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祠堂秘影(一)
林风的登山靴踩在青石板上,发出 “咔嗒” 的脆响,仿佛敲碎了山间清晨的宁静。这声音在空荡的山谷里荡出三叠回音,惊得几只寒鸦从老槐树的枯枝间扑棱棱飞起。他抬头望了眼被晨雾啃噬得只剩轮廓的祠堂檐角,那翘起的飞檐像是某种巨兽的獠牙,正无声地啃咬着铅灰色的天空,给这片古老的土地增添了几分诡异与压迫。
背包侧袋里的青铜罗盘又开始发烫,仿佛有一团无形的火焰在其中燃烧。林风腾出一只手按住冰凉的金属外壳,指腹摸到盘面刻着的 “林” 字凹槽里还嵌着半粒去年的雪籽。那是他爷爷临终前塞给他的遗物,老人枯槁的手指当时死死扣着他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说出的话像从生锈的风箱里挤出来:“去祠堂… 找双鱼玉佩… 血雾起时… 用罗盘… 镇…”
最后几个字被喉间的血沫呛断,就像一段未完成的旋律戛然而止。三天后,林家村的人发现老人蜷缩在祠堂门槛上,背靠着那块断裂的 “林氏宗祠” 匾额,脸上凝固着一种介于惊恐与解脱之间的古怪表情。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十根手指都深深插进青砖缝隙,像是在临死前拼命想要抓住什么,又或是在抵挡某种无形的恐惧。
林风拨开垂到额前的湿发,发梢滴落的水珠在睫毛上凝成细冰。今天的雾比往常更浓,带着股潮湿的铁锈味,像是有人把整座山的血都榨了出来,再混进晨露里搅拌均匀。他记得村里老人说过,祠堂建在阴阳交界的 “一线天” 上,每年霜降前后,血色晨雾会漫过门槛三次。最后一次雾散时,族谱上会莫名其妙多出几个名字,而村里则会少几口人,仿佛是一场神秘的生命交换仪式。
“吱呀 ——”
祠堂的木门在雾中缓缓转动,门轴摩擦声像是有把钝锯在锯着人的耳膜。林风握紧背包里的工兵铲,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明明记得昨晚来踩点时,这扇门是用铁丝死死捆住的,现在那些直径半厘米的铁丝却像面条似的垂在门环上,断口处凝结着暗红色的冰碴,仿佛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扯断。
踏入祠堂的瞬间,罗盘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盘面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死死钉在西北方向。林风顺着指针望去,只见那些蒙着蛛网的牌位正在剧烈晃动,供桌上的香炉 “哐当” 一声翻倒,香灰里滚出几粒暗紫色的药丸,散发出和晨雾一样的铁锈味。这场景让他想起爷爷药箱里那些贴着黄符的瓷瓶,小时候他偷偷打开过一个,里面的药丸也是这种颜色,闻起来像腐烂的桑葚。
“咳咳……”
一阵咳嗽声从神龛后面传来,像是有人被香灰呛到。林风猛地后退半步,工兵铲的边缘刮到青砖地面,划出一串火星。他看见供桌底下钻出个黑影,佝偻的身形裹在打满补丁的军大衣里,露出的半张脸爬满皱纹,眼睛却亮得惊人,像两盏藏在暗处的灯笼。
“是小林家的娃吧?” 老人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他慢悠悠地直起身,手里攥着个缺角的酒葫芦,“你爷爷说的‘时辰’,是卯时三刻?”
林风这才认出是村里的老瞎子陈九爷。听说这老头年轻时是个风水先生,十年前上山看坟地时摔瞎了眼睛,从此就住在祠堂后面的耳房里,靠村里人接济过活。但此刻陈九爷的眼睛分明睁着,瞳孔里映着跳动的烛火,一点不像失明的样子。
“九爷,您不是……”
“瞎子?” 陈九爷咧嘴笑起来,露出半截发黑的牙,“那是给‘它们’看的。” 他突然把葫芦往供桌上一墩,祠堂里的烛火瞬间矮了半截,“你爷爷把‘东西’藏在横梁上,可昨晚起了风,怕是镇不住了。”
林风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房梁,那些雕花的木椽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其中一根明显比其他的要新。他想起爷爷讲过的故事:民国二十三年,林家出了个盗墓的先祖,从洛阳古墓里盗出双鱼玉佩,后来家族就怪事不断。有人说玉佩能招财,有人说会招灾,直到先祖在祠堂大梁上设了八卦阵,才算镇住了邪祟。
“咔嚓!”
