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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清冷客 “林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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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
    毁灭性的音浪余波还在狭窄的死胡同里疯狂激荡、叠加,如同无数把生锈的钝刀在耳道里反复刮擦,将人的理智切割得支离破碎。
    铁牛和他几个手下如同被沸水浇灌的蚁群,在污浊的泥水里翻滚、惨嚎。
    铁牛壮硕的身体蜷缩成虾米,双手死死捂着鲜血淋漓的双耳,眼球因颅内剧痛而暴凸,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嘶鸣,彻底丧失了战斗力。
    胡同口,另外几个被音浪边缘波及的追兵,同样东倒西歪,如同喝醉了酒,眼神涣散,扶着墙壁剧烈干呕,连武器都拿不稳。
    陈三钱背靠着冰冷湿滑、布满腐苔的砖墙,每一次急促的喘息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铁锈般的腥气。
    耳膜深处是持续不断的、尖锐的嗡鸣,眼前金星乱冒,视野边缘发黑。
    丹田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和难以忍受的空虚,仿佛刚才那孤注一掷的爆发,不仅抽干了最后一丝灵力,连带着血肉骨髓都被剜走了一部分。
    跑!
    这个念头如同本能,在眩晕和剧痛中顽强地刺破意识。
    巡海司那冰冷肃杀、如同寒铁摩擦的厉喝声,已经从胡同口传来,伴随着沉重整齐、如同闷雷滚过的金属靴踏地声!
    “巡海司办案!所有人原地蹲下!违令者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
    这四个字如同冰锥,狠狠刺入陈三钱混沌的意识!
    被巡海司抓住,和被钱满仓的人抓住,下场不会有任何区别!甚至可能更惨!
    他怀里还揣着那烫手的八十灵石!
    他强忍着几乎要撕裂灵魂的眩晕和虚弱,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带来的短暂清醒如同强心针!
    身体爆发出最后残存的力量,如同离弦之箭,朝着胡同深处、唯一可能的生路——那堵看似绝路的砖墙扑去!
    不能回头!巡海司的人就在胡同口!
    混乱!极致的混乱就是最好的掩护!
    “站住!”
    “拦住他!”
    胡同口,巡海司的兵丁显然发现了这个试图逃离的身影,厉喝声和拔刀出鞘的铿锵声瞬间响起!
    而就在此时,那几个被音浪震得晕头转向的钱满仓手下,听到巡海司的声音,如同惊弓之鸟!
    他们根本分不清状况,只看到有人要跑,又听到“拦住他”的命令,下意识地以为是巡海司在抓他们!
    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混乱!
    “跑啊!巡海司抓人了!”
    “快跑!”
    这几个家伙非但没有阻拦陈三钱,反而像没头苍蝇一样,惊恐万状地朝着胡同口——巡海司兵丁堵住的方向——连滚爬爬地冲了过去!试图夺路而逃!
    “找死!”
    “拿下!”
    巡海司的兵丁显然没料到这几个家伙竟敢直接冲击封锁线!
    短暂的错愕后,冰冷的杀意瞬间爆发!
    刀光如匹练般亮起,伴随着骨头碎裂的闷响和凄厉的惨嚎!
    钱满仓那几个倒霉手下,瞬间成了陈三钱绝佳的肉盾和混乱制造者!
    借着这短暂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混乱间隙,陈三钱已经扑到了死胡同尽头的墙根下!
    就在巡海司兵丁的呼喝和打斗声逼近,冰冷的杀气如同实质般刺向他后背的瞬间——
    嗡鸣的耳朵里灌满了惨叫和刀锋破空声,眼前发黑,视线边缘都在剧烈晃动。
    陈三钱在极致的混乱和死亡的压迫下,如同濒死的野兽,爆发出最后的求生本能!
    他猛地抬头,目光越过胡同口混乱的人影,本能地投向死胡同斜上方——那是四海典当行二楼的方向!
    就在那扇布满灰尘、窗纸破损的朽木窗棂后!
    一个佝偻、模糊的身影,如同剪影般,极其短暂地出现在窗口!
    赵四海!
    他那张布满褶子的老脸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真切,但陈三钱却无比清晰地“捕捉”到——那双浑浊如同死鱼眼珠的目光,似乎极其“无意”地、极其快速地、朝着死胡同尽头墙角地面的某个方向,极其轻微地……瞥了一下!
