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痕迹 怎么就答应了和他在荒郊野岭做这……
许久之后,沈京墨轻轻推搡陈君迁的肩,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丝难掩的颤抖:“好了……够了。”
陈君迁岂会觉得?够?
但她要?他停,他也只好恋恋不舍地最后轻咬一口,抱紧她发抖的身子一路向上吻,与她唇齿纠缠一番才勉强算是满足,随后抬手去?解蒙在眼?上的发带。
“别摘!”沈京墨慌忙按住他的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陈君迁手指一顿:“怎么?了?”
他在笑,大抵是明知故问。
沈京墨垂着眼?睛,连他的脸都不敢看,更?遑论是他的眼?。
“反正……今夜不许摘。”
陈君迁便没再解那发带,手收回来落在她肩头,顺着颈侧抚上她脑后,凑过来想再亲亲她,但遮着眼?睛看不见,他只能在她唇前咫尺之处停了下来,也不移开,微扬着脸静静等她补上最后这?方寸之间的距离。
沈京墨只想尽快结束这?荒唐,快速在他唇上一触即离。
陈君迁这?才肯抱着她放回油布上,摸过被子来盖住她的身子,又将?自己的一条手臂伸展给她枕。
沈京墨得?了自由,忙坐起来整理衣襟,拉了拉中衣领口遮住咬痕,脸颊滚烫。
回头一瞧,陈君迁伸着胳膊等她躺下。
但经过方才那场事,她实?在没办法像昨晚那样枕上他手臂,迟疑了片刻,她把一只手搭在他的小臂上,随即躺倒下去?,脑袋枕在了自己的手背上,与他隔开一丝距离。
洞外仍在下雨,深夜的寒意丝丝缕缕渗进来,逼仄的帐子中却情潮浮动,热得?人心慌。
沈京墨身上燥热,掀开被子一角想要?进些凉爽的空气?,可刚一动,身后的陈君迁就抱了过来,把她整个人拥进了怀里?。
她拿肩膀推他。
“晚上冷。”
“我不冷。”
她现在热得?难受。
陈君迁却把脸埋在她后颈,声音有些发闷:“我冷。”
沈京墨蹙眉。
他身上分明烫得?像火炉,连带着她好不容易降下去?的温度也再次升了起来,生?怕他再趁机做些过分的事。
好在陈君迁没有再动,抱住她后就真的乖乖睡觉了。
她的发带还绑在他眼?前,湿滑的布料贴着她后颈的皮肤,微微发凉。
沈京墨毫无睡意,睁着眼?睛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呼吸渐渐平稳,耳边只剩下雨水浇打枝叶的淅沥声。
她觉得?自己当真是昏了头,怎么?就答应了和他在荒郊野岭做这?种事?
沈京墨攥紧了微敞的衣领,忍不住回想起方才,月光下松散的衣襟、飞扬的发丝和涌遍四?肢百骸的酥麻,脸上再次浮上红晕,心跳也狂乱不已。
虽然明知不成体统,但似乎除了羞耻之外,也并非全无悸动。
可就算如?此,这?也是唯一一次!下次,她绝不会再这?般纵容他的无理要?求!
沈京墨想着想着,就想转回头去?瞪他一眼?,可他的手搭在她腰间,她怕一转身就会弄醒了他,只好咬着唇暗自发誓——
她是看在今日是他生?辰的份儿上才……明年?今日,她一定提前备好生?辰礼,才不会再给他趁机敲诈的机会!
又清醒了一会儿,沈京墨才不甚踏实?地浅浅睡去?。
大概是睡前想得?太多,她这?一晚并没有睡好,梦里?那荒唐画面总是反反复复上演,害得?她直至四?更?才勉强睡熟。
但还没睡多久,沈京墨就被一双手晃醒了:“我们得?走了。”
她眼?睛酸痛得?睁不开,被晨光一晃,忍不住流泪。
陈君迁把她喊醒,就匆忙走到一旁去?收拾包袱和帐子。
见他一脸严肃紧张的模样,沈京墨怔了一下,迅速起身束好头发,与他一道收拾,边收边问:“时辰还早,大人为何如?此着急?”
