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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176强势反击多做多错隐藏陷阱因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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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7章  176.强势反击.多做多错.隐藏陷阱.因势利导
    阳光明坐在新分配的办公室里,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亮晃晃的。
    他的面前摊开着几份厚厚的账册和报表,纸张粗糙,边缘泛着经年累月留下的淡黄色,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工整的仿宋体字迹,如同无数个沉默的符号,记录着这个庞大工厂流动的血脉与心跳。
    部分账册的装订线已经有些松动,页角被无数双手翻得微微卷起,显然经常被人查阅。
    阳光明来到财务科,已经有一个星期。
    这些天,他大部分时间都埋首在这些账本凭证之中,仿佛潜入一片深不见底的专业海洋。
    从最基本的会计科目含义开始,到复杂蜿蜒的成本分摊流程,再到条款严谨的专项资金审批使用规定,他像一块贪婪的海绵,摒弃杂念,竭力吸收着一切陌生而至关重要的知识。
    他知道,在这里,每一个数字背后都可能关联着车间的机器、工人的汗水,甚至是不为人知的意图。
    每天清晨,他总是提前五分钟来到办公室。推开那扇漆色暗沉的木窗,让略带凉意的新鲜空气流进房间,驱散一夜的沉闷。
    然后,他会泡上一杯浓茶,茶叶放足,水汽氤氲中,茶香渐渐弥漫开来,提神醒脑,也为他开启一天沉浸式的学习提供些许仪式感。
    大多数时候都紧闭的办公室大门,给了他一个相对安静和私密的空间,让他得以暂时远离外间的纷扰,专注于眼前的数字世界。
    偶尔有人敲门进来请示工作,多是些日常报销审核或单据传递之类的常规事务,来人的态度大多恭敬而疏离,保持着对领导应有的距离感。
    他处理得极为谨慎,多以“先按原有流程办”、“我再了解一下情况”、“回头我再看看制度规定”这类中性词回应,不轻易表态,不随意点头,更不贸然否定。
    他很清楚,在初来乍到的这个阶段,每一句随口的话都可能被过度解读,每一个不经意的决定都可能触碰看不见的网。
    刘金生来过两次,每次都是笑容可掬,未语先笑,眼角的鱼尾纹堆叠起来。
    他关切地询问阳光明是否习惯新环境,饮食起居有无困难,需不需要找一位经验丰富的老会计来带带他,熟悉一下科里的“特殊情况”。
    第一次来时,刘金生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手指看似随意地摸过厚重的文件柜表面,又抬眼看看墙上贴着的“勤俭节约、精打细算”的红色标语,说了些“年轻人有前途”、“厂里很重视”之类的鼓励话话,语气宽厚得像是一位敦厚的长者。
    阳光明的回答总是谦逊而得体,表示自己基础薄弱,需要先静下心来自己消化一下最基本的东西,理清头绪,不好过多打扰那些业务繁忙的老同志。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言语间充分表达了对刘科长关心照顾的感谢,以及对老同志们专业经验的尊重。
    而殷永良,则一次都没在他的办公室里出现过。
    即使在走廊里碰见,也只是略微停顿脚步,面无表情地点个头,鼻腔里发出几不可闻的应声,便匆匆擦肩而过,那眼神里的冷淡几乎能凝出霜来,隔绝了任何试图交流的可能。
    阳光明能清晰感觉到,这平静的办公室日常表面下,涌动着不易察觉的暗流。
    科里其他人投来的目光中,也渐渐多了些探究、揣测,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等待,仿佛在观望一场早已预告的戏码何时上演。
    财务科有二十多号人,分五个组,每个组四到六个人。
    这些天来,通过名册、偶尔的交谈和观察,他已经大致摸清了每个人的姓名职位、大致年龄和基本背景。
    老会计们多是埋头做事,见到他只是客气地打招呼,笑容标准而短暂;年轻些的干事则显得更为谨慎,说话时总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眼神闪烁。
    有几个女同志偶尔会偷偷打量他这个新来的年轻领导,然后又迅速低下头去,假装在忙手里的工作,彼此间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色。
    时间悄然流逝,又过去了一个星期,阳光明几乎翻遍了近几年重要的账册和制度文件。
    前世,阳光明能考上985高校,也是妥妥的学霸,如果文件里有潜在问题,尤其是数据问题,很难瞒过他的眼睛。
    可能是因为叠加了两世的精神力,阳光明觉得他如今的记忆力和综合学习能力,似乎比前世又有了明显的提升。
