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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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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一个庞大的幻术,他用了多少日才编织出来,想必他从很久之前就开始计划了。

    云笙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了。

    如今在她识海里的往生镜,再也没了她为救苍生而死的画面。

    取而代之的,是他以身祭业火,焚烧天地的浊气,和祟神同归于尽。

    “你们不要再骗我了好不好?沈竹漪,来不及了,真的来不及了。”

    她的声音因崩溃而尖锐:“我不能再呆在这里了,我有我自己该做的事情,谁让你自作主张替我去了!我不会领情的,我会恨你一辈子!”

    沈竹漪久久凝视着她,没有说话。

    从他们两人身旁穿梭而过的人流渐渐缓慢下来,一切的喧闹声,风声,烟花爆炸声都定格在了此刻,天空上的孔明灯模糊成了一片朦胧的光影。

    他缓步走过来,仔细得揩去她面上的眼泪。

    他垂下眸子,自顾自道:“不会太久的,待到我的真身死去,这个幻境便有了出口,你可以选择留下,也可以选择出去。”

    冷静的话语像是一支箭矢狠狠刺穿她的心。

    周遭的一切在她眼底扭曲成一团团荒诞的光影,强烈的窒息感令她双眼发黑,她猛地闭上眼睛,捶打他的肩:“你住嘴!你住嘴!我现在就要出去!”

    他任由着她动作,将她死死揽进了怀中:“留在这里不好么?我虽是幻术所化,但却有他的神魂,和真身并无两样,我有他全部的记忆,我可以代替他陪着你。这个幻术构建出了你所有想去的地方,我们可以去看日出,去看海,去桃花源岛过四季如春的生活,包括你的故乡云梦泽,它恢复到了没有被灭之前的样子,你不想去看看么?”

    云笙蓦地推开了他,她取下了发髻上金簪,将金簪锋利那端对准了脖颈。

    她的话语掷地有声:“我要出去,你不放我走,我就杀死我自己。”

    沈竹漪的笑意浅了些,他乌黑的眼眸像是暗流下的礁石:“你不爱我么?为何不愿和我一起生活在这里。”

    “我哪里比不上他?他死了,你还有我啊。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我能代替他做一切取悦你的事情,我会让你幸福的。”

    云笙捂着耳朵打断他:“够了!别说了!”

    沈竹漪默然片刻,缓声道:“云笙,你要丢下我么?”

    云笙直视他:“我爱你。正是因为我很爱你,所以我知道,幻境外的沈竹漪孑然一身,我绝对、绝对不会再让他孤零零的了。”

    说完,她手里的金簪猛地向脖颈刺去。

    只是在金簪刺破的不是云笙的脖颈,而是沈竹漪的手掌。

    他握住了金簪锋利的尾端,将其从云笙的手中夺了过去。

    他手掌的血像是汩汩的溪水一般淌下去,他却只是低笑道:“真让人嫉妒啊……”

    云笙盯着地面那摊刺目的红,深吸了一口气:“我想要寻死,你是拦不住的。这是为我而生的幻境,我才是这个幻境的主导。”

    “嗯,我知道。”沈竹漪笑得眉眼弯弯,“这里的一切都是为你而生,包括我。”

    “云笙,我不是赝品,我对你的爱不比外边那个差,所以,我怎么舍得你去死呢。”

    话音刚落,那锋利的金簪猛地贯穿了他的喉咙。

    云笙瞪大了眼。

    血液喷涌而出,溅在云笙的脸侧,粘稠的,温热的,充斥着铁锈般的腥味。

    沈竹漪颤巍巍地伸出手,将她面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云笙呆呆地看着他的身子因失血抽搐、痉挛,最后倒在了她的怀里。

    她下意识地抱住了他,她能感受到他的体温,随着血液一点点冷却下去。

    是那么地真实。

    她看着他将金簪上斑驳的血迹擦干净。

    然后,他竭力而偏执地将那枚金簪插入她的发髻之中。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下颌抵着她的肩,看着漫天的烟火,缓声道:“云笙,好温暖。”

    “可以再抱紧我一点么。”

    云笙更加用力地环住了他的腰身,她的眼泪一颗颗滚落,啪嗒啪嗒落在他的面庞,在他眼窝处汇成了一处小小的水泽。

    随着他的气息渐弱,整个幻境都开始分崩离析。

    一盏盏孔明灯自天际坠落下去,火光骤然盛大一瞬,又凐灭于无。

    幻境彻底消散。

    云笙猛地从梦中惊醒。

    她发觉自己躺在床上,推开门,远在天边的四绝阵近乎遮天蔽日。

    云笙鞋都没穿,她跳下了床,朝着城墙跑过去。

    推开门,门外竟立着许多人,包括玄诚子和百里孤屿,唯独不见沈竹漪。

    他们见她醒来,纷纷面露惊讶之情。

    云笙推开他们,朝着城墙的方向跑过去。

    玄诚子即刻反应过来,上前阻拦道:“云姑娘,你的夫君在一月前便找到了我,他得知了你二人的卦象,也得知他是唯一可以替你改写命格的人,祟神献祭魔域数万人的性命,四绝阵已然势不可挡,你不可过去了,会受伤的……”

