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家教门风
云长空适才吐气发声,由山腰而至山顶足有七八里之遥,自然鼓足内力,吐气刚猛,用了“罗汉伏魔功”的法门。
张三丰只从他说话的声音之中,就能听出他得了少林内功心法,否则不会一口断为少林高人。
长空虽说不是少林派别,却深知自己所学神功的门派,自然对张三丰深不可测的武学修为以及广博见识大为叹服了。
云长空抱拳作揖,说道:“请恕在下浅薄,不知哪位是张四侠?”
一个短小精悍、满脸英气的中年汉子,踏前一步,抱拳微笑道:“侠不敢擅称,在下就是武当张四!”
云长空当即拜倒在地,宋远桥等人都急忙侧身,不敢身受。
张松溪也急忙跪倒还礼,说道:“云世兄,在下何以克当?”
俞莲舟与莫声谷一同上前,就要将云长空拉起,却觉他身子沉如山岳,自己用上了五分力竟然扶不动,一时倒也不便强拉。
云长空也赶到左右两边有股绵软纯厚的大力要将自己拉起,暗赞两人好深的功力,当下抱拳说道:“家父曾说,张四侠仗义出手,不光救了我云家一门老小百余条性命,更是救了陕西、山西众多反元义士的性命,这大礼,在下不为自己,为他们也是必须要行的。”
说着向张松溪拜倒。
张松溪叹了一声:“在下当年只是举手之劳,令尊已经向我谢过了。你这样让张四如何担当的起。”
云长空又拜了一拜:“家父说做人不能忘本,于你是举手之劳,于我们却是救命之恩,自当涌泉相报。
况且若无张四侠,云长空一家早就死在蒙古屠刀之下,又安有今日江湖扬名之时,自当拜谢!”
武当诸侠都曾见过长空父亲云鹤,一见他好似刀削的面庞,以及那高瘦身材,自然与五年前那个面容清癯,一脸傲气的云鹤重合在了一起。
尤其云鹤当年上武当山兴师问罪,言语之间,最为不敬,连张三丰都大加指责。
宋远桥心生不满,强行送客,但张松溪神色语气之间,对祁天彪,宫九佳二位总镖头并不怎么,对云鹤却甚为敬重亲热。
宋远桥等人不明其中之理,后来得知他的作为,无不为之喝彩,莫声谷就因为与云鹤言语失和,当即跑出紫霄宫,奔出数里,对其赔礼道歉。
几位师兄弟想到这些,昔日之事仿佛昨日,自然又想起死了的张翠山。
张松溪从怀中掏出一面旗子,上面绣着一只云中飞腾的白鹤,唉声叹气道:“云总镖头大好男儿,为人方正,铁骨铮铮,一心驱除鞑虏,凡我中华好汉无人不敬。
唉,我们也是在我五弟去后,收拾他的遗物,才看见这面令旗,事后打听才知道令尊被天鹰教逼的断臂、立誓,殷无福他们还将旗子送给了我五弟。
此事过去五年,每当想起,在下心里就如刀剜一样。”说着将旗子递给长空,唏嘘不已。
云长空恭恭敬敬接过旗子,心中莫名。
他来武当派固然是报恩,其实也是为了这面旗子。
这是父亲云鹤的一生。
想到云鹤在终南山只五年时间,就两鬓斑白,空着衣袖,事事不便,奶奶时长流泪的样子,云长空双眼也不由红了。
此刻自己踏入武当山,拿回镖旗,代父破誓,父亲多年心愿得偿,自己这五年苦练武功也是不枉,将旗子叠好,放入怀中。
张松溪涩然道:“当年我们料理完五弟后事,也曾想将这镖旗还给贵局,只是贵局已经成了一片白地,令尊也不知下落,这才留存至今,令尊与令祖母还好吗?”
云长空苦笑道:“多谢张四侠挂念,父亲与祖母安好!”
他这样说,可旁人都知道,这怎会好?