    就比如他前世学的珠心算,现在重新拾起来,计算速度和效率简直堪比计算机,明显超过前世能够达到的程度,这为他快速核查数据,提供了极大助力。
    正如他所预料,刘金生和殷永良果然开始给他“加担子”了。
    美其名曰“充分信任”、“加快锻炼”,所有涉及资金支付、专项审批、采购审核的重要文件,无论金额大小,流程一律先送到他这里进行“初审”并签字。
    表面上是尊重他这位副职的权力,实际上,签了字就要承担首要责任。
    只要他在任何一份重要文件上出现审核失误,签下了名字,刘金生和殷永良就能借题发挥,夸大后果,顺理成章地将他挤走。
    一周下来,阳光明首签了十几份重要文件,从成本分摊计算到专项资金请款,从采购付款到职工福利发放,他逐页审核,反复验算,对存疑的数据必定追查到底,直到彻底搞清楚为止。
    他签出去的每一份文件都经得起推敲,愣是没让暗中观察、等着挑错的刘金生和殷永良找到任何纰漏。
    刘金生还能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眼神深处已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阴霾。
    而殷永良则表现得越来越焦躁。时间对他而言更为紧迫,如果等阳光明彻底熟悉业务、站稳脚跟,那么最终被挤走的那一个,就只能是他了。
    被动等待找不到机会,殷永良决定主动出击。就算冒一些风险,也必须迈出这一步!
    以殷永良多年的财会经验和在科室经营的人脉,他有信心联合四组、五组的组长,在送审文件中设置一些专业、隐秘的陷阱。
    他相信,即便阳光明学习能力再强,毕竟初来乍到,缺乏必备的经验,面对这些精心伪装过的问题,很大概率会疏忽过去。
    这天下午,五组组长赵卫国拿着一份文件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惯常的、略显刻板的笑容:
    “阳科长,这是三车间细纱机大修项目的二期资金拨付申请,金额比较大,需要请您审阅签字。”
    阳光明接过文件,这是一份专项资金拨付审批单,后面附着采购合同、进度验收报告、发票清单等厚厚一沓材料。
    他快速浏览了一下审批单,金额确实不小,几乎占了大修批复资金总额度的百分之六十。
    验收报告上赫然写着“已完成总修计划的百分之六十,符合二期大修付款条件”,后面有技术科和车间的签字盖章,日期是前天。
    “好,放我这里,我仔细看看。”阳光明面色如常地说道。
    赵卫国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阳光明再次拿起审批单,目光锐利起来,逐字逐行仔细扫过。
    格式、文号、签字、盖章……看起来天衣无缝,完美地符合一切规章制度的要求。
    他还是和以往一贯的谨慎,将那摞厚厚的附件材料拿到面前,一份一份,逐页仔细翻阅。
    采购的条款细节,验收报告上的每一个数据,申请拨付的金额与约定的付款进度是否精确吻合,附件之间的逻辑关联是否严密……
    时间在安静的阅读和思考中悄然流逝,办公室里只有纸张翻动的轻微沙沙声。
    窗外传来上午下班的电铃声,悠长而响亮,工人们说笑着从车间里走出来,嘈杂的人声由近及远。
    阳光明没有抬头,仿佛隔绝了外界的干扰,继续埋首在文件构成的迷宫中。
    他的目光骤然定格在验收报告的一项关键数据上。
    报告白纸黑字地显示,细纱机大修已完成总进度的百分之六十,措辞肯定,据此申请支付大修资金总额度百分之六十的二期款项。
    但他敏锐的记忆被触动了。
    前几天,在翻阅那一大摞各部门送来的简报文件时,他似乎看到过一份生产科送来的设备检修周报,里面模糊地提到,三车间那两台细纱机的大修进度,因为部分进口配件问题而延迟,实际完成度可能要低于预期进度。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留下的印象模糊,但他对自己的记忆力有足够的信心,尤其是对数字和关键信息的捕捉。
    他立刻起身,走到墙边的铁皮文件柜前。
    柜子里资料繁多,各种报表、报告分门别类存放。他凭借记忆,耐心地翻找着。花了些时间,终于在一摞生产报表中,找到了那份夹在中间、不起眼的设备检修简报。
    他快速浏览,很快就有了结果。
    在简报中间一个不起眼的段落里,清楚地写着:“……三车间两台细纱机大修项目,按计划本周应完成主体拆解和清洗,但因需要进口的主轴轴承到货延迟,总体进度预计滞后百分之十左右,目前正积极协调催办……”
    简报的报送日期就在四天前。
    阳光明的心微微一沉,如同被冰冷的石头坠了一下。
    他坐回桌前,将那份生产科的简报和五组送来的验收报告并排放置。
    问题赤裸裸地摆在了面前。
    生产科四天前的报告显示进度滞后,预计完成度不足百分之五十。
    但五组依据的日期标注为前天的技术验收报告,却明确写着已完成百分之六十,并据此申请百分之六十的拨付款。
    这中间百分之十的差距,对应此项目批复的总额度,金额绝非小数目。
    是生产科的数据滞后了,未能及时更新?还是眼前这份验收报告的数据,本身就有问题?
