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外菜园
20.世外菜园
后店的那块土地,始终是狗娃童年最温暖、最明亮的坐标。那儿不仅是庄稼生长的沃土,更是他整个童年世界的中心。他家的地不大,依着缓坡走势,呈扇状铺开,拢共也就二三亩。处在下了龙王坡,穿过涧河滩那漫长的鹅卵石路,再上一道坡后的土洼里。洼中常年蓄着一点潮湿气,土色深褐,抓一把在手里,能捏出油来。那里的每一寸土地,都藏着他最珍贵的回忆,一草一木都在无声地诉说着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尤其是那口水井和井边的桃树,承载着狗娃和家人无数鲜活的生活片段。夏夜萤火虫点点如星,秋日蟋蟀争鸣如织,春日野花遍地点缀,冬日雪覆四野无声——四季在这片土地上轮番登场,而狗娃,是这天地间最自在的那个看客与玩主。
在他家地的一角,有一口老井。井口是用附近山崖凿下的青石砌成的,每块石头都磨得圆润,接缝处生出墨绿的苔藓,雨后尤其鲜亮。井沿被岁月和无数次的提水动作打磨得光滑如玉,在阳光下泛着乌亮的光。父亲在井边种下一棵桃树,自那以后,这棵桃树就成了狗娃最常关注的“伙伴”。他时常趴在井沿朝下望,井水幽深,映出自己圆溜溜的眼睛和一小片天,偶尔有落叶飘旋而下,水中的天就碎了,荡开一圈圈涟漪,然后又慢慢复圆。
父亲每天都会从井里打水,一根磨得发亮的麻绳,一个锃亮的铁皮桶,一抛、一甩、一沉、一提,动作干净利落。后来添了水泵,抽水变得轻松多了。水泵一开,先是“嗡——”地一声长鸣,接着是“咕嘟咕嘟”的吞咽声,最后,清冽的井水就哗啦啦地被抽上来,沿着挖得工整的水渠欢快地流向菜地。水渠是父亲一锹一锹挖出来的,渠底垫了细沙和鹅卵石,水流过时,声音清脆。狗娃总爱蹲在渠边,看着井水汩汩地流淌,阳光透过水波,在渠底的石头上投下晃动的光斑,仿佛碎金在跳跃。他有时会把小手伸进水里,冰凉刺骨,瞬间驱散了夏日的燥热。他仿佛能听见蔬菜咕咚咕咚喝水的声音,看到它们舒展叶片,在阳光下绿得发亮。
那棵小桃树,在父亲的照料下,也一天天茁壮起来。父亲每次浇完菜,总不忘给桃树也浇上一瓢。从最初细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折的枝干,到后来抽出嫩绿的、卷曲得像小耳朵似的叶子,再到春风一吹,便迫不及待地绽开出粉艳的花朵,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让狗娃雀跃不已。他常常仰着小脸,数着枝头的花苞,比昨天又多开了几朵。
有一次,父亲正弯腰在菜地里忙碌,赤着脚,裤腿挽到膝盖,露出结实的小腿肚。狗娃在一旁自顾自地玩。他看着渠中清亮的水流,忽发奇想,掏出自己最心爱的那块白手绢,手绢是母亲用省下的布票买的细棉布做的,一角还绣着一只歪歪扭扭的小黄鸭。他小心翼翼地把手绢展开,轻轻放在水面上。手绢吸了水,慢慢沉下一点,但又随着水流荡漾开,像一只小白船悠悠漂动。狗娃看得入神,嘴里模拟着“呜呜”的汽笛声,想象着它正驶向远方的大河。他完全没留意手绢已悄悄挣脱了岸边水草的挽留,漂出老远。
等他回过神来,那只“小白船”早已漂出老远,就要汇入菜畦间更窄的支渠了。狗娃顿时慌了神,急得跺脚大喊:“爹!我的手绢,我的手绢漂走啦!” 声音里带了哭腔。
父亲正给番茄搭架子,忙得脱不开身,扭头望一眼那点漂远的白色,又看看自己满手的泥,赶忙朝隔壁地里喊邻家哥哥。
邻家哥哥大山正在给玉米施肥,一听喊声,立马扔下舀粪的瓢,也顾不上洗脚,踩着田埂就沿着水渠疾步追去。水渠蜿蜒,时宽时窄,他时而大步流星,时而小心翼翼避开娇嫩的菜苗。狗娃紧攥着小手,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一点白色,心里扑通扑通直跳,生怕它被水冲进哪个泥洞里。没过多久,大山哥哥喘着粗气,裤腿湿了半截,手里举着那块湿漉漉、沾了几点泥星的手绢,从渠道转弯处冒出来,高声笑道:“逮到啦!跑得还真快!”