一声脆响从头顶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裂开了。林风抬头看见那根新木椽正在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顺着木纹蜿蜒流淌,在半空中凝成血珠坠落。他慌忙侧身躲开,血珠砸在青砖上 “滋啦” 冒烟,竟腐蚀出一个个小坑,如同被强酸侵蚀过。
陈九爷突然拽住他的胳膊往神龛后面拖,军大衣上的樟脑丸气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快!它们醒了!” 老人的手指冰凉刺骨,林风感觉手腕像是被铁钳夹住,“看壁画!找‘鱼眼’!”
他这才注意到神龛后面的墙壁上绘着壁画,颜料在潮湿的空气里泛着油光。画面左侧是群古人举着青铜剑刺向一条巨鱼,右侧则画着两个一模一样的人背对背站立,中间悬浮着块双鱼形状的玉佩。最诡异的是壁画底部,密密麻麻的小人正往祠堂里走,每张脸都模糊不清,却都朝着同一个方向 —— 壁画中央那轮没有瞳孔的太阳。
“看鱼眼!” 陈九爷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抖落出三炷缠着红线的香,“你爷爷算错了时辰,今年的血雾提前来了!”
林风的目光落在壁画里巨鱼的眼睛上,那用金粉勾勒的鱼瞳正在缓缓转动。他突然想起罗盘上的指针,此刻正疯狂撞击着盘面,发出 “哒哒” 的响声,像是在发出某种警告。当鱼瞳转向东北方向时,整面墙壁突然剧烈震动,壁画上的金粉簌簌掉落,露出后面黑漆漆的洞口,一股寒气夹杂着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进去!” 陈九爷把香塞给他,自己从腰间解下把锈迹斑斑的匕首,“记住,看见两个一模一样的东西,一定要砸破左边的!”
林风刚钻进洞口,就听见身后传来惨烈的嘶鸣,像是无数只猫被同时掐住喉咙。他回头看见陈九爷正挥舞着匕首刺向自己的影子,而那影子在烛火下扭曲变形,竟长出了毛茸茸的爪子。老人的军大衣很快被血浸透,却依旧狂笑着念叨:“总算…… 能清净了……”
洞道狭窄得只能容一人爬行,青砖上布满黏腻的液体,摸起来像某种生物的黏液。林风感觉罗盘在背包里越来越烫,仿佛有团火在灼烧他的后背。他想起爷爷临终前的眼神,那种混杂着恐惧与期盼的目光,此刻突然变得清晰 —— 或许老人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知道自己的孙子必须走进这条通往未知的黑暗隧道。
前方出现微光,越来越亮,直到刺眼的白光让他不得不眯起眼睛。当适应光线后,林风发现自己站在间圆形石室里,墙壁上嵌着十二盏长明灯,火苗都是诡异的青绿色。正中央的石台上放着个紫檀木盒,盒盖上雕刻的双鱼图案正在缓缓游动,仿佛活过来一般。
他慢慢走近石台,每一步都感觉脚下的青砖在微微震动。罗盘的指针已经停止转动,而是整个盘面在发烫,像是有团无形的火焰在其中燃烧。当指尖触碰到木盒的瞬间,林风听见无数细碎的耳语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有无数人在同时说话,却又听不清具体内容。
木盒 “咔嗒” 一声自动弹开,里面静静躺着块巴掌大的玉佩,双鱼交缠的纹路里流转着暗红色的光,像是凝固的血液在缓缓流动。林风刚要伸手去拿,突然看见石台上映出两个一模一样的影子 —— 他自己的影子旁边,多出个穿着同样衣服的影子,正慢慢抬起头,露出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它们醒了……”
陈九爷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林风猛地后退,撞翻了一盏长明灯,青绿色的火苗落地后迅速蔓延,烧得地面滋滋作响。他看见另一个 “自己” 拿起了玉佩,嘴角勾起诡异的笑容,而石台上的木盒里,竟又出现了块一模一样的双鱼玉佩,仿佛永远也拿不完。
