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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168直升副科靠山倒台厂长调离赵国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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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9章  168.直升副科.靠山倒台.厂长调离.赵国栋升职.
    七月盛夏的魔都,仿佛一个巨大的蒸笼。
    黄浦江上吹来的风,掠过密密麻麻的屋顶和晾衣竿,到达红星国棉厂区时,早已失去了那点微弱的水汽,只剩下黏腻的热意,并不能驱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闷。
    就在这样一个闷热得令人昏昏欲睡的午后,一则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骤然打破了厂区的平静表面,激起了迅速扩散的议论浪潮。
    厂长窦鸿朗,毫无征兆地被调离了!
    没有惯常的欢送会,没有正式的情况说明,甚至很多人直到第二天,才发现厂长办公室的门换了新锁,里面空了,办公桌和文件柜都清理得一干二净。
    这种静悄悄的消失,在按部就班的工厂生活里,显得格外突兀和意味深长。
    各种小道消息如同车间里那些无孔不入、四处飞舞的棉絮,迅速在科室和车间之间流传开来,版本各异,细节丰富。
    在锅炉房抽烟休息的间隙,有老师傅信誓旦旦地说,是窦鸿朗在市里最大的那个靠山倒了台,树倒猢狲散,他自己屁股底下也不干净,怕被牵连清算,赶紧活动关系调走了,去的还是个清水衙门。
    科室的办事员们交换着眼神,低声传递另一种说法:是因为上次那桩仓库纵火案,他虽然表面上撇清了责任,但上面还是认为他治厂不严、用人唯亲,内部留了处分,这次是明调暗降,看着平级,实际权力小了很多。
    还有更离奇的说法,在一些喜好打探消息的工人里传播,说是牵扯到更高层面、更难以言说的斗争,传得神乎其神,仿佛说话人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但细究起来,又都是捕风捉影,毫无实据。
    阳光明坐在厂务办的办公室里,窗外梧桐树上知了的鸣叫一阵高过一阵,像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对抗这酷暑。
    他手里的钢笔正在一份日常生产报表上签署意见,有些心不在焉,笔尖顿了顿,一滴蓝黑墨水不受控制地洇在稿纸上,慢慢晕开一个小小的边缘毛糙的蓝点。
    他也听到了那些风声,各种版本的猜测像热风一样灌进耳朵。
    但以他现在的层级,厂务办的秘书,根本无法触及真相的核心。
    窦鸿朗为何突然离开,就像厂区上空盘旋扭曲的热浪,看得见摸不着,只留下一个模糊而灼人的印象,让人心烦意乱。
    他只知道,窦鸿朗确实走了,走得悄无声息,甚至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仓促和狼狈。
    更重要的是,他走了,厂长的位置,空了出来。
    红星国棉厂的厂长,算是厂里的二把手,在生产管理上握有实权,是仅次于田书记的重要位置,如今骤然虚位以待。
    这就像在看似平静的池塘里投下了最肥美的饵料,瞬间吸引了所有潜在猎食者的目光,水面下暗流涌动。
    厂里的气氛变得微妙而紧绷。
    走廊里的偶遇,笑容背后可能藏着试探;食堂吃饭时三五一堆的闲谈,话题总是不自觉地绕回那件事;甚至车间休息时,片刻的沉默,都似乎隐藏着无声的揣测和权衡。
    空降,还是内升。
    这两个简单的选项,牵动着厂里无数人的神经,关系着各自的前程和派系的起伏。
    如果空降,意味着上面可能对厂里现状不满意,现有的权力格局将面临洗牌,很多人要重新站队,很多既得利益可能受损。
    如果内升,那么谁最有希望?