陈君迁没有解释,手脚麻利地把帐子和油布捆起来往马背上一扔,带她往下山的方向走去?。
路过昨天他们抓鱼的水潭时,沈京墨吃惊地发现,水潭边上原本郁郁葱葱的茅草,有一大片竟一夜之间被什么?东西踏平了。
陈君迁指了指水潭:“昨天至少还剩七八条大鱼,今日已经一条都不剩了。”
沈京墨震惊地眨着眼?:“可昨晚风雨大作,谁会冒着那么?大的雨来抓鱼?莫非是……山里?的猛兽?”
若真是这?样,昨夜他们岂不是很危险?
陈君迁却摇摇头:“这?些草是被人踏平的,很多人。”
这?下沈京墨更?为不解了。
“大人的意思是,很多人趁夜冒雨来这里抓鱼?可是,何必呢……这?水潭如?此隐蔽,鱼不多,个头也小,真想捕鱼,何必要选此处?而且昨晚雨势那么?大,冒着雨,怕是连眼?都睁不开啊。”
陈君迁沉默了一下,没再解释,只是摇摇头低声道:“我觉得?不对劲,还是赶快离开这?儿得?好。”
这沈京墨当然不会反对,此次进山只有他们两个,压倒那些茅草的不论是人还是动物,倘若对他们有敌意,仅凭他们两人都对付不了,谨慎一些也是应该。
山路不好走,两人只能牵着马步行。
原本经过昨晚的旖旎一夜,今早沈京墨睁开眼?时,还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但眼?下却也无心去?想那些暧昧情事了。
又走出不远,陈君迁突然停了下来,将?马拴在树上,带上匕首,拨开草丛走了进去?。
沈京墨也紧随其后。
昨夜玉带山下了一宿的雨,今晨虽然雨水已经退去?,可地上还是泥泞不堪,每走一步都湿滑无比,连鞋子也会陷入泥中几分。
沈京墨走一步都要?将?鞋子拔出污泥再走,走得?十分辛苦。
但她也顾不上这?些脏污了——
没走出多远,在一片没有青草、露出地皮的泥地上,清晰地印着一连串杂乱的脚印!
沈京墨一愣,陈君迁已经蹲下身去?观察起来。
“人不少,还都是男人。”
陈君迁说完,顺着脚印的方向又走了几步,沿途出现了许多拦路的枝杈,不少已经被砍断了,斜斜垂倒在地上,断口处整整齐齐。
沈京墨跟在他身边,很快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陈君迁也闻到了。
两人小心翼翼循着那味道而去?,在拨开一处高草后,沈京墨被眼?前的一幕吓得?险些叫出了声——
地上躺着一只鹿,一只眼?空荡荡地望着天,身子已经被剖得?支离破碎,大部分背上、腿上的肉都没了,只剩下肚子鼓鼓的,侧面破了个硕大的血窟窿,两条细细的小鹿腿和半边还未完全成型的鹿头从窟窿中露出来。
几只她认不出来的鸟落在尸体上吃着肉,见有人来了,都被惊得?飞了起来,落在不远处的树枝上歪着脑袋盯着死?鹿。
脚下湿润的土地被血渗透,红得?发黑。
沈京墨惊恐得?捂住了嘴。
她在上京时也猎过鹿,可那些鹿后续是如?何处理的,她并不清楚,更?从未如?此突然地直面这?样血淋淋的场面。
“是猎户么??”沈京墨猜测,要?猎这?样大一头鹿,的确需要?很多人才行。
陈君迁摇头,脸色凝重:“猎户不会杀怀崽的动物,就算误伤,也会尽力救治后放生?,绝不会就地宰杀。这?一看就是吃过后剩下的,肉是用刀割下去?的,骨头都砍碎了,寻常的刀可做不到这?样。”
也就是说,有一群男子,带着极为锋利的刀,天不亮就上了山,抓了鱼还不够,还要?杀鹿割肉,然后不知去?向。
怎么?看都甚是反常。
陈君迁又往前追了几步,草一多起来,脚印就看不见了。
他退回来对沈京墨道:“我们先下山,把鞋印拓下来,我有用处。”
沈京墨点点头,回到那一大片杂乱脚印处,取出纸张,用最快的速度将?其中一个最明显也最完整的鞋印拓下来后,两人不敢再多做停留,牵着马走到山下的小路上后,立刻翻身上了马。
老马在无人的小道上奔驰。
沈京墨心里?想着那些鞋印,问陈君迁:“大人觉不觉得?,那些鞋印长得?很像?似乎是相同的花纹。”
陈君迁也有同感:“统一的鞋子,是官家的人。”
沈京墨想了想,猜到:“卫府的兵?”
