险,要攀藤萝。” “险点怕啥?”王二啃着烤野兔的骨头,“总比被羯兵追上强。” 韩成功却望着孟津的方向出神。现在刚烧了粮仓,羯兵必然防备森严,硬闯不是办法。他忽然想起什么,问花如月:“你被掳时,看清粮仓的守卫了吗?” “二十三个羯兵,五个在岗楼,八个巡逻,十个在院子里赌钱。”花如月说得清清楚楚,“换岗时间是一个时辰,巡逻队每两刻钟绕粮仓转一圈,带着两条狼狗。” 韩成功眼睛一亮。这女子竟有如此记性,比李三看得还细。他在图上标出岗楼和巡逻路线:“今晚得再去一趟。” 王二差点把骨头吞下去:“还去?疯了?羯兵肯定等着咱们呢!” “去救人。”韩成功的声音很沉,“刚才太仓促,至少还有十几个百姓没来得及救出来,都关在粮仓后院的地窖里。”他看向花如月,“你说的狼狗,怕什么?” “怕火,还怕硫磺。”花如月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我包袱里有几块硫磺,是家父备着防蛇的。” 韩成功拍了拍大腿:“就这么办。李三带两个人,用硫磺拌着干草,把狼狗引开;王二和老铁匠,带着断矛和鹅卵石,解决巡逻队;如月你……” “我带妇女孩子去地窖救人。”花如月接过话头,眼神坚定,“我知道地窖在哪,上次被关过。” 韩成功看着她,忽然觉得这女子比自己想象的更坚韧。他把计划细细说一遍,从如何接近粮仓,到如何引开守卫,再到如何撤退,连万一被发现该往哪跑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校尉这法子,像极了古兵法里的‘声东击西’。”花如月听完赞道,“家父藏的兵书上提过,只是……”她看向韩成功,“你怎么懂这些?” 韩成功心里一紧,忙含糊道:“以前听老兵说的,瞎琢磨罢了。” 花如月没再追问,只是低头整理着硫磺块,将它们敲成碎末,用布包好分给李三。老铁匠则在打磨断矛,把尖端磨得发亮,还在矛杆上缠了几圈藤蔓防滑。张寡妇煮了一锅野菜汤,里面掺了些野兔内脏,香气飘得老远。 太阳落山时,韩成功让众人饱餐一顿,连最虚弱的老人都喝了两碗热汤。花如月把仅存的干粮分成小包,给每个人塞了两块,又把自己的襦裙下摆撕下一块,给韩成功包扎磨破的手掌。 “准备好了?”韩成功站起身,环首刀在手里泛着冷光。 “好了!”众人齐声应道,声音里虽有惧色,却透着股狠劲。 趁着暮色,一行人悄悄向孟津靠近。花如月果然识路,带着他们钻过狭窄的石缝,攀过陡峭的崖壁,避开了羯兵的岗哨。离粮仓还有半里地时,她示意停下:“前面就是开阔地,得匍匐过去。” 韩成功让花如月带着妇女孩子在暗处等着,自己则和王二、李三、老铁匠匍匐前进。月光洒在粮仓的石墙上,泛着惨白的光,岗楼的哨兵抱着长矛打盹,巡逻队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带着狼狗的低吠。 “动手!”韩成功低喝一声。 李三立刻点燃拌了硫磺的干草,扔向远处的灌木丛。狼狗闻到气味,狂吠着挣着绳子冲过去,巡逻的羯兵骂骂咧咧地跟过去,正好走进王二和老铁匠的埋伏圈。 “砰!”老铁匠甩出的鹅卵石砸中领头羯兵的后脑勺,那人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王二的环首刀紧接着砍翻两个,剩下的三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李三的箭射倒在地。 几乎同时,韩成功和花如月冲向粮仓。她熟门熟路地找到地窖入口,用断矛撬开石板,里面果然传来百姓的哭泣声。“快出来!”花如月喊道,声音带着急切。 百姓们争先恐后地往外爬,韩成功则守在入口,环首刀挥得密不透风,砍倒了两个闻声赶来的羯兵。岗楼的哨兵终于反应过来,大喊着往下射箭,却被李三用甩石索砸中面门,惨叫着滚下岗楼。 “撤!”韩成功拽着最后一个百姓往外冲,花如月已经带着人钻进了夜色。 等羯兵的大队人马赶到时,他们早已钻进了芦苇荡。韩成功回头望了一眼,粮仓的火光再次冲天而起,这次是花如月放的火,她说要烧得彻底些,让羯兵再难囤积粮草。 “往鹰嘴崖走!”韩成功带着众人往山影处挪,泥水溅了满身,却没人抱怨。花如月扶着老妇人,脚步轻快得像只鹿,偶尔回头看看韩成功,眼里带着笑意。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他们终于爬上了鹰嘴崖。站在崖顶往下望,孟津渡口的火光已经熄灭,只有黄河的水在晨光里泛着金波。韩成功靠在岩石上,看着身后的百姓,忽然觉得这一路的艰险都值了。 “还有多久到黑石坞?”他问花如月。 “翻过前面那道山梁就到了。”她指着远处的一道灰影,“那里的夯土墙,在太阳底下能看得清清楚楚。” 韩成功点点头,心里踏实了不少。现在他只想先把这些人送到黑石坞,让他们能睡个安稳觉。至于未来,就像这山路一样,得一步一步走。 他看了眼身边的花如月,白衣虽污,眼神却亮。或许,这乱世里的路,有个人陪着走,会更容易些。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64021.) 。 第十四章《投石练兵》 黑风口的晨光带着山涧的凉意,漫过湿漉漉的草叶。韩成功踩着露水站起身,左臂的伤口被草药敷得发麻,倒比昨日的灼痛好受些。王二正蹲在火堆旁翻烤着什么,焦糊的香气飘过来,是昨天在石滩捡到的几只鸟蛋,被他用泥巴裹着烧得裂开了缝。 “校尉,尝尝?”王二递过来半只烤蛋,蛋壳碎成小块,蛋白带着焦边,“赵五那小子掏的,说是石缝里摸来的。” 韩成功接过来咬了口,烫得直吸气,蛋黄的绵香混着烟火气滚进喉咙。“让孩子们分着吃。”他把剩下的递给旁边的张寡妇,那几个被解救的孩童正睁大眼睛望着火堆,喉头不停滚动。 张寡妇刚把蛋掰成小块,就听见密林外传来窸窣声。三个衣衫褴褛的汉子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为首的老汉手里攥着把铁锤,看见他们手里的刀,吓得腿一软跪在地上:“别杀俺们!俺们是铁匠,不是羯兵!” 韩成功示意王二收刀,蹲下身打量着三人。老汉颧骨高耸,手上全是厚茧,指缝里嵌着黑黢黢的铁屑,身后两个后生也是同样的打扮,身上还带着被鞭打的瘀伤。“怎么回事?” “俺们是洛阳城外铁铺的,”老汉抖着嗓子说,“羯兵抢了俺们的铁料,还把俺们绑来打兵器,昨晚趁他们喝醉,才逃出来的……” 韩成功心里一动。章纲里说要收拢铁匠打造武器,这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他扶老汉起来:“别怕,俺们也是汉人,正要去孟津救人,正缺会打家伙的。” 老汉愣了愣,见韩成功身上的冉魏残甲,又看了看那些被解救的百姓,眼里的恐惧渐渐变成激动:“您是……韩校尉?俺们听说过,黑石坞那边有人说,有位韩校尉专杀羯兵救百姓!” “谈不上专杀,”韩成功笑了笑,“只是见不得汉人被欺负。”他指着石滩的方向,“那边有不少鹅卵石,能帮俺们凿些圆球状的石块不?要拳头大小,越圆越好。” 老铁匠拍着胸脯保证:“这活儿俺们熟!凿二十个不成问题!” 韩成功又让王二和赵五去林子里扯藤蔓:“要最结实的,编成长绳兜,两丈长的那种。” 王二虽不解,却利落地应了。李三凑过来:“校尉,弄这些石头绳子干啥?还不如多磨几把断矛。” “断矛够不着岗楼的哨兵。”韩成功捡起块石头掂量着,“粮仓的羯兵站得高,咱得有能远程招呼他们的家伙。”他想起开网约车时看过的纪录片,非洲部落用投石索打猎,原理简单却管用,“这东西叫甩石索,石头装在绳兜里,甩起来能砸晕人,比弓箭省力气。” 说话间,老铁匠已经带着后生们在石滩忙活起来。凿子敲在鹅卵石上,火星溅在湿泥里,很快就灭了。青灰色的石块被凿得越来越圆,边缘的棱角一点点消失,露出内里细密的纹路。 韩成功走到王二身边,看他编绳兜。藤蔓被太阳晒得半干,韧劲十足,王二手指翻飞,把三根藤蔓拧成一股,在末端结了个拳头大的兜,又在绳头缠上几圈防滑。“成了。”他拎起来甩了甩,兜口张合自如。 “试试。”韩成功把一块刚凿好的石头放进兜,攥住绳头两端,胳膊抡了个圈。绳兜越转越快,带着呼呼的风声,他猛地松开一端,石头“嗖”地飞出去,砸在三十步外的一棵小松树上,枝桠应声断落。 “好家伙!”王二和李三都看直了眼。 “学着点。”韩成功把绳兜递给李三,“甩的时候让绳子转起来,借惯性,松手要快,往斜上方送。” 李三试了几次,不是石头砸在脚边,就是飞偏了扎进芦苇荡。王二接过绳兜,他力气大,一甩就把鹅卵石扔出四十步,虽然偏得离谱,却让众人笑了起来,连日的紧张消散了不少。 太阳爬到头顶时,老铁匠们凿好了二十个石球,个个圆滚滚的,用藤蔓串成一串,沉甸甸地压在赵五肩上。韩成功把众人分成三组:李三和两个年轻汉子练甩石索,专攻远程;王二带老铁匠们磨断矛,把断口磨得尖尖的,准备撬粮仓的门;他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熟悉从黑风口到孟津的地形,标记出隐蔽处和退路。 “记住,石头要往岗楼的栏杆上砸,”韩成功给李三演示,“先砸出动静,让里面的羯兵以为是野兽,等他们探头看,再瞄准了打。” 李三用力点头,额头上全是汗,不知是累的还是紧张的。他把鹅卵石一个个摆在面前,像宝贝似的,时不时拿起一个掂量掂量。 张寡妇带着妇女们煮了野菜汤,用的是黑风口的泉水,带着点甜味。她给韩成功端来一碗,又从布包里掏出些草药:“校尉,再换换伤药吧,这药能消肿。” 韩成功解开左臂的布条,伤口周围的红肿消了些,却还在渗血。张寡妇小心翼翼地把捣碎的草药敷上,动作轻柔:“俺爹说,打仗靠勇,也靠细,伤养不好,再好的力气也使不出来。” “多谢张大姐。”韩成功喝着汤,看她收拾草药,“你懂的真不少。” “乱世里,多懂点总没错。”张寡妇笑了笑,“俺男人以前是猎户,教俺认草药,辨踪迹,没想到现在倒用上了。”她指着西边的山梁,“从这过去,翻过三道梁就是孟津,那片芦苇荡能藏下咱所有人。” 韩成功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山梁起伏,像条沉睡的龙。他知道,那里藏着危险,也藏着希望——被掳的百姓还在粮仓里等着,羯兵的酒气和百姓的哭嚎,说不定正顺着风飘过来。 傍晚时分,练兵有了模样。李三的甩石索能打中二十步外的树干,王二磨的断矛能轻松刺穿厚实的兽皮,连几个老汉都学会了用石块砸目标。韩成功让众人歇着,自己则爬到黑风口的最高处,望着孟津的方向。 夕阳把云彩染成金红色,远处的黄河像条黄带子,蜿蜒着流向天际。粮仓的位置在土坡上,隐约能看见石墙的影子,岗楼的火把已经点起来了,像两颗鬼火。 “该动身了。”韩成功下来时,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趁天黑,摸过去,三更动手。” 众人默默起身,收拾东西。老铁匠们把鹅卵石装进绳兜,王二检查着环首刀,李三摩挲着箭囊里的迷魂箭。张寡妇把最后一块麦饼分给孩子,自己则捡起根烧火棍,握得紧紧的。 韩成功最后检查了一遍:孩子们被妇女们护在中间,老汉们手里攥着鹅卵石,年轻汉子们握紧了断矛和甩石索。每个人的脸上都有惧色,却没人后退。 “走。”他率先钻进暮色,断矛在手里泛着冷光。 队伍像条蛇,贴着山根往孟津挪。月光穿过树梢,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脚步声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韩成功走在最前,耳朵贴在地上听了几次,确认没有羯兵的巡逻队,才敢让众人加快脚步。 走到芦苇荡边缘时,已是二更天。韩成功示意众人藏进苇丛,自己则带着王二和李三,匍匐到离粮仓五十步的地方。岗楼的哨兵正靠着栏杆打盹,头一点一点的,火把插在石缝里,火苗忽明忽暗。院子里的羯兵围着桌子赌钱,骰子碰撞的脆响顺着风飘过来,夹杂着粗野的笑骂。 “比预想的还松懈。”王二低声道,眼里闪着光。 韩成功没说话,只是拍了拍李三的肩膀。年轻后生会意,掏出鹅卵石装进绳兜,胳膊轻轻抡起来。绳兜转得越来越快,带着低沉的风声,他猛地松手,鹅卵石“嗖”地飞出去,正砸在岗楼的栏杆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哨兵猛地惊醒,骂骂咧咧地探出头:“啥玩意儿?” 就在这时,李三的第二颗鹅卵石到了,准准地砸在他的面门上。哨兵哼都没哼一声,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另一个岗楼的哨兵刚要喊,就被王二甩出的鹅卵石砸中肩膀,惨叫着摔了下去。 “动手!”韩成功低喝一声,率先冲出去。 老铁匠们用磨尖的断矛插进粮仓的门缝,用力一撬,“嘎吱”一声,木门被撬开一道缝。韩成功挥刀砍断门闩,众人一拥而入。 粮仓里的羯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飞过来的石球砸得东倒西歪。王二带着汉子们冲过去,断矛捅进羯兵的肚子,李三则弯弓搭箭,射倒了想爬起来的两个。韩成功直奔关押百姓的窝棚,挥刀砍断绳索:“跟我走!快!” 百姓们吓得缩成一团,直到看清是汉人,才敢哭出声。“往芦苇荡跑!”韩成功拽着一个老汉往外冲,火折子已经点燃了草料堆,“腾”的一声,火苗窜起丈高,浓烟滚滚,瞬间把粮仓笼罩。 “走!”他最后一个冲出粮仓,身后传来羯兵的惨叫和火光爆裂的噼啪声。 芦苇荡里,张寡妇带着人已经接应上了。哭喊声、脚步声、羯兵的怒骂声混在一起,像一锅煮沸的粥。韩成功回头望了一眼,粮仓已经成了火海,红光映亮了半边天,把芦苇荡的影子拉得老长。 “往深处跑!”他推着百姓往荡里钻,淤泥没到膝盖,却感觉浑身都在发烫。 老铁匠突然喊道:“校尉快看!那不是花家小姐吗?” 韩成功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火光中,一个穿素白襦裙的女子正扶着一个老妇人,踉跄着往这边跑。她脸上沾着泥污,头发散了,眼神却亮得惊人。 “快跟上!”韩成功喊道。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64028.) 。 第十三章《分歧之路》 黑风口的夜来得格外早。夕阳刚擦过西山顶,暮色就像浸了墨的布,一层层裹下来,把平台上的野花染成模糊的影子。韩成功让众人捡了些干柴,在水潭边升起篝火,跳动的火苗映着石壁,把每个人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柱子靠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断腿处换了新的草药,是张寡妇特意在黑风口采的“接骨草”。他脸色依旧苍白,却能开口说话了,正和赵五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声音轻得像风里的蛛丝。 “校尉,俺还是觉得不妥。”王二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星噼啪往上窜,“那粮仓就算只有二十来个羯兵,可毕竟是石擒虎的地盘,万一惊动了附近的大营,咱这点人不够塞牙缝的。” 韩成功正在用断矛削一根木棍,闻言动作顿了顿,削出的木屑飘进火里,化作一缕青烟。“你觉得妥的路,是哪条?”他头也不抬地问。 “往南走,投东晋去。”王二说得干脆,“听说东晋在寿春驻了大军,还在招兵买马,咱带着这些百姓过去,好歹能混口饭吃,总比在这邙山里等死强。” 这话一出,不少百姓都抬起头,眼里闪着期待的光。那个教书先生扶了扶头巾,轻声道:“王壮士说得有理。石擒虎残暴成性,孟津粮仓怕是虎口,咱们……” “虎口?”韩成功把削好的木棍扔在地上,木棍笔直光滑,一端被削得尖尖的,“那里面关着的是咱汉人百姓!是跟张大姐、跟这位教书先生一样的人!他们现在就是羯兵嘴里的肉,咱们要是走了,他们就真成‘双脚羊’了!”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震得篝火都抖了抖。“东晋远在寿春,千里迢迢,路上要过多少羯兵的卡子?要饿死多少人?就算到了寿春,人家就一定肯收留咱们?” 王二被问得哑口无言,憋了半天才道:“可……可咱们就这点人,四个能打的带三十多个老弱,去攻粮仓就是送死!” “送死也得去!”韩成功站起身,火光把他的影子投在石壁上,像一尊绷紧的弓,“冉陛下颁布杀胡令,不是让咱们跑的!是让咱们拿起刀,护着自家人!现在那些百姓就在粮仓里等着,咱们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羯兵宰了?” 张寡妇抱着孩子,忽然开口:“俺跟校尉去。俺男人死的时候说,咱汉人就算死,也得站着死,不能像猪羊似的被人捆着杀。” “俺跟着校尉走!”那个年轻妇人抹了把眼泪,“俺男人是铁匠,他的锤子能打农具,也能砸羯狗的脑袋!俺替他去!” 四个年轻汉子也跟着点头,虽然脸上还有惧色,眼神却定了些。教书先生张了张嘴,最终叹了口气:“老夫虽无力搏杀,却能记账,能认路,也算一份力。” 王二看着众人,又看了看韩成功,突然一拳砸在自己腿上:“娘的!拼了!谁让俺跟了校尉呢!死就死,好歹落个痛快!” 韩成功心里一热,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是去送死,是去救人,顺便烧了羯兵的粮仓。”他捡起地上的尖木棍,“咱们不用硬拼,用脑子。” 他蹲下身,用尖木棍在地上画了个圈:“这是粮仓,石墙,有两个岗楼。”又画了两道波浪线,“后面是芦苇荡,够深,能藏人。”最后点了几个点,“羯兵的大营在北岸,离这有三里地,就算他们发现了,跑过来也得一炷香。” “一炷香够干啥的?”李三凑过来问,眼睛瞪得溜圆。 “够咱们放一把火,砍断百姓的绳子,钻进芦苇荡。”韩成功指着岗楼的位置,“李三,你弓术好,带三支箭,摸到岗楼底下,解决哨兵,别弄出动静。” 他又指向粮仓大门:“王二,你带两个汉子,等岗楼没动静了,就去撬门,用这尖木棍,能插进门缝里。” “俺呢?”赵五急道。 “你力气大,”韩成功指着芦苇荡的方向,“带着张大姐和妇女孩子,先去芦苇荡等着,备好引火的干草,听见里面动手了,就往粮仓那边扔,制造混乱。” 最后,他指着粮仓内部:“我带剩下的人冲进去,先砍断百姓的绳子,再往粮草堆上扔火把。记住,别恋战,见好就收,芦苇荡里会合。” 众人看着地上的图,听着韩成功的安排,原本慌乱的心渐渐定了下来。王二挠了挠头:“校尉,您这法子……咋想出来的?跟说书先生讲的兵法似的。” 韩成功笑了笑,没解释。他想起自己开网约车时,常帮小区超市送货,知道后门在哪,知道哪个时间段保安换岗最松懈——道理是一样的,找到弱点,抓住时机,事半功倍。 “今晚就在这歇好,养足精神。”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明天天不亮就动身,走慢点,中午就能到孟津附近,找个地方藏起来,等天黑动手。” 安排妥当,篝火渐渐弱了下去。韩成功让王二和李三守前半夜,自己则靠在石壁上闭目养神,却没真睡着。左臂的伤口在草药作用下隐隐发麻,不算疼,却提醒着他处境的危险。 他想起那个被挑在枪尖的婴儿,想起张寡妇梨花带雨的神情,想起教书先生颤抖的手。这些画面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心上。他不是天生的勇士,以前连杀鸡都不敢看,可现在,他必须拿起刀。 这乱世,容不得懦弱。 后半夜,轮到韩成功守夜。他添了些柴,篝火重新亮起来,映着熟睡的众人。张寡妇怀里的孩子咂了咂嘴,像是在做什么好梦。教书先生蜷缩在角落里,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大概是孔孟之道,可在这乱世里,那些道理连自保都难。 韩成功走到水潭边,掬起一捧水洗脸。冰凉的水让他清醒了不少,月光洒在水面上,碎银似的闪。他想起“杀胡令”,想起了冉闵天王手下无数的将士,以前觉得那是史书上冰冷的字,现在才明白,那是一个个普通人用命堆出来的气——不服输,不低头,哪怕只剩一口气,也要咬羯兵一口。 “校尉,想啥呢?”王二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块麦饼,“垫垫?” 韩成功接过麦饼,掰了一半递回去:“在想,等这事了了,就去黑石坞。” “黑石坞?”王二咬了口麦饼,“听说那地方早就废了,连屋顶都没了。” “废了才好,”韩成功望着孟津的方向,“没人惦记,正好能安身。咱们可以修修墙,开点荒,让这些百姓有个家。” 王二愣了愣,随即笑了:“那敢情好。俺以前在老家种过地,到时候给您搭个像样的窝棚。” 韩成功也笑了,心里的闷堵散了些。或许真能成,或许真能在这乱世里,为这些人撑起一片遮风挡雨的地方。 天快亮时,韩成功被一阵鸟叫惊醒。李三正指着东边的天空,兴奋地喊:“快看!出太阳了!” 朝阳像个烧红的铜盘,从山坳里钻出来,把云彩染成金红色。众人陆续醒来,张寡妇已经煮好了野菜汤,用的是水潭里的水,带着淡淡的甜味。 “吃饱了,好干活。”韩成功端着陶碗,喝着热汤,感觉浑身都有了劲。 