    资历最老的霍书记,还是同样资深且作风强势的孙书记?他们的名字被频繁提及,支持者们也在私下里活跃着。
    但更多的人,将目光投向了那间挂着“副厂长”牌子的赵国栋的办公室。
    他来厂时间最短,满打满算不过一年半。
    但他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作风,主持设备技术改造取得的显著成效——细纱断头率下降、布机效率提升都是有目共睹的。
    还有在仓库纵火案中面对不利局面时,他展现出的惊人魄力和最终翻盘、揪出真凶的韧性,都让这个人无法被忽视。
    更重要的是,他有田书记的坚定支持。
    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实,田书记在许多场合肯定过赵国栋的工作思路和成绩。
    当然了,两人的战友关系,在工厂里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阳光明的心也悬着,他比厂里大多数人都更关注这件事的最终走向。
    他和赵国栋的关系,早已超越普通的上下级,经过仓库纵火案的并肩作战和危机应对,他们之间建立起一种深度绑定的信任和默契。
    某种意义上,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赵国栋若能再进一步,登上厂长之位,对他阳光明而言,意义绝非仅仅是领导的高升,更关乎他自身未来道路的宽窄和方向。
    他仔细思量着各方因素。
    论资历,赵国栋确实不如那两位副书记深厚,这是明显的短板。
    但论实际工作能力,论拿得出手的实绩,论在工人和技术员中逐渐积累的威望,尤其是处理棘手复杂问题时所展现出的清晰思路和果断手腕,赵国栋的优势又相当明显。
    再加上田书记在厂内和可能向上施加的影响力,如果上面没有特别强烈的意向非要空降一个厂长下来,赵国栋的机会确实很大。
    然而,上面的博弈,乃至更上层的心思,阳光明无从得知,那是他无法触及的层面,被重重迷雾笼罩。
    但他觉得自己不能只是干等着,被动地接受任何结果。他总想为赵国栋做点什么,哪怕只是锦上添花,哪怕最终作用微乎其微,也算尽了一份心力。
    他想到了自己最熟悉的武器:笔。
    想到了上次那篇发表在《沪海日报》上的文章,那篇文章为他个人赢得了厂级优秀党员的称号,也为厂里争了光,更重要的是,它在某种程度上塑造了赵国栋在危急时刻力挽狂澜的正面形象。
    舆论的造势,在某些关键而微妙的时刻,或许能起到一点意想不到的作用,就像投入湖心的石子,涟漪虽小,总能扩散出去。
    他斟酌再三,决定不再像普通下属那样对此等大事保持沉默和距离。
    经过仓库纵火案的并肩作战,他们之间已经建立起一种超乎寻常的信任和直接沟通的渠道。
    他可以选择一种更直接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支持。
    他找了个机会,在向赵国栋汇报完近期几项日常工作的安排后,办公室里没有旁人,正是交心的好时机。
    “书记。”阳光明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认真,“有件事,我琢磨了一下,想听听您的意见。”
    赵国栋正低头批阅一份关于下半年原料采购计划的文件,闻言抬起头,摘下那副浅框眼镜,用指尖揉了揉略显疲惫的眉心,“说吧。”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点公务繁忙后的沙哑。
    “窦厂长调走,厂里的位置空了出来。”阳光明说得直接,但声音控制在不高的范围,仅限两人听见,“外面议论很多,各种猜测都有。”
    赵国栋看着他,脸上没什么明显的表情,既看不出焦虑,也看不出兴奋,只是“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没有表现出惊讶,也没有阻止他谈论这个敏感话题。
    “我知道这事最终要看上面的安排,市里的考虑肯定比我们全面,我们底下人操心也没用。”
    阳光明措辞谨慎,先摆正位置,“但我就在想,我们能不能……从侧面做点什么,哪怕只是点点水滴,或许也能起点润滑作用。”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赵国栋的反应。
    赵国栋重新戴上眼镜,身体向后靠在老旧的藤椅背上,藤椅立刻发出熟悉的、令人担忧的吱呀声。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光亮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目光透过镜片,显得有些深邃。
    “你想怎么做。”这不是一个疑问句,而是一个陈述句。他似乎已经从阳光明的话里,准确捕捉到了他的意图,甚至可能已经猜到了他接下来的提议。
    “我想再给《沪海日报》写篇文章。”
    阳光明顺势说出自己的打算,“主题就围绕咱们厂近年来技术和设备改造取得的最新成果,尤其是您来了之后主导推进的那些项目,像细纱机的罗拉改造、布机的效率提升、新的落纱装置的应用,这些都可以写,有具体数据,有实际效果,拿得出手。”
    他顿了顿,补充了更关键的一点,将技术成果与政治导向结合起来,“还可以结合您担任副书记后,在党委会上提出的‘抓革命,促生产,技术革新当先锋’的倡议。
    谈一谈正确的思想如何引领生产实践,如何通过具体的技术改造来巩固无产阶级砖正,促进生产大发展,为社会主义建设贡献力量。”
    他提到的这个倡议,是赵国栋年初时结合当时全国的政治形势和厂里生产的实际需要提出的一个口号,既符合务虚的主流基调,又突出了务实的方向,在厂里得到过推行。
    赵国栋静静地听着,手指在桌面上的敲击停止了,只是虚握着放在桌上。