狗娃飞奔过去,像只欢快的小狗,接过手绢,冰凉的水滴落在他的光脚背上,他却笑得眼睛眯成两道月牙。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他对大山哥哥充满了说不出的感激。那天傍晚回家,他硬是把母亲塞给自己的一块麦芽糖,偷偷塞进了大山哥哥家的门缝里。
春天,是桃树最风光的时节。桃花一夜之间轰然绽开,满树云霞,灿烂如锦,引得蜂蝶终日嗡嗡嘤嘤地围着打转。狗娃总爱在树下奔跑嬉戏,花瓣纷纷扬扬,落在他肩头、发梢,有时他轻轻接住一片,那柔软的触感,那淡淡的几乎闻不到的香气,让他觉得春天就在自己手心里。他会挑拣最完整、最粉嫩的花瓣,小心地夹进语文课本里,压得平平的,仿佛这样就能把整个春天都藏起来,留到冬天再拿出来回味。
夏天,桃树枝繁叶茂,舒展开的树冠像一顶天然的绿伞,投下大片浓荫。正午日头最毒的时候,狗娃就喜欢在树荫下铺块旧麻袋片,躺在上面,透过枝叶的缝隙看天空被分割成无数块闪烁的蓝宝石。蝉鸣像是永不停歇的背景音,吵得人昏昏欲睡。偶尔一阵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对他低声讲故事。有几次,他看见色彩斑斓的蝴蝶在树荫下的野花丛中翩翩起舞,翅膀在光线下变幻着色彩,他就屏住呼吸,看得痴了。
等到桃子成熟的季节,空气里都仿佛飘着一丝甜味儿。狗娃总是迫不及待地想爬树摘桃。那桃树不高,但枝杈很多,他手脚并用,吭哧吭哧地就能爬上去。父亲在一旁扶着箩筐,笑着叮嘱:“慢点儿,狗娃,看准了再下脚,别摔着!”他踮起脚、伸着手,在密密的枝叶间探寻,努力去够那些又大又红、尖儿上染着一抹醉红的桃子。每摘下一颗,都像得了一件宝贝,小心地放进筐里,怕磕破了皮。实在忍不住,就在衣服上蹭蹭毛,直接啃一口,汁水四溢,甜得像蜜,那是大自然最慷慨的馈赠。吃完,手上嘴上都是黏糊糊的,他就伸出舌头舔一圈,心里满足得像拥有了全世界。
夏日的后店,阳光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土地被晒得发烫,光脚踩上去得跳着走。空气中翻滚着肉眼可见的热浪,知了的叫声一阵紧过一阵,叫得人心浮气躁。狗娃家地堰下面的田里,长着几株极其高大茂盛的灰灰菜,在他眼里,那简直是一片充满神秘与挑战的小小丛林,仿佛里面藏着什么宝藏或是小怪兽。
这些灰灰菜长得夸张,竟然比当时的狗娃还高出半个头,茎秆粗得像他的小胳膊,呈现出一种淡紫红色。叶子宽大层叠,背面泛着独特的灰白光泽,有些叶腋间甚至还抽生出粉红色的穗状花絮,风一吹,全体叶片摇曳,沙沙作响,仿佛在低声召唤着他,挑衅着他。
一个午后,大人们正忙着给茄子浇水、给豆角搭架,汗珠顺着额角往下淌。狗娃悄悄钻过已长得老高、叶子拉人的玉米地,利用一排排玉米秆作掩护,猫着腰溜到那几株灰灰菜旁边。他仰着头望着这些“巨人”,它们在一片低矮的蔬菜中显得鹤立鸡群。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里疯长:非得撅下一棵不可!拿回去给小伙伴们瞧瞧,准能震住他们。