出发前,韩成功把那几根尖木棍分给众人,又检查了李三的弓箭,确认箭簇锋利。王二磨了磨环首刀,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寒光。赵五背着柱子,年轻的后生腰杆挺得笔直。 “走了。”韩成功率先钻进黑风口的裂缝,“跟上,别掉队。” 众人依次跟上,裂缝里的石壁依旧湿滑,却没人再抱怨。阳光从裂缝顶端照下来,在地上投下细长的光斑,像一条通往未知的路。韩成功知道,这条路不好走,甚至可能有去无回,但他没得选,也不想选。 就像那些被关在粮仓里的百姓,他们也没得选,只能等着有人伸出手。 而他,愿意做那个伸手的人。 走出裂缝,翻过两道山梁,孟津渡口的影子渐渐清晰起来。远处的黄河像条黄色的带子,蜿蜒着流向东方,渡口的船只来来往往,像水上的甲壳虫。韩成功示意众人躲进一片密林,指着远处的土坡:“那就是粮仓。”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土坡上果然有个石墙围起来的院子,门口立着两个岗楼,隐约能看见羯兵的影子在上面晃动。 “藏好了,等天黑。”韩成功压低声音,眼里闪着光。 密林里的风轻轻吹过,带着黄河的潮气,也带着一丝硝烟的味道。韩成功握紧了手里的环首刀,指腹蹭过冰凉的刀刃。 夜幕,快来了。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66141.) 。 第十二章《草药识途》 日头爬到头顶时,密林里的暑气像闷罐似的裹着人。韩成功扶着一棵老松树喘气,左臂的伤口被汗水浸得发疼,每动一下都像有无数根针在扎。身后传来孩童的哭闹,一个约莫五岁的娃子赖在地上不肯走,他娘急得直掉泪,却不敢大声呵斥。 “歇会儿吧。”韩成功扬声道,往树荫里挪了挪。王二立刻招呼众人停下,李三跑去找水,赵五则把柱子从背上放下来,让他靠在石头上。被解救的百姓大多瘫坐在地,有气无力地扇着破草帽,没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声。 张寡妇从包袱里掏出个布包,里面裹着各式各样的草药,有捣烂的,有晒干的,散发着混杂的苦味。她走到韩成功身边,蹲下身解开他左臂的布条,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伤口又发炎了,再拖下去怕要烂到骨头里。” 韩成功低头看去,伤口周围的皮肤红肿发亮,边缘泛着淡淡的青色,确实比昨天更严重了。他扯了扯嘴角:“死不了,以前开……以前干活时比这伤得重都挺过来了。”话没说完就被自己咽了回去,差点把“开网约车”三个字说漏嘴。 张寡妇没在意他的停顿,从布包里挑出几种草药,放在石头上用石块捣烂,又从怀里掏出个小陶瓶,倒了点清水混进去,调成糊状。“忍着点。”她抬头看了韩成功一眼,眼里带着认真,“这药劲大,敷上去会疼。” 韩成功点点头,咬着牙没作声。当药糊敷在伤口上时,一股灼痛感猛地窜上来,像泼了滚烫的开水,疼得他额头瞬间冒出冷汗,指节攥得发白。王二在旁边看得直咧嘴,却没敢出声——他知道这时候说啥都是添乱。 “这是俺娘家传的法子。”张寡妇一边用干净的布条包扎,一边低声说,“俺爹是郎中,说山里的草都是药,就看会不会用。这几种草混在一起,能拔脓,能生肌,就是太烈。” 韩成功吸了口凉气,疼痛感渐渐变成麻木,倒比之前的刺痛好受些。“多谢。”他真心实意地说,“不仅救了我的命,也救了大家的命。” 张寡妇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校尉说啥呢,都是应该的。要不是您,俺们娘们早就成了羯兵嘴里的肉了。”她收拾好草药,又去照看其他人,有个老汉脚崴了,她给揉了些止痛的草药,又用树枝做了个简易的拐杖。 李三提着半陶瓮水回来,累得满头大汗:“前面有个水潭,水挺清,就是旁边有野兽脚印,像是熊瞎子的。” “熊瞎子倒不怕,就怕遇上羯兵。”王二接过水瓮,给众人分着喝,“这鬼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真要是被围住,连个躲处都没有。” 韩成功喝了两口水,水带着点甜味,比庙里的山泉好喝。他看向张寡妇:“张大姐,你对这一带熟吗?知道往孟津走,哪条路最偏?” 张寡妇想了想,从地上捡起根树枝,在泥地上画了个简易的地图:“俺娘家就在这邙山脚下,小时候常跟着俺爹上山采药。往孟津去,正道是走山口的官道,但那肯定有羯兵守着。想绕路的话,得走黑风口,翻过三道梁,虽然远了几十里,可全是密林,羯兵的骑兵进不来。” 她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叉口:“就是这里难走,有段路是悬崖,只能攀着藤萝过,带着孩子怕是……” “能走就行。”韩成功打断她,“总比被羯兵堵在官道上强。孩子们可以轮流背着,总能过去。”他看向那几个年轻汉子,“你们体力好,等会儿多砍些结实的藤条,编几副简易的背篓,把最小的娃子放进去。” 汉子们应声起身,抄起断矛去砍藤条。教书先生凑过来看地图,扶着下巴说:“黑风口……老夫好像听过,说是以前有强人出没,后来被冉陛下派兵清剿了,现在应该没人了吧?” “有没有人不重要,”韩成功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重要的是没有羯兵。”他活动了一下左臂,虽然还有些疼,但比之前灵活多了,“歇够了就走,争取天黑前赶到黑风口,在那里歇一夜。” 队伍重新上路,气氛比之前好了些。有了明确的路线,大家心里都踏实了些。年轻汉子们编好了背篓,把三个最小的孩子放进去,轮流背着走。张寡妇走在中间,时不时给韩成功指点路径,哪里有陡坡,哪里有沼泽,都提前说清楚,省了不少力气。 “张大姐,”韩成功跟在她身边,“你说石擒虎的人常在孟津渡口休整?” 张寡妇点点头,声音压得很低:“俺男人以前在渡口撑船,说石擒虎的大营就扎在北岸,隔三差五就有羯兵去粮仓搬粮。那粮仓可大了,听说能装下几千石粮食,守粮仓的羯兵也就二三十个,个个懒得出奇,除了喝酒就是赌钱。” 韩成功心里一动,二三十个羯兵,正好是他们能对付的数量。他追问:“粮仓的位置偏吗?周围有没有掩护?” “就在渡口西边的土坡上,用石头垒的墙,门口有两个岗楼。”张寡妇回忆道,“后面是片芦苇荡,长得比人还高,藏几十个人没问题。” 芦苇荡?韩成功在心里盘算起来。如果能利用芦苇荡做掩护,趁夜摸过去,先解决岗楼的哨兵,再冲进去放把火,不仅能烧掉羯兵的粮草,说不定还能解救里面的百姓。他想起山神庙的大火,虽然惊险,但效果显著,对付粮仓这种地方,火攻应该是最好的办法。 “校尉想打粮仓的主意?”王二不知何时凑了过来,眼里闪着光,“要是能夺些粮食,咱们至少能撑个把月,还能给孩子们熬点稀粥喝。” “不光是粮食。”韩成功压低声音,“粮仓里肯定关着被掳的百姓,救一个是一个。再说,烧了他们的粮仓,石擒虎的部队就得饿肚子,说不定能打乱他们的部署,给其他地方的百姓争取点逃跑的时间。” 王二咧嘴笑了:“还是校尉想得远!俺就想着杀羯狗解气,没想那么多。”他攥紧环首刀,“您说吧,啥时候动手,俺第一个冲!” “不急。”韩成功摇摇头,“先到黑风口歇脚,养足精神,再探探具体的情况。知己知彼,才能赢。”他想起自己开网约车时,接到远途订单总会先查好路线,看看哪里有测速,哪里容易堵车,打仗和开车,道理其实差不多,都得提前规划。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前面的树林渐渐稀疏,露出一片陡峭的山壁。张寡妇指着山壁中间的一道裂缝:“那就是黑风口,从那穿过去,再翻两道梁,就能看见孟津的影子了。” 韩成功抬头望去,裂缝窄得只能容一个人通过,两边的石壁光滑陡峭,上面挂着些枯藤,看着确实难走。他让众人先停下休息,自己则带着王二和李三去探路。 “这能走吗?”李三看着裂缝,有点发怵,“万一上面掉石头咋办?” “掉下来就接着。”韩成功捡起块石头,往裂缝里扔了扔,没听到回音,“走吧,小心点就是。” 三人猫着腰钻进裂缝,里面果然狭窄,只能侧着身子走。石壁上渗着水珠,滑溜溜的,脚下的碎石时不时往下滚。韩成功走在最前面,用断矛探路,王二和李三跟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喘。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面终于透出光亮。韩成功加快脚步,钻出去一看,顿时愣住了——外面是一片开阔的平台,中间有个小小的水潭,潭水清澈见底,周围开满了黄色的野花,远处的山峦连绵起伏,像铺了层绿色的毯子。 “这地方……像世外桃源。”李三惊叹道。 王二也松了口气:“总算有个能好好歇脚的地方了。” 韩成功走到水潭边,掬起一捧水喝了口,凉丝丝的,带着甜味。他回头看了看裂缝,又望了望远处的孟津方向,心里忽然有了底。如果能顺利通过这里,拿下粮仓的把握又大了几分。 “回去叫他们过来。”韩成功对王二说,“让张大姐带着孩子先走,注意脚下。” 王二应声往回走,李三则兴奋地在平台上跑来跑去,像个孩子似的。韩成功坐在水潭边,看着倒映在水里的蓝天白云,忽然觉得这乱世里,也不是处处都是绝望。至少,还有这样的地方可以喘口气,还有身边这些愿意跟着他拼命的人。 他摸了摸左臂的伤口,已经不那么疼了。张寡妇的草药确实管用,这让他对接下来的行动更有信心。他知道,拿下粮仓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黑石坞,还有石擒虎,还有无数的艰难险阻在等着他们。 但那又怎样?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双手曾经握着方向盘,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现在却握着环首刀,要在这乱世里杀出一条活路。虽然不一样,却都是在守护——以前守护的是乘客的平安,现在守护的是这些百姓的性命。 “校尉,俺们来了!”王二的声音从裂缝里传来。 韩成功站起身,朝着裂缝的方向喊道:“慢点走!注意脚下!” 阳光洒在他身上,暖洋洋的。远处的风穿过山谷,带着野花的清香,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硝烟味。他知道,平静只是暂时的,真正的硬仗,还在后面。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66153.) 。 第十一章《火攻退敌》 鸡叫头遍时,庙外的风突然紧了。韩成功猛地睁开眼,篝火已烧成一堆暗红的炭,李三抱着长矛靠在门框上打盹,口水顺着下巴滴在衣襟上,赵五却瞪着眼珠子,死死盯着庙外摇晃的树影。 “咋了?”韩成功压低声音,环首刀在手里泛出冷光。 赵五喉结滚了滚,指着二十步外的灌木丛:“那影子……动了两回了。” 韩成功凑近破窗,借着残月微光望去。夜风卷着落叶掠过地面,灌木丛确实在不规则地晃动,不像是风吹的动静。他心里一沉,拽醒李三:“叫起所有人,快!” 李三猛地惊醒,看清韩成功的脸色,瞬间清醒过来,扯着嗓子喊:“都起来!羯兵来了!” 庙内顿时一片慌乱,孩童的哭喊声、妇人的惊叫声混在一起。韩成功一脚踹翻供桌:“别哭!想活命的就听我指挥!”他指着墙角的干草,“王二,带汉子们把草堆到庙门后,泼上那个油坛!” 王二应声扑向墙角,那里放着个陶坛,是前几日从羯兵尸体上搜来的油脂,本想留着润滑长矛,此刻倒成了救命的东西。四个年轻汉子七手八脚地抱干草,张寡妇带着妇人把孩子护在神像后,教书先生抖着嗓子喊:“莫慌!莫慌!听校尉的!” “赵五,跟我来!”韩成功拽起赵五,两人抄起断矛溜到侧门。这门早就朽了,用两根木栓顶着,缝隙里能看见十几个黑影正猫着腰靠近,手里的刀在月光下闪着寒芒。 “十六个。”赵五数着,声音发颤。 “够咱杀的。”韩成功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往门缝里塞了把碎石,“等会儿听我信号,你把门栓抽了就往山上跑,别回头。” 赵五攥紧断矛:“俺跟校尉一起杀!” “少废话!”韩成功压低声音,“带着百姓往东南坡跑,那里有片密林,我随后就到。”他拍了拍赵五的肩膀,“记住,护好他们,尤其是孩子。” 赵五咬着牙点头,眼里的恐惧被一股狠劲取代。韩成功转身回到正殿,王二已把干草堆到庙门后,油脂泼在上面,散发出刺鼻的气味。四个年轻汉子握着石块,背靠着神像喘气,张寡妇把最后一个孩子塞进神龛,自己捡起根烧火棍,指节攥得发白。 “都听着!”韩成功站在供桌残骸上,声音穿透慌乱,“火起之后,侧门冲出去,往东南坡跑,别恋战,别回头!王二,你带他们走,我断后!” “不行!”王二急了,“要走一起走!” “少废话!”韩成功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吹得火苗窜起半寸,“这是命令!” 庙外突然传来粗野的笑骂,羯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有铁器刮擦石头的刺耳声响。韩成功示意众人蹲下,自己则摸到庙门后,看着黑影在门缝里越变越大。 “踹门!”外面传来嘶吼。 “咚!”门轴剧烈晃动,木屑簌簌往下掉。韩成功瞅准时机,将火折子掷向干草堆。油脂遇火瞬间爆燃,“腾”地窜起丈高火苗,干草噼啪作响,浓烟裹着热浪往庙外冲,把刚撞开门的两个羯兵燎得惨叫起来。 “杀!”韩成功大喊着挥刀砍去,环首刀劈开一个羯兵的脖颈,滚烫的血喷了他满脸。 庙内顿时炸开锅。王二拽着教书先生往侧门冲,四个年轻汉子举着石块砸向涌进来的羯兵,张寡妇抱着烧火棍,狠狠捅进一个羯兵的腰眼。赵五抽开侧门木栓,喊着“快跟上”,率先冲进夜色里。 韩成功劈翻第二个羯兵,眼角余光瞥见三个百姓被火逼在墙角,正被羯兵举刀砍去。他猛地掷出断矛,刺穿最前面那个羯兵的后心,趁乱拽起百姓:“走侧门!” 火苗已经舔上了横梁,椽子烧得噼啪作响,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韩成功被烟呛得咳嗽,左臂伤口裂开,血顺着指尖滴在地上,与羯兵的血混在一起。他看见李三被两个羯兵缠住,长矛卡在对方的刀缝里,正拼命往后挣。 “李三!这边!”韩成功挥刀砍向一个羯兵的腿弯,那人惨叫着跪下,李三趁机抽出长矛,捅进另一个羯兵的胸口。 “校尉,快走!”李三拽着他往侧门退,火舌已经封住了大半条通路,裤腿被火星燎得发烫。 韩成功回头望了一眼,最后一个百姓刚冲出侧门,三个羯兵正从火光里扑过来,脸上的狞笑在火焰映照下像恶鬼。他拽起李三冲出侧门,反手将半桶没泼完的油脂泼在门轴上,火苗“腾”地窜起,瞬间封住了出口。 “往山上跑!”韩成功推着李三往坡上冲,身后传来羯兵们疯狂的怒骂声。 东南坡的灌木刮得人脸上生疼。韩成功回头望去,破庙已被火海吞没,红光映亮了半边天,羯兵的惨叫声、马匹的惊嘶声顺着风飘过来,听得人头皮发麻。王二带着百姓在前面开路,赵五扶着一个瘸腿的老汉,张寡妇背着个吓傻的孩子,脚步踉跄却没人停下。 “校尉!这边!”王二在一道土坎后招手,那里有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石缝,“钻过去就是密林!” 韩成功示意众人快钻,自己则和李三、王二守在石缝外。火光越来越近,羯兵的喊杀声已经到了坡下,夹杂着“别让汉狗跑了”的嘶吼。 “快走!”韩成功推了王二一把,“我和李三断后!” 王二刚钻进石缝,三个羯兵就冲上土坎,为首的络腮胡举刀就砍。韩成功侧身避开,环首刀顺着对方的胳膊劈下去,血溅了李三一脸。李三抹了把脸,长矛捅进第二个羯兵的肚子,却被第三个羯兵一脚踹倒在地。 “小心!”韩成功扑过去,用后背挡住砍向李三的刀。“当”的一声,刀刃劈在他的残甲上,震得他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喉头涌上腥甜。 李三趁机爬起来,长矛从羯兵胯下捅进去,那人惨叫着倒下。韩成功捂着胸口咳嗽,血沫子喷在地上,左臂的伤口疼得像被撒了盐。 “校尉!走!”李三拽着他往石缝钻。 韩成功回头望了一眼,更多的羯兵正往坡上冲,火把连成一条扭曲的长龙。他钻进石缝,王二已经在另一面等着,手里举着块大石头,看见他们出来,狠狠砸在石缝上,轰隆一声,碎石瞬间堵死了通路。 “往深处跑!”韩成功推开王二,带头钻进密林。 树枝抽打着脸颊,脚下的腐叶深及脚踝。众人一口气跑了三里地,直到听不见身后的动静,才瘫坐在一条小溪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月光透过树梢洒在水面上,映出一张张惊魂未定的脸。 “清点人数!”韩成功靠在树干上,咳出两口血,染红了胸前的残甲。 王二挨个点数,声音发颤:“少了……少了两个,老张头和……和那个穿蓝布衫的媳妇……” 庙外的火光还在天边亮着,像只嗜血的眼睛。张寡妇抱着孩子,眼泪无声地往下掉,四个年轻汉子低着头,没人说话,只有溪水潺潺的流淌声,衬得四周格外寂静。 “不怪你们。”韩成功抹了把嘴角的血,“能跑出来这些,已是侥幸。”他看向李三,“火折子还有吗?” 李三掏出火折子,吹了半天才亮起一点火苗。韩成功让他点燃溪边的干草,火光重新亮起,映出众人脸上的疲惫和后怕。他捡起块石头,在地上画出破庙的位置:“羯兵没想到咱们敢用火攻,暂时追不上来,但天亮后肯定会搜山,咱们得往南走,绕开他们的路线。” “往南?”教书先生愣了,“那不是离孟津越来越远了?” “远不了多少。”韩成功在地上画了个弧线,“绕着山走,比直接去孟津更安全。”他想起开网约车时绕开堵车路段的经验,有时候走远路反而更快。 王二用布巾蘸着溪水,擦去韩成功脸上的血污:“校尉,您伤得不轻,得找草药敷敷。” 韩成功摆摆手,看向张寡妇:“你认识治内伤的草药吗?” 张寡妇点点头,指着溪边的几株植物:“那是活血草,捣碎了敷在胸口能缓疼。”她蹲下身采草药,动作熟练,“俺男人以前打猎摔伤,都是用这个。” 韩成功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里忽然一暖。乱世里的人,就像这溪边的野草,看着柔弱,却有股韧劲,怎么都能活下去。他接过捣碎的草药,往胸口一按,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脑子却清醒了不少。 “天亮后,王二带两个人探路,”韩成功重新分配任务,“李三和赵五捡些干柴,咱们轮流烧水,不能喝生水。”他看向四个年轻汉子,“你们力气大,砍些树枝当拐杖,给老人孩子用。” 众人默默应着,开始各自忙碌。篝火重新旺起来,烤得人身上暖烘烘的,孩童依偎在母亲怀里,渐渐止住了哭。韩成功靠在树干上,望着天边的火光一点点暗下去,心里清楚,这只是开始。 孟津的粮仓还在等着他们,石擒虎的羯兵还在身后,前路的凶险一点都不会少。但他看着眼前这些人,看着王二磨得发亮的环首刀,李三警惕的眼神,张寡妇递过来的草药,忽然觉得没那么难了。 就像这火,看着快灭了,添点柴,总能重新烧起来。 天快亮时,韩成功被一阵窸窣声惊醒。赵五正蹲在溪边,用石头砸着什么,走近了才看清,是条两尺长的蛇,已经被砸得稀烂。 “给孩子们补补。”赵五咧着嘴笑,牙上还沾着血,“俺娘说,蛇肉能壮胆。” 韩成功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话。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阳光穿透树梢,在地上织出金网。他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有草木的清香,还有淡淡的血腥味,却比任何时候都让人踏实。 “走了。”他拎起环首刀,刀刃上的血已经凝固,“往南。” 众人跟着他走进密林深处,脚步声踩在腐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身后的破庙早已不见踪影,只有天边残留的一缕青烟,像根线,牵着他们往未知的前路走。韩成功知道,只要这缕烟还在,只要身边这些人还在,就总有活下去的希望。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66159.) 。 第十章《夜宿破庙》 残阳的最后一缕光掠过山脊时,韩成功终于在密林深处撞见那座破庙。庙宇不大,青瓦已塌了大半,露出黢黑的梁木,门楣上“山神庙”三个字被风雨剥蚀得只剩轮廓,歪斜的神像半边身子陷在泥里,供桌翻倒在地,散落着几枚生锈的铜钱。 “就这了。”韩成功勒住缰绳,黑马打了个响鼻,蹄子在布满碎石的庙门前刨了刨。他翻身下马,左臂的伤口被牵扯得生疼,冷汗顺着鬓角滑进衣领,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 王二扶着柱子从枣红马上下来,赵五早已抱着那两个吓傻的孩童冲进庙,李三则牵着剩下的马匹去庙后找草料。