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南崖旧事
13.南崖旧事
在狗娃记忆深处最柔软的那片角落，永远矗立着老家巍峨的南崖，那里封存着他金子般纯粹无瑕的童年时光。南崖脚下，一条清冽的山涧不舍昼夜地潺潺流淌，宛如一条被阳光吻亮的灵动银带。它蜿蜒向东，温柔地抚过东窝子的边缘，又悠悠西转，最终在视野尽头与大路悄然交汇。大路旁，那座终日轰鸣的机械厂，像是嵌在宁静乡村画卷里的一枚工业齿轮，它的声响是那个年代特有的脉搏，为这片土地平添了几分陌生又充满吸引力的活力。
山涧对岸，是望不到边的繁茂枣树林。一到金秋，累累果实便压弯了枝头，一颗颗红彤彤的枣子，在秋阳细腻的轻抚下，闪烁着玛瑙般诱人温润的光泽，那是大自然最慷慨的馈赠。紧邻枣林的，是赵叔叔家那片令人神往的桃园。每逢春日，千万朵桃花竞相怒放，灼灼其华，云蒸霞蔚，引得蜂飞蝶舞，在花枝间穿梭忙碌，嗡嗡嘤嘤，奏响一曲生机勃发、甜香四溢的春日交响。
南崖高耸入云，沉默而威严，宛如一位饱经沧桑的守护神，无言地俯瞰着脚下这片生生不息的土地。若想征服这座崖顶，有两条迥异的路径可循。一条是绕远却平坦宽敞的大路，尘土轻扬，车辙依稀；另一条则充满野趣与挑战——需先涉过清凉的山涧，再沿着崖壁间那条被岁月和足迹磨得光滑的陡峭小径奋力攀爬。这条险径，正是狗娃和小伙伴们最钟爱的探险之路，每一步都踩在心跳加速的未知上。
夏日的午后，蝉鸣如潮水般汹涌，将空气都震得发烫。浓密的树荫筛下细碎跳跃的光斑，在地上绘出变幻莫测的图案。山涧那沁人心脾的凉意如同无形的磁石，吸引着狗娃和小伙伴们。他们像一群挣脱了缰绳的小马驹，欢呼雀跃着奔向那片清凉的所在。
涧水清澈见底，水底每一颗圆润的鹅卵石、每一粒细小的沙砾都清晰可辨。偶尔，几尾灵活的小鱼或透明的小虾倏忽掠过，在水草间嬉戏，搅起细小的漩涡。孩子们迫不及待地甩掉脚上束缚的鞋子，高高挽起裤管，争先恐后地踏入水中。那冰凉的溪水瞬间包裹住脚踝，一股舒爽的凉意自脚底直冲头顶，周身的燥热仿佛被瞬间抽走，只留下透心的清凉和畅快。
"快来呀，这儿的水透心凉，舒服极了！"狗娃兴奋地朝落在后面的伙伴们招手呼喊。
话音未落，几个心急的小伙伴已扑通跳进稍深的水洼，溅起大片晶莹剔透的水花，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晕。刹那间，山涧成了欢乐的海洋。孩子们互相追逐泼水，水花四溅，惊叫声和笑声在山谷间回荡；有人屏息凝神，弯着腰，双手悄悄围拢，试图捕捉那些滑溜的小鱼小虾，却总是功亏一篑，引来善意的哄堂大笑；更有甚者，干脆四仰八叉地躺在浅滩，任由清凉的溪流温柔地漫过身体，惬意地眯起眼，感受水流拂过肌肤的细腻触感。
狗娃正俯身去捡一块纹路奇特的彩石，脚下苔石一滑，身体猛地一个趔趄。旁边眼尖的小伙伴们立刻惊呼着围拢过来，七手八脚地扶住他的胳膊，帮他稳住身形。"狗娃，当心点呀！水里石头滑！"伙伴们关切的声音，如同春日暖阳，瞬间驱散了他小小惊吓带来的寒意，暖融融的。
玩得尽兴了，疲意也悄悄袭来。大家便三三两两坐在溪边被水流冲刷得光滑的大石上，把脚丫浸在凉丝丝的水流里，轻轻晃动着。水面上，一圈圈涟漪温柔地漾开，交织又消散。抬头望去，湛蓝的天幕上，大朵大朵的白云像刚弹好的棉花糖，被微风这只无形的手轻轻推着，悠然变幻着形态。一会儿幻化成万马奔腾，气势磅礴；一会儿又慵懒地蜷缩成温顺的羊群。微风拂过山岗，带着草木的清新和野花的甜香，调皮地撩动孩子们汗湿的发梢，也轻轻拨动着他们无忧无虑的心弦。远处，连绵的山峦起伏如黛，绿意葱茏，与眼前这脉清流、这群欢笑的孩子，共同构成了一幅宁静悠远、生机盎然的田园诗画。