    过了十几秒,赵国栋才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得像是在评价一份普通报告:“文章发出去,不可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上面决定事情,考虑的因素很多,很复杂,不是一两篇文章能影响的。”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只是一种冷静的评估。
    “我明白。”阳光明立刻点头,他深知这一点,“就是想着,如果能发表,至少能让厂外的领导、兄弟单位和社会层面,多一个角度了解咱们厂实实在在的工作,了解您在厂里主持推进的成绩。算是一种……侧面的反映和积极的姿态。”
    他强调的是“侧面”和“反映”,姿态重于实效。
    赵国栋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的秘书。
    阳光明思维敏捷,有想法,而且懂得如何将想法落到实处,懂得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来造势,懂得在规则内行事。
    这种主动性和对分寸感的把握,在他看来,是很难得的品质。
    “想法不错。”赵国栋终于给出了明确的肯定答复,虽然语气依旧平淡,“写,可以。但是……”
    他稍稍坐直身体,加重了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写完之后,发表之前,必须拿给我看。在这种关键时刻,可以不做,但不能出错,我需要把关。”
    这是同意,也是必要的控制和风险防范。
    他需要确保文章基调正确,措辞稳妥,不会在敏感时期授人以柄或产生任何不必要的误解。
    “那是当然。”阳光明心中一定,立刻应道,“我写完初稿后,第一时间请您审阅修改。”
    “嗯。”赵国栋点点头,重新拿起桌上的钢笔,目光落回文件上,“抓紧时间。这种事,赶早不赶晚。”他提醒道,时机很重要。
    “明白。”阳光明简练地回答,知道谈话结束,便轻轻退出了办公室。
    得到了赵国栋的首肯,阳光明立刻行动起来。
    时间紧迫,他利用一切工作间隙和休息时间构思动笔。
    他对厂里的技术革新项目本就十分熟悉,相关的数据、效果对比资料,都是现成的,整理起来很快。
    关键在于,如何将相对枯燥的技术性内容,与当时必须强调的思想政治要求,有机结合起来,写得既扎实有物不浮夸,又不显得生硬突兀;
    既要体现出技术带来的进步,又要突出政治挂帅的引领作用;既有实际工作的高度,又有思想层面的升华。
    他伏在办公桌上疾书,稿纸一页页翻过。
    汗水从额角滑落,有时滴在纸上,他小心地用吸墨纸吸干。
    他只花了一天多的时间,就完成了初稿。又利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反复修改润色,调整措辞,确保每一个表述都尽可能严谨妥帖。
    最终,一篇题为《技术革新促生产,思想引领谱新篇——红星国棉厂技术改造工作纪实》的文章成型了。
    文章用扎实的数据和具体案例,详细介绍了厂里近期几项主要技改项目的背景、过程和成效。
    并将这些成绩归结于厂党委特别是分管领导赵国栋同志提出的“抓革命,促生产,技术革新当先锋”思想的正确引领。
    强调了强有力的政治工作如何转化为对经济工作的强大促进作用,体现了工人阶级的革命热情和智慧。
    他将稿子工整地誊写清楚,检查无误后,送到了赵国栋的办公桌上。
    赵国栋看得很仔细,用了差不多半小时的时间,逐字逐句审阅,期间用红笔在上面修改了几处措辞,让语气更稳妥,政治表述更精准、更符合当前的文件精神,淡化了一些可能显得过于突出个人的痕迹。
    “可以了。”看完后,他放下稿子,对站立一旁的阳光明说,“就按这个修改后的发吧。”
    阳光明松了口气,接过稿子:“好的,厂长。”
    他立刻抽空去了附近的邮局,将稿件仔细封好,寄往《沪海日报》编辑部。
    因为有过上次的合作经历,这次的投稿流程似乎顺利得多。编辑打来一次电话核实了两个数据,没有提出大的修改意见。
    仅仅过了两天,文章就在《沪海日报》第二版的经济建设栏目里见报了。
    位置没有上次批评与表扬版块那么显眼,但也占了不小的篇幅,排版位置也算很靠前。
    阳光明拿到还散发着油墨香的报纸时,仔细看了一遍见报稿,和赵国栋审定后的版本一致,心里稍稍踏实了一些。
    他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就像投入湖中的一粒小石子,涟漪能扩散多远,能否被该看到的人看到,都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剩下的,就是等待。等待上面的决策,等待命运的宣判。
    而等待的过程,在这种不确定中,显得格外焦灼。
    厂里的气氛依旧微妙。
    各种小道消息还在传来传去,但关于厂长人选的具体猜测,反而渐渐安静下来,一种异样的沉默笼罩下来。
    这种安静,往往意味着博弈进入了最关键、最紧张的阶段,各方都在观望、角力或等待最后的指示。
    阳光明照常工作,处理文件,安排会议,陪同赵国栋下车间调研生产进度和新的技改项目落实情况。
    赵国栋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依旧沉稳,严肃,话不多,甚至比平时更沉默了些,让人看不透心思。
    但阳光明能隐约感觉到,在那似乎平静如常的表面下,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一种引而不发的状态。
    一个星期,在这种焦灼的等待和表面的平静中,显得格外漫长。每一天都好像被拉长了。
    终于,又一份来自上级单位的红头文件,由专人送达厂党委办公室。文件袋上印着严肃的单位名称,密封着。
    文件的内容没有立刻公开,但很快就在厂党委极小范围内传开,然后像长了翅膀一样,以更快的速度、更详细的版本扩散到全厂的科室和车间,引发了新一轮的更加热烈的议论。
    新一任厂长的最终落定,很快正式公布。
    经上级党委研究决定,免去赵国栋同志红星国棉厂副厂长职务,任命其为红星国棉厂厂长。
    尘埃落定。没有空降。内部提拔。赵国栋,成功了!
