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集：渔火焚城 (盟主之子与家园湮灭)
潮湿的海风裹着血腥味飘进鼻腔时，李澜正趴在礁石堆里，指甲深深抠进岩缝。
沧澜村的轮廓在暮色中扭曲变形。原本错落的渔舍被推倒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座黑黢黢的石塔，塔身上刻满扭曲的符文，正随着夕阳的余晖微微发亮。三十多个精壮村民被铁链锁着，像牲口似的拖拽着巨石，黑蛟帮的监工挥舞着皮鞭，抽在人身上的脆响隔老远都能听见。
“那就是聚灵塔。” 欧阳燕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个简易地图，“青羽阁的线人说，武林盟要把沧澜海的水脉引到塔里，具体用途不明，但负责这事的……”
“云无涯。” 李澜的声音像淬了冰。这三个字在喉咙里滚了三天，每一次都带着血味。
三天前在雷鸣峡，面具人提到的 “上使”，欧阳燕查到的 “云巅猛虎”，全指向这个名字 —— 武林盟主云沧海的独子，江湖中最年轻的先天武者，以一手 “噬水诀” 闻名，据说能隔空抽取生灵体内的水分。
“灵泉快被抽干了。” 小满突然指着村口，小脸上满是惊恐。
李澜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心猛地一沉。村里那口供了三代人的灵泉，此刻正咕嘟咕嘟冒着浑浊的泡沫，原本清澈见底的泉水变得像泥浆，泉眼周围的青苔全都枯黄卷曲，仿佛被吸走了所有生机。
“不能再等了。” 他摸了摸腰间的短刀，掌心的波纹胎记微微发烫，“今晚动手，救出人，毁了那破塔。”
欧阳燕挑眉：“就凭我们三个？”
“不止。” 李澜吹了声短促的口哨。片刻后，张三叔佝偻的身影从芦苇丛里钻出来，身后跟着七八个渔民，手里都攥着鱼叉或锈刀，眼神里燃着被逼到绝境的狠劲。
“澜小子，你说咋干！” 张三叔啐掉嘴里的草茎，他婆娘昨天因为偷偷给灵泉打水，被监工打断了腿。
李澜指着聚灵塔周围的火把：“亥时换岗，张三叔带两个人去东边引水渠，把河道扒开个口子。欧阳姑娘，麻烦你用机关制造点动静，引开西边的守卫。” 他顿了顿，看向小满，“你留在这儿，见着红光就往海里跑，去找……”
“我不！” 小满攥紧拳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能帮你！我会爬树，能放哨！”
李澜刚想拒绝，欧阳燕突然开口：“带上她吧，这丫头鬼得很，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夜色像墨汁般泼满天空时，行动开始了。
李澜深吸一口气，掌心胎记泛起微光。聚灵塔周围突然升起浓浓的白雾，那是他引动海面上的潮气，精心编织的 “鬼打墙”。巡逻的黑蛟帮打手刚走进雾里，脚下就突然一滑 —— 李澜悄悄引动地下水，在石板路上铺了层看不见的水膜。
“妈的谁这么缺德！” 第一个打手摔了个四脚朝天，刚想骂娘，就被后面的人踩了脸。混乱像水波似的扩散开，十几个打手在雾里撞来撞去，手里的刀枪乒乒乓乓响成一片。
“东边有动静！” 有人喊了一声。
李澜趁机摸进工地，手指虚引。锁住村民的铁链连接处突然渗出细水珠，那些铁锈在水汽侵蚀下迅速松动。他冲张三叔使了个眼色，老渔民立刻会意，带着村民们悄悄解开锁链，往海边挪动。
“快！这边！” 李澜压低声音催促，同时引动更多水汽，将他们的身影藏在雾里。
就在这时，西边突然传来爆炸声，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惨叫。欧阳燕得手了。
“就是现在！” 李澜眼神一凛，转身冲向引水渠。他凝聚起拳头大的水球，狠狠砸向渠坝的薄弱处。“轰” 的一声，浑浊的河水喷涌而出，顺着事先挖好的沟壑流向聚灵塔工地。
“不好！漏水了！”
“快堵上！”
黑蛟帮的人彻底乱了套。李澜趁机指挥村民们往海边撤退，自己则冲向那座诡异的石塔 —— 他要亲手毁了这东西。
可还没等他靠近，一道冰冷的声音突然在夜空中炸响，像惊雷劈在每个人头顶：
“蝼蚁撼树，不知死活。”
李澜猛地抬头，只见聚灵塔顶端站着个蓝袍人。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面容俊美得像画里走出来的，可那双眼睛却像结了冰的湖面，没有一丝温度。他甚至没看那些逃窜的村民，目光直直锁定在李澜身上。
“云无涯！” 欧阳燕的声音带着警惕，手里的机括弩已经上弦。
云无涯轻笑一声，身影突然从塔顶消失。李澜只觉得眼前一花，对方已经站在自己面前，距离不过三丈。
“‘水之心’的气息…… 果然在这里。” 云无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像在欣赏一件藏品，“你父亲就是那个守着青铜匣的老东西？可惜了，不肯交出宝物，只能变成人干。”
“你找死！” 李澜目眦欲裂，掌心的水球瞬间暴涨到脑袋大小，层层叠叠的水流高速旋转，正是在雷鸣峡领悟的 “叠浪劲”。
“雕虫小技。” 云无涯甚至没抬手，只是淡淡瞥了眼那水球。
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 —— 高速旋转的水球像是被无形的嘴吞噬，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最后 “噗” 的一声化作水汽消散，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李澜只觉得胸口像是被巨锤砸中，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倒飞出去。
“澜哥！” 小满的哭喊声撕心裂肺。
