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一针定生死!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急诊抢救室的空气仿佛被抽成真空,连呼吸都凝滞成霜。
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的、持续不断的蜂鸣——“嘀嘀嘀——!”,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耳道里来回拉扯,割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
那声音尖锐得几乎要刺穿颅骨,每一下都精准砸在众人紧绷的神经末梢上,仿佛死神在倒计时中敲响的丧钟。
冰冷的瓷砖地面反射着惨白的日光灯,映出医护人员模糊而慌乱的倒影。
一支派克金笔从颤抖的指间滑落,“啪嗒”一声轻响,落在光洁如镜的地砖上——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子弹击穿了沉默,激起所有人脊背窜起的一阵寒意。
金属笔帽滚动一圈,停在林默的鞋尖前,笔尖还沾着未干的墨迹,像一滴凝固的血。
周浩的脸,在三秒内褪尽血色,从铁青到惨白,最终定格为一种近乎透明的死灰。
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下,沿着下颌滴落,砸在白大褂上,晕开一朵朵深色的花。
他指尖发麻,掌心湿滑,仿佛刚才那支笔不是从手中滑落,而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硬生生抽走。
如果不是林默那一句低沉却清晰的提醒,如果不是陈伯年主任在千钧一发之际喊出“做心电图!”,三分钟后,溶栓药剂就会顺着静脉注入患者体内。
届时,急性心梗叠加溶栓引发的颅内大出血,神仙难救!
那不是医疗事故,那是医疗屠杀!
“立刻停止溶栓准备!通知心内科紧急会诊!准备介入导管室!一级响应!”陈伯年的声音如铁铸般沉稳,每一个字都像钉子般钉进混乱的节奏里。
他的声带震动在空气中划出清晰的波纹,压过了警报的嘶鸣。
护士们如梦初醒,脚步在地面敲出急促的鼓点。
推车轮子与地砖摩擦发出“吱——”的长音,除颤仪被猛地抽出,电极片撕开的“嗤啦”声刺破空气。
整个急诊室的节奏,从脑梗的沉缓,骤然切换为心梗的狂飙。
混乱中,抢救室的门被推开一道缝,晚风裹着消毒水的凉意渗入。
苏清雪的身影立在门口,白大褂尚未脱下,肩头还残留着手术室的余温。
她清冷的脸庞上浮着一丝倦意,可那双眸子却如寒潭映月,锐利得能剖开迷雾。
警报声钻进她的耳膜,她眉头微蹙,像是听见了命运齿轮错位的咯吱声。
“什么情况?”她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落入沸水,瞬间让周遭嘈杂退去半寸。
护士长快步上前,语速如子弹连发:“苏主任,7床,疑似脑梗送入,周主治准备溶栓,实习生林默发现体征异常,建议心电图……结果,急性下壁心梗!”
苏清雪的目光扫过监护仪——那屏幕上,ST段如弓背般高高抬起,像一道撕裂生命的弧光。
她瞳孔微缩,心下了然。
她的视线没有在面如死灰的周浩身上停留哪怕一秒,而是越过人群,精准落在角落那个身影上。
林默站在阴影里,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中,指尖触到的是金属听诊器的冰凉。
他神情平静,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逆转,不过是拂去肩头一片落叶。
“这个发现,是你提的?”苏清雪的声音清冷如霜,不带一丝波澜,像在确认一个最简单的数据。
林默迎上她的目光,指尖在听诊器上轻轻一叩,金属的凉意顺着神经蔓延。
他平静点头:“只是觉得患者的指尖抽动,频率与呼吸、心跳都对不上,更像是心源性缺氧导致的末梢神经反射性震颤,不像中枢神经病变。”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手术刀般精准剖开表象。
没有炫耀,没有激动,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物理现象。
苏清雪微微颔首,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异彩,如夜风拂过湖面,涟漪未起已逝。
她什么都没说,只深深看了林默一眼,便转身投入抢救指挥。
但她心中,已将“林默”这个名字,从“有点意思的实习生”的标签,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一个小时后,手术室的红灯熄灭。
心内科主任亲自操刀,通过介入手术,在堵塞的冠状动脉中成功植入一枚支架,血流再通,老人的生命体征迅速稳定下来。
当插着管、挂着水的病人被推出手术室,虽然依旧虚弱,但已然睁开了双眼。
在门口焦急等待的家属们,瞬间崩溃,嚎啕大哭。
为首的中年男人,正是那位运输公司老板王振海。
他看着父亲失而复得,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老泪纵横,巨大的悲喜交加让他浑身颤抖,喉头哽咽得发不出完整音节。
他冲上去,想要感谢主刀医生,却被陈伯年拦住了。
陈伯年指了指人群后方的林默,沉声对王振海说:“王老板,主刀医生尽了力,但你最该感谢的,是这位。没有他,你父亲现在……可能已经不在了。”
所有人目光瞬间聚焦在林默身上。
王振海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他想起之前那个年轻医生坚决反对的场景,想起那份被撕碎的病危通知书。
原来,救了他父亲两次的,是同一个人!