被解救的三十七名百姓大多是妇孺老弱,此刻累得瘫坐在地,没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孩童压抑的啜泣。 “都起来,别歇着。”韩成功扬声喊道,声音因疲惫有些沙哑,“男丁跟我来,把这庙拾掇拾掇,女眷去庙后找干净的柴火和水,天黑前必须把火升起来。” 众人慢吞吞地起身,显然还没从连日的惊吓中缓过神。那个教书先生扶了扶歪斜的头巾,犹豫着说:“校尉,这荒山野岭的,会不会……” “怕羯兵追来?”韩成功打断他,弯腰捡起块拳头大的石头,“怕也没用。把庙门堵上,墙角垒高点,总比在林子里被狼叼走强。”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想活命的,就动起来。” 这话像是一剂强心针,百姓们终于有了些动作。四个年轻些的汉子跟着韩成功搬石块,将翻倒的供桌拖到门口当屏障,又用碎石块在庙墙塌陷处垒起半人高的矮墙,勉强能遮住身形。张寡妇带着几个妇人去庙后,果然找到一眼快干涸的山泉,还有些枯枝败叶,足够烧上半夜。 韩成功指挥着将柱子安置在神像旁的干草堆上,又让李三把缴获的羯兵皮甲铺在地上,给几个老人和孩子当垫子。王二则用断矛挑着那半袋麦饼,小心翼翼地分发给众人,每人只给了小半块——这点粮得省着,谁也不知道下一顿在哪。 “校尉,您也吃点。”王二递过来一块麦饼,饼硬得能硌掉牙,他用袖子擦了擦,又塞回来,“俺不饿。” 韩成功没接,转身走到庙门口,望着渐暗的天色。夕阳沉进山坳,林子里的风越来越凉,卷着枯叶打着旋儿飞过,像是有人在暗处窥探。他摸了摸腰间的环首刀,刀刃上的血渍已经干涸,变成了暗褐色,却依旧透着森冷的光。 “张寡妇,”他忽然开口,“你说石擒虎常把汉人孩童煮熟下酒?” 正在给孩子喂水的张寡妇手一抖,水洒在衣襟上。她抬起头,眼里满是恐惧,声音发颤:“是……是真的。俺男人就是因为护着娃,被他们活活打死,娃……娃被挑在枪尖,喊着爹……”她说不下去了,捂着脸痛哭起来。 庙内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张寡妇的哭声和风吹过破窗的呼啸。几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紧紧搂住怀里的娃,身体止不住地发抖。教书先生闭上眼睛,嘴唇翕动着,像是在念什么经文。 韩成功的拳头攥得咯吱作响,指节泛白。他想起那本《晋史通俗演义》,想起书页上“双脚羊”三个字,那时只当是冰冷的文字,此刻听着张寡妇的哭诉,那些字突然活了过来,变成了被挑在枪尖的孩童,变成了锅里翻滚的白骨,变成了眼前这些人绝望的脸。 “他娘的!”王二猛地一拳砸在墙上,震得灰尘簌簌往下掉,“这羯狗不是人!是畜生!” 李三红着眼,手里的断矛在地上划出深深的痕迹:“校尉,咱跟他们拼了!” “拼?”韩成功回头看他,年轻后生的眼里全是血丝,“就凭咱们这几个人,这几根破刀?冲出去就是给石擒虎送菜,连带着这些百姓一起死。”他的声音很沉,却带着一种让人冷静的力量,“要拼,也得选个能赢的法子。” “啥法子?”王二急道。 韩成功走到供桌旁,用断矛在地上画出个简易的地图,指着其中一处:“张寡妇说石擒虎的人常在孟津渡口休整,那里有座粮仓。”他戳了戳地面,“粮仓是他们的命根子,守的人肯定不多,咱们要是能烧了粮仓,夺些粮食,再救些百姓……” “可孟津离这还有百十里地。”教书先生扶了扶头巾,“咱们带着老弱,走得慢,万一被发现……” “走得慢才要早点动身。”韩成功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今晚在这歇一夜,明天天不亮就走,尽量走小路,避开羯兵的巡逻队。愿意跟我去的,就收拾东西;不愿意的,我也不勉强,天亮后自寻活路。” 庙内一片死寂,没人说话。过了半晌,张寡妇擦干眼泪,站起身:“俺跟校尉走!俺男人和娃都死在羯兵手里,就算拼了这条命,也得让他们少造点孽!” “算俺一个!”那个年轻妇人抱着孩子,声音不大却很坚定,“俺男人是铁匠,死前说过,要能杀个羯兵,就值了。” “还有俺!”“算俺一个!” 四个年轻汉子也跟着应声,连教书先生都点了点头:“老夫虽手无缚鸡之力,却还认得几个字,或许能帮着记记路,写写东西。” 韩成功看着眼前这些人,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想起自己开网约车时,小区里的邻居总说他“爱管闲事”,可此刻,正是这些“闲事”,让他觉得自己不是在孤军奋战。 “好。”他沉声道,“王二,你带两个人守前半夜,李三,你和赵五守后半夜,轮流放哨,有动静立刻喊。”他看向张寡妇,“你们妇女孩子睡里面,靠近神像,能暖和点。” 安排妥当,天已经全黑了。李三点燃了篝火,跳动的火光映在斑驳的庙墙上,把神像的影子拉得扭曲怪异。众人围坐在火边,没人说话,只有柴火噼啪作响。韩成功靠在墙角,环首刀放在腿上,闭目养神,脑子里却在盘算着孟津粮仓的事。 他想起自己开网约车时,总爱在手机上看些战术纪录片,里面说“攻击敌人的补给线,比正面硬拼更有效”。石擒虎的部队再凶,没了粮食,也成不了气候。 “校尉,您睡了吗?”张寡妇的声音在火光那头响起,她手里拿着几片草药,小心翼翼地走过来,“俺看您胳膊的伤好像又渗血了,这是俺刚才在庙后找的止血草,捣碎了敷上能好点。” 韩成功睁开眼,接过草药。叶片带着露水的湿气,散发着淡淡的苦味。“多谢。”他低声道。 张寡妇蹲下身,帮他解开包扎的布条。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红肿,渗出的血把布条黏在了肉上,撕扯时疼得韩成功倒吸一口凉气。“忍着点。”张寡妇轻声说,将捣碎的草药敷在伤口上,再用干净的布条缠好,动作很轻,像是在照顾自家男人。 “您真是冉魏的校尉?”她忽然问,眼睛在火光下亮晶晶的。 韩成功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是。” “俺就知道。”张寡妇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俺男人说过,冉陛下的兵都是好人,见了百姓会让粮,遇了羯兵敢拼命。”她叹了口气,“就是可惜……冉陛下不在了。” 韩成功没说话,只是望着跳动的篝火。火光映在他脸上,一半明一半暗。他想起那些关于“杀胡令”的传闻,或许这精神从来就不在纸上,而在这些普通百姓的心里——只要还有人记得“汉人不做牛羊”,这令就永远活着。 后半夜,轮到李三和赵五守夜。韩成功靠在墙角,意识渐渐模糊,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雨夜,网约车的方向盘在手里发烫,土方车的远光灯刺得他睁不开眼。他看见女儿举着画纸跑过来,喊着“爸爸快跑”,又看见妻子系着围裙站在门口,手里的保温杯冒着热气。 “爹……” 一声微弱的梦呓让他猛地惊醒。篝火已经弱了下去,只剩几点火星,李三抱着长矛靠在门上打盹,赵五则警惕地望着庙外,年轻的后生眼里满是红血丝。那个被解救的孩童蜷缩在母亲怀里,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 韩成功站起身,走到庙门口,推开条缝往外看。月光透过树梢洒下来,在地上织出银网,远处传来几声狼嚎,凄厉得让人头皮发麻。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进肺里,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明天,就是往孟津去的日子。前路肯定凶险,或许会死人,或许会失败,但他没得选。 就像那个雨夜,他没得选,只能猛打方向盘,护住人行道上的小姑娘。 现在,他也只能往前冲,护住这些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的百姓。 他回头望了一眼庙内,众人睡得很沉,或许是连日的奔波耗尽了力气,或许是篝火的温暖让人暂时忘了恐惧。韩成功握紧了手里的环首刀,刀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66172.) 。 第九章《伪装过路》 晨露还挂在草叶上,被初升的太阳照得像碎钻。韩成功抹了把脸,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几分。身后传来孩童压抑的咳嗽,还有妇人低声的安抚,三十七名被解救的百姓跟在队伍后面,脚步踉跄,眼神里既有逃出生天的庆幸,更多的还是对前路的惶恐。 “校尉,前面该出山口了。”王二勒住马,枣红马喷了个响鼻,蹄子在地上刨出浅坑。他指着前方一道狭窄的山缝,“过了那口子,就是通往孟津的官道,听说羯兵在那设了哨卡。” 韩成功眯眼望去,山缝两侧的岩壁陡峭,确实是易守难攻的地势。他翻身下马,将黑马的缰绳递给赵五,自己则走到被解救的百姓中间。那个教书先生正扶着一位白发老妪,见他过来,连忙作揖:“韩校尉,有何吩咐?” “先生可知那哨卡的情况?”韩成功问道,目光扫过众人,“守卡的羯兵有多少?严不严?” 教书先生皱眉想了想:“前几日被掳时路过一次,约莫有四五个羯兵,个个凶神恶煞,见了年轻女子就动手动脚。”他叹了口气,“咱们这么多人,尤其是还有女眷……” 韩成功没说话,转身回到王二身边,从包裹里翻出那几件羯兵皮甲。“都换上。”他将皮甲扔给王二和赵五,“李三,你也穿一件。” 李三愣了愣,接过皮甲时手还在抖:“校尉,这……这羯狗的衣裳……” “衣裳就是块布,能保命才要紧。”韩成功沉声道,自己却没换,依旧穿着那件冉魏校尉的残甲,“你们三个扮成押送奴隶的羯兵,我和这些百姓扮成被掳的汉人。记住,少说话,别抬头,一切听我信号。” 王二虽不情愿,但还是麻利地换上了皮甲,粗糙的兽皮蹭得他胳膊发红。赵五扶着柱子,也笨拙地套上羯兵的头盔,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被解救的百姓们看着他们的装束,眼神里满是不安,张寡妇紧紧搂住怀里的孩子,指节都泛了白。 “都听好了。”韩成功走到百姓面前,声音不高却带着力量,“过哨卡时,不管羯兵说什么、做什么,都忍着。谁要是敢乱说话、乱动弹,害了大家,我第一个劈了他。”他顿了顿,放缓语气,“只要过了这关,到了安全地方,我韩成功保证,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你们。” 众人沉默着点头,没人敢出声。韩成功示意王二在前开路,自己则混在百姓中间,左手悄悄按在腰间的环首刀上,指尖能摸到冰冷的刀柄。队伍缓缓向山口挪动,脚步声踩在碎石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在寂静的山坳里格外清晰。 离哨卡还有数十步远,就听见一阵粗野的笑骂声。两个羯兵正靠在木柱上掷骰子,另一个则牵着马,手里把玩着一柄短刀,刀光在阳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最显眼的是个满脸横肉的羯兵头目,敞着衣襟,露出胸前浓密的黑毛,正盯着过往的路,眼神像饿狼似的。 “站住!”横肉羯兵看见他们,猛地喝了一声,手里的鞭子往地上一抽,发出清脆的响声,“干什么的!” 王二连忙上前,学着羯兵的样子拱了拱手,嘴里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夹杂着“石将军”“奴隶”“洛阳”几个词,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那块青铜令牌,双手递了过去。他的胡语学得半生不熟,音调古怪,却透着一股刻意装出来的谄媚。 横肉羯兵接过令牌,翻来覆去看了看,又掂了掂,突然“嗤”地笑了:“就你们几个?押送这么多奴隶?”他的目光扫过队伍里的妇女,在张寡妇身上停住,舔了舔嘴唇,“这娘们长得不错啊,留下给老子乐呵乐呵,其余的放行。” 张寡妇吓得浑身发抖,往韩成功身后缩了缩。韩成功的心猛地一沉,手在袖袍里攥成了拳。他看见王二偷偷朝他使眼色,那是昨晚约定的信号——实在不行就动手。 但他摇了摇头。哨卡虽只有四个羯兵,可一旦开打,动静必然惊动附近的巡逻队。他们带着这么多老弱妇孺,根本跑不远。 “将军说笑了。”韩成功上前一步,故意用生硬的汉话说道,声音粗哑,像是被烟熏过,“这些都是石将军点名要的人,耽误了时辰,小的们担待不起。”他一边说,一边悄悄从怀里掏出块碎银子,塞到横肉羯兵手里,“这点心意,将军买壶酒喝。” 那银子是昨晚从教书先生那借来的,此刻被韩成功捏得发烫。横肉羯兵掂了掂银子,脸上的横肉顿时堆成了褶子,拍了拍韩成功的肩膀:“还是你懂事!”他挥了挥手,“滚吧滚吧,赶紧送洛阳去,别让石将军等急了。” 韩成功心里松了口气,脸上却依旧堆着笑,朝王二使了个眼色。王二会意,粗着嗓子吆喝了几句,驱赶着百姓往前走。韩成功混在人群里,低着头,能感觉到那几个羯兵的目光在背上扫来扫去,像针扎似的难受。 有个羯兵不怀好意地伸手,想去摸那个年轻妇人的脸,妇人吓得尖叫一声,往旁边躲去。韩成功眼疾手快,故意绊了那羯兵一下,羯兵踉跄着差点摔倒,骂骂咧咧地瞪了他一眼,却也没再纠缠。 终于走过哨卡,韩成功能感觉到所有人都在加快脚步,像是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直到走出老远,拐过一道山弯,看不见哨卡的影子了,众人才敢停下来喘气。 “娘的,刚才差点忍不住剁了那狗东西!”王二一把扯掉羯兵头盔,扔在地上,头盔撞在石头上发出哐当声,“那狗眼在张寡妇身上转来转去,老子真想剜了它!” 李三也脱了皮甲,露出里面的粗布衣裳,胸口剧烈起伏:“校尉,您刚才为啥不让动手?凭咱们几个,收拾那四个羯狗绰绰有余!” “收拾他们容易,”韩成功靠在一棵老槐树上,揉着发酸的肩膀,“可后面呢?他们的巡逻队听见动静追上来,咱们带着这么多老弱,跑得过马吗?”他看向众人,“忍一时,不是怂,是为了活着。等到了安全地方,有的是机会跟羯兵算账。” 被解救的百姓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向韩成功道谢。教书先生拱手道:“校尉深谋远虑,是我等鼠目寸光了。”张寡妇也走上前,福了一礼:“多谢校尉护着俺们娘们,大恩大德……” “别谢太早。”韩成功打断她,“前面离孟津还有几十里,保不齐还有哨卡。都打起精神,天黑前必须赶到黑石坞。”他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升高,“歇够了就走,别耽搁。” 队伍重新上路,气氛却比之前轻松了些。百姓们看韩成功的眼神里多了些信任,连那几个一开始怯生生的孩童,也敢偷偷打量他了。王二走在韩成功身边,闷声道:“校尉,您刚才那银子……” “先欠着教书先生的,”韩成功笑了笑,“等夺了孟津的粮仓,十倍还他。” 王二也笑了,露出两排黄牙:“对,十倍!让那老夫子也尝尝顿顿有肉的滋味!” 李三和赵五在前面开路,年轻的后生哼起了家乡的小调,虽然不成调,却透着股活气。张寡妇和几个妇人低声说着什么,偶尔传来几声轻笑。韩成功望着他们的背影,心里忽然觉得,这乱世虽然苦,可只要人还在,希望就还在。 他想起自己开网约车时,总觉得生活太累,房贷、车贷、孩子的学费,压得喘不过气。可现在才明白,能安安稳稳地活着,能看着家人的笑脸,就是天大的福气。 “校尉,您看前面!”李三忽然喊道,指着远处的山坳,“好像有座庙!” 韩成功抬头望去,果然看见碎瓦青砖从树林的一角露了出来,在在苍翠的树林中格外显眼。他心里一动,对王二说:“去看看,别靠太近,小心是羯兵的营地。”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68104.) 。 第八章《哭妇踪影》 晨雾像牛乳似的泼在山林间,把青石路洇得湿漉漉的。韩成功牵着黑马走在最前,马蹄踏过带露的野草,溅起细碎的水花。昨夜穿过哨卡后,他们连夜往荥阳方向赶,此刻已深入邙山余脉,官道渐渐隐没在密林里,只剩下樵夫踩出的羊肠小径。 “校尉,歇口气吧,柱子哥快撑不住了。”赵五的声音带着喘,他背上的柱子脸色发白,嘴唇干裂,断腿处的布条又渗出了血。 韩成功点头,示意众人在溪边的巨石旁停下。李三立刻解下马背上的陶瓮,舀了溪水烧开,王二则从怀里掏出那半袋盐,小心翼翼地捏了一小撮撒进锅里——这点盐得省着用,刚才过哨卡时,羯兵盘查行李,若不是藏得严实,早就被搜走了。 “先喂柱子喝口盐水。”韩成功接过陶碗,吹了吹浮沫,递到柱子嘴边。盐水入喉,柱子干裂的嘴唇动了动,虚弱地睁开眼:“校尉……别管俺了,拖累大家……” “说啥浑话。”韩成功打断他,用布巾蘸了水擦他的脸,“到了黑石坞就好了,那里有草药,有能躺的土炕。” 话虽如此,他心里却没底。他看了眼天色,雾渐渐散了,阳光透过树梢在地上织出金网,远处传来不知名的鸟叫,清脆得有些刺耳。 “这地方太静了。”王二蹲在溪边磨刀,环首刀在石头上蹭出“沙沙”声,“按说这时候该有砍柴的,采药的,咋连个人影都没?” 韩成功也觉得不对劲。邙山虽遭兵祸,但山民熟悉地形,总会有漏网的百姓躲在深处。他站起身,拍了拍李三的肩膀:“你上树看看,往前还有没有路。” 李三应声爬上旁边光秃秃的大石坡顶上,手搭凉棚望了片刻,喊道:“前面有片林子,好像有炊烟!” 炊烟?韩成功心里一紧。这荒山野岭的,谁家会生火?是山民,还是羯兵的斥候?他让李三下来,低声道:“走慢点,都把家伙握紧了。” 众人重新上路,气氛比刚才凝重了许多。赵五背着柱子,脚步放得极轻,王二则把环首刀抽出半寸,刀鞘摩擦的“噌”声在寂静的林子里格外清晰。韩成功的断矛握在手里,矛尖斜指地面,随时能刺出去。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面的林子越来越密,隐约能听见水流声,还有……女人的哭声。 那哭声断断续续的,像被掐住脖子的猫,呜咽着,夹杂着压抑的抽噎,听得人心里发紧。韩成功示意众人停下,自己猫着腰钻进灌木丛,拨开枝叶望去—— 林子深处的空地上,三个女人蜷缩在一棵老槐树下。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抱着个包裹,哭得浑身发抖;一个年轻些的妇人背对着他,肩膀剧烈地耸动;最边上是个穿粗布襦裙的女子,怀里紧紧抱着什么,脸埋在膝头,哭声就是从她喉咙里发出来的。 她们身上的衣服都被撕扯得破烂,露出的胳膊上有青紫的瘀伤,显然遭过凌辱。韩成功的心沉了下去,不用问也知道,是被羯兵糟蹋了。 “是汉人。”他退回队伍,声音低沉,“三个女人,像是刚遭了难。” 王二眼里冒火:“肯定是羯狗干的!俺去宰了那些畜生!” “别冲动。”韩成功按住他,“没看见羯兵,说不定早走了。先过去看看,有没有活口,有没有消息。” 他带头走过去,脚步声惊动了树下的女人。老妇猛地抬头,看见他们身上的羯兵皮甲,吓得尖叫一声,把怀里的包裹抱得更紧了。年轻妇人则抄起地上的石头,眼神惊恐却带着狠劲:“别过来!再过来俺就砸死你!” “俺们是汉人!”韩成功连忙脱下头上的羯兵头盔,露出冉魏校尉残甲的领口,“冉魏的兵,不是羯狗!” 三个女人愣住了,打量着他们的穿着——既有羯兵皮甲,又有汉兵的残甲,眼神里满是疑惑。韩成功摘下腰间的青铜令牌,扔了过去:“这是羯兵的令牌,俺们杀了他们,夺了甲胄,是来救百姓的。” 年轻妇人捡起令牌,翻来覆去看了看,又看了看韩成功左臂的伤口,终于放下石头,腿一软瘫坐在地,嚎啕大哭起来:“是自己人……真的是自己人……” 韩成功松了口气,让王二他们过来,自己则走到那个抱东西的女子身边。离近了才看清,她怀里抱的是个婴儿,用破布裹着,小小的身子已经僵硬了——显然是死了。 女子感觉到有人靠近,缓缓抬起头。她的脸被泥土糊着,只有一双眼睛又红又肿,像浸在血里的核桃。“孩子……没了……”她喃喃自语,声音空洞得像山涧的回声,“羯兵……他们把孩子抢走,挑在枪尖……俺眼睁睁看着……” 韩成功的喉咙像被堵住了,说不出话,心口像被重锤砸过,钝痛难忍。王二和李三别过脸,不忍再看,赵五背着柱子,年轻的后生眼圈红得能滴出血来。 “大婶,你们是从哪逃出来的?”韩成功蹲下身,尽量让语气柔和些,“还有其他百姓吗?” 年轻妇人止住哭,抹了把脸:“俺们是洛阳城外张家庄的,前天被羯兵掳了,男人都被砍了,女人和娃子被往洛阳押。昨晚过孟津渡口,羯兵喝醉了,俺们趁乱跑了出来,就剩俺们三个……”她指了指老妇,“这是俺婆婆,那是俺妯娌,她男人和娃都没了……” 孟津渡口?韩成功心里一动。章纲里说石擒虎的部下在孟津有粮仓,看来这些百姓就是被押往粮仓方向的。他追问:“押你们的羯兵有多少?往哪个方向去了?” “有二三十个羯兵,还有百十个百姓,往洛阳方向去了。”年轻妇人回忆道,“领头的是个络腮胡,说要把百姓押到洛阳,献给石将军……” 石将军?肯定是石擒虎!韩成功的拳头“咯吱”作响,指节泛白。他看向王二:“王二哥,你怎么看?” 王二皱着眉:“咱就这点人,柱子还伤着,去追就是送死。再说黑石坞还没到,弟兄们都快撑不住了……” “百姓不能不救。”韩成功打断他,目光扫过三个女人麻木的脸,“咱们要是不管,他们就真成‘双脚羊’了。”