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抢滩登陆和诸将反应
肆虐了数日的洪水终于退去。
浑浊汹涌的嘉陵江江水,在暴雨初歇的晨光下渐渐恢复了平静,只留下满目疮痍的河岸。
城楼上,张令扶着墙垛,看着城外荡然无存的岸防工事,心都沉到了谷底。
他嘶哑着嗓子,对身后的亲兵怒吼道:
“去!”
“通知武副将,让他带着两千卫兵和三千民夫,立刻出城!”
“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在贼兵抵近前,把临时的岸防工事修起来!”
“告诉他,就算用人命去填,也得把贼兵给我挡在河滩之外!”
很快,保宁府的三面城门缓缓打开。
武声华领着卫兵和民兵,扛着木桩、沙袋,乱糟糟地冲向了城外的河滩,开始与泥泞和时间赛跑。
可岸防工事既然已经被摧毁,江瀚又怎么可能再给官军重新修好的机会?
当武声华领着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刚刚抵达河滩时,
他骇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江面上竟然多出了几十艘大大小小的渔船,正在四处游弋。
见到官兵出城准备修筑工事,江面上的渔船立刻掉转船头,如同一群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朝着岸边猛冲了过来。
这些渔船的船舱早已被卸掉。
船舱的位置,半蹲着几个张弓搭箭、手持火铳的士兵。
黑洞洞的枪口和锋利的箭头,早已瞄准了岸上的官兵。
而船头上的渔民们,正操持着船桨,嘴里喊着号子,齐心合力地把船上的士兵送到岸边。
武声华麾下的部将和民夫们,手上还提着铁锹,准备清淤,压根没想到贼兵竟然还有这么一手。
一时间,官兵被江面上突如其来的火力,打得是抱头鼠窜,鬼哭狼嚎。
“怎么回事?!这些船,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沿途上下游三十里的渔船、货船全都被凿沉了,贼兵从哪儿变出来的船?!”
武声华躲在一截断墙后面,惊怒交加。
他当然不知道,这些船只都是江瀚特意派洪明等人,跑到上游几十里开外找来的。
大一点儿的货船,甚至是在剑州境内才寻到的。
然而祸不单行,武声华抬眼望去,只见对岸的江面上,贼兵已经开始搭起了浮桥!
“报——!东岸发现贼兵踪迹,正在搭设浮桥!”
“报——!北岸发现大量贼兵,也在搭设浮桥!”
坏消息接踵而至。
保宁府三个方向的江面上,江瀚的大军同时发动了攻势。
近万名士卒兵分三路,扛着早已准备好的木板和浮筒,源源不断地铺在江面上。
三座巨大的浮桥,如同三条狰狞的巨蟒,开始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向着对岸延伸而来。
“快!回去通知张总兵,贼兵要强渡了!请他立刻派人增援!”
“民夫!把沙袋都给老子堆到岸边去,堆高点!尽量阻止贼兵上岸!”
“弓手铳手集合,依托工事,阻击贼兵!”
武声华反应极快。
他发现对岸的动向后,他立刻指挥起部下,准备在泥泞的河滩上,修筑临时的防御工事。
可他麾下的士兵还没走两步,不远处的江面上,又匆匆驶来了十几艘小船。
原本人畜无害的渔船,在这一刻摇身一变,成了一艘艘简陋的战船,肆意地朝着岸上的明军倾泻火力。
四面八方射来的铅子和弓矢,打得河滩上的明军连头都抬不起来。
他们无遮无拦地,暴露在“水师”的远程火力下,成片成片地惨叫着倒下,根本来不及靠近河岸布置工事。
眼看浮桥越来越近,岸上的工事却迟迟无法建立,武声华急得双目赤红。
他看了一眼身后高高的城墙,突然怒吼一声:
“来人!快去城里通知郭守备,让他把城头上的虎蹲炮和佛朗机给老子拆下来!”
“用绳子吊下来!快!”
身旁的亲兵听罢脸色一惊,连忙劝道:
“将军,那炮拆卸极为不便。”
“况且都是多少年前的老古董了,怕是放不了几炮就得炸膛!”
武声华一脚将他踹开,嘶吼道:
“炸膛也得给老子搬下来!”
“不然等贼兵浮桥架过来,一切都晚了!”
“快去!”