    消息传到厂务办时,阳光明正在档案柜前整理一批需要归档的旧文件,手上沾了些灰尘。来告诉他消息的是厂办另一个年轻办事员,语气里带着羡慕和讨好。
    阳光明的手停了一下,一股热流猝不及防地从心底涌起。
    成了,真的成了!
    他心里重复着这两个字,脸上却尽力维持着平静。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激动和翻腾的情绪,对来人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继续手里的整理工作,只是动作似乎比平时更轻快、更有力了些。
    新职务,新气象,新办公室!
    几天之后,赵国栋搬进了厂长办公室,阳光明作为专职秘书,自然也更换了新办公室,位置还是在赵国栋大办公室的外间,只是空间更大了一些。
    如今的厂长办公室,比原先副厂长的办公室更宽敞一些,靠墙立着玻璃门的书柜,里面摆满了文件和书籍,桌上多了两部电话,一部黑色的是内部电话,一部红色的是外线,象征着更广泛的联系和更大的权力责任。
    窗台上摆着两盆常见的绿色植物,给房间增添了一丝生气。
    赵国栋站在窗边,背对着门,看着楼下厂房之间忙碌运输的平板车和来往的工人。
    听到阳光明进来的脚步声,他转过身。
    他脸上带着一种淡淡的沉稳的笑意,那是一种历经一番拼搏和等待后终于如愿的释然,更多的是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沉稳和自信,看不到太多狂喜,只有责任落肩的凝重。
    “厂长。”阳光明改了口,声音里带着由衷的祝贺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赵国栋点点头,走到宽大的办公桌后坐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那椅子也比以前的更结实些。
    “坐。”
    阳光明依言坐下,腰背挺直。
    “这次的事,总算定了。”赵国栋开口,语气平稳,但透着一种掌握全局后的踏实感,“后面担子更重了,要抓的生产任务更多,要求也更高。”他像是在对阳光明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您肯定没问题。厂里的生产基础是好的,同志们也支持。”阳光明说道,语气诚恳。
    赵国栋摆摆手,似乎不想多谈这些,话锋一转,切入实际:“我的工作变动了,你的岗位也要相应调整一下。之前考虑过,现在正好落实。”
    阳光明的心提了一下,认真聆听,目光专注。
    “以前我是副职,分管一摊,你这个专职秘书,想直接挂厂务办副主任的衔,还得再熬熬资历,没个几年时间,挂不上这个头衔。”
    赵国栋说得直接明了,不再像以前那样需要太多顾忌,“现在不一样了。厂长的专职秘书,挂厂务办副主任,名正言顺,是厂里多年的惯例,也是为了方便开展工作。”
    厂务办副主任,副科级岗位!
    这是一个清晰的职务晋升,意味着他正式迈入了干部序列中的一个重要门槛,拥有了相应的职责和……影响力。
    阳光明屏住了呼吸,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谢谢厂长培养!”