也不怪她这?样想,长寿郡内只有这?一支驻军,那么?统一的鞋纹,寻常人家肯定不会用,只能是卫府统一发放的军靴才会有了。
陈君迁也不能确定,他虽然在卫府当差,但满打满算也就去?过几天,当然不可能记得?军靴的鞋底长什么?样。
“我先送你回家,然后去?卫府,拿军靴和拓下来的鞋印比对一下。那么?多人,还带着兵器,这?事不简单,得?让翁都尉知道。”
“好。”
眼?下他们手里?只有一张鞋印的图案,推测不出多少信息来,也许此事当真不寻常,也许只是杞人忧天。
接下来的路上,沈京墨没有再说话。
但一想到昨晚玉带山上除了他们二人,竟还有那么?多陌生?的男子,她这?心里?就不舒服——幸亏那些人路过水潭后往另一个方向走了,没有再上山,否则她和他在山洞里?做的事,不就全让人看去?了?
陈君迁同样沉默着,心里?想的却是,幸亏那些人没有再往山洞那处走,否则他们的马、他们的命,可能就都没了。
但看那些人行走的方向,从水潭到杀鹿之处,都在靠近山脚的地方,明显只是要?绕过玉带山,且尽量不惊动附近的人。
若真如?此,就更?可疑了。
将?沈京墨平安送回家后,陈君迁没顾得?上歇息,将?包袱放下,只带着舆图和拓下的鞋印便往卫府赶去?。
翁逢春还在校练场那块小菜地里?研究他的菜怎么?就是不长苗,陈君迁找了半天才找着他,把自己在玉带山上发现的不寻常之事详细地说了一遍。
翁逢春一脸平静地听着,等陈君迁说完,他又顿了片刻,问他:“没了?”
陈君迁取出鞋印,指着翁逢春脚下:“我比对过,这?不是咱们卫府统一下发的军靴,那些人肯定不是卫府的兵。除非是其他州道的驻军路过。可要?是没有和咱们卫府通过气?,也是不能私自过境的。”
大越的地方驻军,除非战时急需调配至他处,平时是绝对不能私自离开驻地的。虽说许多卫府管理混乱,执行起各项规定来并不严格,但这?一项却是连长寿郡这?样松懈的卫府也不敢轻易违背的,违之就是掉脑袋的大罪。
翁逢春长长地“嗯”了一声,沉吟片刻:“的确没收到其他卫府要?借道的消息。不过也不见得?就是兵吧?”
陈君迁:“都尉,山上的脚印是统一的,我能想到的穿统一鞋子的,也只有兵了。而且,玉带山的位置,在咱们长寿郡以南偏东,虽然从外头想进长寿郡,最好翻的是武凌山,但玉带山对于?脚力好的汉子来说也不是难事。看那些脚印,还能把那么?多鱼和一只鹿吃得?几乎不剩多少肉,起码得?有几十号人,而且还有刀。我还是觉得?不对。要?不……我带些人,再上一趟玉带山,仔细搜查搜查?”
翁逢春看了看陈君迁认真的模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长寿郡这?么?多大山,有人进山是常事。别紧张嘛,说不定是谁家的公子哥闲得?无聊,想去?山里?头打头鹿尝尝鲜,体验体验野外生?存呢?”