他猛地推开身边的人,几步冲到林默面前,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这个身家千万、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竟当着整个走廊所有医护和病患家属的面,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恩人!”王振海的声音嘶哑,带着泣音,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上次是我母亲,这次是我父亲!您就是我们王家的再生父母!我王振海这辈子,给您做牛做马!”
林默大惊失色,急忙上前去扶:“王先生,快起来!使不得!这是我们做医生的本分!”
可王振海铁了心,死死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双手死死抓住林默的衣角,任凭他怎么拉都拉不起来。
这一幕,被无数手机镜头清清楚楚地记录了下来。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的野火,瞬间燎遍了江州第一医院的每一个角落。
“听说了吗?急诊科那个叫林默的实习生,又救了一个!”
“何止是救了!听说周浩主治都诊断成脑梗,差点就上溶栓了!要是那药打进去,人当场就得没!”
“我的天!这实习生也太神了吧?先是当众打脸赵轩,现在又把周浩的脸按在地上摩擦?他到底什么来头?难道是哪个医学泰斗的关门弟子?”
“我看像!不然一个实习生,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和眼力?”
议论声、惊叹声、猜测声,此起彼伏,像潮水般在走廊里回荡。
林默的名字,在这一晚,成为了江州一院最富传奇色彩的符号。
而风暴的另一个中心,主治医师办公室里。
“砰!”
一只白瓷水杯被狠狠砸在墙上,碎片四溅,像一场微型的雪崩。
瓷片划过周浩的手背,留下一道细小的血痕,他却浑然不觉。
他双目赤红,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凭什么!他凭什么!一个连行医资格证都还没拿到的实习生,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动摇我的诊疗权威!!”
嫉妒与屈辱,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理智。
他想起自己十年苦读,三甲医院规培,一步步熬到主治,多少个夜班熬出的资历,竟被一个黄毛小子当众踩进泥里!
“我要投诉他!”周浩喘着粗气,抓起桌上的电话,直接拨通了医务科的内线,声音因愤怒而扭曲,“我要实名投诉实习生林默!罔顾医院规章,越权干预上级医师诊疗流程,制造恐慌,严重扰乱正常医疗秩序!我要求院方立刻对他进行严肃处理!立刻!”
电话那头,医务科的科长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只能连声答应下来。
夜色渐深。
院长办公室的灯依旧亮着。
陈伯年罕见地没有回家,而是主动敲开了院长的门。
他将两份装订好的病历报告,轻轻放在那张古朴的红木办公桌上。
一份,是赵轩误诊的阑尾炎,另一份,就是今晚这惊心动魄的心梗。
“院长,您看看这个。”陈伯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这两个病例,表面上看,是巧合。但把它们放在同一个人身上,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续发生……我怀疑,那个叫林默的实习生,不简单。”
头发花白的院长扶了扶老花镜,拿起报告,一页一页,看得极其仔细。
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像时间在低语。
良久,他才放下报告,十指交叉,目光深邃地望着窗外的夜色,缓缓开口,声音苍老而有力:“伯年啊,自古以来,真正不简单的人,往往都是最安静的那个。”
与此同时,江州一院住院部顶楼的天台上。
林默独自一人站在边缘,晚风吹动着他单薄的白大褂,猎猎作响,像一面不肯降下的战旗。
他俯瞰着脚下这座城市的万家灯火,眼神里没有半分救人后的喜悦,反而带着一丝化不开的怅然。
他缓缓抬起左手,指尖轻轻抚过手腕内侧。
那里,在皮肤之下,隐约有一道古朴的玉石纹理,在月光下似乎有微光流转,那是一个外人无法看到的传承印记。
“师父……”他对着无尽的夜空,低声自语,声音轻得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弟子今日,已是第二次违背您的师训了……”
“您说,医道至精,藏锋守拙,方能善始善终。可眼前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若我视而不见,闭目塞听……那所谓的医道,守着,还有什么意义?”
“若闭眼,便是医道之死。”
他的声音落下,天台上的风,骤然变得狂乱起来。
乌云从天际翻涌而来,遮蔽了月光,仿佛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在他脚下的这座白色巨塔中,猛烈地酝酿、成形。
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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