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崖畔牧云记
21.崖畔牧云记
在村子里，最有故事的地方，就得数王八崖了。这王八崖在村子西北边，和对面村子隔着一条又宽又深的山涧，站在这儿，感觉自己像被搁在天地大舞台的边角，周围全是大自然扯着嗓子唱的戏。为啥叫王八崖呢？你从高处往下瞅，咱们村子中间高，四周低，西北那一块儿又稍稍冒出头，活脱脱就是个趴着的王八，这崖也就跟着沾光，有了这么个特别的名字。
狗娃家在王八崖上有二亩地，那地啊，就像狗娃家的宝贝疙瘩。王八崖下有一口井，井口上支楞着个泵房，像个忠实的小卫士，守着这水源。崖上和泵房之间，牵了一根粗管子，一到旱季，这管子就开始忙活，把水咕噜咕噜往上抽，去滋润狗娃家的地。
王八崖上，还有一大片苹果园，几十亩地的规模，那叫一个壮观。这片果园一开始可是村里的集体财产，村委会每年都精心伺候着，就盼着能有个好收成。可谁能想到，经营了几年，情况不太妙，后来就承包给私人了。结果私人也没整出啥大动静，没几年，又转手承包给村里的学校。
每年春天，当第一缕温暖的风轻轻拂过王八崖，苹果园便像被施了魔法一般，渐渐从沉睡中苏醒。起初，只是星星点点的嫩绿从褐色的树枝间探出头来，羞涩地打量着这个崭新的世界。可不过几日，嫩绿便迅速蔓延开来，像是绿色的潮水，将整个果园淹没。
紧接着，那些嫩绿的枝丫间，开始冒出一个个小巧玲珑的花骨朵。它们紧紧地簇拥在一起，像是一群害怕寒冷的孩子，相互依偎着。花骨朵呈淡粉色，尖端透着一丝红晕，仿佛是被画家轻轻点染过一般。随着时间的推移，花骨朵逐渐饱满，像是被吹起来的小气球，随时都可能绽放。
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第一朵苹果花悄然开放。那洁白的花瓣，如同雪花般纯净，又似丝绸般柔软。花瓣围绕着嫩黄色的花蕊，像是众星捧月一般。花蕊上沾满了金黄色的花粉，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这朵花的开放，仿佛是一场盛大演出的开场信号，一夜之间，漫山遍野的苹果花竞相绽放。整个果园瞬间变成了花的海洋，雪白的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像是无数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风，是这场春日舞会的指挥家。它轻轻一吹，苹果花便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如同下了一场浪漫的花瓣雨。花瓣落在地上，积成了厚厚的一层，像是给大地铺上了一张柔软的地毯。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那是一种甜蜜而又清新的味道，让人闻了如痴如醉。蜜蜂和蝴蝶也被这迷人的花香吸引而来，它们在花丛中忙碌地穿梭着，嗡嗡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仿佛是在演奏一首欢快的交响曲。
狗娃和小伙伴们一放学，就迫不及待地跑到苹果园里。他们在花丛中嬉笑打闹，追逐着那些飞舞的蝴蝶。有时候，他们会躺在花瓣铺成的地毯上，望着湛蓝的天空，幻想着自己也变成了一只蝴蝶，在这美丽的花海中自由自在地飞翔。偶尔有花瓣飘落在他们的脸上，痒痒的，惹得他们咯咯直笑。
可到了收获的季节，承包人就开始头疼了。果园太大，人手又不够，根本管不住村里的小调皮们。狗娃和他的小伙伴们，一到这时候，就像脱缰的小马驹，往果园里钻。他们瞅准了那些又大又红的苹果，偷偷摸摸地摘，一边摘还一边警惕地瞅着四周，生怕被逮个正着。有时候，果园主人突然出现，大喊一声，孩子们就像受惊的兔子，撒腿就跑，笑声、喊叫声在果园里回荡。
王八崖上那座渡槽，是连接南北村子的纽带，也是狗娃和小伙伴们心中既刺激又略带恐惧的冒险乐园。这渡槽高高地横跨在山涧之上，原本两侧只有窄窄的水泥路，后来虽然加盖了水泥板，可走在上面，依旧让人胆战心惊。
一个夏日午后，阳光炽热地烤着大地，狗娃和小伙伴们被那渡槽勾了魂，相约来到这儿玩耍。胆大的小虎一马当先，像只敏捷的小猴子，几步就蹿上了渡槽。他站在渡槽中间，张开双臂，对着下面的小伙伴们大声呼喊：“你们快来啊，一点都不可怕！”那自信满满的模样，仿佛这渡槽就是他的私人领地。
狗娃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踏上渡槽。一开始，他还能强装镇定，眼睛紧紧盯着前方，一步一步慢慢地挪动。可当走到渡槽中间时，一阵山风呼啸而过，渡槽微微晃动了一下，狗娃的腿瞬间就软了。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只见下面是深不见底的山涧，湍急的水流在涧底奔腾咆哮，溅起层层白色的水花，仿佛一头随时准备吞噬他的猛兽。狗娃只觉得头皮发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似乎要冲破胸膛。
“狗娃，别往下看，往前看！”小伙伴们在对岸焦急地呼喊着。狗娃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紧紧闭上眼睛，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缓缓睁开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小虎的身影。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我可以的，我一定能走过去。”狗娃迈出颤抖的脚步，一步、两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刃上，汗水湿透了他的后背，顺着脸颊不停地往下滴。