墙壁突然开始渗血,十二盏长明灯同时炸开,青绿色的火星溅在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林风掏出工兵铲,却发现另一个 “自己” 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当两把铲子在空中相撞时,他听见玉佩发出清脆的碎裂声,然后整个世界开始旋转,血色的雾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吞没了所有的光线。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林风感觉手里的罗盘突然变得冰凉,盘面裂开的纹路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在掌心凝结成双鱼的形状。他最后看到的,是另一个 “自己” 在血色雾气中慢慢消散,嘴角还残留着那抹诡异的笑容。
林风在刺骨的寒意中猛然睁眼,鼻腔里灌满了混合着香灰与腐殖土的气息。他发现自己正趴在石室中央的石台上,青绿色的火焰不知何时已熄灭,十二盏长明灯的灯座里凝结着琥珀色的蜡泪,像一串串凝固的眼泪。
掌心传来尖锐的刺痛,他抬手一看,罗盘的玻璃罩已经裂开蛛网般的纹路,盘面那枚 "林" 字凹槽里,双鱼玉佩的碎片正发出微弱的红光。那些碎片像是有生命般微微颤动,在青砖上拼出半阙残缺的八卦图,仿佛在诉说着某种古老的秘密。
石室的墙壁不再渗血,却浮现出更多诡异的壁画。新增的画面里,陈九爷被无数黑影撕扯,军大衣碎片飘落在祠堂的瓦顶上;而另一个 "林风" 正站在血雾中,手里举着完整的双鱼玉佩,身后跟着那些壁画底部的模糊人影,如同一个诡异的游行队伍。
"它们把九爷......" 林风的喉咙发紧,工兵铲在掌心微微颤抖。他突然注意到石台上刻着细密的文字,凑近一看,竟是用朱砂写就的族谱,从民国二十三年一直延续到今年,最后一行赫然是他的名字,墨迹新鲜得像是刚写上去,旁边还画着个小小的双鱼符号。
罗盘突然发出蜂鸣般的震颤,剩余的玉佩碎片腾空而起,在空气中组成半块玉佩的形状。林风伸手去抓,碎片却突然转向东北方向,贴着墙壁飞去。他追过去才发现,刚才裂开的壁画后面还有条暗道,入口处的青砖上刻着 "阴鱼" 二字,字体苍劲有力,仿佛是用剑刻上去的。
暗道比之前的洞道宽敞许多,两侧的墙壁上嵌着青铜镜,镜面蒙着层白雾。林风走过时,镜中的影像总是慢半拍,而且动作越来越诡异 —— 他明明在往前走,镜中人却在后退;他抬手摸向额头,镜中人却在撕扯自己的头发,像是在经历某种痛苦的挣扎。
"别信镜子里的东西。"
爷爷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清晰得仿佛老人就站在身后。林风猛地回头,暗道里空荡荡的,只有他的脚步声在石壁间回荡。但当他转回去时,发现青铜镜里的自己正咧着嘴笑,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眼神中充满了诡异。
罗盘的蜂鸣声越来越急促,玉佩碎片在前方不远处停下,悬在一扇刻着鱼纹的木门前。这扇门是用整块阴沉木打造的,门板上的双鱼图案与玉佩如出一辙,只是两条鱼的眼睛是用黑曜石镶嵌的,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幽光。
林风试着推了推门,木门纹丝不动,反而从门缝里渗出粘稠的黑雾,落地后变成一群指甲盖大小的黑虫,朝着他的脚踝爬来。他挥动工兵铲拍下去,黑虫被拍碎后散成更细的粉末,钻进青砖的缝隙里,留下蜿蜒的黑色轨迹,如同某种神秘的符号。
"需要血亲......"
