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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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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陷阱 如果此时的她知道他这一去将是何……
    正月十四夜,茂州大营。
    明日是上元节,城中处处张灯结彩,薛义府上却没有半点?节日的热闹气氛——
    一个多月前,小?少爷薛怀仁莫名其妙中了毒,茂州所?有郎中排着队进?出薛府,翻遍了所?有医书,才勉强确定他身中何毒。
    只是这毒着实古怪,饶是赵友已?从?三川带回了药引,郎中们也按着医书上所?说煎好了药,日日喂薛怀仁服下,直到如今,也只是暂时?压制住了他体内的毒素,却无法彻底拔除。
    远在巢湖的薛义得知?此事,不得不放下进?兵江浙的大业,星夜兼程赶回茂州。
    这个年节,茂州百姓合家团聚之时?,薛义独自守在薛怀仁床前,熬得双眼通红。
    今夜也是一样。
    薛怀仁刚刚服下药,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薛义屏退下人,将灯熄灭,坐在床前的绣墩上守着虚弱的幼子。
    这一幕,似曾相识。
    两年前在沣阳,他也是独自一人守着薛怀璋冰冷的尸身,从?一个夜晚熬到下一个夜晚。
    死寂的屋中响起?薛义疲惫的叹息。
    起?兵反越这几年,他已?经失去了两个儿子。薛怀仁是他最小?的子嗣,是夫人拼了性命生下的,九年前他抱着襁褓中的薛怀仁,握着夫人沾满鲜血的手,答应她,一定让他平平安安长大。
    薛义捧起?薛怀仁的一只手贴在脸上,一滴浑浊的眼泪缓缓滑落。
    “吱呀”,屋门被推开,月光落进?门中,在地上投射出一个腰间佩刀的人影。
    屋门很快又被合上,脚步声不疾不徐来到床边,那人恭恭敬敬地喊了声:“父亲。”
    薛义抹掉眼泪,双眼仍盯着薛怀仁,没有转身,声音微微嘶哑:“怀琛,有事么?”
    “父亲,巢湖来信,一切都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发兵。眼下五弟病重,我知?父亲无心?出征,您不如就?留在茂州,将巢湖的八万大军交给孩儿。这样,不等五弟病愈,我军便可攻入江浙。江浙一带多名医,或许有办法治好五弟。”
    薛怀琛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处处为父亲和幼弟着想,料想薛义不会反对。
    谁知?,薛义看也没看他一眼,只淡淡地回了两个字:“不急。”
    薛怀琛不悦地皱了下眉,又道:“父亲,您连日守在五弟房中,连除夕也不曾在军中露面,上京又称帝了,还?昭告天?下,说您是最大的反贼,如今军心?不稳士气不振,这样下去可还?得了?”
    薛怀琛顿了顿,补充道:“我军迟迟未能进?入江浙,陈君迁在西?北却连战连捷,势力和威望就?快要赶上您了呀!父亲,孩儿知?道您心?疼五弟,舍不得离开五弟,孩儿愿意为您分忧!军中不可一日无主帅,您何不宣布立我为储,让孩儿去替您拿下江浙?”
    “我说了,”薛义不耐烦地摆摆手,“此事不急,往后再议。你回去吧。”
    话落,屋中陷入沉默。
    薛怀琛冰冷的目光从?薛怀仁的脸移至薛义身上,最终缓缓落在他颈间。
    薛怀琛慢慢地握住刀柄,齿缝间挤出一丝狞笑;“事到如今你还?不打?算立我为储,难不成还?指望这小?子能活下来?”
    听出薛怀琛语气不善,薛义慌忙转身,就?见一道寒光直奔他脖颈劈来!