常人残疾是一回事,云鹤这种人又是另一回事。
就像俞岱岩一样,江湖上再没了这号人物,那种失落,会让一个汉子没了人样。
张松溪忽地大笑一声,朗声说道:“云总镖头有子如此,想必他也了无遗憾了,十年前我见你时,你还被小丫环抱在怀里疼呢,现在一晃眼,已经名动武林了。”
那个粗豪汉子跟着笑道:“哈哈,这是不是就是师父常说,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啊?
云世兄,当年我与令尊言语失和,但我佩服他为人,与他尽去前嫌,乃是好朋友!”
云长空见他年纪也就三十来岁,却一脸浓髯,粗豪大方,心生好感,抱拳说道:“足下就是莫七侠?”
“哈哈,我们师兄弟七人,多承江湖上朋友推奖,赐了武当七侠这外号。但这侠字,我们原不敢当。云世兄,你先起来!”
莫声谷将云长空拉起,说道:“天鹰教太过狠辣,我五哥被殷素素嫁祸,蒙受不白之冤,云总镖头他们当时并不知晓,只以为我们以侠义立身的武当派做出灭门绝户之事,沽名钓誉,依礼前来拜山问询,实则并无不当。
殷家兄弟却以五哥为托词,折辱残害云总镖头,是可忍孰不可忍!
大师兄,此番不如直接不让师父为难,我们直接荡平天鹰教,为云总镖头雪辱报仇!”
他性格急,一番话对几个人说。
要知道张三丰生性豁达,于正邪两途,本无多大成见,当日曾对张翠山说道:“正邪两字,原本难分。正派弟子倘若心术不正,便是邪徒;邪派中人倘若一心向善,便是正人君子。”
又说天鹰教教主殷天正虽性子偏激,行事乖僻,却是个光明磊落之人,很可交交这个朋友。但张翠山自刎而亡,他心伤爱徒之死,对天鹰教不由得由心痛恨,心想三弟子俞岱岩终身残废、五弟子张翠山身死名裂,皆由天鹰教而起,虽勉强抑下了向殷天正问罪复仇之念,但不论他胸襟如何博大,于这“邪魔”二字,却恨恶殊深。
连他都尚且如此,遑论武当诸侠,只是碍着张翠山娶了殷素素,生下了张无忌,都强行按下了寻仇之心。
但莫声谷时时不忘,此番张三丰出关,几人就是在禀报,要不要乘着天鹰教来到湖北,为俞岱岩、张翠山报仇雪恨。
毕竟因为此时唯一的联系纽带张无忌也从蝴蝶谷失踪了,众人心想他肯定是玄冥神掌伤发而死了。只是还没商量个结果,就有了云长空传音之事。
突然一个长身玉立,两鬓微见斑白的中年汉子哭道:“大师兄,魔教贼子害了三哥,五哥,又……人人得而诛之,我们就依七弟之言,除了天鹰教这一害,再灭魔教!”
他是六侠殷梨亭,性格软弱,与张翠山最为亲厚,再加上未婚妻纪晓芙被杨逍强暴,对于他以及武当派都是奇耻大辱,这段刻骨铭心的往事,对他心灵打击太大。
此刻见到云长空,想到他与张翠山昔日见到云鹤时的情景,心潮起伏,竟然当众哭了起来。
“青书,你知罪吗?”
一个威严厚重的声音响了起来。
云长空斜眼一看,只见一个身穿道袍的胖老头,双目炯炯,看向宋青书。
宋青书低头道:“孩儿不知父亲所说何事。”
云长空知道这老头就是武当掌门宋远桥了。
他向宋青书走去,举手投足给人一种沉静自若、淡然处之的感觉。
“云世兄如此谦虚有礼,前来拜见你四师叔,却只能隔着八里之遥遥遥传音,崆峒派唐三爷在此,适才昆仑派众人也在,若非你横加阻拦,他又安能如此孟浪行事?”
