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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大厦将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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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门轰然洞开的刹那,那两扇由百年楠木精心打造、重达千斤的巨扉,在数十名叛军的合力撞击下,裹挟着万钧雷霆之势,如同一座骤然崩塌的小山,狠狠砸向两侧象征着皇权至高无上的鎏金盘龙柱。
    “轰隆——!!!”一声震耳欲聋、令人魂飞魄散的巨响在殿内炸开,仿佛整个紫禁城都为之颤抖。撞击的余波让那合抱粗细、历经数朝风雨的盘龙柱发出痛苦的嗡嗡颤鸣,殿顶积年的灰尘被震得簌簌落下,细密的尘埃在从殿外透入的、带着血色的微光中弥漫飘散,宛如一场迟来的哀悼,将整个宫殿的空气都凝滞得如同实质。地面铺设的金砖,虽坚硬无比,此刻也隐隐传来沉闷的回响,那无形的震波甚至让角落里散落的、原本属于御座旁陈设的琉璃瓶碎片都轻轻跳动起来,每一颗晶莹的碎片都折射着殿内残存的、摇曳不定的烛光,如同无数散落的星辰,在脚下蔓延的血泊中绝望地颤抖、闪烁。
    叛军如决堤的浊浪,自洞开的殿门处汹涌而入,他们甲胄上沾染的浓烈血腥气、钢铁兵器特有的冰冷寒意,以及眼中那近乎彻底的疯狂与毁灭欲,瞬间吞噬了这座曾象征着帝国辉煌与威严的金碧辉煌的金銮殿。他们沉重的皮靴毫不留情地践踏过浸透了忠勇侍卫鲜血的明黄龙纹地毯,碾碎了散落一地的、价值连城的玉器古玩,带起的狂风裹着战场的尘土与死亡的腐朽气息,将殿内原本氤氲缭绕、尊贵典雅的龙涎香气彻底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令人作呕的血腥与汗臭。
    殿内残存的蟠龙金柱上,数盏巨大的青铜宫灯被这股涌入的狂暴气流卷得疯狂摇曳,烛火明灭不定,在满地狼藉的奏章碎片、倾倒破碎的青铜香炉、以及侍卫们残缺不全、死不瞑目的尸体上,投下一片片鬼魅般扭曲、跳跃的影子,仿佛是来自九幽地狱的业火,在这人间帝王的居所中肆意舞动、狂欢。士兵们粗重如野兽般的喘息声、甲胄与兵器碰撞的刺耳金属声、以及压抑不住的低沉嘶吼,交织在一起,将殿内最后一丝属于皇家的安宁与庄严撕得粉碎,荡然无存。
    为首者,是一名身材异常魁梧壮硕的将领,他身着一套在激战中已多处破损的玄铁重甲,甲叶之上层层叠叠凝结着早已干涸发黑的暗红血块,甚至还挂着几缕不知名的、令人作呕的内脏碎屑。他每一步踏出,都伴随着甲叶间摩擦发出的刺耳声响,以及那些血块碎屑簌簌剥落的声音。头盔下,仅仅露出半张因极度的兴奋与刻骨的恨意而扭曲变形的脸孔,那半张脸上肌肉虬结,青筋暴起,双目赤红如血,仿佛有火焰在其中燃烧。
    此人,正是弘文帝段禾煜昔日最为倚重、视为心腹股肱的禁军统领,同时也是当今王太后的族侄——王贲。他手中紧握着一柄在无数次劈砍中早已卷刃、布满缺口的长刀,刀锋之上,犹自不断滴落着尚带着人体温度的血珠,那血珠一滴滴砸落在光洁如镜、倒映着残烛火光的金砖地面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殷红,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红梅,却散发着死亡的气息。他那双布满血丝、充满了暴戾与贪婪的目光,如同两柄淬了剧毒的钢钩,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与对权力的极度渴望,死死地、毫不放松地钉在大殿中央、那高耸的丹陛之上,那抹依旧孤高挺立、仿佛与周遭这血腥地狱格格不入的明黄身影上。他嘴角咧开一个残忍而满足的弧度,仿佛已经提前嗅到了那至高无上权力所散发出的、令人迷醉的“腐臭”气息。