欧阳燕的毒镖已经射出，带着幽蓝的光芒直取云无涯后心。可那些毒镖还没靠近，就突然在半空中蒸发，化作一缕青烟。
“我说过，蝼蚁撼树。” 云无涯的眼神冷了下来，抬手对着那些逃窜的村民，“既然不肯听话，那就都变成滋养石塔的肥料吧。”
眼看他掌心泛起幽黑的漩涡，李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看着那些朝夕相处的村民，看着张三叔护着妻儿的背影，看着老爹坟冢的方向 —— 那里已经被石塔的阴影笼罩。
“不 ——！”
他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不顾一切地催动掌心的胎记。那淡蓝色的波纹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仿佛有整片沧澜海的水都在往他体内汇聚！
“轰隆 ——！”
原本晴朗的夜空突然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下来，瞬间连成瓢泼大雨。更诡异的是，那些雨水在李澜的意念下，化作无数道锋利的水箭，密密麻麻地射向云无涯和周围的黑蛟帮打手！
“哦？这才有点意思。” 云无涯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露出狂热的笑容，“竟是‘源’的气息！” 他终于认真起来，衣袖翻飞间，一个巨大的幽暗漩涡在身前浮现，所过之处，雨水和水箭都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但这一次，李澜引动的水灵实在太多了。漩涡吞噬的速度，竟然赶不上雨水凝聚的速度。云无涯被逼得连连后退，嘴角第一次溢出一丝血迹。
“很好…… 非常好！” 他舔了舔嘴唇，眼神里的占有欲几乎要溢出来，“有了你，父亲的计划就能提前了！”
就在这时，李澜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被抽干。他低头看去，惊恐地发现自己脚下的土地正在迅速发白、龟裂！
以他为中心，半径数十丈内的草木正在枯萎、化为飞灰，湿润的泥土变成干燥的沙粒，连那瓢泼大雨落在上面，都瞬间被吸收得无影无踪！几间本就破旧的渔舍，在雨水的冲刷下轰然倒塌，扬起漫天沙尘。
“不…… 怎么会这样……” 李澜想停下，可体内的力量像脱缰的野马，疯狂地抽取着周围的水分，根本不受控制。
云无涯看着那片迅速扩大的沙化区域，脸色微变。当沙粒触及他的鞋尖时，他体内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悸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和那片沙化土地产生共鸣。
“反噬……” 他闷哼一声，深深看了眼痛苦嘶吼的李澜，又瞥了眼那座开始震动的聚灵塔，眼神闪烁，“计划…… 必须加速！”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化作一道水雾，消失在雨幕中。
暴雨不知何时停了。
李澜瘫跪在沙地上，看着眼前的一切，大脑一片空白。
沧澜村已经不复存在。曾经熟悉的渔舍变成废墟，灵泉彻底干涸，露出皲裂的泉眼。老爹的坟冢被倒塌的房屋压垮，只露出半截断裂的墓碑。幸存的村民们站在废墟边缘，看着李澜的眼神复杂得像打翻了的调色盘 —— 有感激，有恐惧，还有难以言喻的疏离。
是他救了大家，也是他…… 毁了家园。
“澜哥……” 小满怯生生地走过来，抱住他的胳膊，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欧阳燕站在不远处，望着那片沙化的土地，眼神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
李澜缓缓抬起手，掌心的波纹胎记烫得惊人，像是在嘲笑他的无能。他引动的水灵救了人，也毁了一切，这就是 “水神醒，沧澜涸” 的预言吗？这就是老爹说的 “劫数” 吗？
“我们…… 走吧。”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离开这里。”
村民们沉默着，没人反对，也没人响应。最终，张三叔叹了口气，招呼着几个愿意走的人，收拾起简单的行李。
一群人沉默地穿过废墟，走向村口。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串拖在地上的叹息。
可刚走到村口那棵老榕树下，所有人都停住了脚步。
一个铁塔般的身影拦在路中央，身高足有两米，双臂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手指关节处甚至能看到外露的齿轮。他脸上带着张铁面具，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正死死盯着李澜。
“铁手罗刹……” 欧阳燕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武林盟的金牌杀手，怎么会在这里？”
铁手罗刹没有回答，沙哑的嗓音像生锈的铁片摩擦：
“留下‘水心’，或留下命。”
李澜猛地抬头，眼中的悲痛还未散去，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绝境，一丝不屈的火焰却在瞳孔深处悄然燃起。他缓缓站起身，掌心的胎记再次泛起微光，这一次，不再是失控的狂暴，而是带着决绝的冷静。
身后是化为废墟的家园，身前是索命的强敌。
没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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