张三丰早就不理世事,武当派大小事务都由宋远桥执掌。就是殷梨亭、莫声谷的武功也是由他带师传授的,张翠山实际上是张三丰的关门弟子。
故而宋远桥这样一说,所有人屏息凝神,殷梨亭也收了哭声,大气也不敢出。
宋青书躬身道:“父亲容……”
“这里没有父亲!”宋远桥怒哼一声:“此刻我是以武当掌门跟你说话。”
宋青书身子一颤,慌张跪倒,他在武当山一向受宠,从没见过父亲如此庄重肃穆。
宋远桥道:“难道你不知云总镖头深受我等敬重?难道你不知道何谓待客之道?
我武当派以侠义立世,今日之事,若让江湖朋友知晓,还以为我武当派以恩相挟,毫无人礼,谁给你的胆子,如此胡作非为?”
要知道云长空适才传音送话的求见方式,在江湖上属于严重挑衅,毕竟大家都是习武之人,这样大喊大叫,若是武当弟子正在修习内功,功力深的天崩地塌,自然可以听而不闻,
可功力浅的,受到打扰,有可能走火入魔。云长空深知这一点,再三问询宋青书,这才吐气发声。
故而武当诸侠听到云长空传音,还以为是他仗着武功名头,狂言自大,跑来武当山挑衅显威,这才联袂下山。
尤其张松溪更是耿耿于怀,不能释然,寻思云鹤乃是名重山西,陕西的豪杰之士,他的儿子当知礼数,况且你全家的命都是我救的。
虽说侠义之士讲究施恩不望报,可你云长空此举,那也太不拿我们武当派当人了。
怎料云长空一见面就即刻言明,是自己失礼,立刻进行赔罪,言语之间谦恭有礼,
再看其人,面色之间,没有丝毫邪毒轻浮之色,他们改观之余,疑心顿消。
也就明白了,云长空此举非不知礼,而是不得已!
盖因他武功那样高强,也没有强闯山门,反而被宋青书等几个三代弟子拦住,显然是他顾念武当恩义,不得不如此!
那这从中作梗之人,也就显而易见了。
一个神情质朴的高大汉子斜睨宋青书,冷冷地道:“大师兄与我们看你是第三代弟子中的人才,才会对你委以重任,你今天作为,着实让人失望!”
此人乃是二侠俞莲舟,是整个武当派中让人心生畏惧之人,只因他嫉恶如仇,铁面无私,不像宋远桥,是个好好先生,容易说话。
宋青书急忙拜伏在地:“掌门,众位师叔容禀,是云少侠说他有药能治疗三叔残疾!”
一瞬间,武当诸侠十道凌厉目光,好似闪电,瞬也不瞬地望在云长空身上,衣袍无风自动!
云长空废了殷野王四肢,与殷天正立约,说他输了,就治好他的残疾。
江湖上人人皆知,却只觉此事太过离奇,认为是云长空被天鹰教围困,为了方便脱身,才扯了这么一个谎,实则是因为他自恃武功胜过白眉鹰王,这事那也不用兑现。
况且到了湖北,并不是天鹰教势力范围,也不怕殷天正比武输了,招呼教众一拥而上!
殷野王与天鹰教众人也是这样想的,觉得殷野王废定了,云长空只不过缓兵之计而已。所以殷天正输赢,殷野王都是一个废,何不将他做掉,也免的殷天正比武输人。
云长空抱拳说道:“宋公子言语不差。”
宋青书“唰”地转头,一指远处坐着的赵敏,怒道:“那女孩就是与他传闻的蒙古郡主,说能治三叔的药,是她给的。
她还对其有救命之恩,孩儿心想江湖上说云公子好色无行,如今更是眼见为实,这才觉得武当山山清水秀,不该招待这等污秽之人,故有此举!还请掌门人以及众位师叔明鉴!”
宋远桥等人看向唐文亮以及武当弟子,见他们神色凝重,便知所言大概不差。
云长空一直盘算,明知此行甚艰,但看在父亲与镖旗面上,只好忍让。如今宋远桥以武当掌门处分门户之事,他自然也不插嘴。
因为宋青书在他眼里,与西华子等人一样,根本就是无足轻重,跟这种人计较,他没这么闲的心!