他想起“杀一个羯兵,就多活一个汉人”誓言,现在正是践行这句话的时候。 “可……”王二还想说什么,被韩成功摆手制止。 “羯兵带着百姓,走不快。”韩成功分析道,“他们昨晚抢了财物,又喝了酒,现在肯定在前面歇息。咱们抄近路,说不定能追上。”他看向李三,“你刚才看见的炊烟,会不会是他们?” 李三想了想:“不像,那炊烟在东边,离这儿得有五六里地。” “那就不是。”韩成功站起身,“王二哥,你带柱子和这三位大婶往黑石坞去,找个安全的地方等着。俺和李三、赵五抄近路追上去,能救一个是一个。” “不行!”王二急了,“你伤还没好,李三和赵五毛都没长齐,三个对付二三十个羯兵?这不是胡闹吗!” “不是硬拼。”韩成功从怀里掏出那瓶从羯兵身上搜来的伤药,塞给王二,“俺们只偷袭,不恋战。放把火,制造混乱,能跑几个百姓是几个。你们到了黑石坞,加固防御,俺们得手就往回赶。” 他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王二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犹豫,只有一种让人心安的坚定——就像上次截杀羯兵小队时一样。 “俺跟你去!”柱子突然开口,声音虚弱却执拗,“俺虽不能打,还能放风,递个家伙!” 韩成功刚想拒绝,王二却叹了口气:“算了,要去一起去。黑石坞没到,谁也不知道前面有啥,人多总比人少强。”他看向三个女人,“你们敢不敢跟俺们走?” 年轻妇人咬了咬牙:“只要能报仇,啥都敢!俺男人死了,娃没了,这条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老妇也点点头,扶着儿媳站起身,那个抱死婴的女子则把孩子轻轻放在树下,用石头围了个小坟,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时,眼里的空洞变成了冰冷的恨意。 韩成功让李三再上树辨认近路,自己则给众人分了干粮。他把那半袋盐全塞给王二:“照顾好柱子和大婶们,俺们走了。” “小心点。”王二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塞给他两块麦饼,“实在不行就撤,别硬扛。” 韩成功点点头,带着李三和赵五钻进密林东侧的小道。这条路人迹罕至,满是荆棘和碎石,他们猫着腰穿行,树枝划破了脸颊也顾不上擦。李三年轻,脚步轻快,在前面开路,赵五力气大,背着些水和石块,韩成功断后,断矛握得紧紧的。 “校尉,你说能追上吗?”赵五喘着气问。 “能。”韩成功的声音透过树叶传过来,“羯兵带着百姓,走不快。而且他们觉得没人敢追,肯定松懈。”他想起开网约车时追过的小偷,越是觉得安全,越容易被抄近路堵住。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前面的林子渐渐稀疏,隐约能听见人声。韩成功示意停下,三人趴在一处土坡后,拨开茅草望去—— 坡下的空地上,二十多个羯兵正围着篝火喝酒,旁边的绳子捆着百十个百姓,男女老少都有,一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几个羯兵正撕扯一个年轻女子的衣服,女子的哭喊被羯兵的狂笑淹没。 “狗娘养的!”李三咬牙切齿,手里的石块捏得发白。 韩成功的眼睛像淬了冰。他数了数羯兵的人数:二十三个,其中五个在喝酒,十个在看守百姓,八个在旁边赌钱,没有放哨的——果然松懈得很。 “赵五,你力气大,去那边的陡坡上,把那丛灌木推下来。”他指着左侧的土坡,那里长满了半人高的酸枣树,“动静越大越好,吸引他们注意。” “李三,你带些火石和干柴,绕到他们后面的柴火堆旁,听我信号放火。” “俺呢?”李三急道。 “跟俺一起,等他们乱起来,就砍断百姓的绳子。”韩成功从腰间解下环首刀,刀身在阳光下闪着冷光,“记住,别恋战,救了人就往黑石坞跑,王二哥在那边接应。” 两人点点头,各自行动。韩成功趴在土坡上,看着坡下的惨状——一个羯兵把抢来的银钗往嘴里塞,另一个则用刀背抽打一个试图护着女儿的老汉。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指腹蹭过粗糙的缠绳。 现代社会的法律、道德,在这里荡然无存。只有弱肉强食,只有赤裸裸的暴力。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目光投向赵五的方向。 赵五已经爬到陡坡上,正抱着一棵碗口粗的酸枣树,使劲往后拽。树干发出“咯吱”的**,根部的泥土簌簌往下掉。 “差不多了。”韩成功低声自语,握紧了刀。 就在这时,坡下的羯兵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那个络腮胡头领猛地站起来,喝道:“谁在那边?!” 韩成功眼神一凛,扬手发出一声呼哨——这是刚才约定的信号。 “轰隆——!” 赵五用尽全身力气推倒了酸枣树,连带一片灌木滚下陡坡,砸在羯兵的火堆旁,火星四溅,惊得羯兵纷纷躲闪。 “放火!”韩成功大喊一声,率先冲下土坡。 李三早已在柴火堆旁点燃了火,干燥的树枝“噼啪”作响,浓烟冲天而起。百姓们惊呼着躲闪,羯兵们被浓烟呛得咳嗽,一时乱作一团。 “砍绳子!”韩成功挥刀砍向捆着百姓的麻绳,刀刃锋利,几下就砍断了。“跟俺走!快!” 百姓们愣了愣,反应过来的立刻跟着他往外跑。那个络腮胡羯兵怒吼着挥刀冲过来:“抓住他!别让汉狗跑了!” 韩成功侧身避开,环首刀顺势劈向他的胳膊。羯兵惨叫一声,刀掉在地上,捂着流血的胳膊后退。李三扔出石块,砸中一个追来的羯兵的脑袋,赵五则从坡上滚下来,手里还攥着块大石头,砸向另一个羯兵的腿。 混乱中,越来越多的百姓跟着跑,哭喊声、羯兵的怒骂声、火焰的噼啪声混在一起,像一锅煮沸的粥。韩成功边打边退,忽然看见那个年轻妇人的婆婆正拉着几个老人往这边跑,连忙喊道:“往东边林子跑!黑石坞方向!” 就在这时,一个羯兵绕到他身后,举刀劈来。韩成功听得风声,猛地转身,用刀格挡,“当”的一声,震得他手臂发麻。羯兵狞笑着又砍过来,他却瞥见李三被两个羯兵围攻,渐渐不支。 “赵五!带百姓走!”韩成功大喊一声,挥刀逼退身前的羯兵,朝着李三的方向冲去。他知道,现在不是恋战的时候,能多救一个百姓,就是赚了。 阳光穿过浓烟,在地上投下扭曲的光影。韩成功的环首刀上下翻飞,护着李三和一群百姓往林子退去。身后传来络腮胡羯兵的怒吼:“追!给老子追!一个都别放过!” 他回头望了一眼,火光中,越来越多的羯兵追了上来。但他没停,脚步更快了——前面就是密林,只要进了林子,羯兵的优势就没了。 跑过那棵老槐树时,韩成功瞥见树下那个小小的石坟,心里默念:孩子,安息吧。叔能做的,就是让更多人活下去。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68128.) 。 第七章《衣甲辨敌》 马蹄踏过官道旁的碎石,发出“嗒嗒”的轻响。韩成功勒着缰绳,让黑马放慢脚步,目光扫过路边的草丛。晨露已晞,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影,在地面投下晃动的光斑,远处的荥阳城轮廓隐约可见,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校尉,歇会儿吧?”王二在后面喊道,赵五背着柱子骑的枣红马已经开始喘气,年轻后生的额头上沁出了汗。 韩成功点头,示意众人拐进路边的密林。五人下马后,李三立刻牵着马去溪边饮水,王二则扶着柱子靠在树荫下,自己则掏出麦饼,掰了块递给韩成功:“垫垫,这羯兵的饼子虽然糙,比野菜顶饿。” 麦饼硬得像石块,嚼在嘴里剌得腮帮子生疼,却带着股麦香。韩成功慢慢嚼着,目光落在那五具被拖进密林的羯兵尸体上——刚才匆忙掩埋,只盖了层薄土和树枝,此刻几只乌鸦正落在附近的树上,“呱呱”地叫着,贪婪地盯着那片隆起的土堆。 “得再盖重点。”他放下麦饼,捡起身边的石块往土堆上压,“乌鸦能引来豺狼,也能引来羯兵的斥候。” 李三和赵五也跟着动手,用断矛撬动路边的碎石块,一块块压在树枝上,直到土堆被压得紧实,乌鸦才悻悻地飞走。柱子靠在树上,看着他们忙碌,忽然低声道:“校尉,刚才那羯兵说的‘石将军’,就是石擒虎吧?” 韩成功的动作顿了顿,点头:“是他。” 王二啐了口唾沫:“提起这羯狗就来气!去年在陈留,他把整座城的男人都砍了头,女人和娃子用铁笼装着,像牲口似的往洛阳运。俺当时躲在菜窖里,听着外面的惨叫声,恨得牙痒痒!” 李三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那咱杀了他的人,他会不会疯了似的追过来?” “会。”韩成功的声音很平静,“但他现在未必知道是咱们干的。这队羯兵是散兵游勇,看样子是出来劫掠的,未必能及时报信。”他拍了拍李三的肩膀,“咱们抓紧时间往黑石坞赶,到了那里,就算他追来,也能凭险据守。” 说话间,他蹲下身仔细查看那几个羯兵的铠甲。这些皮甲大多是粗劣的鞣制兽皮,边缘处用麻绳缝缀,甲片稀疏,胸口和后背的关键处甚至没有防护,只有领头的络腮胡羯兵穿了件半铁甲,肩甲上还留着箭簇划过的凹痕。 “这帮羯兵的甲胄也太差了。”王二凑过来看了看,撇撇嘴,“比咱冉魏的边军甲胄差远了,跟咱校尉以前穿的明光铠更是没法比。” 韩成功的指尖划过皮甲上的污渍,忽然想起原身的记忆碎片——羯赵虽占据中原,却不事生产,铁器多靠劫掠,普通士兵的甲胄多是兽皮拼凑,只有亲卫才能穿铁甲。这或许是个可利用的破绽。 “把这些皮甲都扒下来。”他站起身,对众人道,“还有他们的头盔和兵器,都带上。” 王二愣了一下:“扒这干啥?晦气得很。” “有用。”韩成功指着荥阳方向,“往前去必然有羯兵的哨卡,咱穿成这样,一眼就被认出来了。换上他们的皮甲,或许能混过去。” 李三眼睛一亮:“校尉是说,装成羯兵?” “不是装成羯兵,是装成他们的败兵。”韩成功纠正道,捡起一块羯兵的头盔,上面还沾着干涸的血渍,“你看这甲胄,破烂成这样,正好说是遇袭溃散的,哨卡未必会细查。” 赵五有些犹豫:“可咱是汉人,跟羯兵模样不一样……” “羯兵里也有不少掳来的汉人奴隶当兵,口音混杂。”韩成功想起《晋史通俗演义》里的记载,羯赵军队常强征汉人为兵,虽多是炮灰,但外形差异不大,“咱们低着头,少说话,递过令牌——”他从络腮胡羯兵身上摸出块青铜令牌,上面刻着模糊的“石”字,“有这东西,加上这身皮甲,足够糊弄过去。” 王二还是觉得不妥,却没再反驳——自截杀羯兵后,他对韩成功多了几分信服。众人七手八脚地穿上皮甲,又收集了他们的弯刀、短矛和三袋箭矢,堆在地上像座小山。 “柱子先换上,”韩成功拿起一件相对完整的皮甲,递给赵五,“你背着他,两人都穿羯兵皮甲,最显眼。” 柱子看着那件沾着血污的皮甲,眉头紧锁:“穿这羯狗的衣裳……” “是穿它保命,不是认贼作父。”韩成功的声音沉了沉,“你想让赵五背着你,被哨卡的羯兵一箭射死?” 柱子抿紧嘴唇,不再说话,任由赵五帮他换上皮甲。粗糙的兽皮蹭着伤口,疼得他额头冒汗,却死死咬着牙没出声。王二和李三也陆续换上,只有韩成功还穿着冉魏的校尉残甲。 “校尉,您咋不换?”王二不解。 “我得留着。”韩成功拍了拍自己的甲胄,虽然残破,但胸前的“冉”字依稀可见,“真遇着事,这或许是最后的指望。”他没说透——万一遇到冉魏的残部或汉人义兵,这身甲胄能证明身份,而羯兵皮甲只会招来刀兵。 王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开始检查战利品。“校尉,你看这!”他从一个羯兵的行囊里掏出个沉甸甸的布袋,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半袋雪白的盐粒,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盐!”李三和赵五都惊呼出声,眼睛里满是惊喜。在这乱世,盐比黄金还金贵,寻常百姓半年都吃不上一口,军队里也常以淡食为主,这半袋盐足够他们吃上两三个月。 韩成功也有些意外,接过盐袋掂了掂,至少有五斤重。“藏好,”他把盐袋递给王二,“贴身带着,比粮草还重要。”盐不仅能调味,更是伤口消炎、防止脱水的关键,这比那瓶黑色药膏实用多了。 王二连忙把盐袋塞进怀里,像捧着什么宝贝。李三则从另一个羯兵的行囊里翻出个火折子,还带着大半罐火绒,不由喜道:“这下不愁点火了。” 韩成功看着地上剩下的东西,目光落在那几匹战马身上。三匹母马,两匹公马,都不算神骏,但比步行强多了。他选了匹最壮的公马留给自己,枣红马让赵五背着柱子骑,剩下的三匹由王二、李三和另一匹备用。 “把羯兵的尸体再往密林深处拖拖。”他最后检查了一遍,“用藤蔓把他们的手脚捆住,扔到沼泽里,野兽拖不走,也不容易被发现。” 众人依言照做,拖着尸体往密林深处走了半里地,那里果然有片沼泽,墨绿色的淤泥里还冒着气泡。将尸体扔进沼泽时,发出“咕嘟”的声响,很快就被淤泥吞没,只留下几个冒着泡的漩涡。 “走吧。”韩成功翻身上马,黑马似乎有些不安,打了个响鼻。他拍了拍马背,低声道:“安分点,带你找好草吃。” 五人五骑重新踏上官道,只是此刻的装束已然不同——除了韩成功仍穿着冉魏校尉残甲,其余四人都换上了羯兵的皮甲,头盔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赵五背着柱子骑在枣红马上,远远望去,确实像一队溃散的羯兵。 韩成功故意让黑马走在最后,自己则落后半步,既能观察前方动静,又能随时掩护众人。他的环首刀斜挎在腰间,矛尖朝后,尽量不引人注目。左臂的伤口在颠簸中隐隐作痛,但他顾不上这些,注意力全放在了前方的路口。 “前面好像有炊烟。”李三忽然低声道,指着前方一道岔路口,那里隐约有木栅栏的影子,炊烟正从栅栏后的帐篷里升起。 韩成功眯起眼睛,果然是个哨卡。他示意众人放慢速度,自己则催马赶上,与王二并行:“记住,少说话,我来应对。他们要是问起,就说遇袭溃散,要去荥阳复命。” 王二点点头,喉结动了动,显然有些紧张。赵五把柱子抱得更紧了些,年轻后生的后背已经被汗浸湿。 距离哨卡越来越近,能看清栅栏旁站着两个羯兵,手里握着长戟,腰间挎着弯刀,盔甲比刚才被杀的羯兵稍好,显然是正规军。看见他们过来,两个羯兵立刻举起长戟,示意停下。 “站住!干什么的!”左侧的羯兵粗声喊道,眼神警惕地扫过众人,当看到韩成功的冉魏残甲时,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这汉狗是怎么回事?” 韩成功翻身下马,故意让自己的动作显得有些踉跄,像是受伤未愈。他操着半生不熟的胡语,夹杂着汉话答道:“自家弟兄……遇袭了……这是抓的俘虏……”他指了指自己的残甲,又指了指韩成功,“要押去荥阳……给石将军……” 他的胡语学得很快,是刚才从羯兵尸体上的对话里记下的几个词,此刻故意说得磕磕绊绊,更像溃散的败兵。同时,他悄悄从怀里摸出那块青铜令牌,递了过去。 羯兵接过令牌,翻来覆去看了看,又打量了韩成功几眼,眼神里满是怀疑:“你们是哪部分的?怎么就这点人?” “原是石将军麾下……巡逻队……”韩成功低下头,声音带着“畏惧”,“遇着冉魏余孽……打了一场……就剩我们了……”他故意咳嗽了几声,显得虚弱不堪。 另一个羯兵走到赵五马前,伸手就要掀柱子的头盔:“这俘虏看着面生得很。” 韩成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悄悄按在了刀柄上。就在这时,柱子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蜷缩着,像是伤口发作。赵五连忙按住他,用胡语喊道:“伤兵!快死了!别碰他!” 羯兵被吓了一跳,缩回了手,骂骂咧咧地后退了几步:“晦气!” 拿着令牌的羯兵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挥了挥手:“滚吧!赶紧去荥阳,别在这磨蹭!”他把令牌扔了回来,显然不想多事。 韩成功捡起令牌,心里松了口气,连忙道:“谢……谢谢长官……” 他示意众人上马,尽量让动作显得慌乱些。黑马似乎也察觉到了紧张,快步跟上,马蹄踏过栅栏时,韩成功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羯兵已经转身聊天,显然没把他们放在心上。 走出很远,直到哨卡的影子消失在拐弯处,众人才敢大口喘气。 “吓死俺了!”王二拍着胸口,声音还有些发颤,“那羯兵的手再往前点,就摸到柱子的脸了!” 李三也松了口气,笑道:“还是校尉厉害,那胡语说得跟真的似的。” 韩成功却没笑,他勒住马,回头望着哨卡的方向:“这只是第一个哨卡,后面还会有。咱们得更小心些,别露了破绽。” 他知道,伪装只能骗得了一时,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黑石坞是否安全?荥阳的羯兵会不会增派巡逻?更重要的是,石擒虎得知小队被杀,会不会立刻派兵搜捕? 夕阳西斜,把众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官道两旁的树木渐渐稀疏,远处的山峦轮廓越来越清晰,黑石坞应该就在那片山坳里。 韩成功抬头望了望天色,对众人道:“天黑前赶到黑石坞,今晚就在那歇脚。” 黑马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加快了脚步。韩成功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冉魏残甲上,甲片在夕阳下泛着微光,上面的血迹已经变成了暗红色。他忽然想起老刘说过的话——乱世里,活下去的法子有千万种,最重要的是辨清敌我,守住本心。 他摸了摸怀里的盐袋,坚硬的颗粒硌着胸口,却让他感到踏实。这袋盐,这身甲,这些弟兄,就是他在这乱世里活下去的依仗。 前路依旧凶险,但至少,他们又闯过了一关。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70430.) 。 第六章《截杀小队》 晨雾像淡纱似的笼罩着溪谷,湿漉漉的水汽沾在睫毛上,带着草木的清苦。韩成功是被冻醒的,篝火早已燃成灰烬,只剩下几块暗红的木炭。他猛地坐起身,左臂的伤口传来一阵钝痛,低头一看,包扎的布条已被血浸得发硬,但高烧退了不少,脑子也清醒了许多。 “校尉醒了?”王二正蹲在溪边,用破陶碗舀水擦拭脸,看见他起身连忙道,“俺刚煮了些野菜粥,在那边温着呢。” 韩成功点点头,走到篝火旁。赵五正用树枝拨弄着余烬,陶瓮里的野菜粥冒着热气,散发着淡淡的麦香——是昨天从粮囤带出来的谷壳,被王二细心地磨成了碎末,混着野菜煮成了粥。柱子靠在岩石上,脸色虽依旧苍白,但眼神亮了些,正看着李三用断矛在地上划着什么。 “柱子咋样?”韩成功舀了碗粥递过去。 “好多了,”柱子接过粥,声音还有些虚弱,“就是腿动不了,拖后腿了。” “说啥浑话。”韩成功拍了拍他的肩膀,“咱是一队人,少了谁都不行。”他喝着粥,目光扫过溪谷四周,晨雾尚未散去,密林深处隐约传来鸟兽的动静,却听不到人声,这种寂静让他心里发沉。 “今天得往南走。”他放下陶碗,用树枝在地上画出简易地图,“沿着溪水往南,能到邙山外围的官道,那里说不定能遇到其他逃出来的弟兄或百姓。” 王二皱起眉:“官道?羯兵肯定在那设了卡子,太危险了。” “越危险的地方,越有可能找到人。”韩成功指着地图,“羯兵以为咱们不敢走官道,反而会松懈。咱们白天躲在林子里,夜里沿官道走,小心些就是。”他想起开网约车时抄近路的经验——最危险的拥堵路段,往往藏着最快的小道。 众人不再犹豫,吃完粥便开始收拾行装。柱子的断腿被王二用两根笔直的杉树棍固定住,再用藤蔓缠紧,由赵五背着前行。韩成功检查了武器:王二握着那柄从羯兵手里夺来的环首刀,李三背着短弓和三支羽箭,赵五带了五块磨尖的石块,他自己则提着那根断矛,矛尖被昨晚的篝火燎过,泛着一层暗黑色的光泽。 “走慢点,留意脚印。”韩成功走在最前面,拨开挡路的藤蔓,晨露顺着枝叶滴落,打在他的甲胄残片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溪谷渐渐开阔,两侧的山坡变得平缓,密林中透出光亮,显然快到外围了。韩成功示意众人停下,自己则猫着腰爬上一棵老松树,枝叶间的缝隙里,能看见远处的官道像条灰带,蜿蜒着伸向东南方。道旁的树林里,隐约有几匹战马在啃食青草,马鞍上挂着闪亮的兵器。 “有羯兵!”他压低声音,从树上滑下来,对众人道,“官道旁有五个羯兵,像是放哨的,马拴在林子里。” 王二的脸色瞬间绷紧:“五个?咱只有四个人能动手,柱子还动不了……” “是五个,不是五十个。”韩成功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陡坡上,那里长满了半人高的灌木丛,坡底正对着羯兵休息的那块平坦地,“他们在吃东西,防备松懈,是个机会。” “机会?”李三握紧了手里的断矛,指节发白,“校尉是说……要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夺他们的马和干粮。”