    云笙没有回应他,她咬破指尖,以鲜血凭空画符,符箓很快便生成一道疾风,将所有人击退。

    她脚踏疾风,拼命地朝着城墙赶过去。

    凛冽的风像是刀一般自耳边刮过,身后的人似乎都在劝阻她,可是他们说的什么话,她统统都听不清了。

    越靠近城门,浊气便越发浓郁。

    前方都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雾,这雾气极冷,侵蚀着她的肌肤,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都被凝固,身上的皮肤一片片斑驳脱落,却因她体内的寒山玉髓,无法彻底杀死她。

    好痛,好冷。

    云笙不知剔骨之刑是如何,但她觉得,不可能比这更痛了。

    原来他一直都是处于这般的痛苦之中么?

    四周都是深不见的底的黑,云笙近乎分辨不出方向,她的心砰砰狂跳,急得腿脚都在打哆嗦。

    直至,她在一片浑浊的黑暗中,看见了一道冲天的火光。

    是红莲业火。

    她迅速找到了方向。

    她奔跑着,脚底被碎石碾出一片斑驳的血迹,早已是血肉模糊。

    可是越是痛,她反而越清醒,反而越镇定。

    她近乎是不要命地用血催动疾风符,朝着火光大盛的地方赶过去。

    四绝阵中心。

    祟神看着拦在面前的沈竹漪,缓缓开口道:“我曾见透过秦慕寒的眼睛见过你,你以凡人*之躯身负业火,遭受颇多苦难,这些苦难,都是这世间的人带给你的,你不应当恨么?”

    “我以为,就算我没有我,你也会灭世。为何要为了这些虚伪的人牺牲自己呢?待我以天地为炉将其炼化后,这世间便不再有人,而是祟气主宰一切,我愿与你共享,如何?”

    沈竹漪道:“世人虚伪,弱小,这世间贪嗔痴,怨憎会,恨别离,不过都是虚妄。”

    祟神笑道:“你说得对,我将他们炼化,为的是造出更好的世界。”

    沈竹漪嗤笑一声,他抬眼,单薄的眼皮在眼瞳上方形成一道锋利的褶,他话锋一转:“可正是有这些不堪,才能孕育出你,不是么?”

    说完,他手中的白鸿剑出鞘,指向了四绝阵阵心:“最该死的是你。”

    祟神冷哼道:“刀剑不能伤我分毫,世代都是云梦王女以性命将我封印。”

    沈竹漪的眼神渐渐冷下去:“凭你也配。”

    说完,剑光如秋霜撕裂阵中黑雾,精准地击中了祟神的咽喉。

    祟神的头颅掉下去,很快又生长了出来。

    祟神狞笑道:“我不是和你说了么?只要这世间还有一丝浊气,我便能死而复生。”

    沈竹漪二指并拢,将鲜血涂抹在剑上,很快,他的血化作了燃烧着的红莲业火。

    业火顺着剑身燃烧,朵朵艳红的莲花翻涌如浪,明光烁亮。

    挥剑刹那,血色莲花般的剑气自剑脊处奔涌而出,火舌舔舐而过的地方,撕裂周遭的一切浊气。

    祟神的头颅再次被割下,只是这一次,他的恢复速度显然变慢了。

    沈竹漪掌心处的鲜血滴落,在地面开出一朵朵盛放的红莲,刹那间,火光大盛奔涌。

    祟神有了不好的预感,顿时遁入了四绝阵之中。

    沈竹漪眉间的莲花灼灼夺目,业火化作的剑气直奔祟神而去。

    祟神又一次被毁了肉身,他瘫在原地:“业火是能克制我,但只要还有一丝浊气,我就是不死不灭的,你这样,不过是自取灭亡罢了。”

    沈竹漪睁开眼,脚下的莲花盛放,一寸寸开过去,都化作了这样的火。

    祟神的肉身尚未完全恢复,被白鸿剑钉在了原地。

    火势弥漫,很快便吞没了周遭的一切。

    可是沈竹漪仍未停止,他的头发一寸寸变白,近乎是将自己燃成了一团火。

    祟神终于慌了:“你个疯子!你要做什么!”

