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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151暂停工作,支持与阻挠,拒不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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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2章  151.暂停工作,支持与阻挠,拒不交代,成败在此一举!
    办公楼外一片肃静。
    灰蒙蒙的天空沉沉地压在头顶,与远处高耸的烟囱喷出的黑烟连成一片,分不清彼此。
    阳光明站在楼前,只觉得眼前这栋熟悉的四层红砖楼,此刻像一只沉默的巨兽。
    里面,厂领导的会议显然还没结束。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一股刺鼻的焦糊味混杂着湿漉漉的水汽,直冲肺腑,激得他喉咙发痒。
    胸腔里那颗心脏擂鼓般狂跳,他再一次摸了摸怀里的那本沉甸甸的牛皮纸台账。
    破局的钥匙握在手里,却找不到锁孔,指尖触碰到的只有粗糙冰冷的纸面。
    不能闯进去。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甲用力掐了一下掌心,借着那点细微的刺痛压下翻腾的心绪。他转身,快步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推开门,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反手轻轻关上门,木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隔绝了走廊里那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他没有开灯,就着窗外透进来的灰蒙蒙的天光,他走到自己那张靠窗的办公桌前坐下。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本厚厚的台账放在桌面上,手指无意识地抚过粗糙的牛皮纸封面,感受着那种粗粝的质感。冰冷的触感沿着指尖传递,让他纷乱如麻的心绪稍稍沉淀下来。
    必须再梳理一遍。
    他闭上眼,脑海里的碎片开始飞速旋转、拼接。
    他的所有猜测,逻辑上似乎严丝合缝,但证据呢?
    除了这本记录着真实库存的台账——它恰恰证明了账目本身没有问题。
    他手里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能证明匡俊材偷了布,更没有任何物证能指向那场火是人为点燃的。
    如果窦厂长的人抢先一步清理了火灾现场那些关键的灰烬呢?
    如果保卫科审讯时,匡俊材仗着他姐夫的势,咬死不认呢?
    以现有的侦测手段,没有进一步的铁证,那个“电线老化短路”的结论,就像一块沉重冰冷的磨盘,依旧会死死压在赵国栋的头上,也足以碾碎他阳光明刚刚起步、如履薄冰的前程。
    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流逝,都可能是对方抹平痕迹、编织谎言的机会。他仿佛能听到那无形的沙漏里,沙子飞速滑落的簌簌声。
    他靠在椅背上,老旧木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闭上眼,试图在脑海中艰难地重现六号库可能的布局、布匹堆放的方式,以及那场被迅速扑灭的大火该有的规模……
    253匹细布,堆起来该是多高多大一座布山?烧起来该是怎样的冲天烈焰?半小时?真能扑灭得那么干净利落,火头一丝都没蔓延开?这不合常理,太不合常理了!
    笃、笃、笃。
    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空旷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突兀、沉重。
    阳光明猛地睁开眼。
    现在离上班时间还有将近二十分钟,各个办公室都空着,这脚步声……沉稳有力,带着一种熟悉的节奏。他心头一紧,霍然站起身。
    门被推开。
    赵国栋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裹挟着一身室外的寒气涌了进来。
    他眉头紧锁,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仿佛刻在额头上。
    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眼窝深陷,眼球布满红血丝。
    那惯常的军人特有的硬朗腰背,此刻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垮塌,仿佛一夜之间被无形的重担压弯了几分。
    他反手带上门,木门合拢的闷响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看到站在桌后的阳光明,他明显愣了一下,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意外。
    “小阳。”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北方口音,沙哑干涩,透出浓浓的疲惫和意外,“今天怎么来这么早?”他脱下那件洗得发白、肩头磨得有些透亮的灰色涤卡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那动作都透着一种沉重的无力感。
    阳光明没绕弯子,直接询问,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厂长,会议……结果怎么样?”
