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麦场
3.麦场
麦场,宛如一个被岁月尘封的宝藏盒,承载着狗娃童年的无数欢乐与感动,静静坐落于狗娃家东南方向不远处。从家中出发,悠悠往东走上一小段路,再轻盈地转向南,没多远便能瞧见那片熟悉而又充满故事的场地。一条自西向东蜿蜒流淌的水渠,宛如一条灵动的丝带,恰到好处地将麦场一分为二。在人民公社时期,大村子里划分出好几个生产队,每个生产队都各自拥有一块专属的麦场。生产队队长肩负着管理整个队里村民的重任,而众多队长又统一归村长管辖。在那个年代,要是能当上生产队队长,那可是相当威风、令人羡慕的事儿,在村里有着十足的话语权。
狗娃家平日里使用的麦场,归五队管理,水渠的另一边则属于六队。如今,岁月的洪流已模糊了狗娃对五队队长面容和名字的记忆,但狗娃却清晰地记得,南门外二队的队长是四叔。每到麦收时节,那便是队长们最为忙碌的时候。他们究竟在忙些什么呢?当各家各户历经辛勤劳作,将成熟的麦子收割完毕,一捆捆麦子便都汇聚到打麦场,等待着脱粒和晾晒。此时的打麦场,就像一个充满希望与忙碌的战场,而火和水则是潜藏的最大威胁。队长们不辞辛劳,指挥着村民们张贴防火标语,组织大家往大缸里存满水,以防万一。不过,狗娃也留意到一个小小的遗憾,要是遇到下雨的情况,各家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迅速用油布将自家的麦子盖好,队长在这方面似乎未能提供更多的统一协助。
在那个通讯尚不发达的年代,村子里的大喇叭就成了传递重要信息的关键渠道。每到麦收时节,大喇叭每天都会准时响起,播放着当天的天气预报,将天气情况清晰地传达给每一位村民。狗娃小时候就曾亲身经历过一场令人难忘的连阴天,十几天的时间里,天空仿佛被一层厚重的阴霾笼罩,淅淅沥沥的雨下个不停,即便雨停了,天空依旧阴沉沉的,丝毫没有放晴的迹象。这样的天气,要是在秋天,或许还能称得上是“秋雨绵绵”的诗意景致,但在麦收季节,却无疑是一场可怕的灾难。麦子收不回来,已经收回来的麦子也无法晾晒,只能厚厚地堆放在家里,大人们不得不不停地翻晒,稍有懈怠,下面的麦子就会因为闷热而“发烧”变质。地里那些还未收割的麦子,在充足水分的滋养下,竟然在麦穗上直接生根发芽了。面对这样的情况,人们毫无办法,只能无奈地接受。那一年,狗娃家吃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青面馍馍,那种馍馍又黏又难吃,却成为了那段艰难日子里的主食。
20世纪80年代,收割机还未普及,大部分人家只能依靠人力来收割麦子。一个人,一把锋利的镰刀,一双手,便承担起收割自家麦田的重任。收割完的麦子,或是用平车,或是用牲口车,艰难地拉回到麦场上。这样的劳作方式,工作效率极其低下。不过,村子里还是有几辆手扶拖拉机的,其中大爸家就有一辆。凭借着父亲和大爸之间的亲密关系,大爸总是很乐意帮助狗娃家家,所以狗娃家的麦子得以用手扶拖拉机拉回来。在狗娃看来,手扶拖拉机堪称世界上最难开的机动车。启动它的时候,首先得用摇把使劲发动车辆,档位就设置在驾驶人的正前方,方便操作。然而,它在拐弯时方向极其不好掌握,好在车速较慢,车辆还算比较好控制。在狗娃的记忆中,大爸和小哥的驾驶技术十分娴熟,而凯哥开起来就稍显逊色了。各家各户的麦子,就这样源源不断地被拉到自己队里的麦场,准备进行脱粒、晾晒,然后存入库房。但还有一部分麦子,是要用来缴纳公粮的。所谓公粮,就是农民无偿交给国家的一部分收成,后来国家取消了交公粮的政策,农民们的负担也减轻了不少。
想要让成熟的麦子顺利脱粒归仓,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当时,脱粒机十分稀缺,大部分时候只能依靠人工作业。最常见的脱粒方式,就是用牲口拉着碌碡来碾麦子。牛、驴、骡子等牲口都能派上用场。人们先将成捆的麦子用镰刀小心地隔开捆绳,然后均匀地铺散在打麦场上。接着,牲口便拉着沉重的碌碡开始一圈又一圈地转动。炙热的阳光无情地烤晒着大地,牲口在烈日下艰难地前行,父亲则在场地中间全神贯注地指挥着牲口,时刻留意着,防止它偷吃粮食或者突然停下来。等到麦粒被碌碡碾得差不多的时候,父亲便会将牲口赶到场边,让它们休息一会儿。如此反复,直到麦秸秆被碾碎,麦粒基本上都脱离了麦窠,这一场的脱粒工作才算完成。紧接着,人们又会解开新的麦捆,铺开另一堆麦子,开始下一轮的脱粒作业。
大伯家的手扶拖拉机,不仅帮狗娃家拉回了麦捆,还在碾场时发挥了重要作用。手扶拖拉机的速度比牲口快得多,工作效率也高了不少。那时的狗娃年纪还小,根本不知道太阳的威力有多大。一场麦子碾完之后,狗娃光着的脊背被晒得脱了皮。妈妈看到后,心疼得大声叫狗娃停下来休息,可狗娃总是不听劝,依旧狗娃行狗娃素。结果到了下午,后背的疼痛让狗娃叫苦不迭。等到所有的麦子都碾完了,接下来就是一项充满技巧和挑战的工作——堆麦垛。