今日之后,再扎刺,像拍苍蝇一样,一巴掌拍死,也就完了,任谁也不能说云鹤教子无方,教出了云长空这样不当人子的东西。
残的好,残的妙,残的呱呱叫!
故而云长空今日在武当山受的委屈越大,对于自己以后行走江湖,都是更方便!
那是大有好处!
那是真正的谁,都别想管到自己!
这会他还希望少林寺一起来,那更美!
“避重就轻!”赵敏却是听不下去,半嗔半笑道:“你只是在武当山骄恣已惯,不忿云长空的名头,如今见他自己到了武当山,仗着武当派有恩于他,落他颜面,好让他忍耐不住,不是羞愤下山,就是以武闯山。
呵呵,如此一来,云长空目中无人,狂傲忘形,又多了一个不重孝义之名,这江湖哪有他立足之地!你宋大公子,仍旧武林中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啊!了不起啊!”
赵敏可没有云长空的心胸,那是字字如刀。
要知道武林中人向来于“孝”之一字极为尊崇,若是“欺师灭祖”,那是武林黑白两道、帮会教派最为忌讳的首恶大罪,人人得而诛之!
云家全仗张松溪活命,云长空踏出江湖,也是为父洗辱,结果在人武当山耀武扬威,即非云鹤为人,更没有义气。
宋青书岂能不知人生于世,孝义为本的道理,云长空今日在武当山行差踏错一步,就是违背“孝义”之道,武功再高,江湖上也不会有人佩服,那么这人就跟死了也没区别!
宋青书被赵敏道破心曲,脸色涨红,但想一切都是西华子干的,还欲分辩。
宋远桥怒道:“青书,你就算心有怀疑,信不过云世兄,你还信不过云总镖头么?”
宋青书低声道:“我就是因为云总镖头才……”
俞莲舟沉声问道:“这话又是怎么说的?”
“是这样……”宋青书边想边说:“五年前,云总镖头他们上山,对我爹与七叔不敬就算了,他更对太师父不敬,所以孩儿心中不忿……”
“放肆!”宋远桥更是怒火冲天:“云总镖头对你太师父不敬,乃是受了殷素素蒙蔽,以为你五叔杀了龙门镖局老幼七十多口,况且事后他曾亲自向我等道歉,又要向你太师父赔罪!
况且冲着他为人,你太师父也不会在意这冲动之言,你竟如此心胸狭隘!
我看这位姑娘说的不错,你是以当日云总镖头对你太师父不敬,借题发挥,只是不忿他武功比你高,是不是?”
宋青书浑身发抖。
众人窃窃私语,尤其崆峒派弟子。
武当诸侠都是正义侠士,没想到当着昆仑、崆峒两派同道,传人如此不争气,心中也很是愤慨。却不好再说。
毕竟宋青书是掌门师兄独子,不能不讲兄弟情义。
“呵呵……”赵敏冷笑一声道:“我听说你们武林之中,最重孝义二字,他今日能因为一己之私,完全不顾师长教养授业之恩。
哼,他日若有什么变故,还不是照样能背叛,此等之人,竟然也是武当派中三代弟子第一人,呵呵,张真人一代宗师,开宗立派,照耀古今,却是后继无人,可悲可叹哪!”
宋远桥涵养甚高,竟然也被她说的心中动气,但见她是个小孩,却也不能跟他一般见识。
莫声谷却是沉不住气,怒道:“小女娃,你好放肆,我师兄处分弟子,你也敢来捣乱?哼,果然是蛮夷,不知礼数!”
“是啊,我乃蛮夷,不知礼数!”赵敏笑了笑道:“那么,我想请问莫七侠!这位云大侠究竟是不知礼数,还是他傻的要拿假药,骗张真人与你们玩耍呢?”
众人一皱眉头。
俞莲舟看向云长空道:“云世兄,你真有能够治疗我三弟伤势的灵药?”