很快,保宁府城头上就上演了无比混乱的一幕。
数十名士兵,用粗大的麻绳吊住一门沉重的虎蹲炮,喊着号子,一点一点地把这坨铁疙瘩,从两丈多高的城墙上,缓缓地吊了下来。
城墙下的士兵则手忙脚乱地,在泥泞的河滩上用沙袋和木板,构筑着简易的炮兵阵地。
可还没等炮兵们构筑好阵地,不远处的江面上却突然响起了几声炮响。
三颗六斤多重的实心炮弹,呼啸着从货船上抛射而出,重重地砸在了守军的炮兵阵地前,溅起一阵淤泥。
看得众人是一阵心惊胆战。
“不对,太近了。”
“此处的江水还是太快,船身起伏不定,不好瞄准。”
江面上的一艘货船上,炮营的管队举着千里镜,看着刚刚炮弹的落点,摇了摇头。
他随后走向船头,看着前面七八个正在奋力操桨的渔民,询问道:
“老乡,有没有法子,让货船不那么晃?”
“船身上下起伏太大,炮兵的弟兄们不好瞄准。”
为首的几个渔民对视一眼,试探着回应道:
“军爷,要不咱把船往后退退?”
“这里是浅滩,水流最快。”
“即便下了锚,也拦不住船只随波起伏,退到水深处就不那么晃了。”
“只是不知道,你们的炮够不够得着?”
管队点点头,只要不是太远,三四百步的距离,船上的这门中型威远炮都能打到。
于是,货船又往江心退了一点距离,堪堪停在深水区的边缘,抛下了船锚。
“先把炮口往上抬五寸试试。”
为首的炮兵比划了半晌,随着他一声令下,船舱上的威远炮发出一阵巨大的轰鸣。
炮弹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此时,岸上的明军好不容易才把四五门虎蹲炮拖到河滩上,还没来得及调整射界,一颗六斤重的实心铁弹,就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头顶。
炮弹精准地落在了炮营阵地前方三尺。
官军的炮兵还在拿手比划着距离,瞬间便被飞来的炮弹砸成了肉泥。
巨大的动能裹挟着残肢断臂,重重地打在后面的虎蹲炮上,直接把炮身砸成了两段!
江面上几艘小船凑得更近,船上的佛郎机不断地喷射着致命的散子。
官军的炮兵根本不敢露头,只能把整个身子都藏在铁炮后面,瑟瑟发抖。
“完了.”
不远处的武声华看见这一幕,心中一片冰凉。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朝廷的水师寸功未立;反而却被贼兵找来一群形制各异的民船,控制住了水面。
“咚!”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西侧的浮桥率先搭上了河岸。
早在桥头等候多时曹二,将手上的面甲往脸上猛地一扣,抽出腰刀:
“中军的弟兄们,跟我冲过去!”
一声令下,数千披着双甲的中军精锐,分成三队,接二连三地踏上了还在微微晃动的浮桥,朝着对岸冲了过去。
武声华见状,还想带人冲过去拦住贼兵。
可身后的城头上,却传来了急促的鸣金收兵之声。
“撤!退回城里!”
城头上的张令纵览全局,他知道,贼兵登陆已经势不可挡
无奈之下,他也只能下令收缩兵力,守城待援。
很快,河岸上的淤泥被清扫一空。
十几门重炮缓缓通过浮桥,被运抵了河岸。
“预备——放!”
随着董二柱一声令下,十几门重炮同时发出了怒吼。
霎时间,地动山摇。
夯土的城墙不断颤抖着,大块大块的墙体,如同下雨一般不断剥落。
城头上的女墙和箭垛,更是被成片成片地扫平。
守军本想还以颜色,可城头上的火炮早已年久失修,还没轰上两炮便炸了个稀碎,反倒是伤了不少自己人。
接连炸了几门火炮,再也没人敢上前点火。
张令无奈,只能暂时带人先退下城头,躲避贼兵的炮火。
他捂着耳朵躲在城墙的背侧,朝着身边的亲兵嘶吼道:
“快!多派几队人马,从北门冲出去!”
“通知侯总兵和秦将军,就说我保宁府危在旦夕!让他们无论如何,也要火速来援!”
“十日之内,倘若援军还没赶到,我等只能以死殉国!”
一波又一波信使从北门鱼贯而出,朝着几处要地狂奔而去。
……
消息传出,各方反应却截然不同。
川东的秦良玉,在接到张令的求援后,没有丝毫的犹豫。
她立刻下令,让麾下白杆兵们停止修整,继续赶路。
虽然她手上的白杆兵不过三千之数,但这位巾帼将军还是义无反顾地,朝着保宁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可被张令寄予厚望的总兵侯良柱,此刻却在江油县城外磨磨蹭蹭,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早在数日之前,侯良柱便接到了保宁府传来的消息。
可他却没有第一时间回援,反而却对北面的江油县发起了猛攻。
他领着八千精兵,一路势如破竹,很快就扫清了江油县的外围工事。
可在下令攻城时,侯良柱却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守城的贼兵虽然人数不多,但一个个抵抗意志却十分顽强。
好几次,他麾下的副将都已经登上了城头,却又被敌将亲自带人赶了下来。
一连数日的进攻,侯良柱非但寸功未进,反而损失了快一千人马。
见识到贼兵的凶猛后,侯良柱也不敢再下令强攻,但他更不想回援保宁府。
根据前线传来的消息,围困保宁府的贼兵足有三万之众!