    他催动着四绝阵,阵心刮起飓风,一时之间,世间天地中所有的浊气都向此地涌来,浊气暴涨之时,四绝阵内的黑雾纷纷化作嘶吼着的万千魑魅魍魉朝着沈竹漪涌过去。

    在那些魑魅魍魉黑压压地围上来时,冲天的火光自沈竹漪体内爆发而出,魑魅魍魉在暴烈的火光中哀嚎着融化。

    云笙也终于赶到了。

    明亮的火光倒映在她眼眸之中,和站在火光中的人。

    沈竹漪身着一如他们初见时的红,朱红的发带在罡风中飘飞。

    四周都是火舌绞杀黑雾的爆破声,飞散的火星犹如红蝶一般狂舞。

    云笙扬声道:“沈竹漪!”

    沈竹漪的长发已然悉数变白,被疾风席卷飘散,像是翻涌的白雪。

    他眼中的杀意在触及云笙的时候茫然了一瞬。

    云笙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她撑着膝,擦去脸上的血,抬起脸,愤愤道:“你不是总说,你若要死了,一定会拉我垫背么?死后也要与我葬在一个棺材里。”

    她的声音哽咽,带着浓重的鼻音:“沈竹漪,你说话算话啊。”

    沈竹漪一怔。

    他确实说过这句话,也确实这般想过。

    在云笙进入幻境中长眠时,他看着她在床榻上酣睡的模样。

    少女青丝散落于榻,纤长的睫毛在眼窝处投落浅淡的阴影。

    她的呼吸绵长而安稳,像是陷入了一场美梦之中。

    他在榻边坐着,看着她,伸手抚过她的鬓边,最后,他的手停在了她的脖颈上。

    他的掌心贴着她颈侧的血管,尚且能感受到脆弱的皮肉之下,微微跳动的脉搏。

    他的手开始缓缓收拢,只要轻轻用力,就能掐断她的咽喉。

    他曾经以为,若是他死了,他必是不愿留她一人在这世间的。

    他知晓自己的本性,自私而狭隘,卑劣又虚伪。

    一想到她可能会嫁与旁人,与旁人琴瑟和鸣,白首与共,他便陷入了无穷无尽的痛苦和嫉妒之中。

    倒不如如鸳鸯一般,双双赴死。

    可是那拢住她脖颈的手却迟迟无法收拢。

    他的手在剧烈地颤抖。

    一想到要伤害她,仅仅是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

    他灵魂中传来针扎一般尖锐的痛,痛得他连呼吸间都弥漫着血腥气,耳边也传来爆炸般的嗡鸣。

    此时此刻,他的身体不属于他。

    灵魂中的一部分在违背他骨子里的恶劣,在对抗,甚至在扼杀他的本性。

    沈竹漪久久地看着她。

    忽的,他自嘲一笑。

    他这一生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去偷、去抢、去杀人,甚至连自己姓甚名谁都无法言说。

    哪怕是假借他人的身份,苟延残喘地活在这世上,于他而言,也是活着。

    那时候的他可曾想过,有一天,他会心甘情愿地为一个人赴死呢?

    最后,那只拢住她脖颈的手缓缓松开,下移,替她掖好了被角。

    他起身,坐在书案旁,冷静地将自己的地契和所有家产都一一列了出来。

    他早已托人在灵庄将所有的钱财都转到了她的名下,列出这个契子只是方便她去检索取出。

    这里边有她一辈子也挥霍不完的钱财。

    待到准备完一切后事,他缓缓起身,朝外走去。

    躺在榻上的少女蹙了蹙眉,她翻了个身,不安地蹙眉呓语道:“沈竹漪。”

    沈竹漪的脚步一顿。

    可是他没有回头。

    沈竹漪回过神来,眼见云笙要接近阵眼,他指尖窜出一道业火。

    那业火触及云笙时,迅速幻化成一朵莲花,只是和肃杀的火焰不同,这一抹莲花缓缓闭合,将云笙护在其中。

    云笙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她挣扎想要从那朵红莲中出去,她的声音因为崩溃变了调,近乎是歇斯底里道:“你别自以为是了,你骗了我这么久,我会恨你的,我会恨你一辈子,我做鬼都会继续恨你!”

    沈竹漪轻笑:“那便恨我罢。”

    说完,他周身的火焰暴涨,耀眼的火光驱散了周遭的黑雾,将天地照拂得如同白昼。

    “若有来世…”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有片刻的茫然。

    将肉身和神魂献祭给业火的人,玉石俱焚,神魂尽毁,怎么会有来世。

    话音刚落,暴涨的火焰将沈竹漪的身影吞噬,映在云笙眼瞳中的,是一片刺目的火光。

    火焰疯涨,天际的火烧云翻涌,所过之处,都生长出了灼灼的红莲。

    肃杀的业火绞杀一切浊气,很快火焰便盖过了四绝阵。

    四绝阵传来祟神刺耳的哀嚎声。

    火光径直穿破被阴云笼罩的苍穹,焮天铄地,吞没这世间的一切浊气。

    一时之间,天光大亮。

    一切的一切,都在业火的洗礼中,迎来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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