堆麦垛通常由经验丰富的长辈们主导,他们就像技艺精湛的工匠,能将松散的麦秸秆变成一个个坚固又美观的麦垛。首先,要在麦场选一块平坦且干燥的地方作为麦垛的地基。这一步至关重要,就如同建造高楼大厦要先打好坚实的基础一样。选好地基后,几个壮劳力用叉子将碾完的麦秸秆一叉一叉地挑过来,堆成一个小小的锥形底。这个锥形底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太大了后续不好往上堆,太小了又难以支撑整个麦垛的重量。堆锥形底的时候,人们会尽量将麦秸秆摆放得紧密一些,相互交错穿插,让它们初步形成一个稳定的结构。
接着,就开始往上一层一层地堆叠麦秸秆。这可不是随意地往上扔,而是有技巧的。每往上加一层,都要围绕着锥形底的边缘均匀地铺放,并且要将麦秸秆的根部朝外,梢部朝内,这样可以让麦秸秆之间相互咬合,增加麦垛的稳定性。铺放好一层后,就用叉子用力地将麦秸秆压实,把里面的空气尽量挤出去,使这一层更加紧密结实。随着麦垛逐渐增高,操作的难度也越来越大。这时,就需要有人站在麦垛上,下面的人用叉子将麦秸秆高高地抛上去,站在上面的人则要眼疾手快地接住,然后迅速地将它们铺展开来。这个过程需要上下的人密切配合,稍有不慎,就可能导致麦秸秆掉落或者麦垛形状不规整。在堆到一定高度后,为了让麦垛的顶部更加稳固,防止被风吹散,长辈们会采用一种特殊的方法。他们会将麦秸秆编成辫子状,然后一圈一圈地缠绕在麦垛的顶部,就像给麦垛戴上了一顶结实的帽子。编辫子的过程需要非常细心,要将麦秸秆一根一根地紧密交织在一起,确保辫子的牢固性。
经过大家的齐心协力,一个高大的麦垛终于成型了。远远望去,它就像一个巨大的金色堡垒,矗立在麦场上。麦垛堆好后,还要进行最后的修整工作。人们会用叉子将麦垛表面不平整的地方抹平,将散落的麦秸秆清理干净,让整个麦垛看起来更加整齐美观。这些麦垛不仅是劳动成果的象征,也是村民们在漫长冬日里喂养牲口的重要储备。
然而,麦收时节的麦场,并非总是充满着收获的喜悦和忙碌的和谐。那是一个看似平常的午后,阳光依旧炽热地烘烤着大地,麦场里弥漫着麦子特有的香气。大人们有的在继续忙碌着脱粒的工作,有的则趁着短暂的休息时间,坐在一旁抽着旱烟,谈论着今年的收成。狗娃家这群小孩子,依旧在麦场的角落里嬉笑打闹,尽情享受着无忧无虑的时光。
突然,一阵刺鼻的焦味随风飘来。起初,并没有人太在意,以为是哪家做饭的油烟味。但很快,有人大喊了一声:“着火了!麦垛着火了!”这一声呼喊,如同晴天霹雳,瞬间打破了麦场的宁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喊声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的一个麦垛,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
那火势来得迅猛而又凶猛,就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疯狂地吞噬着麦垛。火苗从麦垛的底部迅速蹿起,瞬间就将整个麦垛的下半部分包裹其中。红色的火焰如同一条条舞动的火龙,在麦秸秆间肆意穿梭、翻滚,不断向上蔓延。每一次火苗的跳动,都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那是麦秸秆在高温下爆裂的声音,仿佛是它们在绝望地呐喊。火焰越烧越旺,很快就将整个麦垛笼罩,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火柱,直冲云霄。
滚滚浓烟也随之升腾而起,如同一条黑色的巨龙,盘旋在麦场上空。烟雾起初是灰白色的,随着火势的加剧,逐渐变成了深黑色,还夹杂着一些灰色的粉尘。这些烟雾弥漫开来,迅速遮住了阳光,让整个麦场陷入了一片昏暗之中。烟雾中散发着刺鼻的焦糊味,呛得人眼泪直流,咳嗽不止。随着风势的加大,烟雾被吹向了四面八方,笼罩了整个村子。
大人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朝着着火的麦垛跑去。他们有的拿着水桶,有的拿着扫帚,试图用各种方法灭火。但是,火势实在是太大了,普通的水桶根本无法对抗这熊熊大火。一桶桶水浇上去,瞬间就被火焰蒸发,化作一缕缕白色的水汽。而扫帚在面对如此凶猛的火势时,更是显得无能为力,只能在一旁扑打几下,掀起一些火星,却无法阻止火势的蔓延。