    赵国栋重重地坐回自己那把藤条靠背椅,椅子立刻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吱呀呻吟。
    他抹了把脸,粗糙的手掌搓过下巴上硬硬的胡茬,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一下下敲击着光洁的桌面,发出沉闷而单调的笃笃声,敲得人心头发慌。
    “还能怎么样。”他语气低沉,像压着千斤巨石,带着深深的无力感和一种被围猎后的疲惫,“开会前,窦鸿朗那边,已经基本把调子定死了。起火原因,就是电线老化,电路短路。板上钉钉了。”
    他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阳光明,眼神里有不甘的火焰在跳动,但更多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沮丧和挫败。
    “我是主管设备改造和安全生产的直接领导,该我负的责任,跑不掉的。”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最后几个字。
    “那……”阳光明的心沉了下去,像坠入冰窟。
    “老田。”
    赵国栋提到田书记时,语气复杂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和更多的无奈,“在会上硬顶着,拍桌子了。
    说事情还没最终调查清楚,不能轻易下结论。态度很硬气。
    算是暂时挡住了窦鸿朗他们想趁机给我扣更多帽子、一棍子彻底打死的企图。”
    他苦笑了一下,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嘴角的皱纹刀刻般深,“不过,火灾事故是实打实的,损失摆在那里。我这个副厂长,被暂停工作了。等待……所谓的最终调查结果。”
    “暂停工作”四个字,他说得异常缓慢沉重,每个字都像带着冰碴。
    阳光明心中猛地涌起一股强烈的庆幸,如同绝境中看到一丝微光,但紧随其后的寒意更甚,瞬间浸透四肢百骸。
    庆幸的是田书记果然出手了,赵国栋并非孤立无援,这厂里还有一股力量在抗衡窦鸿朗。
    寒意则在于,“暂停工作”!
    这意味着赵国栋此刻已失去了直接指挥调查、调动资源的权力!成了一个被暂时“挂起来”的人!
    如果没有田书记这个暗中的盟友,就算他阳光明拿到了台账,猜到了那令人发指的真相,一个被停职的副厂长,拿什么去推动对厂长小舅子的审讯和搜查?
    窦鸿朗在红星厂经营近十年,根深蒂固,上面还有人支持,他只需轻轻一抬手,就能把一切质疑挡回去,甚至把那些可能存在的证据都悄无声息地抹掉。
    时机稍纵即逝!沙漏里的沙子已经所剩无几!
    “厂长!”阳光明压低了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我有发现!很重要!”
    赵国栋疲惫的眼神瞬间凝聚,如同昏睡的猎豹骤然惊醒。锐利的目光像两道实质的探照灯,紧紧锁住阳光明,将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都纳入眼底:“什么发现?快说!”他的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
    阳光明语速飞快,条理清晰地将自己从周大勇处得到的火灾信息、时间差疑点、账目库存与扑救速度的矛盾、匡俊材的背景和“油水”传闻,以及自己基于此对监守自盗、纵火灭迹的推测,简洁而有力地陈述了一遍。
    每一个关键点,都像钉子一样敲进赵国栋的耳朵里。
    最后,他拿起桌上那本牛皮纸封面的台账,郑重地双手递了过去。
    “厂长,这是六号库的出入库台账。二十五日晚上的出库记录和最后的库存结存,都在上面。
    白纸黑字,结存数是二百五十三匹一等细布!
    这就是铁证!
    证明库存还有很多,库房里不可能空荡荡的,没有多少布!
    按照现场的实际情况,烧掉的应该‘不多’,这数量根本对不上!矛盾就在这儿!”
    赵国栋像被电流击中,猛地站起,一把抓过台账!
    他动作太大,带得藤椅向后一滑,发出刺耳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他顾不上这些,急切地翻开,发黄的纸张在他粗粝的手指下哗哗作响。
    他目光如炬,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专注,直接锁定在十一月二十五日那一页。
    二十五日结存:200匹(货号A103)。其他布料总结存:53匹。
    白纸黑字,右下角核算栏里,清晰地写着:总结存数量:253匹!
    赵国栋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总结存数量:253匹”这行字上,指尖几乎要将纸张戳破。
    他猛地抬头,眼中那层沮丧的阴霾被骤然点燃的火焰烧得精光!一种恍然大悟的震惊和被愚弄的愤怒在他脸上交织!
    “对得上!”他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光明!你这脑袋瓜子!转得够快!够细!”
    他猛地合上台账,用力拍在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震得桌上的搪瓷杯盖都跳了一下。
    “我当时在现场!火势看着吓人,烟也大,浓烟滚滚,库顶都熏黑了,烧塌了靠里的一片货架。但……”
    他眼中精光爆射,像两团燃烧的炭火,来回在狭小的空间里急促踱步,语速越来越快,带着一种压抑许久的爆发力。
    “但如果是整整两百五十三匹细布堆在那里烧光了,那火势绝对不止那样!