    他再次仔细审视那份验收报告。报告格式规范,行文标准,末尾盖着技术科和第三车间鲜红的大红公章,签字的也是技术科一位姓王的副主任,名字耳熟,看起来权威十足,似乎挑不出任何明显的毛病。
    但他敏锐地注意到报告末尾那个手写的验收日期——是前天。
    而生产科的简报报送日期是四天前。
    仅仅两天之差,进度就奇迹般地追回了百分之十还多?这效率未免高得有些离谱,违背了此类大修项目的常规节奏。
    更大的可能性是,这份验收报告的数据,并不完全真实,至少存在水分。
    阳光明没有声张,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他将那份资金审批单从待办文件堆里抽出,暂时压了下来,放在待处理文件筐的最下层,用其他文件盖住。
    他依然像往常一样,锁好办公室,去食堂吃了午饭。
    食堂里人声鼎沸,工人们围着长条桌吃饭聊天,空气中弥漫着红烧豆腐和炒青菜的香味。
    他要了一份青菜和一份米饭,独自坐在角落里慢慢吃着,脑子里却仍在飞速运转,梳理着线索。
    下午,仿佛约好了一般,他又收到了四组组长李素娟亲自送来的一份职工福利金使用申请,金额同样不小,是用于采购下一季度劳保用品和防寒物资的。
    李素娟是一位看起来十分干练的中年女同志,穿着一件洗得干干净净的蓝色卡其布工作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地用几个黑色的老式发夹别在耳后。
    “阳副科长,打扰您,这是下一季度劳保和防寒用品的采购申请计划表,”李素娟语速很快,带着公事公办的利索劲儿,将一份文件放在阳光明桌上,“行政科那边已经审核过各车间上报的需求数量了,价格也是根据区供销社提供的正式报价单来的,都附在后面。”
    她顿了顿,补充道,“劳资科催的比较急,您这边签个字,就可以走下一步流程,提交厂办审批了。”
    阳光明接过文件,同样温和地表示需要先仔细看看内容和附件。
    李素娟的眼神在他脸上飞快地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复杂难辨,随即恢复如常,没多说什么,只是利落地转身离开了。她走路时脚步很轻,几乎听不到声音,像一阵风似的消失在门外。
    阳光明照例沉下心来,仔细审核。
    申请表格做得清晰明了,物品种类、规格、数量、单价、总金额列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后面附上了供销社的盖章报价单,看起来一切正常,合乎规范。
    但他的目光如同精密的筛子,在那些物品单价和数量上逐一细细扫过。肥皂、毛巾、手套、工装、茶叶……大多是常见的劳保和防寒物品,单价看起来也符合市场行情。
    忽然,他的目光在“工作服”这一项上停住了。
    单价看起来似乎比市场同类产品均价略高一点点,但考虑到采购渠道和批次,似乎也在合理的浮动范围内。
    然而,问题出在数量上。
    申请采购的工作服数量,经过他心算累加,竟然几乎等同于全厂一线在岗工人的总数!