    “这是你应得的。”赵国栋看着他,目光里带着认可,“你的能力和贡献,尤其是在几次关键事情上的表现,大家都看得见。这个副主任,你担得起来。以后要更严格要求自己。”
    他顿了顿,语气稍微严肃了些,谈到了更实际的问题:“但是,职务好解决,厂党委会通过就行。行政级别是另一回事,这涉及到工资待遇,卡得非常死。”
    阳光明点头表示完全明白。
    从六三年开始,全国工资基本冻结,这个政策针对的不仅仅是工人,干部提级尤其困难,名额极少。
    自从这项政策出台之后,在干部序列当中,高职低配的情况开始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普遍。
    普通干部的职务任命,厂里有权决定,但行政级别调整涉及工资基金,需要报市里相关部门审批,难度很大。
    “你现在是行政二十三级,对应的是五级办事员。”赵国栋清楚记得他的级别,“按道理,副科级职务对应的是行政十八级起始。但这个坎,现在很难跨过去,很多老同志卡了多年也没动。”
    他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洁的桌面上敲了敲,发出轻微的嗒嗒声:“除非有特别的硬荣誉。比如劳动模范,或者……像你这次获得的优秀党员称号,可以作为突出表现申报。”
    阳光明心里一动,看来他的优秀党员称号又要发挥重要作用了。
    “你有今年的优秀党员称号,这是个很好的理由和突破口。”
    赵国栋显然早就考虑过了这个问题,“我会尽力为你争取,以破格提拔优秀党员的名义报上去。但能批下来几级,我现在不敢保证。提一级,到二十二级,希望比较大。提两级,到二十一级,就得看运气和上面的审核了,难度很大。”
    “我明白。厂长,能让厂里报上去,就已经是对我很大的鼓励和肯定。无论最终结果如何,能提一级最好,不能提,我也绝对接受,绝不会有什么想法。”阳光明语气诚恳,态度放得很端正。
    他知道这里的难度,全国一盘棋,财政紧张,行政级别每提升一级,就意味着财政支出增加一分,审批自然极其严格。
    赵国栋刚愿意为他争取,已经是对他极大的看重和扶持。
    “嗯,有这个心态就好。保持平常心。”赵国栋满意地点点头,对他的反应表示赞许,“文件这几天就会下发,你先有个心理准备。级别的事,我回头就交代下去,让他们尽快准备材料,抓紧上报。”
    又过了大约一个星期,关于阳光明职务任命的红头文件正式下发到了各科室和车间。
    红星国棉厂党委会任命文件:经厂党委会研究决定,任命阳光明同志为厂务办公室副主任(副科级)。
    文件编号、日期、公章,一应俱全。
    ……
    虽然只是薄薄一张纸,油印的字迹甚至有些模糊,却足以在厂里引起一阵不小的波澜和议论。
    厂务办副主任,副科级!
    阳光明才多大?进厂才多久?毛估估也就两个年头,还不到两年时间。
    从普通办事员,到厂办秘书,再到副科级干部,这升迁速度,在论资排辈风气仍存的工厂里,简直像坐上了火箭,让人瞠目。
    虽然大家都知道他是赵国栋身边的红人,笔头子硬,能力突出,在仓库纵火案里立了功,又刚评了优秀党员,但看到白纸黑字的任命文件,还是忍不住私下咋舌,议论纷纷。
    羡慕的有之,惊讶的有之,暗自泛酸水的也有之。
    更让人瞩目和羡慕的是,紧接着厂里的相关科室就开始忙活起来,准备材料,为阳光明申报行政级别提升。
    因为有优秀党员的荣誉,加上新任厂长赵国栋的大力推动和指示,申报流程走得很快,报告很快就递交了上去。
    这一次,等待上级批复的时间并不算太长。在消息灵通人士的翘首以待中,第二份红头文件也下来了,是关于阳光明行政级别调整的通知。
    经厂党委会申报,上级主管部门研究批准,阳光明同志的行政级别调整为二十一级。
    行政二十一级!
    虽然距离副科级职务起始对应的行政十八级还有一点差距,属于常见的“高职低配”。
    但在当前普遍冻结提级的大环境下,能从二十三级直接提到二十一级,连升两级,已经是极少数人才有的特殊待遇,足以说明厂里争取的力度和上面的某种认可。
    每月基础工资,从四十九块五,直接跳到六十二块!
    这个消息,比职务任命本身更加轰动,更加实在。
    二十一级,六十二块钱的月工资!
