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蹄铁与马镫
天儿越来越冷，李想那队人算是练出来了点模样，至少站有站相，走有走样，听着口令知道往哪儿使劲了。可光靠两条腿，在这茫茫边塞，终究是挨打的货。
胡虏来去如风，仗的就是马快。守城还能靠着墙垛拼一拼，要是野外遭遇，步兵遇上骑兵，那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剁。
李想心里急。他那点现代知识翻来覆去地琢磨，能立刻用上、见效最快的，好像就那几样。
这天，他看着两个老卒牵着一瘸一拐的战马从城外回来，马掌磨损得厉害，都快见蹄肉了，心疼得直抽抽。这马废了，差不多也就等于判了这老卒半死刑。
李想眼睛一亮，机会来了。
他凑过去。
老哥，这马，蹄子伤得不轻啊。
唉，可不是嘛！这破路，石头硌，沙子磨，再好蹄子也扛不住！老卒唉声叹气，心疼地摸着马脖子。
我好像，在老家见过一种法子，能保护马蹄子。李想试探着说。
啥法子？老卒疑惑地抬头。
给马穿鞋。
穿鞋？老卒和旁边的人都乐了，马咋穿鞋？李头儿，你睡迷糊了吧？
不是人穿的鞋。李比划着，就是用铁打個弯，像个月牙，钉在马蹄子上。这样马走路就不怕石子硌，不怕沙地磨了，跑起来也稳当！
钉，钉铁？在马蹄子上？老卒眼睛瞪得溜圆，那不得把马疼死？
不钉深，就钉在蹄子外面那层硬壳上，马不疼的。李想努力解释，我们老家驮货的骡子好多都这么弄，耐跑！
周围的人都围过来看热闹，觉得李想这想法匪夷所思。
瞎扯淡吧？给马钉铁，闻所未闻！
就是，马可是宝贝疙瘩，哪能瞎折腾？
李想也不争辩，他知道空口无凭。他需要个实物。
他扭头就去找张骏。
老兵，我想打个东西。
张骏正靠着墙根打盹，眼皮都没抬。
又打啥？老子这儿不是工匠营。
马蹄铁。李想把想法又说了一遍。
张骏终于睁开眼，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你小子，豆腐脑灌多了？马掌上钉铁，亏你想得出来。
真的有用！李想急了，能保住很多战马！老兵，你就信我一次！帮我跟那老铁匠说说，打一副试试！就一副！不成，我以后一个月的口粮都不要了！
张骏盯着他看了半晌，吐掉嘴里的草茎。
妈的，老子迟早让你坑死。
他骂骂咧咧地站起来。
走。
老铁匠那破棚子里，炉火正旺。听完李想比划了半天马蹄铁的样子和用处，老铁匠的脸皱得跟核桃皮似的。
胡闹！简直是胡闹！好铁不用来打刀枪，往马蹄子上糟蹋？不打！滚蛋！
张骏抱着胳膊，慢悠悠开口：
老梆子，就打一副。铁料算我的。打坏了，老子那点存酒归你。
老铁匠动作一顿，狐疑地看看张骏，又看看一脸恳切的李想。
，啥酒？
掺水的兑一半，剩下一半是真的。张骏面不改色。
老铁匠明显心动了，嘟囔着：就知道你没好货，行吧行吧，看在酒的份上！小子，画图！
李想赶紧用烧黑的木炭在破皮子上画出马蹄铁的形状，标注了大概尺寸和需要钉孔的位置。
老铁匠眯着眼看了半天，嘴里嘀嘀咕咕，但还是抄起家伙，挑了块边角料，叮叮当当地敲打起来。
费了半天劲，一个粗糙的、黑乎乎的马蹄铁终于打好了，还带着点热乎气。
成了！快试试！李想迫不及待。
正好那匹伤了蹄子的马还没牵走。张骏叫住那老卒：拉住喽，别让它撂蹶子。
老卒将信将疑地紧紧拉住马缰绳。
李想拿着那还烫手的马蹄铁，比划着往马蹄上贴。马不安地喷着响鼻，蹄子乱动。
张骏看不下去了，一把抢过马蹄铁和钉子。
笨手笨脚！看着！
他让人把马腿抬起来，自己蹲下身，用手刮掉马蹄底部的污泥，找准位置，拿起锤子，哐哐几下，利落地就把马蹄铁钉了上去！
动作干净利落，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干这种活。
完事。放手吧。
老卒忐忑地松开手。马儿放下蹄子，有些不适应地在地上踩了踩，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咋样？疼不？老卒赶紧问。
马儿甩了甩尾巴，低头嗅了嗅地上的干草，似乎，没什么不适。
嘿！好像，真没事？老卒惊喜道。
走两步！拉着它走两步！李想催促。
老卒牵着马在营地里走了几圈。马蹄铁敲击地面，发出清脆有节奏的响声。马走路明显稳当了，不像刚才那样一瘸一拐。