    他急忙闪身,抓住床边放药的托盘来抵挡。
    薛怀琛这一刀本打?算砍断薛义的脖子,便用了十成的力道,只一下就?劈断了木制的托盘,飞溅的木屑顿时?在薛义手上留下了数道细小?的血痕。
    但这一刀没能致命,就?给了薛义躲闪的机会,他抱起?薛怀仁就?地一滚,向门口跑去,仓惶地拉开屋门:“来人……”
    话未说完,薛义便怔在了原地。
    屋外不知?何时?竟站了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为首的郭严面无表情?道:“请老将军回屋。”
    身后,薛怀琛缓步向他走来,脚步声踩得极重。
    “我早就?劝过你,立我为储有什么不好?你只剩两个儿子了,将来得了天?下,还?不是要把皇位传给我?刚刚你要是听了我的话,你我父子也不必弄得如此难看。”
    薛义愤而转身,将昏睡不醒的薛怀仁紧紧护在怀中:“你这逆子……我的一切都会留给怀仁,你休想得到半分!”
    “那他就?更得死了,”薛怀琛不屑地大笑起?来,“我连那么厉害的二哥都能弄死,还?怕他一个九岁小?孩?”
    “逆子……”
    薛怀琛来到薛义面前,掂了掂手中的刀:“本来我还?打?算让你留在这儿颐养天?年,既然你不识抬举……那我就?只好说,你担心?五弟,忧思过度,与他一起?去了。”
    薛义一死,手下诸将必得前来悼念,到时?他便可将这些将领一网打尽,收编他们的队伍,称霸西?南,再慢慢侵吞大越剩下的几个州道。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成为新的天?下之主。
    为了那万人之上的位子,杀兄弑父算得了什么?
    光是这样想着,薛怀琛就?觉得热血沸腾,高高举起刀来:“去死吧!”
    就?在薛怀琛的刀即将落下的这一瞬间,只听“铮”的一声,铁器相撞,不知?从?何处射来的箭矢将他的刀锋打偏。
    四周的房顶上突然出现无数火把,将昏暗的夜色都照彻通明,几十个弓箭手张弓搭箭,箭尖直指薛怀琛和他的十数名手下。
    一瞬间,形势逆转。
    薛义抱着薛怀仁纹丝未动,冷漠地看着惊慌失措的薛怀琛:“你以为我不知?道怀璋是怎么死的?”
    薛怀琛眼瞳骤缩。
    从?里面落了闩的院门被人一脚踢开,薛义的卫兵迅速将郭严等人包围。
    薛义后退两步至卫兵身后,对薛怀琛道:“怀璋的死疑点?重重,那时?我便有所?怀疑,可你亦是我亲生骨肉,我愿意放你一条生路,没想到你仍不知?悔改……薛怀琛,你真让为父失望。”
    今夜薛怀琛到来之前,便有人将郭严调兵的事告诉了薛义,他让人埋伏在此,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却没想到真的会派上用场。
    “父亲……”为了保密,今夜他只带了十来个人,根本不是薛义的对手,薛怀琛顿时?慌了神,“我知?错了,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可事已?至此,哪还?有转圜的余地?
    “爹……”薛怀仁被动静吵醒,迷迷糊糊地喊着薛义。
    稚嫩的童音叫得薛义心?头一软,怀仁才九岁,薛怀琛这个当哥哥的竟也不肯放过他!
    薛义最后看了薛怀琛一眼,抱紧薛怀仁向外走去,省得接下去的场面吓到了他。
    “一个不留。”
    包括他的逆子薛怀琛。
    得了老将军的命令,屋顶万箭齐发,郭严和数名手下身中数箭,顷刻间便断了气。
    薛怀琛靠着屋门堪堪抵挡,双目猩红地瞪视着薛义的背影:“若不是你偏心?二哥和五弟,我又怎么会杀他们!薛义,这都是你逼我的!”
    走到院门处的薛义脚步一顿,转过身来,漠然地看向薛怀琛。
    薛怀琛不是他最喜欢的儿子,从?来都不是。除去早夭的长子,二子能文能武,三子孱弱却仁善,五子稚拙可爱,两个女儿更是贴心?。
    他有太多优秀的孩子,薛怀琛不管哪方?面都算不上最出众的那一个。
    但他毕竟是他的儿子,如果不是他太过心?急,他也许真的会将一切都留给他。
    今夜薛怀琛注定难逃一死,薛义驻足在门外,算是目送他最后一程,全了他们这一世的父子情?谊。
    哪成想,薛怀琛猛地发出一声暴喝,竟生生将一块门板扯了下来,举在头顶挡住射来的箭矢,疯了似的向他冲来!
