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表妹呕的不是时候
与心爱的女人春风几度,饶是像谢岐这样的铁血心肠,此刻也尽是满心满眼的绕指柔情。
他见玉昭已醒,索性彻底放开了手脚,想要与她趁热打铁更近一步,没料到被女郎的这一声带着颤音的怒斥打回到了现实。
犹如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谢岐僵了僵,脸色一沉。
玉昭推开了他,艰难地坐了起来,柳絮蒲苇一般的身板晃了几晃,娥眉蹙起,只觉得头晕眼花、全身虚软无力,但是她一时也顾不上了,飞快地用锦被裹住了自己,耻的浑身泛起了潮红,咬了咬牙,扬起手便狠狠打了谢岐一个巴掌。
“卑鄙无耻!”
这一巴掌软绵绵,根本没有多少力道可言,但是玉昭动用了此刻所有的力气,谢岐还是被打的偏过了头去。
此刻的他并未竖冠,如她一般披散着三千青丝,衬的昏暗帐中的一张俊面愈加惊心动魄,白皙的脸上立刻现出了五个指印。
谢岐侧过脸去,静了半晌,像是被打懵了,又像是难以置信,过了片刻,才再度转过脸,望着她的脸庞半晌。
“……昭昭?”
玉昭用尽全力给了他一掌,此刻也已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轻飘飘地趴伏在了床上,虚弱地喘着气,额头不知不觉间渗出一层冷汗。
身上疼,小腹疼,全身上下哪里都像是重物碾过了一般的疼。她心中又气又悔,可以说是万念俱灰,终于是再也忍不下去了,恨声道,“谢岐,念在从前的情分上,我一直觉得你虽性情恶劣,但无论如何还算是个君子,没想到……没想到你竟用如此卑鄙无耻的手段害我!”
谢岐像是被人打了当头一棒,气急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
“这种卑鄙下作的手段,除了你还有谁?!”
玉昭知道此刻再与他言语上毫不相让 ,也已是覆水难收,已经做什么都挽回不了,她恨得咬牙,梨花带雨的肩头簌簌发颤,只觉得浑身冰凉,眼前一片漆黑。
她悲戚地闭上眼,捧着锦被,将玉面深深埋了进去,隐忍又颤抖地哭出了声。
谢岐眼睁睁地看着弱如扶病的女郎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哭了起来,花一般单薄脆弱的身子颤颤巍巍,裸露的玉背上一对蝴蝶骨一张一合,展翅欲飞,却最终跌入到了悬崖谷底,慢慢萎靡了下去,困于其中不得其法。
她哭的如此悲悲戚戚,活像是被轻薄的良家妇女走投无路,失去了未来的希望,恨不得立刻就要去死。
而他就是那个辣手摧花的奸恶小人。
谢岐错愕复杂地看着她,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一时脸色变幻莫测。
明明是她昨夜缠媚入骨,勾的他血气上涌,红着眼睛折腾了一夜,差点就要弹尽粮绝,如今醒来却翻脸不认人,竟然还把这口锅扣在了他身上。
这巨大的落差一时令谢岐难以接受。
谢岐混于军营多年,营中糙野汉子的荤话也听了不少,只觉得提上裤子不认人的都是那些口中洋洋得意的男人,没想到此刻他竟也第一次有了这种感觉,而让他这种感觉的不是他自己,而是眼前的这个女人。
玉昭深知这样哭下去也不是办法,哭了片刻渐渐停了下来,撑着酥软的身子坐起身,抽抽噎噎地扯过床边早就缠在一团的两人衣裳,开始穿起自己的衣裳。
可很快她便发现裙矩乃至小衣早已被人扯坏,根本就穿不了了。
谢岐赤着精壮上身,坐在一边,眼见着玉昭看着手里撕成一堆破烂的衣裳发怔,目光悲哀沉默,过了一会,纤薄的身子默默抱起了衣裳,慢慢蜷缩了起来。
雪白肩头上,朵朵吻痕连成一片,如同雪地落下几片梅印,让本就楚楚可怜的美人更添了几分摧残的凄楚。
谢岐想起昨夜的种种销魂缠绵,一颗心也软了下去,起了怜花之意,将心中的不快抛之脑后,小心翼翼地凑到她身边,随手捡起一边自己的外袍,轻轻披到了她的肩上。
他低下头去,声音温和,甚至可以说是温柔,“昭昭,事已至此,莫要再哭了……”
“都是我的不好……”
披散着的三千青丝与她的缠在一起,早已分不清谁是谁的,长指轻轻拭去美人脸上清浅的泪珠,踌躇了片刻,趁机腆下脸,想要与她重归于好,“昭昭,你我如今既已成了夫妻之实,你便顺理成章
地跟我回了长安,你放心,等回了长安之后,我便……”
玉昭猛地侧过脸去,打断了他的动作和接下来说的话,似是一点也不想与他有所触碰。
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难受的,她俯下身,开始干呕起来。
谢岐脸色一变,一张脸立刻黑了下去。
楚楚可怜的美人撑在床头,玉背佝偻成一张弯弓,在不停地干呕,像是十分痛苦难受。
谢岐冷眼瞧着,薄唇一扯,忍不住冷笑出了声。
声音不冷不热,却有着令人不容忽视的压迫力,“表妹,这是什么了?”