神了！真神了！李头儿！这玩意真管用！老卒兴奋得脸通红，这马保住了！保住了啊！
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围了上来，啧啧称奇。
还真能钉？
听着声儿还挺脆！
这下马可不怕磨蹄子了！
张骏看着那马蹄，又看看李想，眼神复杂。
你小子，肚子里还真有点歪货。
李想趁热打铁：老兵，还有一个！马镫！
马镫？又是啥玩意？
就是挂在马鞍两边，让人脚踩的东西。李想比划着，现在咱们上马得靠爬，骑马上双腿夹着累，还不稳当。有了这个，上马容易，骑马上能借力，坐得稳，还能空出手来射箭挥刀！
他越说越兴奋。双马镫的出现，可是骑兵史上的一次革命！
张骏是老兵，一听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他呼吸微微急促了一些。
真能成？
能成！绝对能成！李想斩钉截铁。
打！老铁匠！照他说的，再打两个，那什么镫！张骏立刻对老铁匠吼道。
老铁匠这回没太多废话，只是嘟囔着：酒得加！又费老子一块好铁！
很快，两个简单的圆环状马镫也打好了，用皮绳拴在了一副破旧马鞍上。
这次不用找伤马了。张骏亲自牵过自己的坐骑——一匹还算神骏的褐色战马。
老子亲自试。
他踩着新装上的马镫，轻松一翻身就上了马背，动作比平时利索多了。
他双脚踩实马镫，试着在马上站起身子，挥了挥手臂，又做了个扭身劈砍的动作。
所有人都屏息看着。
张骏骑着马在小校场上跑了一圈，做了几个平时需要极好腰腹力量才能完成的战术动作，然后猛地一勒缰绳，战马人立而起！
张骏双脚紧踩马镫，身体稳稳地钉在马背上！
他骑着马慢慢走回来，跳下马背，脸上虽然还绷着，但眼睛里却闪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光芒。
好东西！他重重一拍马鞍，震得马镫哗啦响，真是好东西！上马省力，马上能借力，稳当！太稳当了！
他猛地转头看向李想：这玩意，能量产？
李想用力点头：结构简单，比马蹄铁还好打！就是需要铁料，
张骏立刻对老铁匠说：老梆子，从今天起，你别的活都放下，全力打这两样东西！铁料我想办法！
老铁匠翻了个白眼：你说得轻巧！铁料呢？炭火呢？就老子一个人，打猴年马月去？
李想赶紧说：人手我有！我队里那些人，轮流来帮你拉风箱、抡大锤！老师傅您只管掌舵指点就行！
张骏对闻讯赶来的王队率吼道：队率！听见没？这可是宝贝！能让我等骑卒战力翻倍的宝贝！赶紧上报！要铁料！要炭！要人手！
王队率看着那马蹄铁和马镫，又看着张骏罕见的激动样子，虽然还有点懵，但也知道肯定是好东西。
行！我这就去找军侯！你们抓紧弄！
消息像风一样传开。整个营地都轰动了。
骑兵们看着张骏那副装了马镫的马鞍，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恨不得立马给自己也整上一套。
李想和他那队人，一下子成了香饽饽。拉风箱、搬铁料、清理煤渣，活儿累，但没人抱怨。大家都知道，这东西弄出来，自己能活命的机会就大一分。
老铁匠棚子里，炉火日夜不熄。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成了营地裡最动听的音乐。
第一批十几套马蹄铁和马镫终于赶制了出来，优先配给了军中最精锐的斥候和夜不收。
几天后，一队装备了新马具的斥候出巡归来，人人脸上带着兴奋。
头儿！神了！这马镫太得劲了！遇上胡虏游骑，俺们马上开弓又稳又准，撵得他们屁滚尿流！
马跑起来也轻快多了，不怕碎石头路！
王队率和张骏听着汇报，脸上笑开了花。
李想站在一旁，心里也涌起一股热流。
总算，又往前迈了一小步。
张骏走过来，把一副崭新、还带着锻打痕迹的马镫塞到他手里。
给你的。学会骑马。以后，用得着。
李想握着那冰冷的铁环，感觉它沉甸甸的。
嗯。他重重点头。
他看着远处奔腾而过的、装备了新马具的骑兵，一个更大胆的念头开始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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