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198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嫁给一个糙县令 > 第96章

第96章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围城(中)(二合一) 傅修远说,靖靖……
    听着头?顶传来陈君迁平稳悠长的呼吸声,沈京墨在黑暗中睁开了眼,轻轻仰起脸来去看他。
    夜深人静时最容易胡思乱想,她?静静看着他紧闭的眉眼,丝毫不敢合上眼睛。
    当?初永寿郡万寿郡被南羌入侵,朝廷过了那么?久才总算派出大军前去,那时她?不曾亲身经历敌军围城,无?法切身体?会被围在城中的百姓该有多惶恐多绝望。
    而现?在轮到长寿郡了。
    她?不知道傅修远的大军要过多久才能回?援,甚至不知究竟会不会有援军。
    她?只知道,长寿郡现?在能指望的、能倚仗的,就只有卫府这几个?兵。
    这其?中也?包括她?的郎君。
    今日之前,她?每日去北城门给他送饭时,总能看见他毫发无?损地跑来见她?,虽然常常灰头?土脸的,可至少人没事。
    但亲眼目睹了今夜那场追杀后,她?就没办法再像以前那般,对战争、对死亡毫无?实感。
    今夜他潜入敌营时,那漫长的、生死未卜的等待,一瞬间让她?回?想起一年前葡萄村发生的那场山洪。
    只是今晚对她?的冲击显然更?加强烈,以至于她?迟迟不敢睡去,总觉得闭上眼看不见他,他就会出事。
    她?定定地凝视着陈君迁,眼角有泪一滴一滴落在枕上。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沈京墨才装作一夜好眠的样子,复又钻回?到他怀里。
    还有不到半个?时辰,他又要起身,她?不想让他看见她?彻夜无?眠后肿胀的双眼。
    睡梦里感觉到她?挪动,陈君迁下意识把她?抱得更?紧了。
    有了昨夜袭营这事,这一日南羌军并未攻城。
    疯马火烧连营、粮草被服被窃取焚毁,五个?将领中更?有一个?死于马蹄之下,一个?被大越人一箭射死,连尸体?都没收回?来。
    剩下三个?将领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才总算重整了队伍,也?清点了损失。
    原本五万人的队伍,经过快一个?月的攻城也?只损失了不到一万,昨天一晚上却死了数千!如今他们手里只剩下三万多人,剩下的粮草也?坚持不了三日。
    听到汇报的大将军恶狠狠地将薄木几案一掌劈作了两半。
    昨夜死于马蹄之下的那人,是他的亲弟弟。
    “传令下去,明日一早给我攻城,三天内,爷爷要这城里所有大越贼死无?葬身之地!”
    第二天,攻城开始。
    似乎是受到了先前的刺激,南羌兵这次打起仗来,一个?个?都像疯了似的,攻城的梯子搭了满墙,城门上的大越士兵连连向下扔石块木头?砸人,可砸下去两个?,后面的又立马跟了上来。
    城里能搬来的石头?木头?都快砸完了,箭也?用得差不多了,这些?天城中百姓都被发动起来制造守城的武器,饶是如此,还是供应不上。
    经过半天的攻防,终于有南羌兵破开一道缺口,攀进了城楼。大越兵拼死搏杀,才总算将缺口再次封堵,代价却是六个?士兵被一刀捅穿了胸膛。
    ……
    时至傍晚,天色渐渐昏暗下去,南羌才终于收兵回?营。
    翁逢春陈君迁和一众守城的将士背靠着城垛瘫坐下来,连走?下城楼的力气都没有了。
    城门上一时只听得见众人急促而沉重的喘息声。
    缓了两刻钟,翁逢春才疲惫地转头?看向陈君迁:“等会儿清点一下人数,这帮龟孙子打急眼了,晚上也?得防备着,说不定他们会趁黑再来。”
    陈君迁喘着粗气点头?应下。