他搓搓小手,朝掌心啐了口唾沫(他见大人们发力时都这样),紧紧握住一棵最壮实的灰灰菜的茎秆,那茎秆摸上去很结实,有点糙手。他扎开马步,使出吃奶的力气往上拔。可那灰灰菜韧性极好,刚一用力,它就弯一弯腰,像个有弹性的弹簧,等狗娃力气稍懈,又“嗖”地弹了回去,纹丝不动,只是叶片剧烈晃动,像是在嘲笑他。狗娃不服气,觉得面子挂不住,再次发力,小脸憋得通红,鼻尖冒汗,双脚死死蹬着地,身子几乎向后仰倒——灰灰菜却只是轻轻晃了几下,甩落几点灰尘,依旧稳稳扎根土中,一副“岿然不动”的架势。
狗娃喘着粗气歇了一会儿,叉着腰,对着灰灰菜运气。他不信这个邪,又换了一棵稍微细点的试试。他改变了策略,先像摇撼大树一样左右摇晃枝干,想让它根部松动。他一下一下地晃着,每一下都咬牙切齿地用尽力气,汗珠顺着脸颊滚落,滴在干渴的土地上,“噗”的一声轻响,瞬间就只留下一个深色的小圆点。可灰灰菜依然挺拔,仿佛在笑话他的不自量力。有几只蚂蚁顺着他的脚踝往上爬,他也顾不上拍掉。
反复尝试了几次后,狗娃觉得手臂酸软,掌心也被糙茎磨得发红。他只好悻悻放弃,一屁股坐在滚烫的地上。望着那几株“威风凛凛”的灰灰菜,他撅着嘴嘟囔:“哼,等着!等我再长大点,有力气了,非把你撅下来不可!” 虽然没能成功,但那个夏日午后,炽热的阳光、晶莹的汗水、倔强的灰灰菜和那个不服输的、小小的身影,却永远烙印在狗娃的童年记忆中,成为一幅色彩浓烈的画面。
当夕阳开始在西天铺染霞光,由炽白转为金黄,再晕染成橘红、瑰紫,蝉声渐歇,取而代之的是四野响起的蟋蟀的试声鸣叫。狗娃便兴冲冲地奔向那片离家不远的熟悉草地——那是他夏日傍晚打蛐蛐的“战场”。草地不大,但草深茂密,里面藏着无数的蛐蛐,它们欢快的、此起彼伏的鸣叫声,织成一张网,是狗娃童年里最动听的乐章。
他装备齐全:一个母亲装针线用的、打了几个透气孔的薄纸盒,一根细软的狗尾巴草(用来逗弄蛐蛐),还有一双瞪得溜圆的眼睛。他弯着腰,几乎是匍匐前进,目光如炬,仔细搜寻草叶间的动静,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小土洞或草根下的缝隙。突然,一只体型硕大、通体黑亮、翅膀边缘带着一丝暗红的“蛐蛐王”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它正趴在一片宽草叶下,两根长长的触须时不时地摆动着,仿佛在感知周围的动静,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狗娃屏住呼吸,心跳如鼓,慢慢地伸出手,掌心因为紧张微微出汗。就在他的手指快要形成一个包围圈扣下去的瞬间,它却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后腿猛地一蹬,“嗖”地一声,精准地钻进了旁边的一道石缝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狗娃不甘心就这样让到手的“大将军”跑掉,他趴在地上,眼睛紧紧盯着那窄窄的石缝,试图寻找它的踪迹。过了一会儿,那只蛐蛐或许以为危险解除,又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头,两根触须率先探出,警惕地扫动着。狗娃看准时机,再次迅速伸手去扣,可它又一次敏捷地逃脱了,甚至跳到了他的手臂上,再一跃而入更深的草丛。