    院中的侍卫碍于箭雨,一时?无法上前阻拦。
    屋顶的卫兵立即停止射箭,院里侍卫齐齐上前,刀刃在薛怀琛身上砍出数不清的血痕,鲜血很快便染红了他的衣裳。
    薛怀琛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门板一挥,扫开面前的侍卫,飞快地扑向了薛义!
    薛义手中没有武器,又怕伤着薛怀仁,只能拿胳膊去挡薛怀琛的刀。
    剧烈的疼痛瞬间袭来,薛义怀里一空。
    薛怀琛挟持幼弟当做人质,抢了一匹马逃出了薛府。
    “将军!”侍卫围上来给薛义止血。
    薛义没空去管鲜血淋漓的手臂:“追!不惜一切代价救下小?少爷!”
    “是!”
    薛怀琛抓着薛怀仁一路向着城外奔去。
    茂州城北是一片大山,进?了山里,神仙来了也找不到他。
    薛怀琛虽不聪明,但却是一员虎将,沿途与薛义的追兵厮杀几番,竟还?是让他逃了出来。
    奔逃许久,他总算甩脱了追兵,钻进?了山中一条小?道。
    他胯下战马的皮毛已?经被他的血染红,薛怀琛眼前一下下发黑,终于在一阵眩晕过后一头栽倒了下来。
    战马缓缓走开,直至不见。
    薛怀琛浑身发冷,就?连才九岁的薛怀仁都快要拎不动了。
    他只好拖着薛怀仁的胳膊,将他拖到山壁前坐下,心?中愤愤不平地咒骂着薛义。
    月黑风高,悄静无声的林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人骑着马缓缓来到薛怀琛面前。
    薛怀琛费力地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许久,才认出这正是前些日子悄悄找过他的那位朝廷使者。
    他眼前一亮,忙指着薛怀仁说:“这是我五弟,我爹最疼的就?是他!你们可以拿他当人质,再给我一支队伍,我一定能把薛义的人头带回来!我们说好的,杀了薛义,我就?是大越的异姓王!”
    使者翻身下马,在薛怀琛面前蹲下,探过手去扒了扒他身上的伤口。鲜血再次汩汩涌出,薛怀琛喉中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呼。
    只是那声音还?没传出,他就?被使者一把捂住了嘴。
    一把短匕刺入他的心?口,一寸一寸缓缓推进?。
    薛怀琛瞪大了双眼,身体不住地挣扎,可大量失血早已?让他气力全无,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把冰冷的匕首最终全部没入自己胸中,只剩一截染血的刀柄。
    短匕很薄,尽管刺入他的心?脏,他却并没有立刻咽气。
    他不明白?,分明已?经说好了的,为何出尔反尔?
    他也是父亲的儿子,为什么不是被他选中的继承人?
    但他已?经没有力气问?了。
    片刻后,使者松开了捂住他口鼻的手,看着只剩一口气的薛怀琛,使者仿佛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仁慈地回答了他的第一个疑问?:
    “薛义死了,叛军就?会有别的头目,那样反而更不好控制。所?以薛义不能死,薛义得活着,才能为朝廷所?用。还?有你弟弟,年幼无知?还?中了毒,做人质最好拿捏。唯独你,活着没有任何用处。你死了,薛怀仁就?是薛义仅剩的儿子,价值只会更高。所?以……”
    使者拔出了薛怀琛胸前的短匕,在他身上擦了擦。
    “只好委屈你死在这荒郊野岭了。”
    次日清晨,薛义的人在山中找到了薛怀琛的尸体。
    他双目圆睁,不甘地向上瞪视着,似乎那里有什么人让他既恐惧又愤恨。
    薛怀仁不在他身边,他周围也没有脚印或蹄印,士兵们在附近找了整整一天?,也没有找到薛怀仁的踪迹。
    他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当天?傍晚,薛怀琛的尸体被运回了茂州城。
    经过昨夜的事,本就?憔悴的薛义脸上又添几分沧桑。
    他还?穿着昨天?那件血衣,手臂上的刀伤已?经处理过了。
    他走到薛怀琛身边,看了他很久,俯下身,轻轻抱了抱他的身子。
    哪怕他昨夜还?叫嚣着要杀了他,但他终究是他的儿子。
    起?身时?,薛怀琛的怀中掉出了一封信。
    薛义一怔,单手将信拆开,借着烛光看完,愣了许久,随即狠狠握拳,将那信攥成了一团。
    那封信是大越朝廷留给他的。
    信中说,薛怀仁在朝廷手中,他若不归顺,薛怀仁立刻便会殒命。他如今只剩下这一个儿子,如果连他也没了,就?算费劲力气打?下天?下来,又有何用?传位给谁?薛家的儿子一个也没留下,他百年之后,又如何去见列祖列宗?