    不出翁逢春所料,当?天夜里,南羌再次派出几支小?队,企图靠飞爪攀上城墙,幸好守城之人警觉,在这些?人爬上来之前斩断了所有绳索,这才又熬过一夜。
    之后几天都和这一天一样,南羌不分昼夜疯狂攻城,城中能用来防守的东西越来越少,到后来,像赵友这些?身强力壮的,干脆就抓起第一个?爬上城墙的南羌兵,当?做滚木礌石丢出去砸人。
    坚守七天后,两千人的卫府只剩下不到五百人。
    城里彻底断了粮,人们便开始煮食树皮草根。有些?不幸饿死的,甚至被周围人当?做食物瓜分。
    有的死在不显眼的地方,尸体?慢慢腐烂,被吃腐肉的鸟分食。那些?鸟吃完死人,又被活人当?做食物吃掉。
    城里爆发了几次骚乱,吃了人肉有了力气的人,饿了就去抓些?快要饿死的,甚至等不到人咽气,就生生将人分成几块,扔进沸腾的水里去煮。
    孟沧已经没了镇压的法子,就算有,他也?没有足够的人手和力气去镇压。
    永寿郡还是没有传来任何消息,派去给朝廷送信的人也?没有一个?有回?音,内忧外患,让这个?心宽体?胖的郡守在短短一个?月内瘦得几乎不成人形。
    他每天醒来,听到城里被吃之人的惨叫,也?只能让人把府门关起来,装作自己什?么?都听不见,更?把自己锁在房中,连徐氏和孟盈盈也不肯见上一面。
    ……
    南羌围城的第三十四日夜。
    打了一整天仗,还只喝了一碗米汤的大越将士靠坐在城楼上,饿得只剩下喘气的力气。
    满身是血的翁逢春看着这一地东倒西歪的兵,痛呼一声坐直了身子,和他们聊起天来。
    “咱们虽然同在卫府,但是以往都没机会坐一起说说话。要是还有劲儿,就说两句,说啥都行,别睡着了。”
    他说完,城楼上寂静无?声。
    半晌之后,一个?年轻的士兵有气无?力道:“我想吃包子。”
    众人笑了出来,可他们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伤,这一笑,反倒牵动了伤口,吃吃的笑声瞬间变成了“嘶”的痛呼。
    等声音平息下去,又有人说:“我想我娘和我媳妇儿。”
    “我想我爷爷。”
    “我想洗个?澡。”
    “我看的话本还没完结。”
    ……
    士兵们一个?个?按着顺序,每人说了一句,轮到陈君迁时,他想了想:“我想带我爹我弟和我娘子,去上京,住大宅子。”
    说完他看向翁逢春:“都尉呢?”
    翁逢春笑了笑:“我想回?家?种地。”
    众人愣了一下。
    以往翁都尉在卫府里种地,他们只当?他是闲得没事做用来打发时间,没想到他竟是真的喜欢。
    见自己的兵都用震惊的眼神看自己,翁逢春解释起来。
    他年轻时家?里穷,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二亩地,自己种些?粮食果蔬,不用再饿肚子。
    只是后来误打误撞投军入伍,慢慢从一个?小?兵升到了折冲都尉,就再也?没机会种地了。
    好在长寿郡卫府里有片空地,以前是伙房的人拿来种菜的,后来他从伙房手里要了一小?块过来自己种。
    可惜他不会种地,更?不爱上肥,撒下去的种子几乎都浪费了。
    但他还是喜欢种,更?忍不住畅想,边说边咂嘴,仿佛已经吃到了似的:“这回?我种的是白菜,这玩意儿好长,也?不用怎么?伺候,长得又快。等长得差不多了,哦,也?不用长太大,那就老了,就要趁它还不太大的时候,摘下来,外面的叶子扒拉扒拉,中间的让伙房包包子,最里头?的心生咬着吃,又水又脆,还甜,我就爱吃这一……”
    周围的兵都静静听着,似乎也?已经吃到了脆生生的白菜,脸上也?露出淡淡的笑容。
    翁逢春的话却戛然而止。
    离他最近的陈君迁扭头?去看他:“都尉怎么?不说了……”
    话未说完,他猛地瞪大了眼——
    一支利箭从翁逢春后脑直直射入,箭头?从他的右眼刺了出来,红红白白的眼珠在箭尖上晃了一晃,咕噜噜滚了下来。
    “……敌袭!”