    那一眼快得如同错觉!
    若非陈三钱此刻精神绷紧到了极致,若非他深知自己这位掌柜的深不可测,绝对会忽略过去!
    没有时间思考!没有时间验证!
    完全是无数次在赵四海那老狐狸眼皮底下讨生活磨砺出的、对那看似浑浊目光背后深意的直觉!
    陈三钱的心脏在绝望的冰窟里猛地一跳!
    他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瞬间从二楼窗口收回,闪电般聚焦在赵四海目光所“指”的方位——墙角紧贴地面、一块毫不起眼、甚至比其他砖石更显破旧的青砖上!
    那块青砖的角落,似乎……被人用指甲或某种尖锐物,极其随意地、刻下了一个模糊的、几乎被青苔覆盖的印记!
    像是一个歪扭的箭头?又像是一个残缺的“井”字?
    就是它!师父的暗示!
    陈三钱没有任何犹豫!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脚踹向那块刻有模糊印记的青砖下方!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朽木断裂的机括声,在脚下响起!
    面前那堵看似浑然一体的厚重砖墙,靠近地面的位置,竟然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勉强钻过的、黑黢黢的缝隙!
    一股更加浓烈、混杂着淤泥、朽木和浓重霉味的陈腐气息,扑面而来!
    密道!真的有密道!
    生的希望如同闪电照亮绝望的深渊!
    陈三钱甚至来不及狂喜,身体已经如同泥鳅般,不顾一切地朝着那道狭窄、散发着恶臭的缝隙猛钻进去!
    “贼子休走!”身后,一名摆脱了混乱的巡海司兵丁终于看清了陈三钱的去向,怒吼着挥刀扑来!
    冰冷的刀锋带着刺骨的寒意,几乎擦着陈三钱的脚后跟劈落!
    砰!
    刀锋狠狠砍在坚硬的青石板上,火星四溅!
    而陈三钱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那个狭窄黑暗的洞口!
    “该死!”巡海司兵丁怒骂一声,冲到洞口。
    里面漆黑一片,恶臭扑鼻,狭窄得仅容一人爬行,根本看不清深浅,更别提追入了。
    他恨恨地朝洞口啐了一口,转身吼道:“有密道!贼人逃了!封锁当铺街!搜!”
    胡同里的混乱还在继续,巡海司的呼喝声、钱满仓手下的惨嚎声、以及破锣音浪残留的嗡鸣声混杂在一起,如同地狱的交响。
    黑暗。
    粘稠、冰冷、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腐臭的黑暗。
    陈三钱像一条垂死的虫,在狭窄、湿滑、满是粘稠淤泥的通道里艰难地向前爬行。
    每一次挪动身体,都牵扯着丹田和全身骨骼肌肉撕裂般的剧痛。
    耳膜的嗡鸣、肺里呛入的恶臭、还有那深入骨髓的虚弱感,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
    爬!只能爬!
    不知道爬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十个呼吸,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直到前方出现一丝极其微弱的光亮,空气也似乎流通了一些。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手脚并用地从那狭窄的洞口挣扎而出,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新鲜的空气涌入肺叶,带着熟悉的、混杂着陈旧木料和鲸油灯盏的微腥气味。
    他艰难地抬起头。
    昏黄的灯光。
    高耸的货架。
    堆积如山的杂物。
    空气里弥漫着灰尘、朽木和陈年药材的怪味。
    四海典当行库房!
    他回来了!从那条恶臭的死亡通道,爬回了这个同样腐朽、却暂时安全的巢穴!
    劫后余生的巨大疲惫如同山崩海啸般袭来。
    陈三钱瘫在冰冷的地面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叶撕裂般的痛楚和浓重的血腥味。
    冷汗浸透了全身,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挣扎着坐起身,背靠着一个巨大的、散发着霉味的樟木箱子。
    库房里死寂一片,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在回荡。
    安全了?
    暂时而已。
    钱满仓绝不会善罢甘休!巡海司也盯上了他!还有那八十灵石……如同烫手的山芋!
    他下意识地摸向胸口内衬,那三个沉甸甸的灵石袋还在,冰冷的触感带来一丝真实的慰藉,却也带来更深的焦虑。
    必须尽快处理掉!换成能保命的东西!