他缓缓凑过去,贴近她,双目灼灼似剑,抬手好心地轻拍她起伏的脊背,幽幽道,“表妹现在呕,还不到时候,昨夜咱们才圆了房,怎么最快也得到一个月后才有好消息,表妹这呕的未免太早。”
玉昭猛地抬头,狠狠蹬她,再次扬起手,想要再次给他一个巴掌。
这一掌却并未打中,反而被他轻而易举地接住,顺势放到了唇边。
玉昭脸色一白,立刻想要抽出手去,却被他紧紧攥住动弹不得。
他垂下头,薄唇挨个亲吻着纤纤玉指,自始至终盯着她,眼神缠绵放肆。
玉昭心中大耻,一张脸又白又红,被他吻过的地方都像烙铁一样烫的发疼,她扯不出来,气急道,“谢岐,你真是让我恶心!”
这句话彻底捅了谢岐的心窝子。他放下她的手,似笑非笑道,“表妹,你看我们都这样了,这第一次和每一次,好像也没什么区别,你说是不是?”
玉昭心下警铃大起,紧紧地抱着锦被,一双美目破碎地看着他,不安地往后退去,“你想做什么?你别碰我。”
她防备又厌恶的眼神彻底让谢岐失了心智。
谢岐越是气急,面上就越是和风细雨。一张俊美的脸色顿了顿,薄唇一勾,绽放出一个称得上是温和如春的笑容,缓缓道,“别碰你?昨夜我可是碰了你一夜呢。”
他一边说,一边凑过去,动作飞快地抬手,制住她的两条玉臂,高高束在了床头,随即翻身压了上去,“表妹就算嫌我恶心,如今也不得不委身在我的身下,与我做尽风流快活之事。”
玉昭又惊又恐地侧过脸,无力地挣扎,玉白脖颈悲哀地扬起,呈现一道惊心动魄的弧度,上面星星点点的红痕更加刺了谢岐的眼,他伸出长指,慢慢摩挲,触手柔滑细腻,只觉爱不释手,力道渐渐变大,眼底升起欲|念。
他盯着,声音哑了下去,“表妹昨夜如此热情,缠得我欲罢不能,莫不是全给忘了?表妹要是想让我再帮你回忆回忆的话,我并不介意。”
明明她也是同他一样快活,怎么一夕之间就转变成了如此无情模样,谢岐心有不甘,打定了主意要让她回忆起昨夜的种种。
他存了略施小戒的心思,甫一入巷自己先不住地连连皱起了眉。但是好在有了昨夜的润泽加持,后面倒也并不太困难。
玉昭艰难地挣扎,本就难受非常,只觉得头晕眼花,玉手情不自禁地搭在酸涩小腹上,又脱力般地垂落下去,再抬不起来,咬牙切齿道,“混蛋——”
很快过了片刻,她便捂唇骂不出声来。
她侧过脸去,眸中划过清泪,声音一颤一颤,似是下一刻就要消失在嗓子眼中,悲恸道:“谢岐,你非要逼我恨你吗?”
谢岐气急,一个力道没控制住,狠狠地捧起她的脸,死死盯着她的眼睛,“怎么?表妹觉得这是羞辱,觉得生不如死,是吗?”
“明明昨夜用了我一夜,如今就翻脸不认人了?表妹这翻脸速度真是令我都自愧不如!”