狗娃十岁那年的春天，仿佛被一支神奇的画笔唤醒。冻土消融，万物复苏，田野间涌动着蓬勃的生机。肖大伯家精心培育的红薯苗已长得青翠健壮，移栽的时节到了。在那个物质尚不丰裕的年代，栽种红薯苗是关乎口粮的大事，几乎家家户户都倾巢而出，田间地头洋溢着互助的温情。
那天午后，灼热的日头稍稍收敛了锋芒，天边洇染开一抹淡淡的胭脂红。肖大伯扛着磨得锃亮的锄头，提着一大筐嫩绿的红薯苗，来到了自家地头。狗娃和小伙伴们像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闻讯便欢快地飞奔而来。
"大伯，大伯！我们来帮您栽苗啦！"狗娃的声音清脆响亮，带着孩童特有的热忱。
肖大伯闻声转过身，饱经风霜的脸上绽开慈祥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好娃儿们！来得正好，快来给大伯搭把手！"
只见肖大伯抡起锄头，动作沉稳有力，手臂的肌肉线条随着每一次挥动而起伏。锄头起落间，地里便出现了一道道笔直、深浅均匀的土沟，泥土翻出清新的气息。沟挖好后，肖大伯小心翼翼地将红薯苗分发给孩子们，耐心细致地示范着："娃儿们，看好了。把这苗儿轻轻地放进沟里，要扶正喽，别歪着。然后用土把根埋严实了，再用手轻轻压实，记住了不？土要埋到苗的这个位置。"他指着苗茎上的一个小节说道。
狗娃郑重其事地接过一株嫩苗，学着肖大伯的样子，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其根部放入沟中，仔细扶正，再用温热的泥土轻轻覆盖、压实。刚弄好，旁边眼尖的小虎就叫起来："狗娃，你这埋得太浅啦！根都露着风呢，这样苗儿可长不壮实！"狗娃脸一红，赶紧又捧起几把湿润的泥土，仔细添盖上去，再用手压实，最后还不忘浇上一点水，确保苗根被妥帖地包裹在泥土的怀抱里。
大家一边手脚不停地忙碌着，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笑。不一会儿，细密的汗珠就布满了每个人的额头和鼻尖，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但谁也没喊一声累。偶尔有几只不知名的小鸟，啁啾着从他们头顶掠过，仿佛也在为这热火朝天的劳动加油助兴。天边的云霞被夕阳渲染得愈加浓烈，橙红与金紫交织，铺满了大半个天空，壮丽得如同一幅流动的巨幅油画。微风拂过广袤的田野，送来泥土的醇厚芬芳和青草汁液的清甜气息，让人心旷神怡，疲惫顿消。
在大家齐心协力的劳作下，一大片土地很快就被整齐的青翠秧苗覆盖。望着那一排排精神抖擞、在晚风中轻轻摇曳的小生命，孩子们的心中充满了沉甸甸的成就感，那是汗水浇灌出的喜悦。肖大伯看着这群满脸汗渍却笑容灿烂的孩子，眼里满是欣慰的笑意，朗声许诺道："好娃儿们，干得好！等秋后红薯熟了，烤得焦香流糖的时候，大伯管够！"孩子们一听，顿时欢呼雀跃起来，仿佛那诱人的甜香已丝丝缕缕钻入鼻腔，勾得人馋虫直动。
南崖的顶峰，是狗娃和小伙伴们专属的夏日探险乐园。这里人迹罕至，野花们恣意怒放，红的、黄的、紫的、蓝的……星星点点，织成绚烂的地毯，空气里弥漫着混合的、淡淡的草木清香。孩子们在及膝深的草丛中奔跑追逐，惊起成群的蚱蜢和不知名的小飞虫。有的伙伴专心地搜寻着隐藏在灌木丛或石缝里的野果，野草莓红艳艳的，山葡萄紫莹莹的；还有的对各种奇形怪状的植物充满好奇，蹲在地上仔细研究，争论着它们的名字和用途。