    “段禾煜!”王贲的咆哮声如同受伤的洪荒巨兽,充满了痛苦、愤怒与怨毒,瞬间压过了殿外依旧震天的厮杀声、哀嚎声与兵器交击声,在这空旷高耸、雕梁画栋、曾经回荡着朝会赞礼之声的大殿穹顶下激起阵阵沉闷而恐怖的回音。他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浸透了黄连胆汁,饱含着深入骨髓、不共戴天的恨意,“你倒行逆施,宠信奸佞小人,构陷我等忠良之臣,硬生生断我王家百年传承的根基!今日,便是你这昏君段氏王朝气数尽绝之时!”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壁间反复激荡、回响,如同有无数因他王家而死的冤魂在低声哭泣、诅咒,将无形的恐惧与绝望,一丝丝、一缕缕地渗入这大殿的每一寸空气之中,让残存的、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宫人们几乎窒息。
    丹陛之上,弘文帝段禾煜却依旧纹丝未动。他那身象征着九五之尊的明黄龙袍,此刻已被飞溅的鲜血染得斑驳陆离,龙袍的下摆更是早已被地面上蔓延开来的、黏稠如漆的血浆浸透,紧紧地贴在他冰冷的云纹靴面上,仿佛凝固了一般。然而,他的脊背却依旧挺得笔直,宛如那终年积雪、孤高不屈的雪岭劲松,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弯折。仿佛这满殿的血腥与弥漫的杀意,都无法压垮那根深植于他骨髓之中、属于帝王的傲骨。他手中,依旧紧紧握着那柄象征着天子权威的天子剑,剑身寒芒流转,锋利的剑锋映照着殿外透入的、如血般凄艳的残阳余晖,以及殿内那几盏垂死挣扎般摇曳的烛火光芒,在脚下满地狼藉的奏折、破碎的玉器与暗红的血泊之中,划出一道冰冷而刺目的光弧。
    面对眼前汹涌而至、面目狰狞如地狱恶鬼般的叛军,他非但没有丝毫退缩之意,反而迎着那股死亡的气息,向前踏出了一步。他足下那方价值连城、打磨得光洁如镜的金砖,被黏稠的血浆浸透,在他脚下发出了一声几乎微不可闻、却又令人齿酸的细微“咯吱”声响。仅仅是这一步踏出,却仿佛凝聚了大夏王朝千百年积淀的帝威,竟让前方汹涌的叛军浪潮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喧嚣的喊杀声也似乎被冻结了片刻。
    “乱臣贼子!”弘文帝段禾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九天惊雷在耳边炸响,又似万载寒冰上摩擦的金铁之声,瞬间穿透了殿内所有的喧嚣喊杀与兵器撞击声,带着帝王独有的凛然威仪与此刻已臻极致的彻骨杀意,清晰地刺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
    “安敢在此妄称天数!朕乃天子,受命于天,承祚于祖!尔等这等背主求荣、噬血而肥的魑魅魍魉,也配站在这金銮殿之上,指手画脚,指摘朕的江山社稷?!”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如同无数柄寒冰利刃,在每一个叛军士兵的心中割开一道深深的恐惧裂痕,让他们不由自主地心生寒意,气势为之一滞。
    话音未落,被弘文帝这番话语彻底激怒的王贲,双眼赤红更甚,猛地暴起发难!他如同一支离弦的毒箭,带着满腔的怨毒与杀意,手中卷刃的长刀划破空气,发出凄厉刺耳的破空声,刀光如匹练般撕裂了眼前的空气,带着开山裂石之势,直劈弘文帝的面门!他身后数名早已蓄势待发、悍不畏死的亲兵,见状亦同时挺刃扑上,刀光剑影瞬间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致命罗网,将整个丹陛区域死死笼罩,寒光闪烁不定,杀气弥漫,几乎要将空气都冻结。那刀锋所过之处,空气仿佛都被撕开了一道无形的裂口,带起的劲风卷起地上的血沫和尘埃,形成一团小小的、旋转的赤色漩涡,预示着死亡的降临。
    “护驾!陛下,护驾啊!”仅存的几名御前侍卫,虽已是伤痕累累,断臂残躯,有的甚至内脏都已流出,但他们依旧目眦欲裂,发出绝望而凄厉的嘶吼。他们如同扑火的飞蛾,明知必死,却依旧毫不犹豫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奋力迎上那夺命的刀网。刹那间,刀剑激烈撞击的刺耳锐响、铠甲被利刃劈开的沉闷钝响、利刃切割血肉的令人牙酸的“噗嗤”声、以及濒死者那撕心裂肺、惨绝人寰的嚎叫声……在这座象征着帝国至高权力的神圣殿堂内轰然炸开,交织成一曲绝望而残酷的死亡乐章。血雾弥漫,断肢横飞,滚烫的鲜血溅满了冰冷的金砖,也溅上了那丹陛之上、明黄的龙袍。