    这立刻引起了他的警觉。
    他清楚地记得,上个月下旬参加厂办召开的协调各部门工作会议时,有人在会上还特意提到过,去年全年全厂的工作服发放和以旧换新总量,远低于现在这个申请数。
    而且当时会上明确确定,今年没有大规模招工计划,相反还有少量自然减员,工作服的需求总量应该保持稳定,甚至略有下降才是。突然申请如此巨大的采购量,理由是什么?依据何在?
    他立刻翻看申请报告最后附着的“事由说明”,那上面只含糊其辞地写着一句:“为保障一线职工劳动防护需要,拟补充采购一批。”
    这个“补充”的量,未免太大了些,大得反常。
    阳光明再次感到了那种精心设计和刻意为之的痕迹。
    这两份接连送来的、都需要他这位分管副科长首签的重要资金文件,似乎都披着合规合法、程序完备的外衣,内里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尖刺。
    如果他粗心大意,或者急于表现自己、融入工作,大笔一挥签上名字,那么将来无论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审计追查下来,他都将负起首要的无法推卸的责任。
    阳光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用手指用力揉了揉发胀的眉心。
    办公室内寂静无声,只有窗外梧桐树上的知了不知疲倦的鸣叫。
    看来,对方已经出招了。
    而且一来就是组合拳,角度刁钻,直奔要害,阳光明但凡粗心一些,或者专业技能不够,必然会掉进陷阱里!
    阳光明需要更专业的帮助,去印证自己的判断,而且必须是能暂时保密、值得信赖的人。
    他的脑海中迅速闪过科室里二十多张面孔。最终,他想到了两个人:周为民和吴爱华。
    这两位副组长是科室里最早向他释放出善意和微弱靠拢信号的人。
    周为民是五组的副组长,业务能力很强,是科里有名的“活账本”。
    吴爱华则是四组的副组长,她从基层记账员干起,对各项财务制度、报销流程、历史沿革非常熟悉,堪称科里的“制度通”。
    阳光明深吸一口气,拿起桌上那部老式的黑色转盘电话,拨通了五组的内线:
    “周副组长,我是阳光明。你现在有空的话,来我办公室一趟,有点业务上的事情想请教一下。”
    他的语气平静如常,听不出任何情绪。
    没过多久,周为民就来了,手里还拿着笔记本和一支钢笔,表情带着些许询问,脚步轻缓。
    “阳科长,您找我?”他顺手带上了房门。
    “坐。”阳光明示意他在对面的椅子坐下,然后从文件筐底层拿出那份细纱机大修的资金申请单,推到周为民面前,语气平和得像是在探讨业务。
    “周副组长,你是管专项资金的行家,经验丰富。这份申请,你帮我再看看,特别是附件里的验收报告和付款细则,有没有什么我没注意到的地方或者理解不透彻的环节。”
    阳光明的姿态放得很低,完全像是一个虚心请教的新手。
    周为民显然有些意外,但立刻接过文件,扶了扶眼镜:“好的,阳科长,您太客气了,我看看。”
    他看得非常仔细,眉头微微蹙起,手指逐行划过文字和数据。
    办公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细微声音和窗外隐约的嘈杂。
    几分钟后,他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困惑和逐渐凝聚的凝重:“阳科长,这份验收报告……”
    “怎么了?没关系,看出什么但说无妨,我们纯业务讨论。”阳光明鼓励道。
    “这个项目一直都是赵组长亲自跟进负责,我没有参与,对于具体情况并不是很了解。”
    周卫民首先撇清自己的关系,然后继续说道:“报告本身格式、要素都没问题,签字盖章也齐全,看起来是份完整的报告。”
    周为民斟酌着用词,语速放慢,“但是,这个进度百分比……我记得很清楚,就在前天下午,我去技术科送报表,在走廊里遇到他们科参与这次验收工作的技术员小王,还随口问了一句细纱机修得怎么样了。
    他当时摇头说,因为进口轴承没到,核心部分就没敢彻底拆开,怕拆了装不回去,进度基本卡在百分之四十五左右,大家都挺着急,还在等配件……“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显然也意识到了这前后矛盾中所蕴含的严重性。
    “这……这报告上怎么白纸黑字地写成百分之六十了?还完成了验收?”
    阳光明点点头,彻底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他没有直接评论报告的真伪,只是转而问道:“以你的专业经验来判断,如果财务科依据这份报告,按百分之六十的比例批了这笔款,可能会有什么后果?”