接连几次的失败并没有让狗娃气馁,他静下心来,像个小猎人一样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终于,他发现了一个光滑的蛐蛐洞洞口,周围没有杂草,说明经常有蛐蛐进出。于是他找来一根柔韧的小树枝,小心翼翼地伸进洞里,轻轻地左右搅动。不一会儿,一只被激怒的蛐蛐猛地从洞里蹦了出来,落在地上似乎还有点懵。狗娃眼疾手快,“啪”地一声双手合拢,成功将它扣在了掌心!他能感觉到那小生命在掌心里惊慌地跳动。他兴奋地、小心翼翼地把它请进随身带来的小纸盒里,听着它在盒子里发出“嘟——嘟——”的响亮叫声,心里美得像开了花,充满了征服的喜悦。
随着天色渐渐暗下来,蓝黑色的天幕上开始闪现星星,狗娃带着满满的收获,有时是两三只,有时运气好能有四五只,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蹦蹦跳跳地回家。一路上,晚霞的余晖映照着他汗津津、红扑扑的小脸,也照亮了那段无忧无虑、简单快乐的时光。虽然通常第二天,他又会把这些“战利品”通通放掉。
秋天,后店的山坡像是被大自然打翻了调色盘,绚烂无比。尤其是那漫山遍野的野酸枣树,叶片开始泛黄,而枝头缀满的果实则被秋阳染成了红彤彤的一片,像无数颗细小的红宝石,在秋风中微微颤动。这些酸枣树是天然的屏障,浑身长满尖刺,像是一个个披坚执锐的卫士,守护着枝头那点酸甜的果实。
狗娃早早地就准备好了自制的小钩子——其实就是一根细竹竿,一头绑着根弯过来的粗铁丝。他和小伙伴们相约着,挎着小篮子,向着山坡奔去。站在酸枣树下,仰头望着满树红彤彤、亮晶晶的酸枣,狗娃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握住小钩子,眼睛紧紧盯着一颗又大又红、看起来饱满无比的酸枣,慢慢将钩子伸过去。酸枣枝杈纵横,布满尖刺,每挪动一下钩子,他的心都跟着悬起来,生怕一不小心钩子碰到旁边的刺,弹回来扎到自己,或者把那颗完美的酸枣碰掉了。
就在快要勾到酸枣的时候,他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一根隐藏在侧的尖刺,“哎呀!”他忍不住叫出声来,指尖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一颗鲜红的血珠立刻冒了出来。他赶紧把手指含在嘴里,吮吸着那点咸腥味。可这点小疼痛根本阻挡不了他对那口酸甜的渴望。他咬咬牙,吸口气,更加小心地继续操作,终于,钩子挂住了酸枣细小的果柄,轻轻一拉再一拧,那颗红得发亮的酸枣就掉了下来,落在下面的草丛里。他迫不及待地捡起来,用衣角擦擦,就放进嘴里,先是一股强烈的酸涩味道瞬间刺激着味蕾,让他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酸得他挤眉弄眼,紧接着,一丝淡淡的、自然的甘甜在舌尖慢慢散开,中和了酸味,那滋味,复杂而鲜明,妙不可言。
他一颗接一颗地摘着,和小伙伴们比赛谁摘得更大更多。酸枣的汁水本就不多,只在指尖留下些许黏腻。不知不觉间,他的手指沾满了果皮上的细微绒毛和尘土,看起来脏兮兮的。他看看自己黑一道灰一道的双手,又瞧瞧小伙伴们同样沾满枣皮的嘴角,忍不住互相指着对方,笑得前仰后合,仿佛一群刚从灶台边溜出来的小馋猫。小篮子里渐渐铺满了一层红艳艳的酸枣,虽然扎手,心里却满是丰收的喜悦。