云长空一直卓然站在一侧,一语不发,此刻才点头道:“俞三侠受伤多年,武功应该无法恢复了,但让他如常人一般起居行走,应该不是问题。
这药我得了之后,曾在动物身上试验过,只是折断了一条腿,一夜之间,它就神采奕奕,仿佛没受伤一样。
当然,俞三侠骨头被大力金刚指碎成片片,又过了这么多年,见效肯定慢,但一定有用。”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裹,上面有油纸紧紧包裹,他拆开之后,将瓶子递给俞莲舟:“阁下请看。”
俞莲舟接过瓶子,打开瓶塞,一闻气息芬芳清凉,仔细察看,发现满满地装了黑色药膏,颤声道:“这真的可以?”继而激动起来:“这药真能让我三弟重新站起来?”
“给我闻闻!”
“我看看!”
几个师兄弟都是情深义重之辈,争相查看。
赵敏漫不经意地说道:“断筋碎骨的伤,的确是属于不治之伤,可这世上总有例外。就像世上有人可以治好手脚分离,也能治疗瞎眼。
这‘黑玉断续膏’的奇方,也不知道这位云大侠从何得知我有此药,竟然夜闯王府,背心要害挨了两记重手,险些命丧当场,也要拿到此药。
昨夜汉水之中遇上魔教袭杀,深受重伤,今日仍能不忘给你武当派送药,如此大仁大义大智大勇的豪杰,结果宋公子以己度人,百般刁难,这是觉得俞三侠躺了十多年还不够!”
武当诸侠听了云长空搞药费了这么大的劲,那是又惊又佩又喜。
宋青书却是大为激动,叫道:“我没有这样想,我只是以为他们是骗子,绝无害三师叔之心!”
赵敏冷笑道:“听听,他还在狡辩!”
目光环顾四周崆峒派弟子以及武当道人:“诸位,你们刚才可都一直看着,云大侠说没说过,此药若是无效,宋公子要打要杀,也来的及?”
武当诸侠目光严厉看向宋青书,又看向众道人,道人目光躲闪。
“不错!”唐文亮点头道:“云少侠说过这话。”
赵敏笑道:“你还能说句准话!”
“什么话?”唐文亮吹胡子瞪眼道:“我姓唐的一是一,二是二,从来不撒谎!”
众人一听,均想唐文亮是崆峒耆宿,自然不会胡说。
赵敏笑道:“好,冲你这句话,从今往后,我就不再找你的麻烦。”
宋青书听了这话,心中一时怒火乱窜,恶狠狠看向唐文亮。
唐文亮眼见宋青书瞪着自己,说道:“宋公子,我不过说句公道话,你这是要做甚?”
宋远桥等人看来,宋青书急忙低下了头,心中悔恨交集,直骂唐文亮落井下石,不够人!
赵敏冷冷道:“云大侠如此威名,多次解释,他只为报恩,救助俞三侠,可咱们这位宋公子呢,就是不信。
当然,这不信,也能理解,世上不信他的,足有万千,岂是他所独然!
但是呢,他身为东道主,却放任西华子与云大侠为难,诸位想必都知道他是个毛包人,云大侠但凡忍将不住,与之动手,得罪昆仑派还是其次,诸位武当大侠又会怎么想呢?
江湖朋友又怎么想这位云少侠呢?
随着云少侠江南成名,云家一门得武当张四侠救命,尽人皆知,
他若在武当山对武当派的客人动手,岂不是将武当派的颜面扫到地上,还要用脚踩!
旁人,倒也无所谓,就看谁强谁弱的问题,可张四侠对他云家有再造之恩,如此作为,这不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吗?”
赵敏以婉转声调,却让这些武林成名多年的武当大侠招架不住,更别说宋青书了,心子怦怦狂跳。
本来所有人对俞岱岩的伤势都不报希望,但听赵敏口风,这伤并非不能治愈。况且此刻当着云长空,此女还是郡主身份,应该不会骗人。
云长空看着赵敏,但见她微微含笑,却故意避开他的目光,心下略生感慨,向武当诸侠抱拳道:“诸位,灵药送到,镖旗已拿,在下就告辞了!”