    周为民脸色微微变了一下,语气变得严肃:“由于这个项目涉及的资金比较大,如果……如果后期审计部门介入,或者厂里检查发现进度与实际不符,实际完成的工作量根本不足以支撑这个拨付比例。
    甚至因为某些原因,大修就此暂停。
    那么……多拨付的资金就是重大工作失误,甚至是……责任事故。
    首要责任人,当然就是签字批准的领导……”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但意思已经无比明确。
    阳光明沉默了一会儿,手指在光洁的桌面上轻轻敲了敲,似乎在思考。
    “这件事,情况我大致了解了。你先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包括组里的同事。文件暂时压在我这里,我需要点时间处理。”
    周为民立刻点头,神色郑重:“我明白,阳科长您放心。我知道轻重。”
    他的眼神里除了原有的恭敬,更多了几分清晰的敬佩和警惕。
    敬佩的是这位新来的年轻领导如此细心敏锐,于细微处发现了大问题;警惕的是,这看似完美的报告背后,显然是一个来自科室内部的、精心布置的陷阱。
    送走周为民,阳光明又以类似的请教业务的名义,通过电话请来了四组副组长吴爱华。
    他把那份劳保用品采购申请递给她,借口是自己对历年劳保发放标准和库存周转情况不熟悉,请她这位老财务帮忙把关,看看申请数量是否符合常规,有没有超出预算计划或者违背惯例的地方。
    吴爱华是个爽利人,接过文件,看得飞快,眼神专注,手指时不时在某个数据上点一下。
    很快,她就抬起头,指出了问题所在,语气肯定:“阳科长,您看得仔细,这个工作服的数量确实有点问题,不太对劲。”
    她指着申请单上那一栏数字,“往年我们都是根据劳资科提供的各车间实际缺额明细和年度换新计划来汇总采购,从来没有按全厂满员理论数量一次性申请这么大数量的先例。
    厂里仓库还有一定的周转库存呢。
    这么大一批工作服进来,仓库也扛不住啊,既占地方又压资金。
    而且您看这个单价……”
    她凑近了些,指着那个数字,“好像也比我们科里留底的、去年底采购的那批同规格工作服的单价,略高了一点,虽然幅度不大,但加起来,总价差额会是一个很大的数字。”
    她顿了顿,像是无意间补充道:“哦,对了,劳保用品一直都是李组长亲自负责,从来都没让我参与过。
    以前劳保用品的审批,她都是直接找殷副科长汇报和敲定最终方案。”
    阳光明心中了然。同样叮嘱吴爱华此事暂且保密,不要外传。
    吴爱华显然也是个明白人,从阳光明特意找她来核对的举动中,已品出了不寻常的意味,神色凝重地答应了。
    两份文件,两个来自不同小组、看似独立的陷阱,都被精准地识别出来。
    阳光明没有感到丝毫的轻松,反而心情更加沉重。
    事情不难判断,这应该就是殷永良为他精心设计的陷阱。
    而四组组长和五组组长愿意冒着巨大的风险配合,说明两人和殷永良的关系肯定不一般,说不定就有利益输送。
    科室内部的倾轧和算计,如此直接而险恶,消耗的是厂里的宝贵资源和运营效率,受损的也是国家利益。
    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感慨和愤怒的时候。对方已经出招,并且留下了确凿的破绽。
    接下来,该他反击了!