终于，狗娃在小伙伴们的鼓励声中，艰难地走到了对岸。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中既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又有着一丝挑战自我成功的喜悦。
从渡槽下来后，大家的兴致依然高涨，又一窝蜂地朝着涧滩奔去。涧滩像是被大自然遗忘的神秘角落，充满了未知的惊喜。
刚踏入涧滩，映入眼帘的便是大大小小的水洼，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就像一面面小镜子。狗娃和小伙伴们兴奋地围在水洼边，眼睛瞪得大大的，仔细搜寻着水中的动静。
“快看，有蝌蚪！”眼尖的阿强突然喊道。大家纷纷凑过去，只见一群黑乎乎的小蝌蚪在水中欢快地游来游去，它们摆动着细细的尾巴，像是一个个灵动的音符。小伙伴们立刻来了兴致，伸手就想去抓蝌蚪。他们小心翼翼地将手伸进水里，试图将蝌蚪拢在掌心，可这些小家伙们太机灵了，稍一靠近，就迅速地游开，只留下一圈圈小小的涟漪。
他们沿着涧滩继续前行，前方出现了一个更大的水洼。狗娃兴奋地跳起来：“这个水洼这么大，肯定有大鱼！”大家满怀期待地跑过去，还没到跟前，一股刺鼻的臭味就扑面而来。原来是一头被洪水淹死的猪漂浮在水洼里，猪身已经开始肿胀，周围的水面上还泛着一层绿色的浮沫。小伙伴们纷纷捂住鼻子，脸上露出失望和嫌弃的表情。
虽然被这意外的“惊喜”扫了兴，但大家的探险热情丝毫未减。他们绕过这个水洼，继续探索着涧滩的每一个角落。远处，夕阳渐渐西斜，天边被染成了橙红色，余晖洒在涧滩上，给整个世界都蒙上了一层梦幻的色彩。
眼看到了村子的边界，太阳也开始偏西了，天边被染成了橙红色。孩子们沿着小路，爬上王八崖，准备回家。路过果园的时候，雪白的苹果花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美丽。大家都被这美景吸引住了，站在那儿看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往村里走去。
到了收割麦子的季节，王八崖上又是一番热闹景象。大人们拿着镰刀，弯着腰，在麦地里忙碌着。金黄色的麦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随着大人们的动作，一排排地倒下。狗娃和小伙伴们也没闲着，在麦地里跑来跑去，帮着捡麦穗。有时候，他们还会偷偷地躺在麦堆上，望着天空，幻想着自己的小世界。
有一年，狗娃家决定在王八崖上种西瓜。从种下瓜苗的那天起，狗娃就像着了魔一样，满心满眼都是那些小小的瓜苗。每天天刚蒙蒙亮，他就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连早饭都顾不上吃，就直奔西瓜地。
狗娃蹲在瓜苗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它们，仿佛这样就能让瓜苗快点长大。他轻轻抚摸着瓜苗那嫩绿的叶子，嘴里还念念有词：“小瓜苗啊小瓜苗，你们可要快快长，长出又大又甜的西瓜来。”那认真的模样，仿佛瓜苗能听懂他的话似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瓜苗在狗娃的悉心照料下，茁壮成长。它们顺着地面蔓延开来，像是一条条绿色的小蛇。没过多久，瓜苗上就长出了一朵朵黄色的小花。这些小花像一个个金色的小喇叭，在风中欢快地吹奏着希望的乐章。狗娃看着这些小花，心里乐开了花，他知道，离收获西瓜的日子不远了。
为了让西瓜长得更好，父亲每天都不辞辛劳地给瓜苗浇水、施肥、除草。太阳火辣辣地烤着大地，父亲的脸上挂满了汗珠，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干涸的土地上，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但他全然不顾，依然认真地忙碌着。有时候，突然下起了大雨，狗娃的父亲也不往家跑，他怕雨水冲坏了瓜苗，就站在地里，用自己瘦弱的身体为瓜苗遮风挡雨。
终于，小花凋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小小的西瓜。它们像是一颗颗绿色的宝石，镶嵌在瓜藤之间。狗娃兴奋得不得了，他每天都要去地里看好几次，看着西瓜一点点长大。他还会用手轻轻抚摸着西瓜，感受它们的变化。随着时间的推移，西瓜越来越大，颜色也越来越深。狗娃满心期待着，幻想着切开西瓜时那红红的瓜瓤和甜甜的汁水。
可没想到，收获的时候，现实却给了狗娃重重的一击。西瓜长得稀稀拉拉的，个头也不大。狗娃看着那些小小的西瓜，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他不明白，自己这么努力，为什么西瓜却长得不好。大人们告诉他，可能是今年雨水太少，土地太干旱，也可能是施肥的时候出了问题。
虽然心里很失望，但狗娃并没有气馁。他和父母一起，把西瓜小心翼翼地摘下来，抱回了家。他们把西瓜切成小块，坐在王八崖上，一边吃着西瓜，一边看着远处的风景。虽然西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甜，但大家还是吃得很开心。因为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收获了满满的快乐和回忆。
王八崖，就像一个装满故事的宝盒，每一个角落都藏着狗娃和小伙伴们的回忆。那些在果园里偷摘果子的日子，那些在渡槽上冒险的时刻，那些在涧滩里玩耍的时光，都成了他们童年里最珍贵的宝藏。随着时间的流逝，狗娃渐渐长大，离开了村子，但王八崖的故事，却永远留在了他的心中。每当他想起童年，王八崖的点点滴滴就会涌上心头，那是他生命中最纯真、最美好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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