玩得精疲力竭时，大家便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厚实柔软的草地上。天空是巨大的幕布，洁白的云朵是随性的舞者。它们被无形的风之手揉捏着、推搡着，变幻着无穷的形态。一会儿凝聚成威风凛凛、鬃毛飞扬的雄狮，一会儿又散开重组为一艘扬帆远航的巨轮，转瞬又幻化成憨态可掬的绵羊群。孩子们仰望着，七嘴八舌地争论着云朵的形状，想象力天马行空，清脆的笑声在空旷寂寥的山顶上传得很远很远，惊飞了崖壁上栖息的鸟儿。
当午后的太阳愈发炽烈，晒得人头皮发烫，喉咙也干渴得像要冒烟时，不知是谁灵光一闪，提议去山脚下那个充满神秘轰鸣声的机械厂找水喝。清凉水源的诱惑瞬间点燃了大家的热情，孩子们立刻排成一溜，沿着来时那条陡峭崎岖的小径，手脚并用地小心翼翼往山下挪去。
一群风风火火、汗流浃背的孩子吵吵嚷嚷地涌到了机械厂那扇高大的铁门前。门卫室里一位戴着老花镜的大爷闻声探出头，起初看着这群不速之“客”满是警惕，待狗娃气喘吁吁地说明来意后，大爷严肃的脸庞立刻舒展开来，露出了和蔼的笑容，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进去。
一踏入厂区，巨大的机器轰鸣声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震得脚下的地面都在微微颤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机油和金属的味道。穿着深蓝色工装、满身油渍的工人们神情专注，在庞大的机床和设备间穿梭忙碌。巨大的齿轮缓缓转动，连杆有节奏地上下起伏，金属撞击发出清脆或沉闷的声响，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竟形成了一曲充满力量感和工业韵律的独特交响乐。狗娃和小伙伴们既兴奋又带着一丝怯意，一边伸长脖子好奇地张望着这些从未见过的“钢铁巨兽”，一边急切地搜寻着水龙头的踪影。
终于，在厂房侧面的一根粗大水管旁，他们发现了目标。孩子们欢呼一声，争先恐后地围拢过去，踮起脚尖，轮流凑到水龙头下，贪婪地大口大口吞咽着清凉甘冽的自来水。那水流顺着干渴的喉咙奔涌而下，瞬间浇灭了五脏六腑里的燥热，带来难以言喻的舒畅感。解了渴，孩子们却舍不得立刻离开这片新奇的世界。他们围在厂区边缘相对安全的空地上，指指点点，充满敬畏地打量着那些正在运转的庞然大物，小声猜测着它们的用途和工作原理，小脑袋瓜里充满了奇思妙想。直到夕阳的余晖将厂房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他们才在门卫大爷的催促下，恋恋不舍地告别了这个充满力量与声响的奇异世界，踏着暮色踏上归家的田埂。
夏日的南崖，草木疯长，郁郁葱葱，各种叫不上名字的野花野草在石缝崖壁间顽强地绽放着生命。村里流传着南崖顶上有种珍贵的药材，叫柴胡，挖到后卖给供销社，能换回不少零花钱。对于狗娃和小伙伴们来说，这无疑是笔充满诱惑力的“巨款”，足以实现许多小小的愿望。于是，狗娃和铁柱、小虎几个要好的伙伴一拍即合，决定结伴去南崖顶上“寻宝”。