    细布是棉的,易燃!堆成山烧起来,火头应该窜得比房顶还高!蔓延范围应该更大!烧完的灰烬堆也该更高更厚!扑救的水浇上去,蒸汽能烫死人!
    半小时?别说扑灭,光是靠近都难!我当时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但被那‘刚出货大半’的说法先入为主了!麻痹了!加
    上那该死的所谓‘权威’的电路老化结论……就没往深里想!差点被他们糊弄过去!”
    他狠狠一拳砸在自己掌心,发出闷响。
    他猛地停在阳光明面前,脸上所有的疲惫、沮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被彻底点燃的斗志和军人骨子里那股遇敌亮剑的狠厉。
    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带着风,狠狠一巴掌拍在阳光明略显单薄的肩头。那力道极大,带着由衷的赞许和沉重的托付,拍得阳光明身体一晃,肩胛骨隐隐作痛。
    “好小子!干得漂亮!这破局的关键,让你抓住了!揪住了狐狸尾巴!”
    他眼中燃烧着渴望战斗的火焰,声音斩钉截铁,“现在不是夸你的时候!你就在办公室待着,哪里也别去!等我消息!”
    赵国栋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动作恢复了往日的利落迅猛,带着一股风,大步流星地冲向门口。
    手搭上冰冷的黄铜门把,他又猛地顿住,回头说道:“这事,烂在肚子里!对谁都别提!一个字都不许漏!”
    “明白!厂长!”阳光明挺直腰板,声音斩钉截铁。
    门“砰”地一声关上,沉重的脚步声迅速在空旷的走廊里远去,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那是去田书记办公室的方向。
    阳光明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稍稍放松,但心依旧悬在半空,像被一根细线吊着。
    汗水不知何时已经浸湿了后背,紧贴着青年装,带来一阵冰凉的粘腻感。
    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像脆弱的蛛丝,系在了田书记身上。
    赵国栋被停职,失去了行动力,只有田书记这位厂党委一把手,才有足够的权威绕过窦鸿朗,直接命令保卫科采取雷霆行动。
    而保卫科科长王卫东,恰恰是田书记信任的人,一个出了名的硬骨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窗外,厂区机器的轰鸣声似乎也远去了,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
    墙上那面老旧的圆形挂钟,秒针单调而固执地跳动着:嘀嗒、嘀嗒、嘀嗒……每一秒都像沉重的鼓点,敲在阳光明紧绷的心弦上,敲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强迫自己坐下,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份《人民日报》,目光却无法聚焦在那些熟悉的铅字上。
    脑海里像过电影一样,反复推演着各种可能:田书记会信吗?会支持这个近乎疯狂的推断吗?王卫东能顶住窦鸿朗随时可能施加的巨大压力吗?匡俊材会开口吗?万一他死扛到底呢?还有那些被偷走的布,赃款赃物藏在哪里?
    半小时?一小时?阳光明无法准确判断。每一分钟的等待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他起身,走到窗边,冰凉的玻璃贴着额头,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他看向楼下厂区,开始陆续有穿着蓝灰工装的身影,骑着自行车或步行,像工蚁般渺小地汇入各个车间。
    远处,六号库的方向,焦黑的断壁残垣在灰暗的天色下,像一块丑陋的伤疤,格外刺眼。
    终于,走廊再次响起了脚步声。这一次,节奏更快,更重,是赵国栋的。
    门被推开,带进一股寒气。
    赵国栋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振奋,像是黑暗中看到了一线曙光,但更多的是凝重和急迫,眉宇间刻着深深的忧虑。
    他反手迅速关好门,快步走到阳光明桌前,双手撑在桌沿,身体微微前倾。
    “成了!”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力量,一种绝处逢生的力量,“老田信了!他看了台账,听了我分析的疑点和现场火势的矛盾,当场就拍了桌子!”
    赵国栋模仿着田书记的动作,手掌重重拍在桌面上,“他说这事透着邪性,绝对有鬼!必须查个水落石出!不能冤枉一个同志,也绝不能放过一个蛀虫!”他的语气带着对田书记决断力的钦佩。
    阳光明的心猛地一跳,一股热血冲上头顶,几乎要脱口喊出来。
    “王卫东就在老田办公室。”赵国栋继续道,语速快得像打机枪,“老田直接下的死命令:立刻!秘密抓捕匡俊材!立即审讯!要快!要抢在窦鸿朗反应过来、布置阻挠之前,撬开他的嘴!”