    他需要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将这两件事一并摆到桌面上,而且要快,要在对方察觉到他已识破并采取应对措施之前。
    第二天上午一上班,阳光明就先去了刘金生科长办公室,客气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只说想下午想召开一个科室内部的简短例会,不需要太长,主要是让各位组长简单汇报一下近期手头的主要工作重点和进度,便于他这位新副科长能尽快全面了解情况,进入角色。
    刘金生端着茶杯,爽快地同意了,脸上带着笑,似乎乐见其成,还说了几句“早该如此”、“积极主动就好”之类的场面话。
    上午九点整,财务科全体二十多人准时挤进了三楼那间略显陈旧的小会议室。
    和上次那个场面性的欢迎会相比,此次会议室里的气氛似乎更加微妙和紧绷。
    人们交头接耳,低声交换着信息,猜测着这位新副科长首次主动召集开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空气中有一种无形的期待和紧张在蔓延。
    刘金生坐在长方形会议桌的主位,脸上挂着惯常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慢悠悠地吹着茶杯里的浮叶。
    殷永良坐在他左边,面无表情,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白色陶瓷杯,仿佛能从中看出花来。
    阳光明坐在另一侧,面前整齐地放着那两份文件、一个摊开的笔记本和一支钢笔。
    会议开始,先是各组长按顺序简单汇报工作,内容无非是日常账务处理、月度报表编制、资金调度等,按部就班,波澜不惊。
    轮到四组组长李素娟和五组组长赵卫国汇报时,两人的语气都略显平淡,语速加快,似乎想尽快带过,不愿多提细节。
    阳光明安静地听着,身体微微前倾,显得很专注,偶尔在本子上记下一两个关键词,看不出任何异常。
    等所有人都汇报完毕,刘金生笑着清了清嗓子,总结了几句“工作有序”、“大家辛苦”之类的套话,然后目光转向阳光明,语气轻松地问:
    “阳副科长,你刚来,听了大家的汇报,有什么要说的,或者有什么问题要问?”
    阳光明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与几位组长有短暂的眼神接触,最后落在刘金生和殷永良脸上。
    “刘科长,殷副科长,各位同志。”他的声音清晰平稳,不高不低,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楚,“刚才听了各位组长的汇报,看来科里各项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推进,很好,大家确实辛苦了。”
    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份不容置疑的严肃:
    “不过,在我近期审核处理的一些文件里,也发现了一些可能存在的问题和风险点,觉得有必要在会上提出来,和大家共同探讨一下,提高我们整体的工作质量和风险意识。”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所有的窃窃私语都停止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骤然聚焦到阳光明的身上。
    刘金生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身体坐直了一些:“哦?发现了问题?什么问题?”
    殷永良也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警惕,直视阳光明。
    阳光明将面前的两份文件拿起来,向众人示意了一下。
    “第一份,是五组昨天报送的,关于三车间细纱机大修专项资金的二期拨付申请。”
    他将文件朝向五组组长赵卫国的方向,“附件里的技术验收报告显示进度已达百分之六十,符合合同约定的二期付款条件。”
    他顿了顿,目光锁定有些不安的赵卫国:“赵组长,这份附有验收报告的资金申请,是你审核查验过后,确认无误才报上来的吗?”
    赵卫国猝不及防地被直接点名,愣了一下,脸颊肌肉微微抽动,他下意识地飞快地瞥了一眼斜对面的殷永良,才有些磕绊地回答:
    “是……是的,阳副科长。技术科出具的正规验收报告,我们审核了格式要素和签字盖章,都没问题,才按规定附上的。”
    他试图强调程序的合规性。
    “只是审核了格式要素和签字盖章?”
    阳光明追问,语气加重了些,“对于报告核心内容的真实性,特别是进度数据‘百分之六十’的准确性,财务人员难道不需要基于专业判断进行必要的核实吗?
    难道业务部门说什么,我们就信什么,要完全放弃自己的审核监督责任吗?”
    赵卫国的脸色开始发白,额头渗出细微的汗珠:“技术科是这次大修的主管部门,他们出的正式报告,我们……我们一般当然是采信的……以往惯例也都是这样操作的……”
    他试图用惯例来为自己辩护。
    “采信?惯例?”
    阳光明的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股强大的压力,“可我这里了解到的情况是,因为关键进口配件未按时到货,大修实际进度目前只有百分之四十五左右!
    这份报告上的‘百分之六十’,数据严重失实!”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在安静的会议室里炸响。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一片哗然。
    人们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相互交换着难以置信的眼神,目光在脸色煞白的赵卫国和神色冷峻的阳光明之间来回移动。
    有人下意识地去看殷永良和刘金生的反应。
    赵卫国的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徒劳地试图辩解:“这……这不可能吧?阳副科长,您从哪里听说的?技术科盖了章的正式报告难道……”
    “我从哪里了解到的情况,自然有我的渠道和依据。重要的是事实本身。”
    阳光明没有给他喘息和追问信息来源的机会,直接拿起第二份文件,目光转向四组组长李素娟,“李素娟组长。”
    李素娟浑身一紧,手指下意识地捏紧了衣角。
    “第二份,是四组报送的劳保用品采购申请。”
    他展示了一下申请单,“申请采购的工作服数量,经过计算,几乎是全厂在岗一线工人总数的理论值!