    就?算他得了皇位,将来也不得不交给别人,牺牲四个儿子打?下江山,最后却是为别人做嫁衣,他甘心?么?
    还?不如接受朝廷的招安,如此,至少能保住薛怀仁的性命。薛怀仁所?中之毒,在茂州无解,但在上京根本不算难事,朝廷可以治好薛怀仁,还?可以给他加官进?爵,享受荣华富贵!
    那封信最后问?,你薛义起?兵,当真只是为了百姓,而无半点?私心?么?定是有的,那为何不选择后者呢?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薛义将信放到火烛上点?燃。
    火盆中的火苗升起?又消散,最终化作几片乌黑卷曲的灰烬,薛义眼中也渐渐没了光采。
    他枯坐在火盆旁,抬眼看向薛怀琛的尸身。
    他不明白?,反越分明是民心?所?向,他薛义为天?下人牺牲了那么多,为何老天?却偏偏要绝他的后?
    之后一连数日,薛义手下士兵将附近几个山头搜了个遍,都没能找到薛怀仁。
    薛义渐渐确定了,那封信所?言非虚,薛怀仁在朝廷手中,定不会教他轻易找到。
    他没有和任何人交待,关起?门来,在屋中呆了好几天?。
    直到一月底的某一日,薛义命人送出了两封密信。
    一封按照朝廷密信中的要求,送去了江浙某地府衙——他答应为大越消灭一支强大的义军,作为他决意效忠朝廷的证明,只要朝廷保证薛怀仁平安无恙。
    另一封,则快马加鞭,送去给了远在三川的陈君迁。
    二月初九,商洛的河冰渐渐化冻,刺骨的河水夹杂着碎冰块奔腾汹涌。
    沈京墨穿着厚重的大氅站在城门口,看陈君迁整顿兵马,准备出兵巢湖。
    几天?前,薛义来信,说进?攻江浙受阻,大军遭遇埋伏,急需支援。那时?陈君迁正在三川,筹备攻打?豫州的事,收到来信后,他二话不说放下豫州,火速安排好三川的防御后,回到大本营商洛去搬兵驰援薛义。
    那条冰河就?在城外,贴着商洛的城墙蜿蜒而过,沈京墨耳边一侧是奔涌咆哮的河水,另一侧则是大军响彻天?际的号子声。
    大军集结完毕后,陈君迁来到沈京墨身边,像往常出征前一样与她道别。
    “商洛离巢湖有两千多里,沿途也不全是我们的地盘,千万小?心?,别只顾着赶路。”她提醒着,给他整理铠甲。
    “薛老将军信中说事态紧急,越快赶到越好,”陈君迁说完,看见沈京墨皱了下眉头,他冲她一笑,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我知?道我知?道,赶路太累,要是遇上危险,疲兵必败。但薛老将军对我有恩,我必须把他救出来。”
    沈京墨该说的都说了,不会再劝他。
    陈君迁又在她脸上落下一吻,转身欲走。
    沈京墨却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将一枚圆形的木章塞进?了他袖中。
    “巢湖太远了,你不带我去,就?把山神奶奶带上吧。”
    陈君迁隔着袖子捏了捏那圆润坚硬的木章,笑着朝她点?点?头,翻身上了马背。
    六万大军浩浩荡荡,向东南开拔。
    沈京墨跑上城墙,目送着军队最前方?的那个身影消失在天?际。
    但如果此时?的她知?道他这一去将是何下场,她绝对不会放他走出这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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