    “秘密抓捕”、“立即审讯”几个字,他说得格外用力。
    “太好了!”阳光明忍不住低呼一声,悬着的心重重落下一半,但另一半却提得更高了。
    行动开始了,也意味着真正的较量开始了。
    “但是。”
    赵国栋话锋一转,眉头再次锁紧,像打不开的结,“老田也给我交了底,泼了冷水。
    匡俊材身份特殊,是窦鸿朗的小舅子,没有直接证据——比如赃物、引火物——审讯要讲究方法,不能蛮干,不能授人以柄。
    而且这事瞒不了多久,窦鸿朗在厂里的耳目不是吃素的,可能已经知道了。
    我们必须和时间赛跑!抢在他发力之前拿到口供或者找到物证!”
    他重重地坐回自己的椅子,藤椅再次发出痛苦的呻吟。
    他双手交握,放在桌上,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
    “我现在被停职,就是个‘聋子’、‘瞎子’,只能待在这里等消息,干着急!光明……”
    他看向阳光明,眼神带着沉重的嘱托和孤注一掷的信任,“你去保卫科那边盯着!王卫东是条汉子,原则性强,靠得住,但情况随时可能有变,窦鸿朗随时可能扑过去!
    你在现场,有什么想法,或者发现审讯有什么不对路的地方,可以直接跟他沟通!
    记住,见机行事!灵活点!一切以拿到证据、打破僵局为目的!”
    “是!厂长!”阳光明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起身。
    这正是他希望的。待在办公室里被动等待,远不如靠近风暴中心,哪怕只是看着。
    他需要第一时间知道进展。
    他快步走出办公室,穿过开始有零星人员走动、弥漫着淡淡食堂早饭气息的走廊,脚步迅疾却尽量不发出太大声音,直奔位于厂区边缘、靠近围墙的那栋孤零零的二层红砖小楼——保卫科。
    保卫科的气氛明显不同寻常。
    门口站岗的年轻保卫干事,神情异常严肃,腰杆挺得笔直,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一只手习惯性地按在腰间的武装带上。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
    阳光明报上名字,说是奉赵副厂长指示,来找王科长了解些火灾情况。
    那干事显然已被王卫东提前打过招呼,没有多问,只是用审视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秒,便微微点头,直接放行,并低声示意:“王科长在二楼最里面,审讯室。”
    推开审讯室厚重的刷着深绿色油漆的木门,一股混杂着浓烈烟草味、汗酸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情绪的沉闷空气,扑面而来,令人呼吸一窒。
    房间不大,光线有些昏暗,只有一扇装着铁栏杆的小窗透进些天光。
    一张旧木桌后,坐着保卫科长王卫东。
    他依旧穿着那件半旧的草绿色军便服,风纪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一颗,腰板挺直如松,脸色沉静如水,但紧抿的嘴唇和眉宇间那一道深刻的竖纹,透着一股压抑的焦灼和凝重。
    他面前摊着几张现场勘查记录和火灾报告,手指无意识地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桌面。
    桌子对面,匡俊材垂着头坐着。
    他四十出头的年纪,穿着深蓝色的保卫服——显然是在值班室被抓时穿的那身,袖口处还清晰地留着几点被火星燎焦的黑色痕迹。
    他的头发有些凌乱,几缕油腻的头发耷拉在额前,脸上带着熬夜的憔悴和被抓后的惊惶不安,眼袋浮肿。
    但那双三角眼里,眼神深处,却藏着一股强撑的底气和隐隐的不服。
    房间里还有两名身形精悍、面色冷峻的保卫干事,一左一右站在匡俊材身后,像两尊沉默而充满压迫感的门神。
    看到阳光明进来,王卫东只是微微抬了下眼皮,用眼神示意他在靠墙边的长条木凳上坐下,没有多余的动作和言语。
    阳光明会意,尽量放轻脚步,安静地坐下,身体微微前倾,目光专注地投向审讯现场,努力将自己融入阴影里,减少存在感。
    审讯显然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僵局。
    “匡俊材。”
    王卫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军人特有的穿透力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在沉闷的空气中回荡。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六号库的账目,我们反复核对了,白纸黑字,没有问题。
    但火灾现场烧毁的布料数量,跟你账面上的结存,对不上!