    弘文帝段禾煜身陷重围,却毫无惧色。天子剑在他手中化作一条矫健的游龙,格挡、劈刺、削砍,每一个动作都迅捷而精准,带着皇家秘传剑法的精髓。剑光每一次闪烁,都带起一蓬凄艳夺目的血花,冰冷的剑锋无情地收割着叛军士兵的性命。此刻的帝王之剑,已无暇顾及什么王者风度,只为生存而舞,为尊严而战。一名忠心耿耿的侍卫为了替他挡开一柄从侧面劈来的弯刀,被数柄长刀同时砍倒,鲜血瞬间染红了弘文帝的视线,也使得他侧面出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空门。
    就在此时,一支早已埋伏在暗处的冷箭,如同毒蛇般刁钻地穿透了混战的人群缝隙,带着死神的狞笑,直射弘文帝毫无防备的左肋!弘文帝反应何等迅速,猛地一个拧身,那支淬毒的箭簇擦着他的龙袍掠过,“夺”地一声闷响,深深钉入他身后的蟠龙金柱之中,箭尾兀自颤动不休,溅起几点微弱的火星。尽管避开了要害,但龙袍的左肋处还是被锋利的箭簇撕裂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了内里明黄色的中衣。
    这一瞬的迟滞与狼狈,在这等生死一线的搏杀中,足以致命!王贲眼中凶光大盛,他死死盯住了弘文帝这稍纵即逝的破绽,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手中的长刀招式一变,不再追求力劈华山的刚猛,而是如毒蛇吐信般,诡异地一个转折,避开了弘文帝格挡的剑锋,刀势陡变,狠辣无比地斜撩向弘文帝那毫无铠甲防护的脖颈大动脉!刀锋未至,那股森寒刺骨的杀意已激得弘文帝颈后寒毛倒竖,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他!
    残阳如血,染红了奉天殿的琉璃瓦,也映照着殿内炼狱般的景象。叛军的嘶吼与忠卫的怒吼交织,刀光剑影在弥漫的血腥气中闪烁,曾经庄严肃穆、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殿堂,此刻已沦为人间修罗场。弘文帝背靠着冰冷的盘龙金柱,胸口剧烈起伏,嘴角溢出的鲜血染红了明黄的龙袍。他手中的天子剑兀自滴血,剑身布满了豁口,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那道深可见骨的箭伤,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王贲,这个昔日他一手提拔的悍将,此刻却面目狰狞,眼中燃烧着弑君夺位的疯狂火焰。他手中的长刀沾染了无数忠魂的鲜血,正一步步逼近,刀风凛冽,带着死亡的气息。殿内的侍卫早已所剩无几,个个带伤,却仍用血肉之躯构筑着最后一道脆弱的防线,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决绝,却也难掩深深的疲惫与绝望。
    “陛下,束手就擒吧!这天下,早已不是你的了!”王贲狞笑着,刀锋直指弘文帝的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弘文帝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厉芒。他竟不闪不避,左手猛地探向御案!那御案上,一方沉甸甸、棱角分明、通体由和田美玉雕琢而成的传国玉玺静静躺在那里。玉质温润,却因常年被帝王掌心摩挲而带着一丝温度,只是此刻,它的边角处却沾染着几滴早已干涸的斑驳血迹——那是方才一名试图保护玉玺而被叛军斩杀的内侍留下的。弘文帝的手指紧紧扣住玉玺冰冷的边缘,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带着帝王最后的愤怒、不甘的尊严与玉石俱焚的决绝,将这方象征着九州正统、传承千年的国之重器,狠狠砸向王贲的面门!玉石坚硬沉重,划破空气,发出沉闷而骇人的呼啸,仿佛带着无数先祖的英魂与怒火,直扑叛逆!