    这个采购数量的依据是什么?
    去年的发放标准、报废记录和当前库存情况,能支持如此大规模、超常规的采购吗?”
    他的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李素娟,“还有,工作服的单价,比财务科留底的上次采购同类产品的记录高了接近百分之五,这其中的原因又是什么?市场询价和比价程序是否完整履行了?”
    阳光明没有停顿,语气愈发严厉:“如果按照这份申请进行采购,将会导致大量资金被不合理占用,造成库存严重积压,资金周转效率降低,而且单价偏高,这其中的问题,四组在审核时,难道就没有一点职业敏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吗?”
    两个尖锐的问题,如同两颗重磅石子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
    会议室里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无比,几乎令人窒息。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绝不是什么“共同探讨”,这是直接的、毫不留情的、公开的问责!
    刘金生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皱着眉头,脸色阴沉下来,目光严厉地扫过赵卫国和李素娟,然后看向殷永良,眼神复杂。
    殷永良猛地抬起头,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猛地开口,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尖锐:“阳副科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话不能这么说!”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试图替下属辩解,也试图扭转局面:“技术科的验收报告白纸黑字盖着公章,是正规的技术文件!
    我们财务部门当然以他们的专业报告为准!难道我们财务科还要自己拿着尺子跑到车间去测量进度不成?那不是外行干内行的事吗?”
    他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试图拉拢那些同样抱有“财务不干涉业务”观念的老会计。
    “还有劳保采购!”
    他继续炮轰,手指下意识地敲着桌子,“采购数量是劳资科根据各车间报的需求汇总提报的!
    价格是供销社提供的正式报价!
    我们财务负责的是审核资金计划是否符合预算,流程是否合规!
    具体的业务数据,当然以业务主管部门提报的数据为准!
    你这样质疑,是不是有点越界了?是不是有点外行指导内行,瞎指挥的嫌疑?”
    他的话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立刻引来了几个资深老会计不易察觉的微微点头。
    阳光明等的就是他这番话。
    他看向情绪激动的殷永良,目光锐利如刀,语气反而变得更加冷静和清晰:
    “殷副科长,你说得对,财务工作当然要尊重业务部门的数据和判断。这是基本的原则。”
    他话锋陡然一转,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和原则性:
    “但是,财务更核心、更重要的职责是监督和复核!是确保资金安全和使用效益!
    当业务部门提报的数据明显违背常理、超出惯例,或者与我们财务部门掌握的其他信息、历史数据存在重大矛盾和不符时,我们难道就应该闭着眼睛、机械地签字放行吗?
    这就是你对‘负责任’的理解吗?
    这就是所谓的‘内行’吗?”
    他拿起那份资金申请单,举在空中:“假如技术科的报告,可能出于某种我们不知道的原因出现了偏差,甚至错漏,我们就应该错上加错吗?
    如果我们财务人员在审核时能多问一句,多打一个电话向生产部门核实一下进度,多翻一下近期相关简报,是不是就能及时发现矛盾,避免可能发生的重大资金误拨风险?
    这才是对厂里财产,真正负责任的态度!”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
    他又拿起那份采购申请,目光扫过众人:“同样,劳保采购数量远超历史常规和库存容量,单价出现异常波动,我们财务人员难道就没有一点职业敏感性和怀疑精神?
    不该立刻打回去让业务部门补充详细的说明依据、或者要求重新核实询价吗?
    如果只是机械地走流程、当橡皮图章,那还要我们财务科、要我们这些审核岗位何用?
    直接找个识字的人来盖章就好了!”