    很多熬了十几年、技术精湛的老师傅,辛苦一个月,也拿不到这个数。
    一个年纪不到十九岁的年轻人,刚提了副科,就拿这么高的工资,简直让一些老工人无法想象,心里五味杂陈。
    羡慕,嫉妒,惊叹,各种复杂的情绪在厂里弥漫,但更多的是无奈和认命。
    形势比人强,谁让人家有本事,跟对了人,又立了大功,得了荣誉呢?除了私下议论几句,也改变不了什么。
    文件正式下发的当天上午,阳光明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
    桌子不再是原来的那一张旧木桌,换成了一张新桌子,位置也更靠近里间厂长办公室的门,方便随时响应召唤。
    他心情保持平静,按部就班地处理着手头的文件,对外面走廊里隐约传来的议论声充耳不闻,面色如常。
    他知道,这一切既是奖励和认可,也代表着更大的压力和更重的责任。
    副科级的职务,意味着他需要承担更多管理协调工作,思考问题要更全面。
    二十一级的级别和六十二块的工资,意味着周围人对他会有更高的期待,他必须做得更好,不能出纰漏。
    中午下班铃声响起,他收拾好桌面,锁好抽屉,刚走出办公楼,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他一眼就看到母亲张秀英等在门口那棵大槐树的树荫下,正不停地用手绢扇着风,脸上却洋溢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急切,眼睛不时望向办公楼门口。
    “明明!这儿呢!”看到儿子出来,张秀英立刻迎了上来,声音都比平时亮堂了好几分,引得旁边走过的几个工人侧目。
    “妈,你怎么来了?这么大太阳,等多会儿了?”阳光明快走几步,有些意外。
    “等你吃饭呀!妈今天高兴,心里头热乎,不怕晒!”张秀英一把拉住儿子的胳膊,眼睛亮晶晶的,上下打量着穿着白短袖、胸前别着钢笔的儿子,越看越欢喜,“走,去食堂!妈今天高兴,请你吃荤菜,大荤!”
    阳光明看着母亲兴奋得有些发红的脸庞,心里明白了。
    这么大的喜事,她怎么可能憋得住,肯定是一听到信儿就坐不住了,要拉着他去工友最多的地方,好好“显摆”一下,享受那种扬眉吐气的喜悦。
    他理解母亲这种朴素而直接的喜悦和骄傲。
    儿子有出息,就是母亲最大的荣光,这种精神上的满足感,对她而言,比什么都重要。
    “好,正好我也饿了。食堂今天好像有红烧带鱼?”阳光明顺从地点点头,配合着母亲的兴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母子俩并肩向工人食堂走去。
    正是用餐高峰,食堂里人声鼎沸。
    排队打饭的窗口排着长队,工人们拿着铝制饭盒,互相说笑着,敲打着饭盆。
    张秀英一进食堂,腰杆挺得笔直,脸上笑容灿烂,声音也格外响亮,逢人便打招呼。
    阳光明升了副主任,行政级别也提高到了二十一级。对张秀英来说,这是天大的事,但这件事也只是在关心阳光明的小范围之内传播,厂里的大部分工人都不会关注这种和自己无关的事。
    “王师傅,吃饭呢?今天这米饭蒸得挺暄乎!”
    “李大姐,你也刚打完饭?哎哟,这带鱼段看着挺宽!”
    她不停地和相熟的工友打着招呼,然后看似随意,实则刻意地把身边的儿子推向前台,话里话外引向主题。
    “哎哟,张师傅,这是等着儿子一起吃饭呢?光明现在可是大忙人!”有相熟的女工笑着搭话,目光在阳光明身上转了一圈。
    “可不是嘛!”张秀英嗓门亮堂,仿佛要让半个食堂的人都听见,“这孩子,现在是真忙,厂里事多,想跟他一起吃顿饭都难。
    这不是今天他们厂办下了文件,升了那个……副主任了嘛!
    副科级!
    我说什么也得拉他出来,小小庆祝一下!”
    她故意把“副主任”和“副科级”三个字咬得特别清晰,重音突出。
    “副主任?哎哟!光明升官了?副科级了?真的假的?”周围立刻投来更多惊讶和羡慕的目光,有人凑近了些。
    “啥时候的事啊?张师傅你可真行,养出这么出息的儿子!光宗耀祖了啊!”
    “光明这才多大啊,进厂才几天?就是副科级干部了?了不得!了不得!赵厂长真是重用人才!”
    “工资也得涨不少吧?副科级,得有好几十块吧?”
    张秀英享受着众人聚焦的恭维,脸上笑开了花,皱纹都舒展开了,嘴上却还要努力谦虚几句:
    “哎,都是组织上培养,领导看得起他,孩子自己嘛,也算肯干,有点小运气……工资嘛,是涨了点,具体多少我还真没细问,好像是……六十二块?”
    她仿佛才想起来似的,用一种不太确定的语气报出这个令人咋舌的数字,效果却更佳。
    果然,周围又是一片更大的惊叹和啧啧声。
    “六十二块?我的老天爷!比我家那口子工资还高出一大截呢!”
    “张师傅,你这以后就等着享清福吧!儿子这么有出息!”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我家那个小子比光明还大两岁呢,还在学徒期晃荡呢!”