“且慢!”宋远桥忙截道:“在下蒙恩师看重,接掌武当门户以来,待人处事,还不敢逾越情理二字。哪怕是自己亲生儿子,在下也不会有偏袒之心,你且拭目以待!”
云长空摇头道:“宋掌门,贵派门户正大,在下极为佩服。宋兄与我之间,比之张四侠救我全家性命,微不足道。
我本为报恩,若因我处罚令公子,也就有违我上武当山的初衷了。”
他说的恳切,况且他从上山来的表现,唐文亮等人都看在眼里。
唐文亮说道:“不错,云少侠上山以来,任由我等不敬,也从未有过一丝不快,做法与江湖传闻极为不符,以他的武功,我姓唐的不是对手,足见这是敬重武当派了!”
“是啊!”赵敏啧啧道:“云少侠敬重武当,身受委屈,依然如此义重,可领袖武林的武当派却是店大欺客哪,哼哼,以后谁还敢来啊?”
众人听到这儿,望着宋青书,都甚是紧张。
宋青书抬头看向父亲,一脸悲愤之色,说道:“爹爹,都是她在挑拨……”
“宋青书!”只听宋远桥道:“你因一己之私,有武林同道以礼来访,你却隐瞒尊长,我罚你去面壁思过三年,无令不可出,你可服气?”
宋青书低声道:“孩儿服了。”
宋远桥神色稍缓,扫视全场,沉声说道,“我武当弟子入门之初,就告诫要多修善功,尽侠义本份,让尔等不要负我等之望,今日宋青书之事,尔等要引以为戒!”
武当诸侠以及一众道士都低头躬身道:“谨遵掌门教诲!”
赵敏冷笑道:“宋掌门,你既然这么说,那如此处置,就不能算公道了。”
云长空心里暗暗窃笑,赵敏是将君子可欺之以方利用到家了。
宋远桥捋须笑道:“姑娘想是有什么高见?”
“高见还是低见,全凭宋掌门定夺了。”赵敏仰首望天,道:“我呢,不怎么行走江湖,只是近期才走了走,就听说人人尊重武当乃武林泰山北斗,不是张真人武功冠绝天下,而是皆因一切都讲道理,不知是不是这样?”
“不错!”俞莲舟冷冷道:“江湖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不管是面对武林高手大门大派,还是无拳无勇的孤儿寡妇,都当凭理处事,不能唯力是持!”
俞莲舟义正辞言,赵敏微微颔首:“好,那我想问,我的确是蒙古人,可我救过云长空的命,那位西华子在武当山与我为难,难道说云少侠该还你武当派的救命之恩,就不该还我吗?”
“哦!”宋远桥不动声色:“纵然是十恶不赦之人,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也该报答!这没什么不对!”
“照啊!”赵敏鼓起两腮,说道:“可是令公子眼看着西华子挑衅,身为东道,也不阻止。这是不是默许?”
众人都瞥了一眼宋青书,不阻止当然就是默许了。
赵敏接着道:“那么适才云长空为了还我救命之恩,击败了昆仑弟子,破解了他们的剑阵,试问,昆仑派会与他甘休吗?”
众人微微骚动。武当诸侠都知道西华子与昆仑派掌门秉性,此事当然没完了。
云长空心中百味杂陈,这女子一直向着自己说话,惹毛了人家,可怎么得了!
宋青书大怒,反驳道:“你这妖女,若不是你跑出来,故意表露自己身份,我怎会对云少侠抱有敌意?你还在这里挑拨!”
赵敏冷笑道:“说你蠢又加上一拙,你刚才不是说了吗,胡汉不两立,我是蒙古人。他是汉人!”
宋青书一时反应不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张松溪笑道:“姑娘与云世兄相识很早吗?”
赵敏摇头道:“开封相见之前,我与他素昧生平。”
张松溪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帮云世兄呢?”
赵敏笑道:“张四侠也不明白吗?”