“都尉……”
翁逢春打断了陈君迁的话,没给他再说话的机会:“哎呀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南边在打仗,是不是?你怕是南羌的狼兵?陈都尉呀,且不说南边还有永寿郡、万寿郡挡着,就算真是狼兵,他们来咱长寿郡干啥?再往北都是大山,他们进来容易,可出不去?了啊!兴许啊,那就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家丁陪着公子进山玩,家丁们统一发的靴子嘛!总之不可能是敌人,你啊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翁逢春笑呵呵地说完,就蹲下去?接着鼓捣他的菜籽去?了。
陈君迁只能暗暗叹息。
外头打成了什么?样他不知道,但南羌和大越开战之后,就一直有南边的流民往北逃,之前被罗三拐上雁鸣山的那些就是。
而流民是最难防的一群人。
最先跑出来的那些大多是一家子一起出逃的可怜人,可这?仗打到今天已经打了快一年?,如?今逃出来的流民,大多是在战火里?滚过一遭,一无所有、家破人亡,甚至还可能是逃兵。
这?群人鱼龙混杂,不见得?都是好人。
玉带山上的人明显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是在躲着什么?,看那杀鹿现场之残忍,定是些狠辣的主,不是南羌人,就极有可能是逃兵或者流民。
毕竟若真像翁逢春说的,是哪家的公子进山打猎,怎么?会冒着瓢泼大雨,还带着那么?锋利、能一刀斩断骨头的大刀?
更?重要?的是,按照那些人走的方向,从玉带山再往西不远,就是永宁县了。
他还是不放心。但翁逢春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他一个做下属的又能如?何?
咬了咬牙,陈君迁对翁逢春道:“都尉说得?在理,是我多虑了。不过,都尉可否借我几个人一起去?做舆图?我这?……一个人翻山越岭的,有点儿不安全。”
翁逢春转回头来打量陈君迁,笑他:“这?么?大的个子,胆子这?么?小?”
陈君迁挠挠头:“这?不是怕娘子在家中担心嘛。”
翁逢春笑着点点头,喊来了李满:“带陈都尉去?挑几个得?力的兵,打明儿起跟他一块儿去?做舆图。”
李满不满地翻了个白眼?:“知道啦。”说完转身往兵营走去?。
陈君迁迅速凑到翁逢春耳边:“都尉,我想自己挑。李都尉满意的兵肯定都是最好的,还是给他留着吧。”
翁逢春哪能看不出李满对陈君迁有敌意,自然也知道陈君迁这?话究竟是何意。不过小辈之间的矛盾他懒得?管,摆摆手随他去?了。
陈君迁得?了上司的应允,这?才快走两步追上李满,两个人一前一后往兵营走。
士兵住的营帐就在校练场后面,此时正是用晚饭的时辰,士兵都排着队领饽饽和汤菜。
陈君迁和李满还没走到士兵队伍跟前,远远就瞧见队伍中间发生?了一阵骚乱,几个士兵不知因何打了起来,乱作一团,两个队正去?拉都拉不开。
李满眉毛一竖,背着手走过去?。一旁打瞌睡的校尉见了,屁颠屁颠地跑上来问李满好。
李满侧目一斜陈君迁。
这?傻大个不知给盈盈灌了什么?迷魂汤,才来第一天时就勾得?她一大早跑来卫府看他。
他李满哪一点不如?他?
他看陈君迁不顺眼?,就想在他面前表现一番,证明自己比他强。虽然今天孟盈盈并不在卫府,但当着这?么?多自己人的面,他也想显摆显摆自己在卫府的威信。
如?是想着,李满没说话,走到打架的士兵面前,背着手,也没正眼?看那几个士兵一眼?,用力咳了两声。
士兵们打得?难解难分,压根没听见。
校尉一见,赶忙跑到打架的人堆外,照着不知谁的屁股踹了一脚,扯着嗓子大喝:“打什么?打!都放开!老子数到三!”
数到十也没用,血气?方刚的年?轻汉子打起架来,除非分出胜负,否则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管用!