那天清晨，露珠还在草叶上滚动，狗娃几个就早早扒完了早饭，各自带上家里的小铁铲、挎上小竹篮，像出征的小战士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地朝着南崖进发了。他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那条险峻但充满探险乐趣的涧边小路。虽然陡峭难行，有时甚至需要手脚并用攀爬，但孩子们心中充满了寻宝的兴奋和斗志，互相拉扯着、提醒着，小心翼翼地向上攀登。脚下，清澈的山涧叮咚作响，宛如一路相伴的银铃，为这场小小的冒险增添了不少欢快的伴奏。
当终于气喘吁吁地登上崖顶，视野豁然开朗。站在高高的南崖之巅，整个村庄像一幅微缩的沙盘尽收眼底：棋盘般的田地，星罗棋布的房屋，玉带般的小河，还有远处蜿蜒的乡路。壮阔的景象让孩子们忍不住发出一阵惊叹。不过，寻宝的急切心情很快压倒了欣赏美景的兴致，短暂的惊叹后，孩子们立刻四散开，投入了“寻金草”的行动。
柴胡并不容易辨认，它的叶子细细长长，边缘带着细密的锯齿，有点像放大了的香菜叶子，混杂在茂盛的野草中需要极好的眼力。孩子们低着头，猫着腰，像侦察兵一样在草丛中仔细搜寻。一旦有人发现了目标，便会按捺不住激动地大喊起来："我找到啦！这儿有！"声音里满是发现宝藏的狂喜。然后，他们会小心翼翼地蹲下身，用小铲子一点一点地挖开柴胡根部的泥土，动作轻柔，生怕碰断了那宝贵的根须。有时遇到根系特别深的，还需要同伴帮忙稳住植株。
挖着挖着，狗娃忽然瞥见不远处崖壁旁有一小片柴胡长得格外茂盛粗壮。他心头一喜，立刻跑了过去，蹲下身专注地挖掘起来。正当他全神贯注，小铲子小心翼翼地剥离着根须旁的泥土时，脚下踩着的碎石突然松动！狗娃只觉得身体猛地一沉，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惊叫着顺着陡峭的山坡滚了下去！坡上的小伙伴们吓得魂飞魄散，惊呼着"狗娃！"纷纷连滚带爬地冲下来。万幸的是，滚落了几米后，狗娃被一丛坚韧的灌木丛和一棵小树结结实实地挡住了。惊魂未定的狗娃坐起来，摸摸身上，除了手臂和小腿被荆条划破了几道浅浅的血痕，沾满了泥土和草屑，竟无大碍。小伙伴们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狗娃，摔着哪儿了？疼不疼？"狗娃深吸几口气，拍拍身上的灰土，咧开嘴，虽然心还在怦怦跳，却强作镇定地笑着说："没事儿！皮实着呢！走，接着挖咱们的宝贝去！"这份小小的意外反而更激起了大家的劲头。
经过整整一上午的辛苦搜寻，每个孩子的小竹篮里都收获颇丰，塞满了带着泥土芬芳的柴胡根。看着这些沉甸甸的劳动果实，孩子们脸上洋溢着自豪和满足的笑容，所有的辛苦和惊吓都化作了甜蜜的成就感。下山后，他们顾不上回家，兴冲冲地直奔村头的供销社。当收购员大叔接过竹篮，称重，然后将几张带着油墨香气的毛票郑重地放到他们沾满泥土的小手上时，孩子们的眼睛瞬间亮得像天上的星星。大家围在一起，兴奋地商量着这笔"巨款"的用途，最终决定买上几块解馋的水果糖，再添置几支心仪已久的铅笔和橡皮，然后才心满意足、一路欢声笑语地各自归家。
秋天，是大地最慷慨的季节，也是狗娃和小伙伴们最雀跃的时光。田野里金浪翻滚，果园中果香四溢。而最让孩子们翘首以盼的乐事，莫过于跟着年长几岁、鬼点子最多的小哥一起去野地里挖土坑烧红薯了。
那是一个天高云淡、阳光和煦的午后。狗娃和小哥如约来到了村外一片背风的空旷野地上。小哥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他利索地选好位置，抡起小锄头就开始挖坑。他先挖了一个深约一尺、直径两尺的圆形主坑，接着又在主坑四周巧妙地挖出几条放射状的、细窄的通风沟，整个结构看起来就像一个小小的、精心设计的土灶迷宫。
