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狼真的来了
地里的糜子终于抽穗了,绿中泛出点黄意,看着就让人心里踏实。城墙下那一片歪歪扭扭的“军屯”田地,成了边城最大的指望。
土弩也越造越顺手,虽然还是丑,但起码不容易散架了,射程也稍微远了点。李想那队人,现在天天除了练队列鸳鸯阵,就是练快速上弩放弩,搞得有模有样。
日子好像有了点奔头。
但李想心里那根弦一直没敢松。拓跋野那双狼一样的眼睛,老在他脑子里晃。
这天,后半夜,天最黑的时候。
城墙上的火把被风吹得忽明忽灭,守夜的士兵抱着矛,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
突然!
地面传来极其轻微的震动,像是远处有闷雷滚动。
一个耳朵贴着她面睡觉的老兵猛地惊醒,跳起来扑到垛口边,侧着耳朵仔细听,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不是雷!是马蹄!好多马!非常近了!
他凄厉的嘶吼声瞬间撕破了夜的死寂!
敌袭!大批敌袭!北面!非常近!快起来!
几乎同时,北面远处的黑暗里,猛地亮起了无数火把!如同鬼火般瞬间连成一片,照亮了黑压压的骑兵洪流!根本数不清有多少!轰隆隆的马蹄声如同实质的潮水,汹涌扑来!
这一次,没有任何警告,没有任何叫阵!
拓跋野来了!而且是夜袭!全军压上!
快!敲锣!点火!所有人上墙!王队率连滚带爬地冲上城墙,声音都变了调,弓箭手上垛口!弩准备!滚木礌石!快!快啊!
整个边城瞬间炸了营!士兵们从睡梦中惊醒,慌乱地抓起武器,疯狂地涌上城墙。妇孺的哭喊声、军官的怒吼声、兵刃碰撞声乱成一团!
李想的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他一边系着皮甲,一边朝着自己队里的人大吼:结阵!按平时练的!弩手上前!长矛手准备!
黑暗中,人群挤撞,好不容易才勉强在城墙上组成一个个小小的鸳鸯阵和弩阵。
胡虏的马队已经冲到了城墙下!根本不像上次那样停留,直接就开始抛射绳钩,架设简易云梯!无数的箭矢如同飞蝗般从黑暗中射上城头!
噗噗噗!
惨叫声瞬间响起!好几个守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射倒在地!
放箭!快放箭!王队率声嘶力竭。
守军的弓箭手慌乱地向下抛射,但在黑暗中准头极差,对下方潮水般的敌人造成的伤害有限。
李想红着眼睛:弩!第一队!放!
嘎吱,嘣!
一片粗糙的弩箭射下城头,黑暗中传来几声马匹的嘶鸣和人的惨叫,但瞬间就被更大的喊杀声淹没。
太多了!胡虏实在太多了!根本射不过来!
云梯搭上来了!胡虏咬着弯刀,如同蚂蚁般开始向上攀爬!
滚木!礌石!砸下去!张骏的吼声在混乱中格外清晰。
巨大的石块和滚木被推下去,砸得云梯断裂,上面的胡虏惨叫着摔落。
但更多的云梯又架了上来!
金汁!浇金汁!
烧得滚烫的恶臭粪汁劈头盖脸地浇下去,城下顿时响起一片非人的惨嚎,皮肉腐烂的焦臭味弥漫开来。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最惨烈的白热化!
李想守在一段城墙,嗓子已经喊哑了:长矛!捅下去!别让他们露头!
赵大带着长矛手,疯狂地朝着垛口外猛捅。狗蛋拿着长竹竿拼命往下戳,搅乱攀爬者的节奏。山猫举着盾牌,不断格挡开射上来的箭矢。
噗嗤!一个凶悍的胡虏刚刚冒头,就被几根长矛同时捅穿,惨叫着跌落。
但另一个垛口,两个守军被箭射中倒下,瞬间被爬上来的胡虏砍翻!缺口被打开了!
补上!快补上!李想目眦欲裂,带着人疯狂地冲过去,用鸳鸯阵硬生生把冲上来的几个胡虏挤了下去!
城墙上到处都在厮杀,每一寸墙垛都在反复争夺!鲜血染红了墙砖,尸体不断倒下。
王队率挥舞着战刀,如同疯虎般左冲右突,哪里危急就扑向哪里,身上已经挂了好几处彩。
张骏更是凶悍,他不用长矛,就一柄环首刀,守在最关键的一段城墙,刀光闪过,必有胡虏毙命,脚下已经躺了七八具尸体。但他也气喘吁吁,胳膊上插着一支箭矢,被他直接掰断了箭杆。
李想!你那边怎么样!王队率一边砍杀一边吼。
还顶得住!李想回吼,声音嘶哑,弩箭快没了!
省着点用!瞄准了再射!
战斗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守军的伤亡越来越大,箭矢、滚木、礌石都在快速消耗。每个人的体力都接近极限。
就在防线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东面的天空,终于露出了一丝鱼肚白。
天色渐亮,视野变得清晰起来。
所有人心里都微微一震。
只见城墙下,密密麻麻全是胡虏的尸体和哀嚎的战马,但更多的胡虏仍然如同潮水般涌来,仿佛杀之不尽!拓跋野的大纛就在不远处,他本人骑在马上,冷漠地看着惨烈的攻城战。
而城墙上,守军能站着的已经不到一半,人人带伤,疲惫欲死。
王队率拄着刀,喘着粗气,看着下方依旧汹涌的敌潮,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绝望。
顶不住了,兄弟们,快顶不住了,
李想的心也沉到了谷底。难道真要死在这里?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呜——呜——呜——
一阵低沉而苍凉的号角声,突然从胡虏大军的侧后方响起!
这号声,不是拓跋部的!王队率猛地抬头。
所有还能动的守军都下意识地望向号声传来的方向。
只见胡虏大军的侧翼后方,烟尘滚滚,一支规模不小的骑兵队伍突然出现!打着的旗帜,竟然是汉军的旗帜!
援军!是援军!我们的援军来了!
城墙上瞬间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和哭喊!绝处逢生的狂喜冲击着每一个人!
拓跋野也显然没料到这个时候会有汉军援兵从侧后杀到,阵脚顿时大乱!
快!整队!迎敌!他气急败坏地大吼,试图调动兵马转向。
但已经晚了!
那支汉军援兵如同尖刀般,狠狠地捅进了胡虏混乱的侧翼!瞬间人仰马翻!
城墙上,王队率如同被打了一针强心剂,眼睛血红,用尽最后力气嘶吼:兄弟们!援军来了!杀啊!把***胡虏赶下去!
杀!
绝境逢生的守军爆发出最后的勇气,疯狂地反扑!滚木礌石如同雨点般砸下!
拓跋野眼看事不可为,再拖下去就要被前后夹击,只好不甘心地怒吼一声,下令撤退。
呜咽的退兵号角响起,胡虏如同退潮般狼狈地撤走,丢下了满地的尸体和伤员。
城墙上,还能站着的守军看着退走的敌人,几乎虚脱,一屁股坐倒在地,很多人直接躺在了血泊和尸体中间,大口喘着气,望着天空,又哭又笑。
我们,守住了,
活下来了,
李想也靠着墙垛滑坐下来,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赵大满脸是血地爬过来:李兄弟,没事吧?
没事,李想摇摇头,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咱们,守住了。
张骏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他胳膊上的伤口还在流血,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凶悍。
他扔给李想一个皮囊。
庆功酒。活命酒。
李想接过,手抖得几乎拿不住。他灌了一口,混合着血水和汗水的酒液滑过喉咙,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辛辣和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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