    他嘶哑的声音刚刚落下,下一刻,千万羽箭如同密密麻麻的雨点一般,铺天盖地射了过来。
    ……
    天蒙蒙亮,陈君迁从昏迷中醒来时,身上压着一个?年轻士兵插满利箭的尸体?。
    他愣怔地躺了一会儿,才回?想起昨晚那场等不到结束的箭雨。
    南羌并没有趁夜攻城,但只是那些?猝不及防的冷箭,就让他们牺牲了一百多个?人。
    他艰难地推开士兵的尸体?,爬起身来时,周围只有几个?受了伤的士兵在捂着伤口呻吟,而城里能止痛止血的伤药,早在半个?月前就用完了。
    他在成片的尸体?里找到了翁逢春早已僵硬冰冷的身躯。
    但他们根本来不及哀悼。
    陈君迁站不起来,半跪在地上向城下望去,就看见南羌的三万军队整整齐齐兵临城下。
    身后的军营里,最显眼的位置,堆满了整袋整袋的米面粮食,城下,南羌的火头?军正忙碌地烧着饭。
    城门上的士兵看着城外的袅袅炊烟,一个?个?忍不住咽起口水。
    很快,他们听到南羌军营里传来的喊话声——
    “你们江浙的米,果然好吃!知道我们千里迢迢来攻城不容易,还特意运了这么?多米来犒劳我们!辛苦了!”
    “被围了这么?多天,你们城里早没饭吃了吧?要不打开城门,我们给你们送点儿进去!”
    南羌军营中传来阵阵大笑,城门上,大越的士兵握紧了拳头?。
    等做完了饭,南羌兵又在他们城下吃了起来。
    陈君迁知道他们的目的,等到城中百姓知道外面有粮吃,城内必将大乱。
    南羌将领满意地看着这一切,又让手下朝陈君迁等人喊——
    “我们将军说了!可以给你们粮,也?可以不杀你们的百姓!只要你们,把孟沧孟郡守的脑袋割下来送给我们,我们保证不伤你们一兵一卒!”
    南羌士兵吃饱了饭有的是力气,齐声一遍遍重复着这段话,喊声震天,就连躲在郡守府里的孟沧,也?听见了。
    休战一日。
    第二天傍晚,陈君迁刚刚带人抵挡了南羌又一日的进攻,孟沧府上的管家?战战兢兢爬上城楼,要请他去孟府。
    陈君迁怕南羌休息片刻又来攻城,不敢走?。
    如今翁逢春已死,李满让人打断腿后还没完全恢复,如今是个?一瘸一拐的半残,又没经历过战争,前几日逞英雄说要来守城,结果刚走?到城门上就险些?被一支箭射穿脑袋,吓得他往后一退,从石阶上滚了下去,腿瘸得更?厉害了。
    眼下陈君迁是长寿郡卫府最大的官,他一刻都不敢离开城门。
    “陈都尉,我家?老爷有要事相?商,请您务必要去一趟。”
    看着老管家?哆哆嗦嗦的模样,陈君迁只好叹了口气,叮嘱赵友千万盯紧了城外的动静,有事立刻去郡守府找他,随后才与老管家?一道走?下城门,往郡守府而去。
    昔日宾客盈门、仆从遍地的郡守府,如今只剩下个?空荡荡的壳子。
    陈君迁走?进府中时,才发现?长寿郡一众文官,只要是还活着、能走?得了路的,几乎都在这里了。
    守城这一个?多月他几乎都呆在城门上寸步不离,许久不曾见过这些?官吏,今日一见,这些?人竟都一脸沉痛与决绝,似乎是一起来找孟沧商议事情的。
    但他们都站在孟沧门外,而孟沧的院门紧闭,谁也?不见。
    陈君迁疑惑地去看管家?,管家?却像是没看见这些?人一样,只管低头?带他往前走?。
    等进了院子,陈君迁意外地发现?沈京墨竟然也?在,而且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了。
    他快步走?到她?身边,低声问她?怎么?来了。
    沈京墨摇摇头?,也?是一脸困惑。
    管家?没有理会他们夫妻二人,走?到孟沧屋门前敲敲门:“老爷,陈都尉和夫人都来了。”
    门内传来一声低沉沙哑的声音,管家?将门推开半边,把陈君迁和沈京墨请了进去,接着严严实实关上了门,守在门外。
    昏暗的屋里只有孟沧一人,头?发花白,整个?人瘦得仿佛一阵风来就能吹走?一般,身上罩着的衣裳极不合身,似能再装下两个?他。
    听到两人进来,孟沧艰难地转过身来,两眼通红,示意二人坐下。
    孟沧刚一开口就猛烈地咳了起来,直咳到双颊泛起不正常的红,他才停下来,颤巍巍地指向门外:“你们来时,看见外面那些?人了么??”
    二人不明就里,点了点头?。
    “知道是来做什?么?的么??”
    二人摇头?。
    孟沧苦笑一声:“他们是来劝我自尽的。”
    陈君迁和沈京墨听罢皆是一怔,但随即就明白了:“是因为南羌的喊话?”