    王贲万没料到,到了如此境地,这位平日里威严持重的皇帝竟会以此等象征无上权力的重器行此搏命之举!他本以为胜券在握,只需一刀便可了结这末代帝王的性命,仓促间收刀回防已是不及。只听“砰”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玉玺如同天外陨石,结结实实砸在了他覆面盔甲的下沿,鼻梁与颧骨的连接处!清晰可闻的“咔嚓”骨裂声随之响起,令人头皮发麻!
    王贲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踉跄着连连后退数步,重重撞在一根盘龙柱上才勉强稳住身形。他的鼻梁已然塌陷,鲜血混合着鼻涕眼泪瞬间糊满了半张脸,精心打造的头盔也被砸得歪斜,几欲脱落,形容狼狈不堪,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冒。
    “昏君!你……你敢!”剧痛和当众受辱的狂怒让王贲彻底陷入疯狂,他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粘稠腥臭的血污,露出更加狰狞的面容,不顾一切地再次猛扑而上,刀势更加狂暴混乱,却也失了章法。
    弘文帝一击得手,却也已是强弩之末,力竭气空。方才强行发力,牵动了肋下被箭簇撕裂的伤口,那伤口本就深可见骨,此刻更是血如泉涌,剧痛如潮水般汹涌袭来,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冒,一股浓郁的腥甜猛地涌上喉头。他强提一口即将溃散的真气,勉力挥剑荡开侧面两名叛军刺来的两柄森冷长矛,脚步却已虚浮不稳,身形剧烈摇晃,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就在这岌岌可危、生死悬于一线,大殿内最后一丝希望之火即将熄灭之时,殿外混乱的厮杀声中,陡然响起一阵更加激烈、更加清晰的金铁交鸣之声与震天的呐喊!那声音由远及近,如同另一股汹涌澎湃、蓄势已久的洪流,正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撞入叛军的后方阵脚,其势如奔雷,锐不可当!
    “援军!是援军到了!陛下,援军到了!”殿内仅存的几名侍卫先是一怔,随即脸上爆发出狂喜的神色,他们嘶哑地喊道,声音因激动和力竭而剧烈颤抖,却带着穿透一切的力量。
    王贲猛扑的动作骤然一滞,狰狞的脸上第一次掠过惊疑不定的神色。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如同兜头一盆冷水,浇灭了他部分疯狂的气焰。他霍然回首,充血的眼睛死死望向殿外喧嚣的战场,试图分辨这突如其来的变数究竟是何方势力。
    弘文帝也循声望去,他艰难地转动脖颈,透过洞开的巨大殿门和重重晃动的、沾满血污的厮杀人影缝隙,在闪烁不定的刀光剑影与弥漫的呛人硝烟中,他似乎瞥见了一面残破不堪、边角焦黑甚至带着几处刀痕却依旧在猎猎飞扬的龙旗!那龙旗,是他大楚的象征!在旗帜下,一个在混乱血腥的修罗场中显得异常瘦小单薄、却又被几名剽悍死士以血肉之躯拼死护在核心的身影——那身影,赫然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太子常服!衣袂在凛冽的风中翻飞,如同在无边黑暗与绝望中点燃的一点微弱却执拗的光芒。
    是楚寒?!  这个念头如一道惊雷在弘文帝混沌的脑中炸响,瞬间点燃了狂喜的火花,让他几乎要喊出声来!我的皇儿!但这狂喜旋即又被更深沉、更冰冷的恐惧所淹没!太子!他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尸山血海的修罗场,刀剑无眼,流矢无情,岂是他一个自幼体弱、长于深宫、从未经历过战阵的文弱少年能踏足之地!是谁?是谁胆敢将他带到这九死一生之地?!