校尉没办法,只好给几个队正使眼?色,大家一起扑上去?,一人压住一个兵,费了半天劲才把人分开。
几个士兵坐在地上,脸色胀红,气?喘如?牛,都不甘心地瞪着对方,其中一个没被队正压住,猛地给对面一人大腿上补了一脚,那人也回踹,双方坐在地上对踹了几脚,弄得?尘土飞扬。
李满嫌弃地往后推开几步,抬手在脸前狠狠扇了扇,招来校尉,问他士兵斗殴的原因。
“都尉,他们几个本来关系就不好,今儿是王解他们饿得?厉害想插个队,赵友他们不答应,才打起来的,不是啥大事儿。”
校尉说完,回去?挨个教训参与打架的两伙人。
陈君迁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不大一会儿,校尉骂完了人,笑呵呵地跑回来问李满大驾光临有何吩咐。
李满随手一指陈君迁:“给陈都尉挑两个机灵点儿的,有用。”
校尉不知陈君迁要?兵做什么?用,还当是什么?美差,忙对陈君迁点头哈腰:“陈都尉,咱们卫府最好的兵那肯定是王解。我这?就让他过来!”
这?边话还没说完,队伍里?又爆发出一声极难听的脏话,李满他们看过去?时,王解和赵友他们已经再次扭打在了一起。
趁校尉和对正拉架,几个端着饭的小兵在一旁嘀咕。
“王解是校尉的小舅子,校尉肯定偏心王解。这?事儿本来就是赵友占理,就因为他们是永寿郡的兵,你们等着看,最后肯定还是他们兄弟几个挨罚,王解屁事儿没有。”
陈君迁听见了,扭头看了这?几个小兵一眼?。小兵们刚刚听见李满管陈君迁叫都尉,知道是自己惹不起的大官,纷纷噤了声,默默吃饭去?了。
陈君迁继续看劝架。
校尉这?次拉了好半天,也没劝到双方消气?。其中一个黑脸汉子更?是一挥拳头,操着一口浓重的异乡口音道:“你们长寿郡的王八蛋都他姥姥的不是个东西!老子不伺候了!走!”说完把绣着长寿郡卫府字样的军服扒下来狠狠掼在地上,扭头就走。
陈君迁猜测这?便是赵友。
见赵友如?此,他身后七八个人也纷纷效仿,扔下军服就要?走人,校尉和对正连劝带骂都不管用。
尤其是赵友,此时看谁都是王八蛋,就算陈君迁脸生?,但长寿郡的都尉能是什么?好东西?见他挡在自己面前,赵友想也不想,狠狠撞了一下陈君迁的肩膀。
陈君迁也没拦他,甚至连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
等赵友的人走出几步远,他才从容开口,声音不大,却能让赵友和在场众人都听到。
“你们胆敢走出长寿郡的卫府一步,就视作逃兵。逃兵,依我大越军规,带头者,斩,跟随者,杖八十、降三级。赵友,你要?是想把你这?几个兄弟都害死?,你就接着往前走。”
赵友是个莽撞人,但不是傻子。
他和这?些好兄弟都是在永寿郡当过兵、和南羌狼兵动过刀的人,只是后来军队被打散了,他们走投无路,才又到邻近的长寿郡重新投军,想要?再上战场一雪前耻,却没想到长寿郡的卫府消极怠惰,他们才萌生?了离开此地、去?别处投军的心思。
他在长寿郡卫府呆了好几个月,知道这?里?的校尉都尉都是些连军规有几个字都不知道的货色,却没想到今日竟然来了个不一样的。
他脚步一顿,半晌,转过身来看向身后的兄弟们。
“大哥,我们听你的。”
赵友就是知道这?样,才更?不敢走了。
他孤家寡人被砍头就砍了,但他不能因为和王解有仇怨,就连累了兄弟们。
陈君迁没有做声,连身子都没有转,静静地站在原地。