    孟沧点头?:“他们劝我,要是能牺牲我一个?,保住城里剩下的百姓,我就是长寿郡的第一大功臣。”
    陈君迁当?即皱了眉:“南羌人就是想逼死大人,好让城中军民认为郡守已死,没了主心骨也?就没了抵抗的心气,到时破城只会更?容易,他们难道真觉得南羌人会信守承诺,放过这一城百姓?”
    孟沧又是一阵苦笑,只是以前他那张脸圆滚滚时,苦笑看起来也?有几分喜相?,如今干瘪憔悴,这一笑就更?显得凄凉无?比。
    “他们哪里是为百姓着想?不过就是想借着为百姓考虑的名义,向南羌示好投诚,保住自己的一条小?命罢了。”
    他虽做官庸庸碌碌,但也?不是个?傻子,外面那些?人在打什?么?算盘,他心知肚明。
    陈君迁一拳砸在桌面上:“大人不用理会那些?人的话。再坚持几天,也?许明天朝廷大军就能解了永寿郡的围,分兵驰援我们了。”
    孟沧却摇摇头?:“我能等,外面那些?人等不了。今日他们闯入我府中时,有些?人袖里都藏了刀。今日我就算不想死,也?不得不死了。”
    “大人……”
    孟沧抬起手来制止陈君迁的话:“要是城里还有吃的,有兵,有药,我必不会寻死。可眼下,我已经被逼到这份儿上,没得选了。我今日请你和夫人前来,不是为了我这条老命,而是另有所托。”
    陈君迁和沈京墨揪心地等待孟沧的下文。
    孟沧却没急着开口,认认真真地看了两人几眼,突然从榻上滚落下地,跪拜不起。
    陈君迁忙上前搀扶,却被孟沧枯瘦的手拂开。
    他老泪纵横,声音颤抖道:“我膝下子女中,三女自幼骄纵,偏又生得好看,从前有我撑腰,口无?遮拦,得罪了不少人,往后她?母女二人流落乱世,我于心不忍,恳请陈都尉收下小?女,代为照拂,孟某……感激不尽。”
    陈君迁背脊一僵,收回?了去扶孟沧的手。
    他此时才明白孟沧为何要将沈京墨也?请来——数月前他劝自己娶孟盈盈时就被自己斩钉截铁地拒绝,知道自己这条路走?不通,可他知道沈京墨好说话,听到他这样恳切的请求,她?一定会心软。
    陈君迁回?头?看向沈京墨。
    她?眼眸颤颤,双唇微微张开,呼吸变得短而急。
    见他回?过头?来,她?的目光轻移,对上他的视线,眼睛飞快地眨动了起来,旋即又将脸撇向了别处。
    陈君迁看回?孟沧,没有再去扶他:“大人为救一城百姓不惜性命,下官钦佩。但这是公?事。倘若大人以此插手下官的私事……恕下官难以从命。”
    孟沧的身子一抖,抬起头?来,带着最后的希望看向沈京墨。
    他那双眼里满是泪水与不舍,一瞬间让她?想起家?中出事前,父亲最后看向她?的那一眼。
    她?死死咬住唇,眼中霎时蓄满了泪。
    但犹豫半晌,她?还是背过了身去,没法应下孟沧的请求,也?不敢再看他的表情。
    孟沧这下明白了他们夫妻二人的心意,伏在地上彻底没了气力。
    陈君迁见状,敛眸轻叹:“但请大人放心,陈君迁愿为守长寿百姓,死战到底。”
    他守的是整座城,是城里的所有人,而不是单单一个?孟盈盈。前者是为公?,后者是为私,不可混为一谈。
    但只要能护住长寿郡,就等于护住了孟盈盈。
    他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孟沧知道多说无?益。
    他只能对着陈君迁深深地拜了一拜,随即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送别陈君迁和沈京墨,又让管家?将徐氏和孟盈盈喊来。
    徐氏和孟盈盈一直在院外等着见孟沧,沈京墨刚刚走?出孟沧的屋子,母女二人便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压根顾不得什?么?仪态,撞入孟沧屋中。
    沈京墨他们还没走?出院子,就听得孟沧屋中传来两个?女人凄惨的哭嚎。
    “爹——!”