韩成功的声音平静却坚定,“咱们现在缺马,缺粮食,更缺武器。放过他们,等他们回去报信,引来更多羯兵,咱们一个也跑不了。”他看向王二,“你敢不敢?” 王二攥紧了环首刀,刀鞘上的铜环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他想起被羯兵挑在枪尖的婴儿,想起洛阳城头冉闵的首级,猛地抬起头:“有啥不敢的!砍一个够本,砍两个赚一个!” “好。”韩成功蹲下身,用树枝在地上画出地形,“王二哥带赵五从左侧绕过去,埋伏在那丛酸枣树后,听我信号动手。李三跟我上陡坡,用石块先砸懵他们。柱子就在这等着,拿好这块石头,要是有漏网的过来,就往他腿上砸。” 他捡起两块拳头大的圆石,递给李三一块:“看准了再扔,专砸脑袋和肩膀,别浪费力气。” 李三接过石头,手心全是汗,却用力点了点头。 分配完毕,众人立刻行动。韩成功带着李三猫着腰爬上陡坡,潮湿的泥土让脚下有些打滑,他反手拉住差点摔倒的李三,示意他放轻脚步。坡顶的灌木丛很密,正好能遮住身形,透过枝叶的缝隙,能清楚地看见五个羯兵正围坐在火堆旁,手里拿着烤得焦黑的肉块,嘴里说着粗野的胡话,腰间的环首刀随意地放在地上。 其中一个络腮胡羯兵正把一块肉扔给旁边的狼狗,狼狗叼着肉跑到一边啃食,耳朵却警惕地竖着。 “注意那条狗。”韩成功低声对李三说,指了指离狼狗最近的那个羯兵,“你砸那个瘦高个,我砸络腮胡,听我数到三就扔。” 李三点点头,举起石块,手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韩成功深吸一口气,目光锁定络腮胡羯兵——那人正仰头灌着酒,喉咙滚动的弧度在晨光下看得格外清楚。他在心里默数:“一,二,三!” 两块石头带着风声飞了出去。 “噗通!” “嗷呜——” 几乎是同时,络腮胡羯兵闷哼一声,抱着脑袋倒在地上,鲜血从指缝里涌出来。瘦高个羯兵被石块砸中肩膀,手里的肉掉在地上,疼得嗷嗷直叫。狼狗被惊动,狂吠着扑向陡坡的方向。 “动手!”韩成功大喊一声,抽出断矛率先冲下陡坡。 王二和赵五也从酸枣树后冲了出来,环首刀在空中划出冷冽的弧线。剩下的三个羯兵反应不慢,慌忙去捡地上的兵器,却被李三扔出的第二块石头砸中了手腕,兵器“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汉狗!”一个羯兵怒吼着,赤手空拳扑向王二。王二侧身避开,环首刀顺势劈向他的腰腹,鲜血瞬间染红了羯兵的皮甲。 韩成功的断矛直刺向那个被砸中肩膀的瘦高个。瘦高个忍着痛,捡起地上的短刀格挡,“当”的一声脆响,韩成功只觉得手臂发麻,却借着反作用力侧身逼近,用肩膀猛地撞向对方的胸口。羯兵踉跄着后退,正好撞在赶来的赵五怀里,赵五二话不说,举起石块狠狠砸在他的后脑勺上。 转眼间,五个羯兵已倒下三个。剩下的两个见势不妙,转身就想跑向拴马的树林。韩成功眼疾手快,将手里的断矛掷了出去,正好扎中其中一个的小腿。羯兵惨叫着摔倒在地,被赶上来的李三一刀抹了脖子。 最后一个羯兵已经跑到马旁,伸手就要解缰绳。韩成功来不及多想,抓起地上一块石头追了上去。那羯兵刚翻身上马,就被韩成功掷出的石头砸中了后背,惨叫一声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韩成功冲上去,一脚踩住他的胸膛,捡起地上的环首刀。羯兵瞪着他,嘴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用生硬的汉话骂道:“汉狗……石将军不会放过你……” 韩成功的手微微颤抖,这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亲手杀人。羯兵的血溅在他脸上,温热而粘稠,带着铁锈的腥气。他想起被挑在枪尖的婴儿,想起那些在尸堆里绝望的脸,眼神一厉,手起刀落。 刀锋划过脖颈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溪谷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战马不安的刨蹄声。李三拄着刀,弯着腰剧烈地呕吐起来,胃里的野菜粥全都吐了出来。赵五脸色惨白,靠在树上不敢看地上的尸体。王二虽然强作镇定,但握刀的手也在发抖。 韩成功站在原地,看着地上的五具羯兵尸体,胸口像是堵着什么东西,闷得发疼。他不是嗜杀的人,开网约车时连踩死只蟑螂都觉得不忍,可刚才挥刀的瞬间,心里却没有丝毫犹豫。 这就是乱世,要么杀人,要么被杀。 “别愣着了。”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赶紧搜身,看看有没有干粮和伤药,马也牵过来,柱子能用上。” 王二最先反应过来,走上前翻看羯兵的尸体。“有粮!”他从一个羯兵的行囊里掏出个布袋,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半袋麦饼和几块腌肉,“还有伤药!”那是个陶瓶,里面装着黑色的药膏,散发着刺鼻的药味。 李三也停止了呕吐,红着眼睛走过来帮忙。赵五则去解马缰绳,那几匹战马显然受过训练,虽然有些受惊,但没乱蹦乱跳。柱子靠在树上,看着眼前的一切,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韩成功拿起那瓶伤药,走到王二身边。王二的胳膊被羯兵划了道口子,虽然不深,但也在流血。“把药涂上。”他拧开瓶塞,一股浓烈的硫磺味扑面而来,“这药虽然难闻,但能止血消炎。” 王二疼得龇牙咧嘴,却嘿嘿笑了:“这点小伤算啥?想当年在洛阳城头,俺胳膊被箭射穿了都没哼一声……” 韩成功也笑了,给自己的左臂换了药。药膏涂在伤口上,火辣辣地疼,但他知道这是好事,说明药起作用了。他看向那五具尸体,忽然想起什么,对众人道:“把他们的尸体拖到陡坡下,用石头和树枝盖起来。” “盖起来?”李三不解,“让野兽啃了才解气!” “咱现在还不能暴露行踪。”韩成功解释道,“拖到坡下,至少能瞒过后面来的斥候。”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晨雾已经散去,太阳升到了树梢,“赶紧弄,弄完就走,往南去。” 众人不再多言,七手八脚地把尸体拖到陡坡下,用石块和树枝掩盖好。韩成功则把那几匹战马牵到柱子身边,选了匹最健壮的枣红马,让赵五扶着柱子坐上去。 “坐稳了。”他拍了拍马脖子,战马温顺地打了个响鼻。 柱子攥着缰绳的手有些抖,却用力点了点头:“校尉放心,俺摔不下来。” 韩成功翻身上了另一匹黑马,这是刚才那个络腮胡羯兵的坐骑,马鞍上还挂着个箭囊,里面有十几支羽箭。他试了试缰绳,战马很听话,显然是匹久经沙场的好马。 “走了。”他勒转马头,看向南方。官道在晨雾中蜿蜒伸展,像一条通往未知的路。 王二、李三、赵五也纷纷上马,五人五骑沿着官道南侧的密林边缘缓缓前行。阳光穿过树叶,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马蹄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韩成功回头望了一眼那片被掩盖的尸体,又看了看身边的弟兄们。王二的腰杆挺得笔直,李三虽然还有些后怕,但眼神里多了些东西,赵五扶着柱子,时不时警惕地观察四周。 他们不再是昨天那些只会躲藏和恐惧的残兵了。 “前面快到岔路口了。”王二忽然道,“往左是去荥阳,往右是往许昌,都是羯兵的地盘。” 韩成功勒住马,目光在岔路口逡巡。他想起老刘那本《晋史通俗演义》里的地图,荥阳附近有座黑石坞,是以前汉人筑的坞堡,虽然废弃了,但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往荥阳走。”他沉声道,“去黑石坞。” “黑石坞?”王二愣了一下,“那地方早就没人了,听说被羯兵烧过……” “没人正好,隐蔽。”韩成功看着远方,那里的天空被朝阳染成了金色,“先找个地方落脚,再图后计。” 战马继续前行,蹄声敲在地上,像是在为这段乱世征途,敲响了第一声战鼓。韩成功握紧了手里的环首刀,刀身上的血已经干涸,变成了暗褐色。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前路还有更多的羯兵,更多的危险,但他不再迷茫。和他一起的还有这些兄弟们!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70529.) 。 第五章《月下誓言》 密林里的风带着松针的气息,刮在脸上像细针扎。韩成功拉着李三钻进一片茂密的榛子树丛,身后的犬吠声和羯兵的吆喝声似乎远了些,但那股混杂着血腥和臊臭的气味,像条毒蛇似的追着他们的影子。 “校尉,往这边!”李三忽然压低声音,指着树丛深处一道狭窄的石缝。那石缝仅容一人侧身通过,里面黑黢黢的,隐约能听见滴水声。 韩成功探头看了看,石缝外长满了带刺的藤蔓,确实隐蔽。他拍了拍李三的肩膀:“机灵点。”两人猫着腰钻进石缝,里面竟是个不大的溶洞,潮湿的岩壁上渗着水珠,滴在地上的水洼里,发出“叮咚”的轻响。 “先歇口气。”韩成功靠在岩壁上,剧烈地喘息着。左臂的伤口又裂开了,血顺着指尖滴进水里,晕开一圈圈暗红。他能感觉到体温在升高,头也开始发沉,显然是伤口发炎引发的高烧还没退。 李三凑过来,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窝头递给他:“校尉,您吃点东西。”这是他们仅剩的口粮,刚才匆忙撤离时,王二硬是塞给了李三。 韩成功摇摇头,推了回去:“你吃,我不饿。”他的视线开始有些模糊,岩壁上的水珠仿佛变成了女儿晓雅画纸上的紫色圆点,旋转着晕开。 “俺不饿。”李三把窝头又塞过来,年轻的脸上带着倔强,“俺娘说,吃饱了才有力气打架。” 韩成功看着他,忽然笑了。这后生前几天还哭着喊娘,现在却像个小大人似的。他接过窝头,掰了一半递回去:“一起吃,留着力气找他们。” 窝头又干又硬,剌得嗓子生疼,但两人都吃得很慢,像是在品尝什么珍馐。溶洞外的犬吠声渐渐消失了,只有风穿过树林的呼啸,像远处的鬼哭。 “校尉,”李三忽然低声问,“柱子他们……能没事吧?” 韩成功看着洞口的藤蔓,沉默了片刻:“王二哥经验足,赵五力气大,会没事的。”话虽如此,他心里却没底。那陡坡太陡,柱子又受了重伤,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高烧带来的眩晕感越来越强,他靠在岩壁上,眼皮越来越沉。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雨夜,土方车刺眼的远光灯像两柄刀子,撞过来的瞬间,他看见女儿画的飞船图从副驾储物格里飘出来,画纸上的紫色天空被血染红…… “爹!” 晓雅的哭声在耳边响起,韩成功猛地睁开眼,却看见一个羯兵举着刀朝自己砍来,刀上还滴着血,正是那个把婴儿挑在枪尖的瘦高个!他想躲,身体却像灌了铅,眼睁睁看着刀劈下来—— “校尉!醒醒!” 李三的喊声把他从噩梦中拽了出来。韩成功大口喘着气,冷汗浸透了后背,才发现自己刚才睡着了,手里还紧紧攥着半块窝头。李三正焦急地看着他,手里拿着根燃烧的树枝,火光映着年轻后生惊慌的脸。 “做噩梦了?”李三递过来水囊,里面是刚才烧开的水,还带着点温热。 韩成功接过水囊喝了两口,热水滑过喉咙,稍微驱散了些寒意。他抹了把脸,才发现自己的额头烫得厉害,视线也有些模糊。“没事,”他哑声道,“歇够了,去找他们。” 钻出石缝时,天已经擦黑了。夕阳的余晖透过树梢,把林子染成一片金红。韩成功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记忆中峡谷的位置走去。他的脚步有些虚浮,全靠李三在一旁搀扶着,才没摔倒。 “校尉,您烧得厉害,要不咱再歇歇?”李三担忧地说。 “不能歇。”韩成功摇摇头,“天黑前必须找到溪水,不然夜里更难走。”他知道,高烧拖不得,必须尽快找到王二他们,看看有没有草药能退烧。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林子里渐渐暗了下来,只能借着月光辨认路径。月光透过层叠的树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一张张扭曲的脸。远处传来隐约的水声,潺潺的,像是天籁。 “是溪水!”李三兴奋地喊道,加快了脚步。 韩成功也精神一振,跟着水声走去。转过一道山梁,一条清澈的溪流出现在眼前,溪水在月光下泛着银色的光,溪边的鹅卵石被水冲刷得光滑圆润。 “王二哥!赵五!”李三沿着溪边大喊,声音在山谷里回荡。 回应他的只有溪水潺潺和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李三的声音低落下去:“他们……会不会没过来?” 韩成功没说话,蹲下身查看溪边的脚印。泥土湿润,清晰地留下几串脚印,其中一串明显是被人搀扶着的,脚印深浅不一,正是柱子的。他顺着脚印往上游望去,看见不远处的石壁下有堆篝火,隐约能看见人影。 “在那!”他拍了拍李三的肩膀。 两人快步走过去,果然是王二、赵五和柱子。篝火旁还架着个破陶瓮,里面煮着些野菜,散发着淡淡的苦味。看见韩成功,王二等人都松了口气,连忙站起来迎接。 “校尉!您可来了!”王二的声音带着哭腔,“俺们在这等了快一个时辰,正打算去找您呢!” “柱子咋样了?”韩成功问,目光落在躺在篝火旁的柱子身上。 “烧退了些,还睡着呢。”赵五指着陶瓮,“俺们找了些苦艾煮水,给他灌了点,好像管事了。” 韩成功松了口气,靠在石壁上滑坐下来,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李三连忙扶他坐下,王二则舀了碗野菜汤递过来:“校尉,趁热喝,垫垫肚子。” 野菜汤很苦,带着股涩味,但韩成功还是强忍着喝了下去。热乎乎的汤流过肠胃,让他稍微舒服了些。他看着篝火旁熟睡的柱子,看着王二、李三、赵五疲惫却安心的脸,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网约车。 以前开夜班车的时候,凌晨三四点的高速上,他总会在服务区停下来,和其他司机凑在一起吃碗热汤面。老周总爱说:“跑车就像打仗,一个人跑容易出事,凑在一起才有照应。” 现在想想,乱世求生,和跑车确实差不多。一个人活不了,得凑在一起,互相照应着,才有活下去的指望。 “羯兵没追过来?”他问王二。 “没看见。”王二摇摇头,“俺们在陡坡下找了个山洞躲了会儿,听见上面传来几声惨叫,好像是羯兵踩到了猎户的陷阱。”他咧嘴笑了笑,“该!这帮狗东西!” 韩成功也笑了,心里却提高了警惕。羯兵不会轻易放弃,这次没追上,迟早还会再来。他们必须尽快找到更多的幸存者,聚集起足够的力量,才能有立足之地。 夜色渐深,月光透过树梢,在地上洒下一片银霜。溪水潺潺流淌,篝火噼啪作响,偶尔传来柱子的呓语。韩成功靠在石壁上,高烧让他的意识有些恍惚,现代的记忆和古代的现实再次交织在一起。 他仿佛看见老刘的旧书摊,蓝皮的《晋史通俗演义》摊在地上,被雨水打湿的书页上,“杀胡令”三个字越来越清晰,像用血写的。他又看见女儿晓雅举着画纸,奶声奶气地说:“爸爸是大英雄,保护我们。” 是啊,保护我们。 无论是现代的家,还是这个乱世里的同胞,总得有人站出来保护。 他忽然坐直身体,目光扫过篝火旁的众人。王二正在添柴,脸上的皱纹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深刻;李三在擦拭那根断矛,年轻的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坚定;赵五靠在柱子旁打盹,手里还紧紧攥着石块。 他们都是普通人,是农夫,是后生,是在乱世里挣扎求生的汉人。可就是这些普通人,刚才却冒着生命危险,互相掩护,彼此扶持。 韩成功深吸一口气,站起身。篝火的光芒映着他的身影,在石壁上投下高大的影子。他看着众人,声音虽然因为高烧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异样的力量: “弟兄们。” 王二、李三、赵五都抬起头,看着他。 “冉陛下不在了,杀胡令还在。”韩成功的目光落在每个人的脸上,一字一句地说,“这令不在纸上,在咱手里的刀上,在咱心里的气上。”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每个人的心里激起涟漪。 “羯兵能屠咱的城,能杀咱的娃,可他们灭不了咱汉人的种!”韩成功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只要还有一个汉人站着,这杀胡令就不算完!” 王二猛地站起身,眼睛里闪着泪光:“校尉说得对!拼了这条命,也不能让羯狗得逞!” 李三和赵五也站起来,齐声喊道:“拼了!” 柱子不知何时醒了,靠在石壁上,望着韩成功的背影,断腿处的疼痛仿佛都减轻了些,他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喊道:“算俺一个!” 篝火噼啪作响,映着一张张激动的脸。月光透过树梢,洒在他们身上,像披上了一层银甲。 韩成功看着眼前的弟兄,心里的迷茫和疲惫一扫而空,只剩下一种滚烫的坚定。他知道,这条路会很难,会流血,会死人,但他必须走下去。 “从今天起,”他举起手里的断矛,指向北方,那里是羯兵肆虐的土地,是无数汉人同胞受苦的地方,“找到被掳的百姓,杀一个羯兵,就多活一个汉人。” 他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 “活下来,守住咱汉人的根!” “守住根!” “守住根!” 喊声在山谷里回荡,惊起了树上的夜鸟,扑棱棱地飞向夜空。月光下,五个身影站在溪边,像五株倔强的树,扎根在这片饱经苦难的土地上。 韩成功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些东西彻底不一样了。他不再只是那个穿越而来的现代人,不再只是为了活下去而挣扎,他成了这些人的希望,成了杀胡令精神的延续。 夜风吹过山谷,带着溪水的清凉和草木的清香。韩成功靠在石壁上,看着跳动的篝火,高烧带来的眩晕感似乎都减轻了些。他知道,明天还会有危险,还会有逃亡和战斗,但他不再害怕。 因为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70538.) 。 第四章《草木为医》 密林深处的露水很重,草叶上的水珠打湿了裤腿,冰凉地贴在皮肤上。韩成功走在最前面,手里的断矛拨开挡路的荆棘,枝桠划过甲胄残片,发出细碎的声响。太阳已经升高了些,透过层叠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尘埃。 “校尉,柱子快撑不住了。”王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喘息。 韩成功停下脚步,回头看见赵五正半背着柱子,年轻的后生额头上全是汗,脚步踉跄。柱子的脸色比刚才更白了,嘴唇泛着青紫色,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显然是失血过多加上伤口发炎引发的高烧。 “找个背风的地方歇歇。”韩成功四下打量,目光落在不远处一块被巨石挡住的凹地,“去那边。” 几人搀扶着柱子挪到凹地,王二用断矛清理掉地上的碎石和枯枝,李三则捡来一堆干燥的杉树叶铺在地上,算是临时的褥子。柱子被轻轻放下时,忍不住痛哼了一声,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烧得厉害。”韩成功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掌心传来灼人的温度,比他开网约车时水箱开锅的温度差不了多少。他皱起眉,这要是在现代,打几针抗生素就能控制住,可在这密林里,莫说阿莫西林,就是鱼腥草这类可以逍消炎的草药都不见半颗,高烧不退随时能要了命。 “咋办啊校尉?”李三急得直搓手,眼睛通红,“柱子要是没了……” 韩成功没说话,蹲下身仔细查看柱子的断腿。包扎伤口的布条已经被血浸透,边缘处隐约能看见些发白的脓点。他解开布条,一股腥臭的气味扑面而来,伤口周围的皮肤红肿发亮,骨头茬周围的血肉外翻着,看得人心里发紧。 “得把脓水挤出来,再找些能消炎的草药。”他沉声道,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王二愣了一下:“草药?山里的草哪能乱吃?去年营里就有弟兄误吃了毒草,脸肿得像猪头,没半天就蹬腿了。” “不是所有草都有毒。”韩成功站起身,目光扫过周围的草木,“有些草能止血,有些能消炎,我以前听老猎户说过些门道。”他没敢说这是现代急救手册里的知识,只能往“老猎户”身上推——原身的记忆碎片里,确实有跟着乡野猎户进山的模糊片段,正好能用上。 