深秋时节,暑气尽消,天高云淡。后店菜地里的白菜经过霜打,长得越发饱满结实,叶片紧抱,像一个个白白胖胖的娃娃,安静地蹲在地里。收获的季节到了。爸爸扛着锄头,带着狗娃来到地里收白菜。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蔬菜的清新气息。
爸爸走到一棵足有脸盆大的白菜前,双手紧握锄头,高高举起,然后用力落下,锄头刃稳稳地插进白菜周围的土里,他先用巧劲一撬,松动根部,再把锄头往旁边一拉,白菜周围的土就被刨开了。接着,爸爸弯腰,伸手抓住白菜的根部,轻轻一旋一拔,一棵沉甸甸、水灵灵的白菜就被完整地挖了出来,根须上还带着湿漉漉的泥土。
狗娃看着爸爸的动作,觉得又好玩又神奇,心里痒痒的,也想试一试。他走到一棵稍小点的白菜前,学着爸爸的样子,双手紧紧抓住白菜的根部,深吸一口气,使出浑身解数使劲往上拔。可这白菜的根扎得实在是深,像是地下有只无形的手在拽着。他憋得脸红脖子粗,双脚因为用力都在地上蹭出了两道小泥沟,才终于把白菜拔了出来。由于用力过猛,白菜出来的瞬间,他来不及收力,噔噔噔往后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了松软的田埂上,手里还死死抱着那颗大战利品。爸爸在一旁看着他的狼狈相,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洪亮的笑声在空旷的田野里传得很远。狗娃也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虽然屁股摔得有点疼,但心里满是成功的喜悦。
他把收下来的白菜整齐地码放在地头,每码放一棵,心里就多一份沉甸甸的成就感。看着那一堆堆白白绿绿的白菜,在秋阳下闪着微光,他仿佛看到了冬日里,窗外寒风呼啸,屋内炉火正旺,一家人围坐在炕桌旁,吃着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白菜炖粉条,里面还有几片过年才舍得吃的五花肉,那温馨的场景足以抵挡整个冬天的严寒。这时,妈妈从家里提着一篮子刚蒸好的馒头和一碟淋了香油的咸菜丝来了。一家人就坐在田头地脑,狗娃咬一口喧腾腾、热乎乎的白面馒头,就一口咸香脆生的咸菜,感受着秋日暖阳像母亲的手一样温柔地洒在身上的温暖,空气中弥漫着新翻泥土和成熟白菜的清香,心中满是简单而踏实的幸福。
那些在后店土地上奔跑、玩耍、劳碌、幻想的日子,像一颗颗璀璨的珍珠,串成了狗娃童年最珍贵的记忆项链。那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颗鹅卵石、每一株庄稼、每一只鸣虫,都见证了他的成长、他的欢笑、他的淘气和他的小小忧伤。无论是与韧性十足的灰灰菜较量时的倔强,打蛐蛐时的专注与兴奋,摘酸枣时酸得眯眼又乐在其中的表情,收白菜时笨拙又认真的模样,还是与那口老井、那棵桃树相伴的无数静谧时光,都深深地镌刻进他的生命里,成为了他性格的底色,成为了他一生取之不竭的精神财富。那片世外菜园,是他物质的故乡,也是他精神的桃源。每当他回忆起这些童年往事,无论日后身处何方,经历何种风雨,心中便充满了无尽的温暖、力量和幸福。那味道,比任何桃子的甘甜更持久,比任何酸枣的滋味更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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