爷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明显的痛苦。林风突然想起族谱上的字迹,他咬破指尖,将血滴在木门的鱼眼上。黑曜石瞬间亮起红光,木门发出沉重的 "嘎吱" 声,缓缓向内打开,一股混合着檀香与血腥的气味扑面而来,仿佛是某种古老仪式的余韵。
门后是间圆形的耳室,正中央摆着口青铜棺椁,棺盖缝隙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在地面汇成小溪,蜿蜒着流向墙角的排水孔。棺椁两侧立着八个陶罐,每个罐口都用黄符封着,符纸上的朱砂字迹正在慢慢褪色,露出底下用墨写的名字,其中一个赫然是 "陈九"。
"九爷他......" 林风的心脏像是被攥紧了。他走到最近的陶罐前,发现黄符边角已经发黑,罐身刻着 "镇" 字。当他伸手触碰符纸时,陶罐突然剧烈震动起来,里面传出指甲刮擦陶壁的声音,尖锐刺耳,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罐而出。
罗盘突然炸开,剩余的玉佩碎片嵌入林风的掌心,烫得他差点叫出声。那些碎片像是生根般钻进皮肉,在腕骨处形成个淡红色的鱼形印记。与此同时,青铜棺椁发出 "哐当" 巨响,棺盖竟被从内部推开条缝隙,里面透出的红光将整个耳室染成血色,仿佛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即将苏醒。
林风后退时撞到个陶罐,黄符应声脱落。罐口喷出团黑雾,在地上凝结成个模糊的人影,穿着褪色的粗布褂子,面容与祠堂牌位上的画像有七分相似。"林家的娃......" 人影的声音像是从水底传来,"你不该来的......"
"您是?"
"守棺人......" 人影的手臂突然变得透明,露出底下森白的骨骼,"民国二十三年,我守着这口棺材,守了七十年......" 他指向青铜棺椁,"里面是双鱼玉佩的另一半,也是...... 你太爷爷的尸首。"
林风的瞳孔骤然收缩。爷爷从未提过太爷爷的事,只说祖上是做药材生意的。但眼前这自称守棺人的鬼影,分明与族谱上记载的 "林墨" 长得一样 —— 那个传说中盗出双鱼玉佩的先祖。
"您不是死在洛阳了吗?"
鬼影发出咯咯的笑声,震得陶罐上的黄符簌簌作响:"死了?被自己的影子杀死,能算死吗?" 他突然指向林风的手腕,"阴鱼现世,阳鱼就要醒了...... 血雾教的人,已经在山下了......"
话音未落,耳室的木门突然被撞开,三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站在门口,斗篷下摆绣着血色的鱼形图案。为首的人摘下面罩,露出张没有眉毛的脸,鼻子两侧各有三道抓痕,像是被某种野兽抓伤的:"林家人,果然在这里。"
林风认出这种抓痕 —— 爷爷的尸体上也有同样的印记。他握紧工兵铲,掌心的鱼形印记烫得像块烙铁。守棺人的鬼影在黑袍人出现的瞬间变得稀薄,他最后指向青铜棺椁的底部:"找...... 找机关......"
黑袍人举起手中的权杖,杖头镶嵌的红宝石发出红光,整个耳室的温度骤然升高。林风看见陶罐上的黄符接连自燃,里面的黑影争先恐后地钻出来,却在接触到红光的瞬间化为灰烬,仿佛是被净化了一般。
"交出阴鱼玉佩。" 无眉男人的声音像砂纸摩擦,"否则,让你和你太爷爷作伴。"
青铜棺椁突然剧烈晃动,棺盖被彻底推开,里面躺着具穿着民国服饰的尸体,皮肤完好无损,胸口插着半块双鱼玉佩,正是阳鱼的那一半。当红光照射到尸体时,尸体的手指竟微微动了动,眼窝深处亮起两点红光,如同两颗即将苏醒的星辰。
林风的手腕突然传来剧痛,阴鱼印记刺破皮肤,化作道红光射向棺椁。两半玉佩在空中相遇,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整个祠堂开始剧烈摇晃,墙壁上的壁画渗出鲜血,那些模糊的人影纷纷转过头,露出与林风一模一样的脸,仿佛是一群等待被唤醒的分身。
(/bi/286374/36625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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