张松溪哈哈一笑道:“如今江湖之争,愈演愈烈,多少武林名手都被卷入是非之中,但现在杀机已伏,云世兄为父报仇,乃为人子应尽之道,可他锋芒过露,本就大遭人忌。
你这蒙古郡主,还对他多次援手,就是希望让旁人误会,让他背负骂名不容于武林,你当我不明白?还是天下人不明白?”
“你们都明白,可又有什么用呢?”赵敏微微一笑:“云少侠他爹要反元,我一个蒙古人自然不想他子承父业,与我作对!
可云少侠气度恢宏,心胸磊落,武功高强,我们蒙古人最佩服英雄好汉,我不忍他死在旁人暗袭之下,也想让他能够明辨是非,转身帮我……”
说到这里,赵敏轻轻叹息一声,道:“我明人不做暗事,我这次本有预谋,准备把武林几个正大门派一网打尽……”
莫声谷冷笑一声接道:“就凭你?小丫头你也太狂妄了,哈哈……”
赵敏皱起眉头:“能不能做到,是一回事。可我有让你们武当派,让张真人都为朝廷效力的想法,难道不应该吗?”
此言一出,饶是张松溪智计过人,也没了话说。
赵敏眼光一瞥长空,道:“当然,你们这些人属于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我想收为己用,这是不大可能。
那我让他在汉人之间失去声望,独力难支,又有什么不对?
可我是蒙古人啊,我们虽然自己也斗,但为了争权夺利,可你们呢?
就是为了嫉贤妒能!
云公子,出道以来,包括今日上武当山,不就是为了他父亲丢的那面晋阳镖旗吗?
他从未表露门派,何尝不是告诉所有人,他没有称雄武林之心,又碍着谁了?
值得江湖如此针对?
这位宋公子今年少说二十一二了吧,有天下第一高手当师公,有这么多有本事的叔叔护着,却比不上一个十六岁的小少年名头大,武功高,这如何能接受?
呵呵,今日可算逮住机会了,当初张真人将自己送到少林寺,被人家折辱一番。
今日的云长空,就仿佛昔日的张真人,武当山就是少室山,啧啧,可算有本事,长见识了。
嗯,以后昆仑掌门何太冲与斑淑娴要为弟子出头,云少侠无论输赢,这又得罪一个武林派别,不知得害多少人命,全是令公子深谋远虑所致。
此刻宋掌门却只让他面壁三年,以此自解,你觉得这够公道吗?”
她年纪虽小,却毫不怯场,侃侃而谈,说的话更是词严义正,只把久闯江湖得武当诸侠说的无言以对。
若是云长空不在此地,只是蒙古女子,倒也好办,给他来个回山不听,也不是不行。但碍着云长空,除了说理,再无他途。
云长空隐隐明白赵敏的用心了,她要踢武当派的面子,向父亲证明自己的价值,好能继续统帅群豪,在武林中搞事情!
云长空叹了口气道:“郡主,我总算明白你说我是非不分的意思了。承蒙你看得起,我早就说过,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之事呢,你也明白,我的确不在意旁人怎么看我。
我只想拿回我家的镖旗,给我父亲一个交代,其他的我都不在意!也多谢你仗义执言了。”
说着向武当诸侠抱拳:“诸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告辞了!”转身扬长便走。
赵敏听得大恼,狠狠瞪了他一眼,心想:“这个臭小子,不知好人心!”
“云世兄!”张松溪突地一掠而前,急忙追上云长空:“你远道而来,若不上紫霄宫喝杯清茶,我等心下何安,又如何见人哪?”
云长空道:“张四侠,若是信我,俞三侠之伤,又岂在一朝一日。改日我云长空必亲上紫霄宫面谒张真人,向他请教武学之道!你若怀疑这药有问题,我自可以在武当山逗留几日!”
此话一出,众人都明白了。云长空不想和他武当派有任何瓜葛。恐怕不是晋阳镖局镖旗在武当山,他爹云鹤被逼发誓不能踏进武当山。他受了宋青书这气,早就转头走了!
张松溪叹了一声:“你跟你爹一样,太拗了。”说着转头对宋青书道:“青书,你还不向云少侠赔礼告罪吗?”