他让李三和赵五在附近警戒,自己则带着王二在周围搜寻。密林里的植物长得茂密,蕨类植物的叶片舒展着,散发着潮湿的气息。韩成功的目光在各种草本植物间逡巡,脑子里飞快地检索着现代学到的草药知识。 “这个是蒲公英吧?”王二指着一丛贴地生长的植物,叶片边缘带着锯齿,顶端顶着个毛茸茸的白色小球。 韩成功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叶片折断处渗出乳白色的汁液,带着淡淡的苦味。他点点头:“这东西的根和叶能消炎,捣烂了敷在伤口上管用。”他想起以前在社区医院做志愿者时,老中医说过蒲公英是天然的消炎药。 王二将信将疑地跟着采摘,嘴里念叨:“这玩意儿田埂上到处都是,真能治病?” “试试就知道了。”韩成功没多解释,又在一处潮湿的石壁下发现了几株马齿苋,肥厚的叶片贴着地面生长,茎秆是暗红色的。“这个也采了,能止血。” 他记得这东西生命力极强,以前在老家的院子里随处可见,奶奶说受伤时捣烂了敷上,血很快就能止住。两人又找了些艾草,叶片背面带着白色的绒毛,气味浓烈——这东西能驱虫,也能起到一定的消毒作用。 回到凹地时,李三正用石块垒简易的灶,赵五则在附近找到了一个积水的小水洼,水很浑浊,底下沉着腐叶和泥沙。 “水得烧开了才能喝。”韩成功叮嘱道,将采来的草药分类放好,“尤其是伤口附近用的,必须用滚水烫过。” “烧开?”王二不解,“以前渴急了,河沟里的水舀起来就喝。” “羯兵的尸体泡在水里,喝了要生病的。”韩成功想起现代的卫生常识,尽量用他们能理解的话解释,“就像地里的庄稼,浇了脏水要烂根,人喝了脏水也要烂肠子。” 这个比喻显然起了作用,王二脸色一变,赶紧让李三把水洼里的水多舀些,用破陶瓮装着架在火上烧。韩成功则用断矛的尖端,小心翼翼地清理柱子伤口里的脓水和碎布屑,动作轻柔却坚定。 柱子疼得浑身发抖,牙关咬得咯咯作响,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却始终没哼一声。韩成功一边清理一边低声说:“忍忍,把脓挤出来,才能长新肉。” 他的动作很专业,像是做过无数次。这其实是他开网约车时,处理乘客磕碰伤口的经验——有次拉了个骑电动车摔破腿的小伙子,他就在路边用矿泉水冲洗伤口,帮着简单包扎,当时还被乘客夸“比医院护士还细心”。 清理干净后,他将蒲公英和马齿苋的叶子放在石头上捣烂,又用滚水烫过的布条蘸着药汁,小心翼翼地敷在伤口上,最后用干净的布条紧紧缠好。做完这一切,他才发现自己的左臂伤口也在隐隐作痛,刚才用力时又裂开了,血把袖子染了一大片。 “校尉,您也处理下吧。”赵五递过来一块干净的布条,是从他自己的衣襟上撕下来的。 韩成功点点头,学着刚才处理柱子伤口的样子,自己给自己清理左臂的伤口。王二凑过来想帮忙,被他拦住了:“我自己来就行,你们看好火,水开了多煮会儿。” 他一边处理伤口一边观察四周。这处凹地背靠巨石,前面有茂密的灌木丛遮挡,确实是个隐蔽的好地方。只是周围太安静了,除了鸟鸣和风吹树叶的声音,听不到半点人声,这在乱世里,未必是好事——太安静,说明附近可能有危险。 “王二,”他忽然开口,“你说石擒虎的兵,会不会搜进林子?” 王二正在添柴,闻言动作一顿,脸色凝重起来:“不好说。那羯狗鼻子尖得很,去年在太岳山,咱们躲在山洞里都被他们找到了。”他压低声音,“听说他们带了狼狗,专嗅汉人的气味。” 韩成功的心沉了沉。狼狗?这比骑兵更麻烦,密林里骑兵施展不开,狗却能钻空子。他看向李三和赵五,两个年轻后生显然也听到了,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 “别怕。”他沉声道,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狼狗怕火,也怕尖锐的声音。咱们多捡些干柴,晚上轮流守夜,火不能灭。” 他的镇定感染了众人,王二点点头:“校尉说得是,火能驱野兽,也能驱羯兵。” 水烧开了,冒着氤氲的热气,驱散了些密林里的潮气。韩成功让众人轮流喝水,自己则捧着陶瓮喝了一大口,温热的水滑过喉咙,熨帖着干渴的食道,也让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 “这水烧开了喝着就是不一样,不喇嗓子。”李三咂咂嘴,一脸新奇。 韩成功笑了笑,没说话。他知道,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改变,或许就是活下去的关键。就像他开网约车时,总在车里备着矿泉水和创可贴,看似麻烦,关键时刻却能解燃眉之急。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照进来,暖洋洋的。柱子喝了些热水,又敷了草药,脸色好看了些,已经沉沉睡去。王二和李三靠在石头上打盹,赵五则拿着断矛,警惕地望着灌木丛的方向。 韩成功靠在巨石上,却没有睡意。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山峦上,心里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往西走确实避开了羯兵的主力,但也意味着离东晋越来越远,粮草和药品都是问题。更重要的是,那些被掳走的百姓,还在等着有人去救。 他摸了摸怀里,那里本该揣着女儿晓雅画的飞船图,现在却空空如也。一股强烈的思念涌上心头,他想起妻子赵梅总说他“心太软,见不得别人难处”,以前他还觉得是缺点,现在却觉得,这份“心软”或许正是支撑他走下去的动力。 “校尉,您看那是什么?”赵五忽然低声喊道,手指着灌木丛的方向。 韩成功猛地站起身,握紧断矛。只见几只灰褐色的兔子从灌木丛里窜出来,惊慌地往密林深处跑去。紧接着,远处传来隐约的犬吠声,粗粝而凶狠,不像是野狗。 “是羯兵的狼狗!”王二瞬间清醒过来,脸色煞白,“他们追过来了!” 韩成功的心猛地一沉,看向熟睡的柱子,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躲是躲不住了,只能拼一拼。他迅速做出决定,指着巨石后面的陡坡:“王二,你和赵五扶着柱子从那边下去,坡陡但有树能抓,快!” “那您呢?”王二急道。 “我和李三断后。”韩成功的声音异常冷静,“我们把他们往相反的方向引,到前面的岔路口再跟你们汇合。” “不行!要走一起走!”王二红了眼。 “再磨蹭都得死!”韩成功厉声道,推了王二一把,“记住,往西边的峡谷走,那里有溪水,我们到溪边找你们!”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王二咬了咬牙,不再犹豫,和赵五一起搀扶着柱子,艰难地往巨石后面的陡坡爬去。韩成功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灌木丛后,才对李三说:“把火堆踢散,多撒点泥土,别留火星。” 李三手忙脚乱地照做,踢散的火星溅在潮湿的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韩成功则捡起几块石头,又抓了把刚才捣烂的草药——他记得这草药的气味很冲,或许能干扰狼狗的嗅觉。 远处的犬吠声越来越近了,夹杂着羯兵的吆喝:“往这边追!肯定躲在林子里!” 韩成功深吸一口气,拍了拍李三的肩膀:“跟紧我,别回头。” 他率先冲出凹地,朝着与陡坡相反的方向跑去,手里的断矛拨开挡路的荆棘,身后跟着紧紧追赶的李三。阳光穿过树叶,在他们身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像一场没有尽头的逃亡。 密林深处,草木无声,却见证着一场生与死的较量。韩成功知道,这只是开始,在这片乱世的土地上,这样的逃亡和战斗,还会有很多很多。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72670.) 。 第三章《残兵低语》 后半夜的风带着些凉意,卷着谷草碎屑从粮囤破洞钻进来,打在韩成功脸上。他靠在夯土墙上没合眼,手里攥着那根断矛,矛尖在微弱的火光下泛着冷光。洞外的羯兵营地渐渐安静下来,只有零星的喝骂和醉醺醺的歌声飘过来,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每个人紧绷的神经。 “校尉,您眯会儿吧,俺替您盯着。”王二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他脸上的皱纹里还嵌着泥污,右眼上方有块青紫的瘀伤,是白天被羯兵的刀柄砸的。 韩成功摇摇头,火光映着他眼底的红血丝:“睡不着,听听动静。”他侧耳细听,羯兵的歌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马蹄声,从远及近,又渐渐远去。这是巡营的骑兵,看路线是绕着这片战场外围打转,防备漏网的汉人逃兵。 粮囤里的空气又闷又潮,混合着血腥味和霉味。那个腹部受伤的士兵已经没了声息,李三刚才探了探他的鼻息,默默往他身上盖了些谷草。另一个断腿的士兵靠在草堆上,脸色依旧惨白,但呼吸平稳了些,只是时不时发出压抑的痛哼。 “他叫啥?”韩成功忽然问。 王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您说柱子啊?原是洛阳城外的农户,去年冉陛下征兵,他瞒着婆娘偷跑来的。”说到“冉陛下”三个字,王二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咽。 韩成功的心沉了沉。冉闵,那个颁布杀胡令的猛人,那个在记忆碎片里被称为“陛下”的男人,已经成了“殉国”的符号。他想起《晋史通俗演义》里对冉闵的描写,说他“骁勇绝伦,每战必身先士卒”,可再勇猛的人,也架不住四面楚歌。 “冉陛下……是怎么死的?”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像是在问一件寻常事。 王二的肩膀垮了下去,声音带着哭腔:“城破那天,陛下带着亲兵冲阵,杀了三十多个羯兵,最后被石季龙的孙子石鉴一箭射穿了心口……”他抹了把脸,指缝里渗出的血混着泪水往下淌,“羯兵把陛下的首级割下来,挂在洛阳城门上,挂了三天三夜……” 粮囤里一片死寂,只有外面的风声和柱子压抑的痛哼。李三和赵五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年轻的脸上写满了恐惧和茫然。他们跟着韩成功从军,本是想跟着冉闵打出个太平盛世,可转眼间,陛下死了,主力没了,连家乡都成了不敢回望的焦土。 韩成功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断矛的木柄,掌心的茧子蹭过粗糙的木纹。他想起自己书架上那本《两晋演义》,书里说冉闵死后,“中原大乱,胡骑纵横,汉人死者十之七八”。那时他只当是冰冷的文字,可此刻听着王二的哭诉,那些文字突然活了过来,变成了洛阳城头的首级,变成了尸堆里的婴儿,变成了眼前这些残兵绝望的脸。 “杀胡令……”他低声呢喃,这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舌尖发麻。 “校尉还记得杀胡令?”王二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五年前陛下颁布杀胡令,咱汉人终于敢拿起刀了!那时候多痛快,羯兵见了咱就跑,洛阳城外的胡尸堆得像小山!”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亢奋,“可现在……现在陛下没了,杀胡令成了催命符,羯兵见了汉人就屠,连吃奶的娃都不放过……” 亢奋像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绝望。王二瘫坐在谷草上,喃喃自语:“咱是不是也活不成了?俺婆娘还在老家等着俺呢……” 李三突然哭出声:“俺想俺娘……” 赵五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抖得厉害。柱子也醒了,靠着墙沉默地流泪,断腿处的血把草染得发黑。粮囤里的火光忽明忽暗,映着这群在乱世里挣扎的汉人,像风中残烛。 韩成功的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闷得发疼。他想起自己小区门口的夜市,老刘的旧书摊,老周媳妇递过来的那碗热汤——那些平淡琐碎的日子,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珍贵。而这些人,他们想要的不过是和家人活下去,却成了奢望。 “谁说活不成了?” 他的声音突然响起,不大,却像一块石头砸进水里,让哭泣的人都停了下来。韩成功站起身,谷草在他脚下簌簌作响,他走到粮囤中央,火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夯土墙上,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冉陛下不在了,杀胡令还在。”他看着众人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这令不在纸上,在咱手里的刀上,在咱心里的气上。” 王二愣愣地看着他,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的校尉。原身韩成功勇猛是勇猛,却不爱说这些,打了胜仗就喝酒,打了败仗就骂人,哪有这般沉静的底气? “羯兵是人,不是狼,他们也会疼,也会死。”韩成功捡起地上一根谷草,在手里慢慢折断,“他们有五千人,咱现在只有五个,是难。可难就不活了?难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屠咱汉人?” 他想起自己开网约车时,遇到过暴雨天立交桥下积水,所有车都堵着,只有他试着从辅道绕了远路,最后是最先到家的。乱世求生,和堵车绕路,道理或许相通——别盯着眼前的死路,得找活路。 “天亮后往西走,”他蹲下身,用断矛在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地图,“邙山西边有片密林,羯兵的骑兵进不去。咱先躲进林子,找水找吃的,再探探风声,看看有没有其他漏网的弟兄和百姓。” 他指着地上的“林”字:“到了林子,咱就有活路。柱子的腿得找草药治,李三年轻,眼神好,负责放哨,赵五力气大,跟着俺探路,王二哥你经验多,管着粮草。” 他把任务一一分下去,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就像以前在司机群里安排帮老周跑车的班次,谁早班谁晚班,谁跑机场谁跑市区,条理分明,让人心里踏实。 王二看着地上的“地图”,又看看韩成功,浑浊的眼睛里渐渐有了些神采:“校尉说得是……活着,得活着……” 李三和赵五也停止了哭泣,攥紧了手里的断刀和木棍。柱子靠在墙上,低声道:“俺……俺还能拉弓。” 韩成功点点头,心里松了口气。他知道,现在最缺的不是粮食和药品,是活下去的信念。只要这口气不散,就有希望。 外面传来鸡叫声,嘶哑的,像是被人掐着脖子。天快亮了。 羯兵的营地开始有了动静,马蹄声、吆喝声、金属碰撞声混杂在一起,听起来像是在拔营。韩成功走到洞口,撩开破布一角往外看,天边泛起鱼肚白,雨已经停了,露出灰蒙蒙的天。远处的羯兵正在收拾帐篷,一些士兵牵着马往西边走,扬起的尘土在晨光里看得格外清楚。 “他们撤了!”他低声道,“往西边去了,可能是去搜其他地方。” 王二凑过来一看,脸上露出喜色:“真是天助咱!” “别大意。”韩成功按住他的肩膀,“肯定有留守的斥候,咱得悄悄走。” 他让众人把谷草堆里的干燥谷壳收集起来,装在破布包里:“带着,能顶饿。”又找到几块相对平整的石板,递给柱子:“垫在腿下,能省点力气。” 一切准备就绪,韩成功先钻出粮囤,趴在地上观察了片刻,确认周围没有羯兵斥候,才回头招手。王二和赵五扶着柱子,李三背着仅有的半袋粗粮,依次钻了出来。 晨露打湿了地面,踩上去软软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尸臭味,比夜里更甚。他们尽量沿着尸堆和断墙的阴影走,脚步放得极轻,像一群受惊的兔子。 韩成功走在最前面,手里的断矛握得紧紧的。他的左臂还在隐隐作痛,每走一步都牵扯着伤口,但他不敢放慢速度。晨光里的战场比夜里更狰狞,断肢、内脏、凝固的血泥……构成一幅地狱般的景象。有几次李三忍不住要吐,都被王二死死捂住了嘴。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他们终于走出了这片死亡之地,钻进了西边的密林。树林里弥漫着潮湿的草木气息,暂时冲淡了血腥味。韩成功示意众人停下休息,自己则爬上一棵大树,向四周眺望。 远处的羯兵营地已经只剩几个孤零零的帐篷,大部分人确实撤走了。往南能看见洛阳城的轮廓,城墙在晨光里像一条灰色的巨蟒,城头隐约有旗帜飘动,看颜色是羯赵的黑旗。往西是连绵的山峦,林深草密,确实是藏身的好地方。 “安全了。”他从树上跳下来,对众人说。 王二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李三和赵五扶着柱子靠在树上,柱子的脸色好了些,低声道:“多谢校尉……” 韩成功摆摆手,走到一棵树下坐下,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脸上暖洋洋的。他感觉意识有些恍惚,现代的记忆和古代的现实又开始交织——他仿佛看见自己开着网约车在早高峰的车流里穿梭,又仿佛看见密林外的尸堆;听见女儿喊“爸爸”,又听见王二说“汉人死者十之七八”。 但这次,他没有感到割裂的痛苦,反而有种奇异的融合。无论是哪个世界,活下去,护着自己人,都是最实在的道理。 “校尉,”王二凑过来,递给他一块干硬的窝头,“垫垫肚子吧,接下来的路还长。” 韩成功接过窝头,咬了一口,粗糙的麦粒剌得嗓子疼。他看着手里的窝头,又看了看密林深处,忽然想起老刘那本《晋史通俗演义》的最后几页被老鼠啃了,没看到结局。 或许,这结局,得由自己来写。 他站起身,拍了拍王二的肩膀:“走,找水去。活人不能渴死在林子里。” 王二点点头,扶着柱子站起来。李三和赵五也握紧了手里的武器,跟着韩成功往密林深处走去。阳光穿过树叶,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撒了一路的碎金。 密林外,是羯兵肆虐的地狱;密林内,五个残兵的脚印,正向着未知的前路延伸。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72671.) 。 第二章《血泥求生》 羯兵的铁靴踏过尸堆的声响,像重锤敲在韩成功的天灵盖上。他屏住呼吸,将脸深深埋进冰冷的血泥里,鼻腔里灌满了腥甜与腐臭混合的气味,胃里翻江倒海,却死死咬住牙关不敢作声。 方才那羯兵被射杀后,又有三个同伙循着动静搜过来。王二带着李三、赵五钻进了断墙后,临走前用两具尸体挡住了他的身形。韩成功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擂鼓似的撞着胸腔,左臂的伤口被尸体压着,疼得他指尖发麻,却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刚才那箭哪来的?”一个羯兵粗声问,靴底碾过碎骨发出“咯吱”声。 “管他娘的,找到活的剐了就行!”另一个声音接道,带着戏谑的笑,“石将军说了,多抓个汉人,晚上就多碗肉汤。” 韩成功的后颈瞬间起了层冷汗。他想起老刘那本《晋史通俗演义》里的字句,那些被称为“双脚羊”的汉人,在羯兵眼里真的只是食物。他的手指攥进泥里,指甲缝里塞满了血污和碎草,现代社会里“人权”“文明”的词汇,在这片土地上碎得像脚下的骨头渣。 “这有个穿校尉甲的!” 一声惊呼让韩成功的心脏骤停。他感觉有人揪住了自己的头发,将他的脸从尸堆里拽了出来。冰冷的雨水混着血水流进眼睛,他眯着眼,看见三个羯兵正盯着自己,其中一个瘦高个手里把玩着短刀,刀尖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还有气儿!”瘦高个笑了,露出两排稀疏的黄牙,“这甲胄看着不错,扒下来能换两坛酒。” 另一个矮胖羯兵抬脚就要踹过来,韩成功却在这时猛地呛咳起来,嘴里涌出的血沫溅了对方一脸。他故意瞪大了眼睛,瞳孔涣散,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像是回光返照的垂死之人。 这是他开网约车时见过的碰瓷把戏,没想到此刻成了救命稻草。 “晦气!”