队长四叔一边指挥着大家组织灭火,一边大声呼喊着:“快,去把水渠里的水引过来!多找些人来帮忙!”听到呼喊,一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迅速行动起来,他们找来铁锹和锄头,开始在水渠和着火的麦垛之间挖掘沟渠,试图将水渠里的水引到麦垛旁,形成一道水墙,阻挡火势的蔓延。
与此同时,村里的其他村民们也纷纷赶来支援。大家齐心协力,有的继续提水灭火,有的帮忙传递工具,有的则在一旁安抚着受到惊吓的孩子们。女人们则带着孩子们远离着火的区域,以免他们受到伤害。孩子们看着眼前这惊心动魄的一幕,都吓得不敢出声,眼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在大家的努力下,沟渠很快就挖好了,水渠里的水顺着沟渠缓缓流向麦垛。但是,由于水流较小,灭火的效果并不明显。火势依旧在疯狂地蔓延着,周围的几个麦垛也受到了威胁,随时都有被引燃的危险。
就在大家感到绝望的时候,突然有人喊道:“快,用土埋!”于是,又有一部分人拿起铁锹和铲子,开始从麦场的边缘铲土,朝着着火的麦垛跑去。他们将一锹锹土狠狠地砸向火中,试图用土将火焰掩埋。这个方法果然奏效,随着越来越多的土覆盖在火上,火势逐渐得到了控制。
经过一番艰苦的奋战,大火终于被扑灭了。此时的麦场,已经是一片狼藉。原本高大的麦垛,如今只剩下一堆黑乎乎的灰烬,还冒着缕缕青烟。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和尘土的气息。人们一个个疲惫不堪,脸上沾满了烟灰和汗水,但他们的眼中却透露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这场突如其来的火灾,让大家都意识到了麦场防火的重要性。事后,队长四叔组织大家召开了一次会议,强调了防火的注意事项,并对麦场的防火措施进行了进一步的完善。大家也纷纷表示,以后一定会更加小心谨慎,避免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
夜晚的麦场,在经历了白天的混乱和紧张之后,显得格外安静。一百瓦的白炽灯依旧亮着,将整个场地点亮,但却没有了往日的热闹和喧嚣。一些人家依旧在忙碌着,他们趁着夜晚的凉爽,继续进行着脱粒的工作。而那些受到火灾影响的人家,则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眼前的灰烬,心中充满了无奈和失落。
年幼的狗娃家,在经历了这场火灾之后,也变得懂事了许多。狗娃家不再像以前那样在麦场里肆意玩耍,而是默默地帮着大人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狗娃家知道,麦场里的每一粒麦子、每一个麦垛,都凝聚着大人们的辛勤汗水和心血,狗娃家应该更加珍惜和爱护它们。
在麦收期间,人们的工作可不仅仅是收麦子这一项。收完麦子的人家,还要马不停蹄地在麦地里套种玉米,一年两季的收成,全都指望着这个关键时节。在当年,无论是麦子的收割,还是地里套种玉米,都只能依靠人力完成。一铁锹下去,种下两颗玉米籽,即便麦秆将脚踝扎破,人们也顾不上疼痛,依旧埋头苦干。等到玉米苗破土而出,还要及时浇水,精心照料。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父辈们就这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在这片土地上辛勤耕耘,用汗水和努力书写着生活的篇章。
记得狗娃家家有一块麦地,位于村子的最西边,距离打麦场最远。有一次,姐姐骑着那辆老式的飞鸽自行车,带着狗娃先来到了地里。随后,父母拉着平车也赶到了。姐姐一到地里,便拿起镰刀熟练地割起麦子。父母来了之后,简单看了看位置,也迅速加入到收割的队伍中。而狗娃呢,就坐在地头上,自顾自地玩耍着。狗娃玩得太投入了,以至于蚂蚁爬满了狗娃的全身,狗娃都浑然不觉。姐姐发现后,急忙放下手中的镰刀,跑过来帮狗娃打掉身上的蚂蚁。夕阳西下,余晖洒在大地上,父母在田间辛勤地收割着麦子,狗娃光着身子,姐姐则在一旁细心地帮狗娃揪蚂蚁。在夕阳的映照下,狗娃家两人仿佛成了大自然画卷中最生动的点缀。
如今,随着时代的发展,麦场已经渐渐失去了往日的热闹和繁忙。收割机取代了人力收割,现代化的农业设备让农民们的劳作变得更加轻松和高效。但是,那些关于麦场的记忆,却永远深深地印在了狗娃的心中。那忙碌的身影、那丰收的喜悦、那突如其来的火灾,都成为了狗娃生命中最宝贵的财富。每当狗娃想起麦场,心中都会涌起一股温暖和感动,那是狗娃童年的回忆,也是狗娃对父辈们辛勤劳作的深深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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