    阳光明站在母亲身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略显谦逊的笑容,对着各位叔叔阿姨点头问好,并不多话,偶尔说一句“都是组织培养”、“还要继续努力”之类的套话。
    他知道,此刻自己只需要当好一个背景板,一个母亲骄傲的注脚和展示品。
    母亲需要这份来自周围工友的认可和羡慕,来填补她多年来含辛茹苦、默默付出后所渴望的精神慰藉和荣光。
    他看着母亲脸上焕发出的那种发自内心的、扬眉吐气的光彩,觉得配合一下母亲的这点小虚荣,非常值得。
    这顿午饭,在母亲不断接受各方祝贺和阳光明低调应对中度过。
    张秀英胃口大好,平时舍不得吃的炒肉丝,就着大米饭吃得干干净净,脸上始终红扑扑的。
    吃完饭,母子俩走出喧闹的食堂,热浪依旧。
    张秀英脸上的红晕还没完全褪去,拉着儿子的手叮嘱:“下班早点回家!这么大的喜事,咱家必须得好好庆祝一下!我下班就去副食店,看看能不能割点肉,再买条鱼。回家把这个好消息一说,你爸你哥他们肯定会高兴坏了,晚上咱们包饺子!”
    “好,我知道了妈。”阳光明答应着,“您也别太破费,天热,东西多了也放不住。”
    “放心吧!妈心里痛快,浑身是劲!热不怕!”张秀英风风火火地摆摆手,脚步轻快得像是要飞起来,和儿子分别后,重新回到车间办公室。
    下午下班后,阳光明没有直接回石库门,他先绕道回了自己的那间筒子楼宿舍。
    他用钥匙打开自己那间小屋的门,一股积蓄了一天的高度闷热扑面而来。
    他关上门,狭小的空间里像个烤箱。
    他进了小隔间厨房,打开后来添加的一个小橱柜,从里面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
    二十个洗得干干净净、青皮油亮的咸鸭蛋,个个饱满,他用旧报纸小心地包好,沉甸甸的一包。
    沉甸甸一大块,足有五斤重的金华火腿,已经分割成适合家庭烹煮的小块,深红的瘦肉纹理清晰,雪白的脂肪厚实均匀,散发着独特的咸香。
    他又从冰箱空间里取出二斤酱牛肉,用油纸包起来。酱牛肉色泽酱红油润,肉质紧实,隔着纸都能闻到浓郁的酱香味。
    他把这些东西分门别类,仔细装进那个军绿色的帆布挎包里,挎包瞬间被塞得鼓鼓囊囊,沉甸甸地坠手。
    看着这一包丰足的、实实在在的好东西,他心里也充满了踏实感和一种能为家庭带来改善的满足感。
    然后他才背上沉重的挎包,锁好门,踏着夕阳依旧灼人的余晖,朝着石库门的方向走去。
    弄堂口比平时更热闹一些。
    下班回来的人,自行车铃叮当作响,几个半大孩子追逐打闹着跑过,留下一串嬉笑声和扬起的灰尘。
    阳光明背着鼓鼓囊囊、一看就很沉的挎包走进天井,立刻引起了注意。
    “光明回来啦!”
    正在水斗边洗几根黄瓜的李桂花第一个看见他,嗓门响亮,“哟,光明今天回家了,来的正好,妈今天买了好菜,你有口福了!”
    她这一嗓子,把天井里各家灶间门口和窗口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张秀英正在自家灶间里忙着捅炉子、加煤饼,准备做晚饭,脸上汗津津的,却掩不住喜色。
    听到动静,立刻探出身来,脸上洋溢着压抑不住的喜气。
    “光明回来了!快,快过来!正好,大家都听听。”
    她围着围裙,手上还沾着点煤灰,声音洪亮,像是要宣布什么重大消息,“我们家光明啊,又进步了!厂里下了红头文件!我们家光明,现在可是厂务办公室的副主任了!副科级干部!”
    她特意强调了“副科级”和“主任”这几个字,咬字清晰。
    天井里瞬间安静了一下,只有自来水哗哗的声音和远处传来的无线电广播声。随即响起一片七嘴八舌的议论和祝贺。
    “副主任?秀英,真的假的?光明才多大啊?进厂才几天?”
    “副科级?那可是正经领导了!秀英你家真是祖坟冒青烟了!光宗耀祖了啊!”
    “了不得!了不得!光明这孩子,我早就看着他有出息!稳重!”
    “工资是不是也涨了?得涨不少吧?副科级待遇呢!”