“明明是你!”玉昭颤着声音,眼眶中的泪水滴落下来,洇湿了昂贵的锦被,“谢岐,你做下如此龌龊之事,为何敢做不敢认?我真看不起你!”
“我——”谢岐一时只觉气急攻心,眉眼随即又染上一抹阴鸷,冷笑了一下,冷声道,“罢了,你既如此不信我,我又何苦与你多费口舌,既然你心里认定了我卑鄙无耻,我何不索性就担了这虚名。”
李大夫昨夜吹了半夜的冷风,好不容易回家在温暖的被窝里躺好了,然而还没睡醒,一大早又被周平给叫了起来。
李大夫忍着心里的千万句污言秽语,忙不迭又提着药箱急急去了谢岐的寝殿。
殿内寂静无声,风起绡动,鹅黄色的芙蓉帐,床上坐着一位气息恹恹的美人,美人眉眼柔怯,病弱西子,伸出的一截手腕白的简直晃人眼睛。李大夫不敢多看,仔仔细细地为她把了脉,心里很快有了数。
谢岐坐在一旁,喜怒不定的目光死死地攫着他,这才是李大夫不敢乱看的原因,见他把完了脉,谢岐急急问道,“怎么样?”
李大夫面露难色,故意沉下了声音,慢慢道,“这位姑娘面色无华,脉象微浮,本就体虚多弱,又加上郁结于心,气血不足,这才导致昏厥了过去。”
谢岐打断了他,冷声道,“能不能治好?”
上阵杀敌的大将军,行为举止不怒自威,一开口更是带着令人望而却步的凛冽之意,李大夫抖了一抖,忙道,“自然是能治的,只不过姑娘常年体虚,失了本理,还需平心静气,慢慢调理……”
谢岐松了一口气,“那就去开药吧。”
“自然,自然。”李大夫点头,道,“还请侯爷移步。”
谢岐心领神会,跟着他去了内殿。
李大夫甫一进殿,就闻到了殿中不同寻常的气味,又无意间瞥到了一眼凌乱的帐内,还有来不及束冠,披着头发、只松松穿了一件外袍的侯爷本人,心里自然明白了八九分。
他讪讪地看了一眼谢岐,斟酌了一下措辞,缓缓道,“侯爷身强体健,自是龙精虎猛,但是这位姑娘身体怯弱,阴阳两虚,还请侯爷在房事上……节制着些。”
谢岐沉默
了半晌,淡淡道,“我知道了。有劳李大夫。”
“为侯爷效劳,应该的,应该的。”
李大夫擦着汗,忙下去开方子煎药,过了半个时辰,秋胧端着药进来,谢岐冷淡地接过,命她和众人都出去。
秋胧担心地瞧了帐中一眼,忍住眼中的泪,退了下去。
谢岐屏退了其他人,自己坐到了床上,亲自为她喝药。
滚烫的药碗散发着袅袅热气,被吹温了递了过来,汤匙抵在唇边,玉昭冷冷地侧过头,看也不看他,苍白的唇紧抿。
谢岐见她不喝,眼中流露出无奈,随即又柔和了下去,缓缓道,“昭昭,是我太过孟浪,害你吃了苦头,都是我的不是。”
她的忽视让他难受,但他看着此刻倚在床头病恹恹的美人,苍白如纸,仿佛随时都能随风飘然而去,心中又涌起心疼和一丝莫名奇妙的不安,愈加温和地看着她,柔声道,“我真是个混蛋。你说的对。”
他本就存着愧疚之心,听完了李大夫的话,更是打定了主意要对她温柔体贴。但他知道急不得,只能徐徐图之。
他耐心地哄着她,循循善诱,“大夫说你身子弱,需要好好调养,以后一早一晚我都亲自喂你喝药,咱们先把身子养好了,好不好?”
见她依旧抗拒,他叹了口气,依旧柔声道,“听话,先喝完这药。喝完了这药,我都依你。”
听到这句话,玉昭抬起了眼,看着他。
她的嗓音异常暗哑,淡淡道,“你以前说的话,还作数吗?”