矮胖羯兵抹了把脸,嫌恶地踢了踢他的腿,“都这样了还留着占地方,砍了算了。” 瘦高个却按住了他的刀:“别费劲,等会儿一把火烧了省事。先把甲胄扒了,将军要验首级,少个校尉的脑袋也无妨。” 韩成功感觉冰冷的手在解他的铠甲系带,粗麻布被撕开的声音刺得他耳膜疼。肩胛骨的伤口被扯动,剧痛让他几乎晕厥,但他死死盯着天空,任由意识在清醒与模糊间沉浮。他看见羯兵将扒下来的铠甲扔在地上,用脚踩了踩,又去搜他腰间的环首刀。 “这刀倒是锋利。”瘦高个掂量着刀身,随手别在自己腰间,“走了,去那边看看还有没活的。” 三个羯兵骂骂咧咧地走远了,铁靴声渐渐消失在雨幕里。韩成功躺在尸堆里,浑身的肌肉还在因为紧绷而颤抖。他不敢立刻动弹,直到确认周围再无动静,才缓缓侧过身,蜷缩成一团。 雨还在下,不大,却像冰针似的扎在脸上。他转头看向刚才羯兵离开的方向,隐约听见一阵婴儿的啼哭,微弱得像只快死的猫。那哭声持续了没几声,就被一声凄厉的惨叫打断,接着是羯兵的哄笑。 韩成功猛地坐起身,不顾伤口的剧痛,踉跄着朝声音来源走去。他躲在一截断墙后,看见两个羯兵正围着一辆被掀翻的牛车,车旁躺着个胸口插着箭的妇人,早已没了气息。一个高个羯兵手里提着个襁褓,里面的婴儿还在蹬腿哭,另一个矮个羯兵正狞笑着举起枪尖。 “别……”韩成功下意识地想喊,却死死捂住了嘴。他只有一个人,赤手空拳,冲出去只是多一具尸体,连那婴儿都救不下来。 他眼睁睁看着枪尖刺进襁褓,婴儿的哭声戛然而止。高个羯兵把襁褓挑在枪尖上,像举着个玩具似的,和同伴大笑着走远了。那抹刺目的红,在灰蒙蒙的雨幕里,比任何血色都更让他窒息。 韩成功靠着断墙滑坐在地,胃里一阵剧烈的抽搐,他捂住嘴,却还是忍不住干呕起来。吐出来的只有酸水,灼烧着喉咙。他想起女儿晓雅,想起她光着脚跑过来时,马尾辫上沾着的蝴蝶结;想起她生病时哭唧唧地要抱抱,小手攥着他的衣角不肯放。 如果这里是他的城市,如果那是晓雅……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来。疼痛让他混乱的脑子清醒了几分——这里不是现代,没有警察,没有法律,只有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想要保护谁,就得比豺狼更狠。 “韩校尉?” 王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试探。韩成功回过头,看见王二、李三和赵五正猫着腰走过来,手里还拖着两个幸存的伤兵。王二看见他,松了口气:“您没事就好,刚才可吓死俺们了。” “那边……”韩成功指着羯兵离开的方向,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有百姓……” “校尉,咱管不了了。”王二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羯兵太多,咱们这点人,露头就是死。”他指了指拖着的伤兵,“这俩是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还有口气,得赶紧找地方躲起来。” 韩成功沉默了。他知道王二说的是实话,可那婴儿的哭声像根针,扎在他心上拔不出来。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看向那两个伤兵:“伤得重吗?” “一个断了腿,一个肚子挨了一刀。”李三低声道,“都在流血。” 韩成功站起身,目光扫过四周,最终落在不远处一座半塌的粮囤上。粮囤是用夯土筑成的,顶部塌了一半,露出里面残留的谷壳,侧面有个仅容一人钻进的破洞。 “去那边。”他指了指粮囤,“先躲起来,处理伤口。” 王二等人立刻拖着伤兵往粮囤挪动。韩成功殿后,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捡起地上一根还算结实的断矛握在手里。粮囤里弥漫着霉味和谷壳的气息,黑暗中能听见伤兵压抑的**。 “找点干草铺着。”韩成功低声吩咐,自己则摸索着走到洞口,用几块破布遮住,只留一道缝隙观察外面。 李三划着火石,点燃了一小捆干燥的谷草,微弱的火光照亮了狭小的空间。韩成功借着光检查伤兵的伤口,断腿的士兵裤腿已经被血浸透,骨头茬刺破皮肤露在外面,看得人头皮发麻;另一个腹部受伤的士兵脸色惨白,呼吸微弱,伤口还在渗血。 “没药……”王二蹲在一旁,声音带着绝望,“连干净的布都不多了。” 韩成功的目光落在谷草堆上,忽然想起自己开网约车时,后备箱常备的急救包里,有处理外伤的土办法——压迫止血,清理伤口,防止感染。他转向王二:“有烈酒吗?或者火折子?” “烈酒没了,火折子还有两个。”王二连忙掏出火折子递过来。 “找块最干净的布,撕成条。”韩成功接过火折子,又对李三说,“去外面弄点雨水,越多越好,要干净的。” 李三应声钻了出去。韩成功点燃火折子,凑近断腿士兵的伤口,仔细查看有没有异物。火光烤得他脸发烫,他却丝毫不敢分心,用手指轻轻拨开周围的碎布和泥块:“忍着点。” 士兵咬着牙点点头,额头上全是冷汗。韩成功让王二按住他的肩膀,自己则用火折子燎过布条,然后紧紧缠在伤口上方的大腿处:“勒紧点,能止血。” 接着他处理腹部的伤口。伤口很深,必须清理干净。李三端着半陶瓮雨水回来,韩成功接过陶瓮,先喝了两口润喉,然后将布条浸在水里,拧干后小心翼翼地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污。 “校尉,这水……”王二欲言又止,他知道生水会“招病”。 “不洗干净,死得更快。”韩成功头也不抬地说,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他想起现代医院里的清创流程,虽然没有消毒水,但反复冲洗总比让污泥留在伤口里强。 士兵疼得浑身发抖,却死死咬着牙没出声。韩成功处理完伤口,用烤过的布条紧紧按住,再用绳子缠好固定。做完这一切,他才发现自己的左臂伤口又裂开了,血顺着胳膊流进袖管,把谷草染成了暗红色。 “校尉,您也处理下吧。”赵五看着他的胳膊,眼神里满是担忧。 韩成功摆摆手,目光转向洞口的缝隙。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处传来羯兵收营的号角声,呜呜咽咽的,像鬼哭。他知道,羯兵很快就要撤了,他们必须在天亮前离开这片死亡之地。 “王二,”他低声道,“你知道现在是几月吗?咱们在哪?” 王二愣了一下,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按日子算,该是永和五年七月了。这里……应该是洛阳城外的邙山,咱们护着百姓突围,就在这被石擒虎的人截住了。” 永和五年,349年。杀胡令颁布后的第五年,冉闵战死,冉魏覆灭。 韩成功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晋史通俗演义》里的地图,邙山在洛阳城北,是通往河北的要道。石擒虎……这个名字像烙印一样刻在他心上,那个将婴儿挑在枪尖的羯兵,就是他的部下。 “石擒虎的大营在哪?”他问。 “不清楚。”王二摇摇头,“只听说他带了五千羯兵,四处搜捕逃亡的汉人。” 韩成功睁开眼,火光映在他眼底,跳动着一种异样的光芒。他看向王二,又看向李三和赵五,最后落在两个伤兵身上。他们的脸上满是恐惧和疲惫,却在他的注视下,渐渐挺直了腰板。 “天亮后,”他缓缓开口,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格外清晰,“我们往西走,去找其他幸存者。” “往西?”王二愣住了,“西边是羯赵的地盘,更危险。” “越危险的地方,越有可能找到漏网的百姓。”韩成功的目光落在洞口的缝隙上,那里能看见一小片被雨水洗过的天空,“石擒虎以为我们会往南逃东晋,咱们偏往西,出其不意。” 这是他开网约车时总结的经验——堵车的时候,绕点远路反而更快。 王二还是有些犹豫,但看着韩成功坚定的眼神,最终点了点头:“听校尉的。” 韩成功松了口气,靠在夯土墙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反复闪现着那些画面——被挑在枪尖的婴儿,死在牛车旁的妇人,还有女儿晓雅的笑脸。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时代,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但他清楚地知道,从自己在这片血泥里睁开眼的那一刻起,有些东西就已经不一样了。 他不再只是那个为房贷发愁的网约车司机,他是韩成功,是冉魏的典军校尉,是此刻这些残兵唯一的指望。 外面的号角声又响了一次,比刚才更近了些。韩成功握紧了手里的断矛,矛杆粗糙的触感让他感到踏实。他知道,明天天亮后,等待他们的将是更残酷的考验。 但他不会再像刚才那样,眼睁睁看着惨剧发生。 血泥里能开出花吗?他不知道。但他知道,总得有人试着埋下种子。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72672.) 。 第一章《寒刃破梦》 剧痛是从骨髓里钻出来的。 韩成功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骨头缝里全是碾碎的冰碴子,每动一下都疼得眼前发黑。耳边是乱糟糟的轰鸣,像是有无数辆土方车同时碾过路面,又混杂着尖锐的哭喊,刺破雨幕似的扎进脑子里。 他想睁开眼,眼皮却重得像粘了铅块。鼻尖萦绕着一股浓烈的腥甜,不是车祸现场的汽油味,倒像是菜市场杀鸡摊泼在地上的血水里,混着烂泥发酵的馊味。这味道让他胃里一阵翻搅,喉头涌上酸水。 “嗬……” 一声短促的痛哼从喉咙里挤出来,他终于掀开了一条眼缝。 灰蒙蒙的天压得很低,铅灰色的云像是浸了血,沉甸甸地悬在头顶。视线所及不是医院的白色天花板,而是泥泞的土地,褐色的烂泥里泡着碎布片和暗赤色的粘稠物,几只绿头苍蝇嗡嗡地盘旋着,落在一截断指上。 断指的主人趴在不远处,穿着破烂的皮甲,后心插着半截断矛,脊椎骨都戳了出来。 韩成功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不是他那辆被撞变形的网约车,没有安全气囊的白色粉末,没有碎玻璃的反光,更没有急救人员的呼喊。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十具尸体,有穿着和他身上类似粗麻布铠甲的,也有披着兽皮、高鼻深目的异族士兵,手里还攥着锈迹斑斑的环首刀。 刀剑碰撞的脆响突然在左侧炸开,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韩成功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披发的羯兵正踩着汉人士兵的胸膛,双手抡起长戟,猛地向下戳去。铁甲被劈开的闷响里,溅起的血珠打在他脸上,滚烫粘稠。 “杀!把活着的都宰了!”羯兵操着生硬的汉话狂笑,声音像破锣被踩扁,“男的砍头,女的带走!” 韩成功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这不是电影片场,不是梦。那些断肢、那些惨叫、那些异族士兵脸上毫不掩饰的暴戾,真实得让他头皮发麻。他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衣服,粗麻布铠甲磨得皮肤生疼,腰间挂着一柄沉甸甸的环首刀,刀柄上缠着防滑的布条,被血浸成了深褐色。 陌生的记忆碎片毫无征兆地涌进脑海。 “韩成功,字定国,冉魏典军校尉,琅琊人氏……” “永和五年,随冉闵陛下护百姓突围,于洛阳城外遭羯兵伏击……” “身中七创,力竭坠马……” 冉魏?羯兵?永和五年? 这些词语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想起老刘塞给他的那本《晋史通俗演义》,想起书页上“永嘉之乱,中原陆沉”的字句,想起那些被称为“双脚羊”的汉人百姓…… “杀胡令……”他无意识地呢喃出声,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还有个活的!” 一声粗吼打断了他的思绪。韩成功猛地抬头,看见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羯兵正盯着自己,手里的长戟滴着血,尖端还挂着块碎肉。羯兵咧嘴一笑,露出焦黄的牙齿,迈开大步朝他走来,铁靴踩在泥地里发出“咕叽”的声响。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 韩成功的肾上腺素猛地飙升,现代社会几十年的安稳生活在这一刻被剥离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求生的本能。他看见长戟带着风声劈来,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猛地向左侧蜷缩身体。 “嗤啦——” 戟刃擦着他的肩胛劈进泥地里,带起的泥块溅了他满脸。肩胛骨像是被钝器砸中,疼得他眼前一黑,但他不敢有丝毫停顿,右手死死攥住腰间的环首刀刀柄,用尽全身力气拔了出来。 刀刃出鞘时发出“噌”的轻响,冰冷的铁腥味扑面而来。他甚至来不及看清刀身的模样,就凭着开网约车时急刹避险的本能,向侧面翻滚出去。羯兵的长戟再次横扫过来,擦着他的肋骨划过,带起一片火辣辣的疼。 “汉狗还敢躲!”羯兵怒吼着追上来。 韩成功滚到一具尸体后面,背靠着冰冷的甲胄,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左臂的伤口裂开了,血顺着胳膊流进袖管,把粗麻布浸得湿漉漉的。他握着环首刀的手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身体的剧痛和意识的混乱。 这具身体太弱了,旧伤加新伤,连站都站不稳。可脑子里的另一个声音在咆哮——不能死! 他想起女儿晓雅举着那幅紫色天空的画,奶声奶气地说“爸爸开飞船去月球”;想起妻子赵梅把保温杯塞进副驾,反复叮嘱“别熬太晚”;想起老周媳妇接过凑来的医药费时,红着眼睛说的那句“大恩不言谢”。 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闪过,与眼前的血腥战场重叠在一起。他看见羯兵又一次举起长戟,而这一次,他没有地方可躲了。 “晓雅……”他无意识地喊出女儿的名字,声音细若蚊蚋。 就在这时,羯兵突然闷哼一声,动作顿住了。韩成功茫然地抬头,看见一支羽箭从斜后方射来,正中羯兵的后心。羯兵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前露出的箭簇,然后轰然倒地,溅起一片泥花。 韩成功顺着箭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三个穿着冉魏军服的士兵正猫着腰躲在尸体后面,为首的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兵,手里还握着张短弓,弓弦兀自颤动。 “校尉!是韩校尉!”老兵看清他的脸,突然激动地低喊起来,声音里带着哭腔,“您还活着!太好了!” 另外两个年轻士兵也围了过来,脸上又是惊又是喜。韩成功看着他们陌生的脸,脑子里的记忆碎片再次翻涌——老兵叫王二,是他麾下的什长;那两个年轻人一个叫李三,一个叫赵五,都是跟着他从家乡出来的子弟兵。 “王……王二?”他试探着喊出名字,喉咙干涩得厉害。 “在!”王二连忙应道,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校尉,羯兵在打扫战场,咱们得赶紧躲起来!” 韩成功点点头,被李三和赵五一左一右架起来。他的左腿也受了伤,一落地就钻心地疼,只能被半扶半拖着往前走。王二在前面开路,专捡尸体密集的地方走,时不时示意他们蹲下躲避巡逻的羯兵。 躲进一处被烧毁的营帐残垣后,王二才松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个干瘪的窝头,递给他:“校尉,您先垫垫。” 韩成功摇摇头,他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左臂的伤口还在流血,必须尽快处理。他打量着四周,看见角落里堆着些破布,还有个裂了缝的陶瓮,里面盛着半瓮浑浊的雨水。 “有水吗?干净的布?”他哑声问道,现代急救知识本能地冒了出来。 王二愣了一下,连忙从怀里掏出块还算干净的麻布,又把陶瓮递过来:“水……只有这个了。” 韩成功接过陶瓮,闻了闻,雨水里带着股土腥味,但没有明显的腐臭味。他咬着牙撕开左臂的衣袖,伤口很深,皮肉外翻着,隐约能看见白骨。李三和赵五看得倒吸一口凉气,王二更是急得直搓手:“这可咋整?没带金疮药啊!” 韩成功没有说话,用麻布蘸着雨水,小心翼翼地擦拭伤口周围的污泥。冰冷的雨水刺激得伤口剧痛,他额头渗出冷汗,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但动作却很稳。他知道现在不能感染,必须尽可能清理干净。 “肋骨……可能断了。”他摸着自己的左胸,每呼吸一下都疼,“得找个地方……固定一下。” 王二连忙解下腰间的皮带:“用这个行吗?” 韩成功点点头。王二小心翼翼地帮他把皮带缠在胸口,尽量勒紧,起到简单的固定作用。做完这一切,韩成功才瘫坐在地上,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眼前阵阵发黑。 “校尉,咱们主力……全没了。”王二蹲在他身边,声音低沉,“冉陛下……也殉国了。” 韩成功的心猛地一沉。冉闵死了?那个颁布杀胡令的猛人,竟然真的死了?他想起史书上“冉魏覆灭,羯赵复起”的记载,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 “百姓呢?”他抓住王二的胳膊,“被掳走的百姓去哪了?” 王二红了眼眶,声音哽咽:“被羯兵分了……听说要押回洛阳,路上……路上就没给过吃的,饿极了就……就……”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但韩成功已经明白了。那些被称为“双脚羊”的同胞,此刻正在经历怎样的地狱?他想起刚才那个被挑在戟尖的婴儿,想起现代超市里琳琅满目的奶粉和零食,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住,疼得喘不过气。 “羯兵……石擒虎……”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章纲里提到的羯族猛将,那个视汉人为牲畜的恶魔。 王二浑身一颤:“校尉,您说石擒虎?这次就是他带的兵!这畜生太狠了,攻破营寨后,连刚出生的娃都没放过……” 韩成功闭上眼睛,现代灵魂与古代躯体的割裂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他是韩成功,是开了五年网约车、每天为房贷发愁的普通人;但他也是韩成功,是冉魏的典军校尉,是肩负着护民之责的军人。 无论哪个身份,他都不能眼睁睁看着同胞被屠戮。 再乱,也得有人站出来护着自己人。 他睁开眼时,眼底的迷茫已经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燃烧的坚定。他攥紧了手中的环首刀,冰冷的刀柄让他混乱的思绪渐渐清晰。 “王二,”他看着老兵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活下去。” 王二愣住了。 “找到被掳走的百姓,”韩成功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杀一个羯兵,就多活一个汉人。” 李三和赵五也愣住了,看着自家校尉的眼神里,渐渐多了些什么。王二猛地挺直腰板,“噗通”一声跪在泥地里,磕了个响头:“末将遵命!” 李三和赵五也跟着跪下,齐声应道:“誓死追随校尉!” 远处,羯兵的狂笑还在继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哭喊。韩成功靠在残破的营帐柱子上,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胸口的皮带勒得生疼,左臂的伤口还在渗血,但他的心里却燃起了一团火。 这团火,是从那个被土方车撞碎的后视镜里带过来的,是从女儿的笑脸里、妻子的叮嘱里、邻里的守望里攒起来的。现在,它要在这片血染的土地上,烧起来了。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环首刀,刀身上映出一张陌生的脸,棱角分明,眼神里却藏着他熟悉的执拗。 