赵友盯着他的背影,许久之后,重重叹了口气?,垂着头走了回来。
校尉见状,笑着夸陈君迁果然厉害,这?么?难搞的刺头,他几句话就给吓唬回来了,不愧是上头看好的果毅都尉。
话说到一半,李满狠狠剜了他一眼?。校尉不敢说话了,跑过去?教训赵友,命令他给王解赔礼道歉。
王解知道姐夫会向着自己,麻子脸高高一扬,恨不得?拿鼻孔看赵友。
赵友身高与陈君迁相差无几,王解比他矮一头。看着王解仗势欺人的模样,赵友攥紧了拳头,迟迟不肯张口。
“赵友你还不赶紧……”
“在军中打架,依照军规,不论原因,双方都要?受罚。我看道歉就不用了,就罚他们绕着校练场跑十圈吧。跑不完不许吃饭。”陈君迁不等校尉把话说完,不容置疑地先行定下了惩罚。
校尉和王解都愣住了,李满也不满地看向陈君迁。
陈君迁弯腰在李满耳边低声道:“军规如?此,我也没办法。我知道李都尉肯定也是这?么?想的,这?个恶人我替你做了。”
李满个子比陈君迁矮上许多,见他弯腰和自己说话,顿感奇耻大辱!可偏偏陈君迁又是按军规办事,他没法说他的不是。
他只能拧着眉往另一侧跨出一步,跨出陈君迁那大个子的阴影,好让两个人的身形对比不至于?太过惨烈。
随即他又瞟了陈君迁一眼?:大越军规真是这?么?说的?回头他得?找翁叔问问,别让这?人给诓了。
李满一时没有反对,校尉还想替小舅子求情,陈君迁却压根不给他这?个机会,命令参与斗殴的所有人立刻开跑,什么?时候跑完十圈什么?时候才能吃饭。
赵友恨恨地瞪了王解一眼?,带着自己的人去?跑圈了。
王解不想去?,看向校尉求救。可校尉还能大得?过都尉?他姐夫只能转过脸去?,冲王解的人挥挥手:“赶紧去?跑吧。”
王解只能苦着脸捂着肚子去?跑圈。
长寿郡卫府虽然操练懈怠,但校练场却极大,十圈跑下来,天都全黑了。
一开始还有爱看热闹的在一旁看他们跑圈,等跑了两三圈后,围观的众人陆续离开了。等跑到第五圈,王解已经累得?脸色发白,见陈君迁没有盯着,直接溜回营房休息去?了。
王解的人见状,也纷纷溜走。
校练场上只剩下赵友带着自己的兄弟们咬牙坚持。
等到十圈跑完,伙房早没了吃的,几个人累得?腿都打颤,互相搀扶着往营帐走去?。
他们几个住在同一个帐子里?。
钻进营帐,几人忍着饥饿,浑身酸痛地瘫在了大通铺上。
“大哥,”有人边擦汗边问赵友,“长寿郡这?卫府,什么?时候来了个守规矩的都尉?咱到这?儿小半年?了,头一次碰见会背军规的吧?”
旁边一人附和:“是啊,我记得?那个姓李的都尉,根本就是个混日子的纨绔,连军规有几条都不知道,压根不会带兵。不过这?个新都尉可真狠啊,上来就拿军规说事儿,让跑十圈!不行不行,你们谁有吃的没,我要?饿死?了……”
“要?是有吃的还能轮得?着你?我也饿着呢……”
话音未落,营帐的帘子被人掀开,一个高大的身影端着满满一盘高得?像小山一样的饽饽走了进来:“吃的来了。”
几个人中年?纪最小的一听有吃的,立马从铺上坐了起来,可待看清送吃的那人时,却是一愣:“都尉?”
赵友闻声也坐起身来,这?才发现来者正是陈君迁。
他挣扎着下床,忍着浑身的疼龇牙咧嘴问陈君迁:“都尉亲自过来,是有事儿吧?”
这?个赵友倒是不笨。
陈君迁把饽饽放到铺上,没说太多:“把饭吃了,早点儿睡。明天有事儿要?你们去?办。”
说完他就走了出去?,留下赵友和几个兄弟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