    她?转回?头?,半掩的房门内,徐氏和孟盈盈伏在孟沧血染的尸身上,痛哭不止。
    沈京墨鼻子一酸,被陈君迁拉着走?了出去。
    院外,听见动静的一众官吏纷纷跪倒在地,一遍又一遍毫无?感情地高声喊着“谢大人救长寿百姓于水火”。
    离开郡守府,陈君迁送沈京墨回?卫府营房。
    这些?天城中乱得很,就算是他这样人高马大的男人也?尽量不在夜晚独自出门。
    卫府虽然没什?么?人,但还有不少伤兵、军医和伙房的人守着,相?比之下还算安全。
    沈京墨这一路上都没有说一句话,直到回?了营房,她?才颤声问他:“孟三小?姐她?……孟大人的担心不无?道理,这样的乱世,她?一个?漂亮姑娘……”
    她?想起了一年前的自己,那时她?被母亲送上马车,千里迢迢来到永宁县寻夫时,也?是一样的惶恐无?助。
    也?许她?先前在郡守府的选择太过自私了,而陈君迁又碍于她?的态度,不能答应孟沧。
    可看见孟盈盈伏在父亲尸身上痛苦时,她?没法控制地心软了。
    “我们是不是应该……”
    陈君迁捧着她?的脸,为她?擦泪:“我说过了,公?是公?私是私,我会竭尽所能守住长寿郡,但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就算答应了他,最后八成还是要食言……”
    沈京墨抬手堵住了他的嘴。
    她?的指尖很凉,微微颤抖着。
    陈君迁冲她?笑了笑,亲亲她?的指腹,握住她?的手放了下去。
    他深深望进她?眼中,语气无?比认真。
    “孟三小?姐就算没了父亲,也?有她?娘、有李满,并非孤家?寡人。我的靖靖才是这乱世里无?依无?靠的姑娘,她?不远千里来奔赴我,我必不会让她?因我受委屈。我只是个?小?小?都尉,没那么?大的能耐,只想好好照顾她?一个?。”
    当?晚陈君迁仍旧是在城门上度过的。
    第二天一早,昨天去郡守府逼迫孟沧自尽的郡丞捧着装着孟沧首级的锦盒出城,希望南羌说到做到,将大军撤离。
    谁料南羌的大将军用刀挑开锦盒,确认孟沧当?真已死后,竟仰天大笑,随即一刀将那郡丞的头?也?削了下来,串在刀上像城头?的将士挑衅,又向身后三万南羌兵道:“弟兄们!他们城里最大的官都死了!看他们还能抵抗几天!等咱们杀进城里,所有的银子女人,随便拿!”
    三万南羌兵仿佛见了血的狼,高举弯刀,呐喊着再度冲向城门。
    ……
    孟沧死后三天,南羌就没日没夜地攻打了长寿郡三天。
    这座曾经热闹的西南小?城,如今半座城已无?人烟,城里的房子被拆了大半,砖石运到城门上当?做砸人的武器,房梁的木头?被削成简易的箭矢。
    可守城的士兵不是铁打的,没有粮食和药物,他们早已是强弩之末,仅凭着最后一口气在硬撑而已。
    这天,趁着天还亮,沈京墨强打起精神,去城中一口水井前打水。
    卫府的水井这几日莫名其?妙地干涸了,城里只剩几口井还有水用,她?如今帮着军医照料伤员,干净的清水是必不可少的。
    走?到井前,她?刚把水桶放下,不知何处跑来一个?小?孩,拉住她?的袖子,求她?帮忙打些?水给他卧床不起的娘喝。
    沈京墨犹豫片刻,问他家?在何处。
    小?孩向不远处一指,就在卫府附近,若是有危险,她?立刻喊人,应该不会有事。
    这样一想,沈京墨帮他打了小?半桶水,跟在他身后向他家?中走?去。
    屋里很黑,沈京墨刚一进屋,还没看清里面的人,那小?孩却一转身,从她?腿边跑走?,还把屋门关上了。
    沈京墨顿时一慌,手中的水桶“咣当?”一声掉在地上,转身去拽门。
    却听身后有人强忍着激动,唤她?:“靖靖。”
    沈京墨一愣,转过身去。
    黑暗中走?出一个?人,阳光透过残破的窗棂,刚刚好照亮他的脸。
    那赫然是本该在永寿郡指挥大军的傅修远!
    沈京墨震惊地看着他一步步靠近,她?甚至能看清他眼中无?法抑制的喜悦。
    她?听见他说——
    “我来带你走?。”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