狗娃的任务是去附近收割后的田埂上收集干柴禾和挑选大小合适的红薯。他像只小松鼠一样在田埂沟渠间穿梭，不一会儿就抱回了满满一怀干燥的玉米秆、豆秸和几块匀称饱满的红薯。回到坑边，小哥的“工程”已经完工。他熟练地将干柴禾一层层码放进主坑，用火柴点燃。火苗起初怯生生地探出头，随即在风口的助力下，越烧越旺，发出噼啪的欢唱声，橘红色的火焰贪婪地舔舐着土坑壁，不一会儿就将坑壁烧得滚烫发红，热浪扑面。
小哥看火候差不多了，用木棍将残余的明火和大的炭块拨到一边，迅速将红薯一个个放进滚烫的坑底，然后拿起锄头，将旁边烧得炽热的泥土连同灰烬，严严实实地覆盖在红薯上，堆成一个小土丘，确保没有一丝热气泄露。小哥拍拍手上的灰，胸有成竹地说："成了！让它们在里头好好睡个热乎觉吧！"狗娃和小哥便并排坐在松软的草地上，满怀期待地守着这个小土丘。天空湛蓝，几缕白云像慵懒的棉絮，被微风缓缓推送着。枝头的小鸟啾啾鸣唱，田野里弥漫着泥土被阳光晒透的醇厚气息和残留的庄稼清香。时间在等待中仿佛变得粘稠而缓慢。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小哥用鼻子使劲嗅了嗅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甜香，又观察了一下土堆缝隙里不再冒明显的热气，便笃定地说："嗯，香味出来了，该熟了！开窑！"两人早已按捺不住，立刻拿起小铲子，小心翼翼地从边缘开始挖掘。当滚烫的泥土被拨开，一股混合着泥土焦香和红薯浓烈甜香的热气猛地喷涌而出，直钻鼻孔，瞬间勾起人肚里的馋虫！一个个红薯被烧得外皮焦黑，甚至有些地方碳化了，但掰开那层焦壳，里面是金灿灿、软糯糯、热气腾腾的瓤肉，糖汁都溢了出来，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蜜色光泽，活脱脱一个个天然烤制的、香甜流蜜的软心布丁！
两个孩子哪里还顾得上烫手，一边呼呼地吹着气，一边迫不及待地各自抓起一个。狗娃小心翼翼剥开焦黑的外皮，顾不得烫嘴，对着金黄诱人的薯肉就是一大口。顿时，那极致软糯绵密、甘甜如蜜的滋味在口腔里爆炸开来，滚烫的温度混合着纯粹的香甜，顺着喉咙一直暖到心窝，那滋味，简直比世间任何糖果点心都要美妙一百倍！小哥看着狗娃被烫得龇牙咧嘴、腮帮子鼓鼓囊囊、鼻尖和脸蛋上蹭满了黑灰的滑稽模样，忍不住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起来。狗娃也看着小哥同样狼狈又满足的样子，跟着放声大笑起来。两个孩子无忧无虑、畅快淋漓的笑声，在空旷的田野上空久久回荡，乘着秋风，飘得很远很远，融入了那片金色的秋天里。
如今，岁月流转，狗娃早已离开了那个承载着无数欢笑与泪水的偏远小村，在更广阔的天地间行走。然而，南崖的轮廓，山涧的潺潺，枣林的艳红，桃园的霞蔚，机械厂的轰鸣，红薯窑的甜香……那些镌刻在生命底片上的旧日光影，却从未褪色。它们如同故乡夜空里最明亮的星辰，始终清晰地闪耀在狗娃记忆的苍穹之上，成为他灵魂深处最温暖、最坚韧的力量源泉。每当生活的喧嚣暂时停歇，那些泛着金边的南崖旧事，便会悄然浮现心间，带着泥土的芬芳和童年的温度，轻轻抚慰着异乡的游子，告诉他来处何在，初心何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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