    这一刹那的震惊、狂喜与随之而来的巨大恐惧,让弘文帝心神剧震,出现了那致命的、无法挽回的破绽。一名早已潜伏在侧、悍不畏死的叛军士卒,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饿狼,趁着弘文帝视线偏移、心神激荡的瞬间,从斜刺里猛地突进,手中那把淬了幽蓝寒光的淬毒短匕,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毒牙,悄无声息却又狠辣绝伦地,狠狠刺入了弘文帝毫无防备的后心!匕首锋利无比,轻易地穿透了染血的龙袍与内衬的软甲,直没至柄!
    “呃……”弘文帝的身体猛地一僵,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冰冷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紧随其后的剧痛如万千钢针,瞬间刺穿了他所有的感官,让他几乎窒息。他难以置信地缓缓低下头,看着胸前透出的那一点带血的、闪烁着诡异幽蓝寒芒的刃尖。紧握的天子剑再也无力支撑,“当啷”一声沉重地脱手坠地,在浸满粘稠鲜血的金砖上无力地弹跳了一下,便归于沉寂,那曾经象征无上权力的寒光,此刻在夕阳的余晖下黯然失色。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殿内震耳欲聋的厮杀声、殿外援军突入的呐喊声、兵戈激烈的碰撞声、临死前的惨嚎声……一切喧嚣都仿佛隔了一层厚重的、冰冷的毛玻璃,变得模糊而遥远,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只有心脏被剧毒利刃刺穿的、那撕心裂肺的痛楚,无比清晰地蔓延至四肢百骸,疯狂地吞噬着他最后一丝力气,身体的力量正以惊人的速度飞速流逝。  他用尽最后的气力,艰难地、缓缓地抬起头,目光越过眼前叛军狰狞扭曲、写满疯狂与一丝茫然的脸孔,越过那扇洞开如巨兽之口、不断吞吐着生命的殿门,竭力望向那片混乱喧嚣、血肉横飞的战场。
    他想再看一眼,再看一眼那抹单薄的明黄身影是否安好,想确认那是不是他濒死幻觉中出现的一缕微光……然而,视线迅速被汹涌而来的无边黑暗吞噬,变得模糊不清,最终,视野里只剩下一片刺目的、无边无际的血红,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眼前崩塌、流血。
    殿外,夕阳最后的余晖,如同天神泼洒下的浓稠血浆,将整座残破不堪、硝烟弥漫的金銮殿彻底染透,每一片琉璃瓦,每一根盘龙柱,都流淌着悲怆而绝望的赤金色光芒。弘文帝那曾经伟岸如山、支撑起整个帝国的身躯晃了晃,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缓缓向后倒去,“轰”的一声重重砸在冰冷的、同样被鲜血浸透的丹陛之上。那顶象征九五至尊、镶嵌着数颗东珠的龙冠随之滚落,在死寂的血泊中发出空洞而悠长的脆响,滚了几滚,停驻在他染血的手边,上面的珍珠珠帘散乱开来,失去了往日的华贵。那双曾燃烧着不屈火焰、睥睨天下、决断乾坤的深邃眼眸,在彻底失去所有光芒前,最后倒映着的,是殿顶藻井上那些在血色光影中扭曲翻腾、仿佛也在为这位帝王的末路而垂死挣扎的描金蟠龙,以及殿外那片如同巨大伤口般、正不可抗拒地缓缓沉入无尽黑暗的天穹。
    一个时代,一个励精图治却又充满争议,在权谋倾轧与铁血征伐中艰难前行、试图力挽狂澜却终究未能如愿的帝王,于这浸透了忠诚与背叛、荣耀与耻辱的血色黄昏,轰然倾塌。金銮殿内外的厮杀声浪,似乎在这一刻,都为这悲壮的落幕而短暂地停滞了一瞬,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那具倒下的龙体,和那无声流淌的血色残阳。
    (/bi/286352/36626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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