谢岐见她终于肯理自己,虽然连称谓甚至名字都省了,直接一个你字开头,当下也没在意这些,心中止不住地欢喜起来,没想太多顺势随了她的话,“什么话?你说。”
玉昭静静看着他,苍白玉面我见犹怜,乌黑的眼珠一动不动,轻轻道,“你说,我们之间做一场交易,我陪你睡到长安,你让我自由。”
经历了一夜的天昏地暗,大悲绝望之余,玉昭放下廉耻,也慢慢想明白了。
死是不可能去死的,她得好好活着。既然如今已覆水难收,那她只能用有限的资源去换取最大的利益。
陪他睡到长安,换取自由,这句话是谢岐亲口对她说过的。如今身子给了他,她已经别无选择,只能赌他为数不多的良心,尽可能为自己的将来博得一个出路。
虽然机会渺茫,但终归尽力一试。或许他对自己只是一时新鲜,腻了之后便丢开手去,顺手还她自由,两厢皆大欢喜,正好遂了她的愿。
若是最坏的结果出现,他不愿放手,那从幽州到长安这几个月里,她也能够早做筹谋,以备不时之需。
总之,想尽办法离开他,离的远远的。
谢岐听到她这句话后,脸色一变。
刚才还温和的眉眼迅速沉了下来,浮上了阴鸷的本色。
他们昨夜都已经如此这般了,没想到事到如今她竟还执迷不悟。
可是刚刚什么都依她的话也是他开口讲的,谢岐一时闷住,静静盯她片刻,半晌后,慢慢收回了眉眼的戾气,又换回了那一副春风和雨的样子,微笑道,“咱们先把药喝了。”
含糊其辞,不拒绝也没同意。
玉昭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心中一沉,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态度,当下想再去追问,但见他一张脸温和如春,笑意盈盈,似乎并不是没有余地的样子,知道事不过三,不能把人眼下逼恼了,自己现在也实在是疲极累极,便心里打定了主意日后再与他商量,遂也乖乖地把药喝完,赶他出去,称自己要休息。
谢岐本来想留下来陪她,却见她喝完了药便慢慢躺了下去,安静地闭上了眼睛,一幅要休息、勿要打扰的样子,虽心里不情不愿,但体谅她大病需要静养,只得无奈地笑了笑,眼中蕴出一份宠溺,掖了掖她的被角,长指又捋了捋她鬓边的碎发,将它轻柔地别到耳后,俯下身去,附在她的耳边留下一句,“好好休息,我夜里再过来”,吻了一吻,起身离去。
出殿的那一刹那,俊面上的温和笑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捉摸不透的深渊似的冷峻。
女婢们安静地候在殿外,见他出来,皆垂下头去,噤声不语。
谢岐居高临下,冷冷扫了她们一眼,道,“从今往后,殿内之人需小心伺候,若有差池,别怪本侯心狠手辣。”
“是。”
谢岐敲打完了几个女婢,负手出来,一眼便发现了殿外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滚出来。”他不用看也知是谁,声音不虞。
欧阳谨正等在甬道,探头探脑往寝殿方向张望,见谢岐走了出来,披散着长发,身上的穿着不似从前一般一丝不苟,领口微翻,露出一方精健的蜜色皮肤,有些不修边幅的随意浪荡,滴溜溜的狐狸眼一转,贱兮兮地迎了上去,跪在了地上,不觉犯错反倒邀功,老神在在地笑道,“……属下恭喜将军,贺喜将军。”
谢岐低头看着他,阴森森地一笑。
欧阳瑾被这一笑盯得心中发毛,愣了一愣,求生欲让他赶紧解释了起来,和盘托出,“……呃,那个,回禀将军,那不是迷香,乃是一味叫帐中欢的东西,是属下从一个西域商人那里买过来的,西域人善于奇技淫巧,这帐中欢价值千金,在长安一瓶难求,经常断货,无数达官贵人一掷千金都买不到,属下把它买回来,自己都没舍得用,先献给了将军,实在不知……实在不知这东西威力竟如此巨大,看在属下都是一片忠心为了将军的幸福着想的份上,将军,你可千万别不领情,反而恩将仇报啊……”
“欧阳瑾,我是给你脸了。”谢岐狞笑,“看在你有点用的份上,本侯一直忍着不杀你,留你一条狗命,没想到你自己不知死,非要一个劲往刀口上撞。”
“来人,把他交给周平处置,廷仗五十,打不到皮开肉绽缺胳膊断腿,不准来见我。”厉声抛下这句吩咐后,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