从今天起,他就是这个乱世里的韩成功了。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72674.) 。 第二章:《最后的后视镜》 车刚拐过文化产业园的路口,韩成功就把车窗降下一半。雨夜的凉风卷着潮气灌进来,混着不远处夜市飘来的烤串香味,驱散了车厢里残留的艾草味。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连续开了十三个小时车,颈椎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花,又沉又酸。导航提示距离小区还有两公里,他松了松油门,让车贴着路边慢慢滑,借着红灯的空档活动活动手腕。 方向盘的皮质套子被磨得发亮,拇指按的地方甚至能摸到细密的纹路——这是他开废三辆车后总结出的经验,真皮套子吸汗,比硅胶的握着踏实。五年前刚贷款买这辆车时,赵梅还埋怨他“放着工厂的安稳班不上,非要出来遭这份罪”,可现在每次交完房贷,妻子总会默默把他换下来的脏衣服泡进盆里。四十岁的男人,谁不是在方向盘和生活之间找平衡呢? 红灯跳成黄灯的瞬间,他脑子里突然闪过早上出门的画面。赵梅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围裙,把保温杯塞进他副驾储物格,杯口还冒着热气。“泡了枸杞和菊花,你这阵子总说眼睛涩。”她的手指在杯盖上拧了两圈,像是怕没拧紧,“晚上别熬太晚,晓雅明天要去公园,你答应过的。” “知道了,”他当时低头系鞋带,听见女儿光着脚从卧室跑出来,小皮鞋踩在地板上嗒嗒响。韩晓雅举着张画纸挡在他面前,蜡笔涂的天空是歪歪扭扭的紫色,上面画着个长翅膀的汽车,驾驶室里坐着个火柴人,旁边歪歪扭扭写着“爸爸”。“老师说想象力最重要!”小姑娘仰着圆脸,马尾辫上的蝴蝶结还沾着睡觉时压出的褶皱,“爸爸开这个去月球,比隔壁王叔叔的跑车快一百倍!” 他当时笑着把女儿抱起来,画纸边角蹭到他下巴,糙得有点扎人。“咱们晓雅画得真好,”他故意把声音压得粗粗的,“等爸爸赚够了钱,就把咱们家车改成飞船,第一个带晓雅去月球摘星星。” “骗人是小狗!”女儿搂着他脖子咯咯笑,口水蹭在他衬衫上,像块温热的印记。 想到这儿,韩成功嘴角不由自主地牵了牵。他腾出一只手拉开储物格,拧开保温杯喝了口。菊花的清苦混着枸杞的微甜滑进喉咙,温热的水流熨帖着发紧的食道。手机在仪表盘上震动了两下,是赵梅发来的微信:“汤在锅里温着,是你爱喝的萝卜排骨汤,回来直接盛就行。” 他指尖在屏幕上敲了个“好”,犹豫了一下,又加了句“别等我,早点睡”。往上翻聊天记录,上周三的对话还停留在那里。赵梅发了张截图,是晓雅兴趣班的缴费通知,下面跟着一句“我这个月奖金够,你别太累”。他记得自己当时回了个咧嘴笑的表情,转头就接了三个凌晨的预约单。从机场到郊区工厂,单趟七十公里,凌晨三点的高速上连路灯都没有,只有他一辆车在黑夜里往前冲,挡风玻璃上偶尔撞上来不及躲的飞虫,留下一滩滩模糊的黄渍。 手机相册里还存着上个月拍的全家福。赵梅站在中间,眼角的细纹在闪光灯下看得清楚,却笑得比谁都亮;晓雅坐在他肩膀上,手里举着刚得的绘画奖状,纸角都被攥皱了;他自己站在最左边,穿着那件洗得发灰的 Polo 衫,眼角的黑眼圈遮都遮不住,可看着镜头里的娘俩,怎么也藏不住眼里的劲儿。旁边还有张他和几个网约车师傅的合影,老周站在中间,穿着件印着“安全驾驶”的文化衫,笑得露出半截牙床。上个月老周突发心梗住院,光手术费就掏空了家底,是他在司机群里吆喝着凑钱,还排了个值班表,轮流帮老周跑早晚高峰的黄金时段,把收入一分不少地交到老周媳妇手里。 “前面路口左转,就到家了。”导航的提示把他从思绪里拽出来。车刚拐进熟悉的街道,就看见路边那盏昏黄的路灯下,老刘的旧书摊还支着。塑料布搭的棚子被风吹得哗哗响,老刘正蹲在地上,把被雨水打湿的书往箱子里收。 韩成功按了声喇叭。老刘抬起头,看见是他,挥了挥手:“小韩,等你半天了!” 他把车停在路边,拉上手刹:“刘老师,这么大雨还没收摊?” “这不等你来拿书嘛。”老刘从箱子里翻出本蓝皮的书,封面上印着《晋史通俗演义》,边角都被磨圆了,“上次你说想看冉闵那段,我特意从旧书堆里翻出来的,正版印刷,比你手机上看的清楚。” 韩成功接过来,书皮上还带着淡淡的霉味,是旧书特有的味道。他翻到夹着书签的地方,正好是“永嘉之乱”那章。字里行间写着胡人攻破城池后,把汉人女子称为“双脚羊”,白天烹食,晚上蹂躏,连几岁的孩童都没能幸免。他手指捏着书页,指节都泛了白,喉咙里像是堵着团火,低声骂了句:“这帮畜生。” “乱世就是这样,人命不如草芥。”老刘蹲在地上抽烟,火星在雨夜里明明灭灭,“你说那会儿的老百姓招谁惹谁了?好好过日子,突然就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想逃都没地方逃。” 韩成功合上书,封面的“晋史”两个字被他手指按得变了形。“再乱,也得有人站出来护着自己人。”他这话一出口,自己都愣了愣。好像这话不是从嘴里说出来的,而是从心里某个地方钻出来的,沉甸甸地砸在胸口。 老刘挑了挑眉:“你这话说得在理。可惜啊,那会儿有血性的人不少,能把大家拧成一股绳的太少了。” “多少钱?”韩成功掏出手机扫码。 “跟我还谈钱?”老刘摆了摆手,“看完了还我就行,给我讲讲你的想法。” “那我明天给您带两笼包子。”韩成功把书塞进副驾的包里,那里还放着晓雅画的飞船图。“您也早点收摊,雨大路滑。” “哎,慢点开。”老刘挥了挥手,继续埋头收拾书摊。 车重新启动时,雨又大了些。韩成功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四十,还有二十分钟就到十二点了。小区门口的便利店还亮着灯,玻璃门上贴着“关东煮第二份半价”的海报,他盘算着要不要买两串海带结,晓雅最爱吃这个,早上热一热就能当早饭。 离小区只剩最后一个路口,绿灯正好亮着。他打了左转向灯,脚刚放在油门上,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右侧的后视镜——一辆巨大的土方车正从侧面冲过来,黄色的车身上溅满了泥点,车斗里的碎石子在雨夜里闪着冷光。那车根本没减速,刺眼的远光灯像两柄刀子,直直扎进他的眼睛里。 他甚至能看见土方车驾驶室里,司机歪着头夹着手机,另一只手在屏幕上划来划去,脸上还带着笑。 红灯!那个路口明明是红灯! 韩成功的第一反应不是躲,而是猛地往左边打方向盘——那里是人行道,刚才经过时看见有个穿校服的小姑娘在等红灯。他的胳膊像是被什么东西拽着,转得又快又猛,方向盘在手里发出“咯吱”的**。同时,喉咙里不受控制地爆发出一声喊:“小心!” 这两个字还没完全出口,天塌了。 “嘭——!” 巨响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像是有无数根钢针往脑子里扎。眼前的挡风玻璃瞬间碎成蜘蛛网状,无数玻璃渣子像下雨一样砸在他脸上,疼得他睁不开眼。身体像是被一只巨手抓住,狠狠地往右边甩去,安全带勒得他肋骨生疼,像是要断成两截。 车在地上打着转,他听见金属扭曲的刺耳声音,还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声。不知转了多少圈,车重重地撞在路边的护栏上,他的头“咚”一声磕在方向盘上,气囊“噗”地弹出来,糊了他一脸。 血腥味和艾草香囊的味道混在一起,钻进鼻孔里。他想抬手抹把脸,却发现右手被什么东西死死压住了。低头一看,是那个装着《晋史通俗演义》的包,书被甩了出来,正摊在他腿上。雨水混着血从额头上流下来,滴在书页上,把那些黑字晕染开来,像一朵朵绽开的红梅。 模糊中,他看见那页上印着三个加粗的字——杀胡令。 疼,到处都疼。骨头像是被拆开了又胡乱拼在一起,每动一下都钻心地疼。可他脑子里却异常清醒,没有想没还完的房贷,没有想撞坏的车,甚至没想起身上的疼。 他想起晓雅举着画纸的笑脸,想起赵梅系着围裙的背影,想起王大妈抱着孙子时哭红的眼睛,想起那个醉汉最后说的那句“谢了”。 还有刚才跟老刘说的那句话——再乱,也得有人站出来护着自己人。 要是……要是真能去那个年代…… 他想笑,嘴角却涌出一股腥甜的液体。视线越来越模糊,耳边的喧嚣声像是被什么东西捂住了,越来越远。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后视镜里的景象——小区门口的路灯还亮着,便利店的海报在风雨里摇晃,远处的霓虹灯光晕染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像一片融化的彩虹。 那是他生活了四十年的城市,是他每天握着方向盘穿梭的地方,是他拼尽全力想要守护的家。 黑暗像潮水一样涌过来,一点点淹没了那些光。 最后的后视镜里,什么都看不见了。 (/bi/284044/36673367.) 。 第一章:《雨夜的方向盘》 2024年的夏天像是被泡在了水缸里,尤其到了晚上,暴雨倾盆而下,砸在车窗上噼啪作响,像是有无数只手在急着叩门。晚上八点整,韩成功握着方向盘的手心沁出薄汗,网约车的雨刮器正以最快频率左右摆动,却依然赶不走玻璃上的水幕。 “前方五百米路口拥堵,预计通行时间十分钟。”导航女声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韩成功却对着空气啧了声,打方向盘拐进旁边一条更窄的辅路。这条路是他跑了五年网约车摸出的近道,平时能省三分钟,今晚这雨势,怕是得赌一把。车内飘着淡淡的艾草香,副驾前方的储物格里塞着个蓝布香囊,是妻子赵梅早上刚换的,说天热易犯困,艾草能提神。他瞥了眼后视镜,后座空着,刚送完上一单去高铁站的乘客,手机APP上的订单提示还在闪烁,新派的单子终点在老城区的惠民小区,那片全是几十年的老楼,晚上停车能把人逼疯。 等红灯的空档,他抬手松了松领口,脖颈上挂着的钥匙串晃了晃。最显眼的是枚巴掌大的仿古虎符吊坠,青黑色,刻着模糊的纹路,是去年女儿韩晓雅去西安旅游时用零花钱买的。小姑娘当时举着吊坠喊:“爸爸,这个是古代大将军调兵用的!你开网约车带这么多客人,也算‘车神’啦!”韩成功当时笑得直揉她头发,心里却有点发酸——四十岁的人了,没成什么“神”,倒成了围着方向盘打转的陀螺。 绿灯亮起,他刚踩下油门,手机“叮咚”一声,新订单的乘客发来了消息:“师傅能不能快点?我这儿有急事。” 韩成功回了个“尽快”,脚下又加了点力。雨太大,路边的霓虹灯光全被揉成了模糊的光斑,他得全神贯注盯着路面。这行当干久了,什么奇葩天气都遇过,去年冬天雪下得比车轱辘还深,他在高架上堵了三个小时,乘客没一句怨言,还分了他半盒热牛奶。也遇见过因为晚到两分钟就破口大骂的,他总结出的经验是:别硬碰硬,方向盘握在自己手里,心气儿得沉住。 惠民小区门口的路灯坏了半截,昏黄的光线下,穿黑色T恤的壮汉正背对着马路抽烟,脚下已经积了四五个烟蒂。见车停稳,壮汉猛地转身,韩成功才发现对方满脸通红,走路都打晃,一身酒气隔着紧闭的车窗都能闻到。 “妈的,怎么才来?”壮汉拉开车门,带着雨水的裤腿直接踹在真皮座椅上,留下一串泥印。韩成功没作声,只是从车门储物格里抽出一包纸巾递过去:“路上堵得厉害,您先擦擦。” 壮汉一把挥开纸巾,纸包掉在脚垫上散开了。“堵?我看你是故意绕路吧!”他掏出手机点开订单页面,手指在屏幕上乱戳,“就这点路要四十块?黑车啊!” 韩成功挂了空挡,转头看他。这男人三十多岁,T恤领口扯开两颗扣子,露出脖子上的金链子,眼睛里全是红血丝,说话时酒气喷得人睁不开眼。“兄弟,您看导航记录,我走的是最近的路。”他指了指中控屏,“今晚雨大,路边积水深,绕了两个井盖,不然早到了。” “少废话!开你的车!”壮汉突然抬脚,“咚”一声踹在车门内侧,塑料饰板都在颤。韩成功心里咯噔一下,这要是把车门踹坏了,修起来少说几百块,今晚等于白干。但他脸上没露半分火气,反而从副驾前的小冰箱里拿出一瓶冰镇矿泉水,拧开盖子递过去:“兄弟,先喝点水降降火气。您看这雨,我刚才绕路的时候特意避开了两个积水点,比导航预计的还省了五块钱,平台记录都能看着。” 壮汉愣了下,大概没料到司机是这反应,悻悻地接过水猛灌了两口。冰水顺着嘴角流到脖子上,他打了个激灵,骂骂咧咧的声音小了点:“妈的,跟那帮孙子喝酒,喝死老子了……” “看您就是实在人,”韩成功重新挂挡起步,语气慢悠悠的,“做生意嘛,酒桌上难免的。我前阵子拉过个老板,跟您一样,为了谈个单子,硬生生喝趴三个客户,最后自己扶着墙上车的。”他瞥了眼后视镜,见壮汉没反感,又接着说,“都是为了家里人,对吧?您这一看就是顶梁柱,不然谁乐意遭这份罪。” 这话像是说到了壮汉心坎里,他长长叹了口气,靠在后座上不说话了。车快到惠民小区时,韩成功指着路边一家亮着灯的便利店说:“前面有卖醒酒药的,要不我停两分钟,您去买点?我等您,不收等候费。” 壮汉沉默了几秒,突然说:“不用了。”车停稳后,他摸出钱包,抽出五十块钱递过来:“不用找了。” “别,平台显示三十五,我找您十五。”韩成功从找零盒里数出零钱递过去。壮汉没接,反而从裤兜里摸出一包没拆封的烟塞过来:“拿着,刚才……对不住了。” “烟我真不能要,”韩成功把钱塞回他手里,指了指单元楼门口的台阶,“您慢点走,那台阶下雨天特别滑,扶着墙走稳当。” 壮汉愣了愣,捏着钱的手紧了紧,转身冲进雨里时,突然回头喊了句:“师傅,谢了啊!” 韩成功笑着摆摆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口,才弯腰捡起脚垫上的纸巾。刚把纸巾扔进垃圾桶,手机就响了,屏幕上跳着“王大妈”三个字。 “小韩啊!你现在在哪儿呢?快!快来救救急!”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哭腔,背景里还有个小孩撕心裂肺的哭声。 “大妈您别急,我就在惠民小区门口,怎么了?”韩成功心里一揪。王大妈是他们小区的老住户,住三楼,孙子刚上幼儿园,平时总跟在韩晓雅后面喊“小雅姐姐”。 “乐乐……乐乐被锁屋里了!我就下楼扔个垃圾的功夫,风一吹门带上了!钥匙还在屋里!孩子吓得直哭,我这心都快跳出来了!”王大妈的声音抖得厉害。 “您等着,我三分钟就到!”韩成功立刻挂了电话,点开司机端APP,在“特殊情况报备”里选了“临时接送家人”,系统弹出提示“此操作可能影响派单优先级”,他没管,一脚油门踩下去。 小区离惠民小区也就两条街,雨刷器还在疯狂摆动,他却觉得比刚才拉醉汉时稳当多了。到了楼下,就看见王大妈站在单元楼门口转圈,手里还攥着件小孩的外套。“小韩!你可来了!”老太太眼眶通红,指着三楼亮灯的窗户,“你听!孩子还在哭呢!” 三楼阳台的窗户确实亮着灯,隐约能听见小孩的哭声。韩成功仰头看了看:“大妈,门是反锁了?钥匙确定在屋里?” “确定!我搁玄关桌上了!”王大妈急得直跺脚,“要不……砸门吧?找开锁的估计得等半小时!” “砸门动静太大,更吓着孩子。”韩成功绕到单元楼侧面,这里是背阴面,雨小了点。他抬头观察阳台,突然指着窗户说:“那扇推拉窗没锁死,留着条缝呢!” 王大妈凑近了看,也跟着点头:“对!早上我开着透气的,忘了关严实!” “您别急,”韩成功转身敲开隔壁单元一楼张大爷家的门,“张叔,借您家的伸缩梯用用,三楼阳台,孩子被锁屋里了。” 张大爷一听,赶紧从储藏室里拖出梯子:“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您帮我扶着梯子就行。”韩成功接过梯子,掂量了下,这梯子是铝合金的,轻便还结实。他扛着梯子绕回王大妈家楼下,张大爷帮着把梯子支在阳台正下方,用脚踩住底座:“慢点啊,这雨滑!” 韩成功往上爬时,手心的汗混着雨水,抓得格外紧。到了二楼和三楼之间的位置,他仰头喊:“乐乐!我是小雅爸爸!你看叔叔给你变魔术好不好?” 哭声顿了顿,传来个带着哭腔的童声:“雅……小雅爸爸?” “对!叔叔这就给你表演‘穿墙术’!”韩成功爬到三楼窗口,果然见推拉窗只关了一半,留着能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他小心地推开窗户,一股暖空气混着孩子的抽泣声涌出来。屋里灯光下,乐乐正缩在沙发角落,小脸哭得通红。 “别怕,叔叔进来了。”韩成功钻进去时,膝盖不小心撞到了窗台,疼得他龇牙咧嘴,脸上却还笑着,“你看,叔叔是不是变进来了?” 乐乐眨巴着泪眼看着他,突然扑过来抱住他的腿:“我要奶奶……” “这就去找奶奶,”韩成功抱起孩子,走到门口,试了试门锁,果然是从里面扳一下就能开的那种。他打开门,王大妈正举着手机要拨号,看见门开了,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乐乐!我的乖孙!”老太太抢过孩子搂在怀里,眼泪鼻涕一起流。韩成功站在旁边,看着祖孙俩抱在一起,才发现自己后背的衣服全湿透了,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 “小韩,你这……真是救了命了!”王大妈缓过神,从兜里掏出几张百元大钞要塞给他,“这点钱你拿着,买条烟抽!” “大妈您这是干啥,”韩成功赶紧躲开,“远亲不如近邻,您上次包饺子不还特意给我们家端了一大盘吗?再说了,乐乐跟小雅那么要好,我这当叔叔的帮个忙不是应该的?” 正推让着,小区保安老李举着伞走过来,伞沿上的水顺着他的帽檐往下滴。“刚听王大妈在楼底下喊,就知道是你小子。”老李把伞往韩成功这边挪了挪,“前几年你这急脾气,遇上这事非得跟锁头较劲不可,现在倒沉稳多了。” 韩成功挠挠头笑了:“这不年纪大了嘛,知道急也没用。” “快上去换身衣服,别着凉了。”老李拍了拍他的胳膊,“今晚雨大,路上慢点开车。” “哎,知道了李哥。”韩成功跟王大妈和张大爷道了别,回到自己车上时,才发现刚才爬梯子时蹭到了车漆,车身上多了道浅痕。他皱了皱眉,随即又舒展开——总比孩子出事强。 重新打开APP,系统提示有新订单进来。他看了眼目的地,是去新区的文化产业园,乘客是位戴眼镜的年轻人,上车时怀里还抱着台笔记本电脑。 “师傅,麻烦快点,我赶时间。”年轻人推了推眼镜,刚坐稳就点开手机视频,声音调得不大,但韩成功还是听见了“永嘉之乱”“衣冠南渡”之类的词。 等红灯时,视频里的讲座声清晰了些:“……公元311年,匈奴攻破洛阳,晋怀帝被俘,王公士民三万余人被杀,史称‘永嘉之祸’。此后中原大乱,五胡入主,汉人十不存一,堪称华夏文明史上最黑暗的时期……” 年轻人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那段历史真是太惨了。” 韩成功正好换挡,随口接了句:“是挺惨的,我之前看纪录片,说那会儿老百姓为了活命,拖家带口往南跑,路上饿死病死的不计其数。” 年轻人挺惊讶:“师傅您也看这个?” “瞎看呗,”韩成功笑了笑,“我女儿学校搞历史兴趣小组,她回来总跟我念叨,说得多了,我也跟着看两眼。”其实是他自己晚上睡不着时,总爱翻两本历史故事,尤其是乱世那段,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 “那您觉得,要是当时中原能拧成一股绳,会不会不一样?”年轻人追问。 “肯定不一样,”韩成功打了把方向盘,避开路边的积水,“你看咱们现在,遇着天灾人祸,全国都能帮一把。那会儿就是太散了,各自为战,才被人欺负到头上。”他顿了顿,想起刚才看的那本没看完的书,“乱世里啊,光有胆子往前冲不行,还得有点脑子,知道怎么护着身边的人,不然死得快。” 年轻人听得直点头:“您说得有道理,有时候策略比蛮力管用。” 到了文化产业园,年轻人下车时特意多付了五块钱:“师傅,跟您聊天长见识,这钱不用找了。” “不用不用,打表多少是多少。”韩成功把零钱递过去,看着年轻人跑进大楼,才看了眼时间——晚上十一点整。 雨势小了些,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他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决定收车回家。方向盘上的皮质被磨得发亮,这五年,他就是靠这双手,握着这只方向盘,撑起了家里的房贷、女儿的学费和一家人的柴米油盐。 手机导航显示前方路口是绿灯,他打了左转向灯,准备拐上回家的主干道。后视镜里,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雨丝在灯光里织成一张温柔的网。他想起早上出门时,韩晓雅举着幅画给他看,画上是个歪歪扭扭的飞船,旁边写着“爸爸的车”。 “爸爸,明天带我去公园放风筝好不好?”小姑娘的声音像是还在耳边。 韩成功嘴角弯了弯,心里盘算着:明天早点起,带女儿去买她念叨了好几天的草莓风筝。红灯跳成绿灯,他轻踩油门,网约车平稳地驶向前方,车轮碾过积水,溅起两道细密的水花。 (/bi/284044/3667338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