    连一向不太掺和这些事、性格有些清高的冯师母,也从自家灶间门口投来目光。她脸上带着淡淡的、复杂的表情,似乎是惊讶,又似乎有点别的什么。
    何彩云正端着个搪瓷盆出来倒洗菜水,听到张秀英的话,脚步顿了一下,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意和失落,但很快又挤出笑容,声音比平时高了几分:
    “哎哟,那可是大喜事!天大的喜事!恭喜啊,秀英阿姨,恭喜光明兄弟!真是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只是那恭喜声,听起来干巴巴的,少了点真诚的热乎劲,眼神也有些闪烁。
    张秀英此刻完全沉浸在喜悦和骄傲里,根本没注意这些细节,或者说注意到了也不在意。
    她享受着邻居们聚焦的羡慕的目光和恭维的话语,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心情舒畅无比。
    “同喜同喜!都是组织上培养,领导看得起!”她嘴上客气着,语气里的骄傲和满足却藏也藏不住。
    她看到儿子背上那个鼓鼓囊囊的挎包,更是喜上眉梢,赶紧上前帮忙:“又带东西回来了?哎呀,这么沉!快拿进屋!今晚咱家好好庆祝!他爸!光辉!快出来看看,光明回来了,还带了这么多东西!”
    阳永康和阳光辉从屋里走出来。
    阳永康脸上依旧是那副惯常的、略显刻板的表情,但仔细看,眼神里多了些不易察觉的温和与满意,嘴角似乎也比平时松缓了些。
    阳光辉则直接得多,上前接过弟弟肩上沉甸甸的挎包,入手一沉,咧嘴笑道:“好家伙,这么沉!又是好东西吧?今晚可得好好喝两盅!庆祝光明高升!”他的喜悦直接而憨厚。
    父子俩虽然没多说什么煽情的话,但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和家庭的凝聚力,在这一刻弥漫在狭小的房间里。
    李桂花也跟着进了屋,热情地帮忙把挎包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每拿出一样,就发出一声惊叹。
    “哟!这么多咸鸭蛋!个个青皮油亮,真好!”
    “哎呀!这火腿真不错!正经金华火腿!这膘头,这肉色!好久没见着这么好的了!”
    “酱牛肉!这可是稀罕物!贵着呢!下酒的好菜!”
    张秀英看着摊开在旧木桌上的这些“硬货”,脸上放光,心里别提多舒坦、多敞亮了。
    儿子有出息,当了干部,又能往家里拿回这么多实实在在、平时难得一见的好东西,这日子,真是越过越有奔头,让她在邻里间觉得脸上格外有光。
    她大手一挥,开始安排晚饭,声音都带着豪气:“火腿切一大块,上锅蒸一蒸!酱牛肉切一大盘!咸鸭蛋切开!再……再把光明上次拿来的那瓶好黄酒开了!今晚咱们也好好讲究一回!”
    小小的灶间顿时忙碌起来,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煤炉被扇得旺旺的,蓝红色的火苗欢快地舔着锅底。菜刀在砧板上发出有节奏的、利落的笃笃声。
    火腿独特的咸香,很快弥漫开来,混合着煤烟和米饭蒸汽的气息,融入石库门里弄黄昏时分特有的嘈杂而温馨的烟火气里。
    阳永康坐在靠窗的那把老藤椅上,默默地卷着烟卷,偶尔看一眼忙碌的家人,再看一眼桌上丰盛的食物。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沉稳的小儿子身上,嘴角不易察觉地向上弯了一下,慢悠悠地划亮火柴,点燃了烟卷,深吸一口,烟雾缓缓吐出,似乎吐出了多年的辛劳和一丝慰藉。
    阳光辉帮着母亲打下手,剥蒜洗姜,脸上满是憨厚满足的笑容。
    壮壮在屋里到处跑动,扶着床沿,啊啊地叫着,似乎也感受到了家里不同寻常的喜庆气氛。
    阳光明看着眼前这一切,忙碌而喜悦的母亲,沉默却欣慰的父亲,憨厚快乐的兄长,活泼的侄子,桌上难得的丰盛菜肴,邻居们羡慕的话语还在窗外隐约可闻。
    一种平淡而真实的幸福感,在这狭小拥挤、甚至有些破旧的石库门房间里缓缓流淌。
    这就是他的家,质朴,简单,充满了生活的气息和温度。
    这就是他奋斗的意义之一,让自己和家人过得更好,让父母为之骄傲。
    窗外,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弄堂里各家各户的灯光次第亮起,昏黄的光线透过窗户,在窄小的天井里交错,汇成一片温暖而斑驳的光网。
    屋里的灯光虽然昏暗,却足以照亮每个人脸上真挚的喜悦和满足。
    (本章完)
    (/bi/286396/1723746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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