    就在这时,库房那扇厚重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一个佝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昏暗的光线里,手里提着一盏光线更加昏黄的油灯。
    油灯的光晕摇曳着,照亮了赵四海那张布满风霜和海腥味褶子的老脸。
    浑浊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深不见底,目光如同两把生了锈的钝刀,缓缓扫过瘫坐在地、狼狈不堪、浑身散发着恶臭和血腥味的陈三钱。
    空气仿佛凝固了。
    赵四海没有说话,只是提着灯,一步一步,缓慢地走了进来。
    沉重的脚步声在死寂的库房里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踩在陈三钱紧绷的心弦上。
    浓烈的霉味和鲸油气味,也压不住陈三钱身上带来的那股死胡同淤泥和血腥的恶臭。
    终于,赵四海停在了陈三钱面前几步远的地方。
    昏黄的灯光将他佝偻的影子拉得老长,扭曲地投射在布满蛛网的高耸货架上,如同蛰伏的巨兽。
    他浑浊的目光落在陈三钱沾满污泥、还在微微颤抖的手上,又缓缓移向他苍白如纸、布满冷汗和擦伤的脸,最后,定格在他那双深陷在眼窝里、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恐、疲惫和一丝尚未褪去的凶戾的眼睛上。
    没有质问,没有咆哮。
    只有一片深沉的、如同乱星海深处万年不化的寒冰般的……沉默。
    这沉默,比任何怒骂都更沉重,更让人窒息。
    陈三钱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沉入那冰冷的、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赵四海依旧沉默着。他缓缓抬起枯瘦的手,不是打,也不是扶。
    那只布满老茧、如同干枯树皮般的手,伸向旁边货架上一个积满厚厚灰尘、似乎早已废弃的角落。
    他的手指,在堆积的杂物中极其缓慢、极其精准地拨弄了几下。
    然后,一本封面破烂不堪、用某种粗糙兽皮装订、厚得像块板砖的旧册子,被他从厚厚的灰尘和杂物底下抽了出来。
    册子的封皮上,没有任何字迹,只有几道模糊不清的、如同刀劈斧凿般的陈旧划痕。
    赵四海看也没看陈三钱,仿佛他只是库房里一件无关紧要的破烂。
    他佝偻着背,提着灯,拿着那本破烂册子,转身,步履蹒跚地朝着库房深处、那更加黑暗、堆放着更多陈旧货物的角落走去。
    昏黄的灯光随着他的移动,在货架的阴影间跳跃,最终被深沉的黑暗吞没。
    只留下一个冰冷沙哑、如同砂纸磨过生锈铁皮的声音,在死寂的库房里缓缓回荡,带着一种浸透岁月沧桑的漠然和……难以言喻的深意:
    “死人身上最值钱的,不是灵石……”
    脚步声停顿了一下,那佝偻的身影在黑暗的转角处似乎微微侧了侧。
    “……是秘密和因果。”
    “记住了,小子。”
    脚步声再次响起,彻底消失在库房深处浓重的黑暗和尘埃里。
    陈三钱独自一人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背靠着发霉的樟木箱子,浑身冰冷。
    赵四海最后那句话,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带来一阵阵寒意。
    秘密?因果?
    他低头,看向怀中那三个沉甸甸的、沾着他体温和冷汗的灵石袋。
    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袖中那块冰冷沉寂的瓦片残片。
    再想想那条恶臭的密道,那面惊天的破锣,还有那个刻在青砖上的模糊印记……
    冷汗,再一次无声地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
    这八十灵石……还有这命……是用什么换来的?
    【当票碎片·无名账册】
    癸卯年七月初五,申时末,库房死地。
    收:
    巡海司铁靴声——一阵(格杀令下)。
    密道腐臭气——一腔(钻洞求生)。
    掌柜浑浊眼风——一瞥(深意难测)。
    破烂账册——一本(尘封因果)。
    支:
    八十灵石——安然(藏于内衬,烫手依旧)。
    周身气力——彻底枯竭(瘫如烂泥)。
    亡命凶戾气——暂敛(惊魂未定)。
    备注:
    腐苔暗印,死路遁形。
    库房归巢,恶臭随身。
    因果账册现,死人财烫手。
    风暴暂歇,暗流更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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