    一连串的质问,逻辑严密,条理清晰,句句在理,直指财务监督职能的核心价值,反而将殷永良“外行指导内行”、“瞎指挥”的指责驳斥得体无完肤,并将其提升到了工作责任心与原则性的高度。
    殷永良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脸憋得通红,胸口剧烈起伏,只能狠狠地瞪着阳光明。
    刘金生见状,知道不能再沉默下去,他不得不开口打圆场,试图控场和稀泥:
    “好了好了,都冷静一下。光明同志呢,说得有道理,财务工作是该仔细,该较真,这种谨慎的态度是好的,值得提倡。”
    他先肯定阳光明,然后话锋一转,“不过呢,老殷说的也有点道理,业务数据毕竟还是以主管部门提报的数据为准,我们财务主要是程序把关。
    这次呢,可能确实是下面具体经办的同志审核不够细致,疏忽了,下次注意就好了。”
    他试图把大事化小,轻描淡写地定义为“审核不够细致”、“疏忽”,想尽快把场面压下去。
    “我看,这两个文件,就先退回各组,让赵组长和李组长回去重新组织核实一下,把数据搞精准了,该补充说明的补充说明,然后再重新报上来。怎么样?”
    他看向阳光明,眼神里带着示意和压力。
    阳光明却寸步不让。
    他知道,一旦退让,就等于承认这只是无关痛痒的工作疏忽,以后此类事情还会层出不穷。
    而且他反应的可不是小问题,这么好的反击机会,他不可能轻描淡写的放过。
    “刘科长,我认为这绝不是简单的审核不细、工作疏忽的问题。”
    他态度坚决,声音沉稳而有力,“两份文件,涉及金额巨大,都存在严重的数据失真和逻辑疑点,背后可能隐藏着资金风险,甚至其中是否有利益输送,也值得我们警惕!
    如果不是及时发现并阻止,一旦资金按照错误数据拨付出去,或者采购按照异常数量和高价签订,将会给厂里造成实实在在的经济损失和资源浪费!
    这已经不是小问题了!”
    他目光如电,扫过脸色惨白的赵卫国和李素娟:“作为关键业务组的组长,审核把关如此不严,对如此明显的异常视而不见,甚至可能是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这些风险点,我认为这已经不仅仅是能力问题,更是责任心问题!
    我认为,他们二人已经不适合继续担任组长这一关键职务。
    必须有人为此负责,也必须做出调整!
    我的意见是,免除二人四组组长和五组组长的职务,并记大过一次!
    只有严肃处理,才能确保科里工作的严肃性和资金安全。”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直接要求撤换组长?还要记大过一次?
    这位新副科长的强硬和果断,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这简直是在公然挑战刘金生的权威和殷永良的忍耐度!
    赵卫国和李素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殷永良气得猛地一拍桌子,再次站起来,手指几乎指到阳光明脸上:
    “阳光明!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干什么?仅凭你个人的一点怀疑和所谓‘了解的情况’,就要撤换工作了多年的老组长?
    未免太小题大做,太猖狂了吧!
    谁知道你了解的情况是真是假?来源是哪里?凭什么就认定报告是错的?”
    他试图做最后的反击,质疑阳光明信息的真实性。
    “我了解的情况是否准确,信息来源是否可靠……”
    阳光明毫不退缩,反而向前微微倾身,直视着殷永良愤怒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殷副科长有疑问,我们现在就可以立刻请技术科、生产科、劳资科、行政科的相关负责人过来会议室,当面对质!
    把所有数据、所有情况摆在桌面上,彻底搞清楚!
    甚至还可以上报政工组!
    这件事到底是有人疏忽大意,还是其中存在着不可告人的利益输送,我也觉得不应该冤枉了两位组长,还是查一查才能还人清白。
    你看有没有这个必要?
    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我现在就可以让办公室去通知!”
    这一将军,直接将死了殷永良。
    他当然知道对质的结果会是什么,那只会让他在所有人面前更加难堪。
    至于上报政工组,那更是找死的行为!
    不要说两个组长本身就有问题,就算没问题,有了政工组介入,就算鸡毛蒜皮的小问题也会被他们搞成大问题,就算那两人有一百张嘴,到时候也说不清!
    他顿时语塞,脸涨成了猪肝色,指着阳光明的手无力地垂下,胸口剧烈起伏,最终狠狠地“哼”了一声,颓然跌坐回椅子上,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刘金生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起来。
    他没想到阳光明如此不留情面,而且步步紧逼,一旦抓住了确凿的把柄,态度就如此强硬。
    这件事深究起来,不但两个组长要承担责任,恐怕殷永良也脱不了干系!
    殷永良对他没有威胁,但阳光明对他的威胁太大了。
    现在这个时候,刘金生必须要拉殷永良一把。
    (本章完)
    (/bi/286396/1723746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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