自己这点儿人马,恐怕还不够贼兵塞牙缝的。
于是侯良柱灵机一动,开始在江油城下磨起了洋工。
官军每天发起的攻势就像衙门点卯一样。
卯时开始鼓噪生事;直到酉时,便鸣金收兵,连一刻钟也不肯多呆。
火炮对准城池的方向,也不管能不能轰到城墙上,反正开炮听个响就行。
弓手和铳手们更是离得十万八千里,随意朝天放上几箭、开上几铳就算完成任务。
而城内的李老歪更是悠闲。
他甚至搬了张太师椅,悠哉悠哉的坐在城楼上,一边品着来自安多雪域的红花茶,一边看着城外官军拙劣的表演。
他麾下的千总胡永胜凑上前,低声道:
“头儿,那帮孙子又开始了。”
“咱们是不是也派人,到城下骂两句,配合配合?”
李老歪撇了一眼胡永胜,没好气道:
“骂什么?省点口水吧。”
“你先在这儿盯着,老子回去补补觉。”
“有什么异动,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
就这样,一场默契十足的攻城战,在江油城下足足上演了小半个月。
攻守双方,每天喊声震天,金鼓齐鸣,搞得是声势浩大。
可一整天下来,当战报送到侯良柱的案头时,上面的数字却让人啼笑皆非。
唯一一个受伤的,竟然是一个负责奔走摇旗的士兵,他因为太过卖力,不小心崴了脚。
说实话,比起去保宁府直面贼兵的主力,侯良柱觉得,还是在江油城下更靠谱一点。
反正保宁府地势险峻,再加上老将张令经验丰富,想必守个两三个月不成问题。
就让张令的部队,先和贼兵掰掰手腕,拼个你死我活。
等贼兵的兵马弹药都被消耗得差不多了,自己再率部东进,收拾残局。
到时候,平定川北匪患的大功,还不是尽归自己一人之手?
侯良柱之所以这么干,也是有原因的。
当初平定奢安之乱时,他的首功就被那帮文官们侵吞过。
他还因此和总督朱燮元结怨,互相上奏攻讦。
这次侯良柱倒是学聪明了,说什么也不肯再打头阵,直面贼人的兵锋。
可侯良柱虽然算盘打得精妙,但他却忘了,自己还有个顶头上司在成都府呢。
成都府,总督衙门。
朱燮元听了保宁府信使的求救,气得浑身发抖!
“好个侯良柱!”
“竟敢在本督面前耍小心眼!”
他狠狠地把面前的茶杯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保宁危在旦夕,张令在城中浴血奋战!”
“可他侯良柱倒好,手握川中精锐,竟然在江油城下寸功未进!”
“他想干什么?!想养寇自重吗?!”
朱燮元焦躁地在堂上来回踱步。
一旦保宁府失守,那么贼兵就能完全控住米仓、金牛和荔枝三条古道。
届时,汉中方向的军队想要入川剿匪,几乎再无可能。
贼兵在川北将再无后顾之忧,随时可以顺势南下,威逼成都府。
到那时候,一切都晚了。
所以无论如何,保宁府必须掌控在朝廷手中!
“来人!传我军令!”
朱燮元怒喝一声,
“告诉侯良柱!命他即刻放弃围攻江油!火速驰援保宁府!”
“要是再敢畏战不前,本督就立刻启奏圣上,撤了他的总兵!”
“快去!”
吼了几嗓子后,朱燮元心中的怒火,才稍稍平息。
他缓缓地走到舆图前,目光落在了贼人的大本营——龙安府上,眼神冷冽。
“侯良柱这头蠢猪,贼兵虽然大军出动,但江油可是川北门户,哪是这么容易打下来的。”
朱燮元的手指,在舆图上缓缓地移动,最终点在了更靠西边的石泉县上。
“从这里突破倒是不错”
他随即唤来亲卫,下达了另一道命令:
“去!传令四川巡抚刘汉儒,参将丁云翔!”
“让他们即刻领三千精兵,绕道江油,从石泉县北上,直插贼兵的腹地,平武县!”
“切记,扫荡沿途一切贼寇,断其粮草根基!”
“我要让贼兵尝尝后院失火的滋味。”
还是老了,区区一个通宵竟然元气大伤。
换以前,通宵完了还能接着上课,现在只能坐在电脑前发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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