宋青书颤声道:“”我……我……”
云长空一摆手道:“张四侠,你未免将我瞧的小了,我若与令侄易地而处,或许不如他!
但如今的我,同样也不在意他!
所以这一切就都免了。
英风侠骨的俞三侠能早站起来几年,也就够了!”
张松溪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我三哥若能起身,我武当上下同感大德!”
赵敏冷冷道:“忘了说一句,要用药,得将俞三侠的骨头重新捏碎哦,有个几个月,应该就能行动自如了。”
众人一听俞岱岩还要再受一次痛苦,均是心中大怒,想到天鹰教,想到捏碎他四肢的凶手,无不咬牙切齿。
宋远桥道:“云世兄,这位姑娘所言,在下想了想,的确让人万分惭愧,事已如此,倘若昆仑派找你寻衅,一切都指着我武当派!”
长空抱拳:“多谢宋掌门!”
赵敏啧啧笑道:“宋掌门,你到现在都没意识到问题所在!”
宋远桥眉头微蹙道:“何意?”
赵敏道:“子不教,父之过,你这儿子今日之举,都是因为你这个父亲。
你能接下昆仑派的梁子,你儿子以后当了掌门呢?他能不报复今日之辱?你若真的一片公心,就该废了他!”
此话一出,众人无不变色,宋远桥与宋青书脸上也失去血色。
云长空道:“诸位,不要听这丫头胡言乱语!”
只听赵敏朗声说道:“本姑娘此举,不过告诉诸位,宋掌门做掌门一天,宋青书绝不能成器!
只因他觉得有你这个爹,他自己心里认为自己就是下任掌门,没人可以与他争,才敢肆无忌惮,有恃无恐,不将几位长辈放在眼里。所以你想让儿子改好,就得卸任掌门,让他也永远不得继承掌门!”
云长空伸手如电,抓起赵敏转身就走,眨眼间,已在十余丈之外,转过一处山角,不知所踪。
过了半晌,宋远桥缓缓吐出一口长气,正色道:“自即日起,剥夺宋青书三代弟子首座之位,授予灵虚!”
这句话语气威严,内力充沛。
众人登时气为之慑。
“爹爹!”宋青书面色立时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落了下来。
“大师兄!”
“怎可因为这蒙古女子……”
几位师弟都在劝阻。
宋远桥一摆手,更为严肃道:“那女娃不管用心如何,说的却对。知子莫若父,青书心气太高,性格太傲,容不下人,如此心浮气躁,武功上也难有多大成就,乘着还未铸成大错,武当派绝不能交在他手里!”
宋青书一瞬之间,全身好像被抽了筋一般瘫软,嘴唇哆嗦,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听宋远桥又道:“传我掌门令,若无我令,宋青书不得踏出武当山一步,有敢相助者,与之即为本门叛逆!”
宋青书听了这话,只觉两眼发黑,脑子里乱哄哄一团,这样一来,自己岂不是成了囚犯,江湖上再无宋青书?
唐文亮大声说:“武当掌门,处事有道,我姓唐的佩服,佩服!”
宋远桥一拂袖,回山而去。
几位师弟急忙跟上,他们也觉得宋青书得有个教训。日后改了这性子,放他出山也无不可!
几人去给俞岱岩治伤,那自然又有一番悲喜,不在赘述。
唐文亮环顾四周弟子,说道:“看到了吗?小看谁,也不能小看女人!
张五侠好好一位少年英侠,却受了邪教妖女之累,一失足成千古恨,终至身死名裂,使得武当一派,同蒙羞辱。
今日这小女娃一番口舌,就让武当派没了三代第一人,估计宋远桥这掌门之位,也没脸做了。你们可得引以为戒啊!”
“是,师父!”
唐文亮哈哈一笑,招呼弟子下山去了。
这些话武当派听到了吗?
当然听到了。
他们听到了太多。
然而张三丰与几位弟子谈及张翠山,伤心之余,对殷素素颇有怒恨怨责之意,都觉张翠山一生什么都好,就是娶错了妻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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