    差了一大截!那些布,去哪里了?凭空飞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紧紧锁住匡俊材低垂的脸。
    匡俊材猛地抬起头,脸上瞬间堆满了被冤枉的激动和委屈,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夸张的哭腔:
    “王科长!天地良心啊!我匡俊材管六号库这么多年,哪一天不是兢兢业业?
    账目从来都是清清楚楚,一笔一笔,经得起组织上任何时间、任何方式的检查!
    布……布当然是烧掉了!一场大火啊,烧得精光,干干净净,你们也亲眼看到了!
    灰还在那儿堆着呢!怎么能说对不上?火那么大,烟那么浓,谁知道具体烧了多少?
    王科长,你帮帮忙,不要冤枉好人好伐?”
    他语速飞快,带着一种色厉内荏的强硬,眼神却飘忽不定,始终不敢和王卫东锐利如刀的目光对视。
    “烧光了?”王卫东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毫无笑意的弧度,像是听到了一个拙劣的笑话。
    他拿起桌上几张现场拍摄的黑白照片,“啪”地一声,重重摔在匡俊材面前的桌面上,震起一小片灰尘。
    “你自己睁大眼睛看看!库房烧塌了三分之一,主要烧毁区域集中在中间和靠里墙的那三排货架!火势根本没有蔓延开!
    如果是两百五十三匹布堆在那里烧光了,火势应该把整个库房顶都掀了!墙都要烧酥!灰烬堆应该高过人头!厚得踩上去都陷脚!可现场呢?”
    他手指用力戳着照片上焦黑的区域,“灰烬层有多厚?烧毁的范围有多大?你当我们保卫科是吃干饭的?这点基本的现场勘查都看不出来?你当工人同志们流的汗、救的火,都是假的?”
    照片上,焦黑的断壁残垣触目惊心,坍塌的货架铁条扭曲变形如同怪物的骨骼,地面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混杂着黑色棉絮絮状物和灰白色灰烬的残留物。
    范围确实清晰地集中在库房深处一片区域,靠近门口和两侧的货架虽有烟熏痕迹,但基本完好。
    这景象,与一场足以吞噬两百多匹棉布的大火该有的狼藉,相去甚远。
    匡俊材飞快地瞥了一眼照片,脸色微微一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但他立刻梗起脖子,声音更大了,带着一种近乎耍赖的强辩:
    “火……火这个东西,谁说得准?也许……也许那批布堆得特别松?烧起来特别快,特别透呢?也许……也许是风没往那边吹呢?
    王科长,火场的事情,变化多端,不能光看灰多少啊!反正布就是烧没了!
    我……我有什么办法!你们不去查查那个该死的、老化的电路,盯着我一个管仓库的干什么?
    我姐夫……窦厂长,他主管生产,他可是最清楚设备情况的!你们应该去问他啊!”
    他再次试图搬出窦鸿朗这尊“保护神”。
    “少拿窦厂长说事!”王卫东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一声炸雷,震得审讯室嗡嗡作响,也震得匡俊材浑身一哆嗦,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现在是组织在调查这起严重的火灾事故,讲的是证据!讲的是事实!讲的是对国家和集体财产的责任!”
    王卫东的声音铿锵有力,字字如锤,“你账面上有二百五十三匹布,这是白纸黑字的证据!
    现场烧毁的痕迹显示,根本不可能烧掉那么多!这个巨大的窟窿,你解释不清,你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你监守自盗,贪污国家财产!然后纵火灭迹,掩盖罪行!
    这罪名,够得上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最后一句,他刻意放缓了语速,带着一种冰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暗示。
    “我没有!你血口喷人!王卫东!你这是打击报复!是诬陷!”
    匡俊材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变调,带着哭腔和一种濒临崩溃的嘶喊:
    “我没有偷布!一尺都没有!我更没有放火!那是意外!是电线老化引起的意外!
    你们不能冤枉我!我要见我姐夫!我要见窦厂长!我不跟你们说了!我要见领导!”
    他双手抱头,身体蜷缩在椅子上,像一只受惊的刺猬,开始歇斯底里地耍赖,反复念叨着“冤枉”、“意外”、“见我姐夫”。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僵持和徒劳的嘶喊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墙上的挂钟指针,冷漠地指向上午十点。距离匡俊材被抓到这里,已经过去快两个小时了。
    王卫东的脸色越来越沉,像暴风雨来临前的铅云。
    他站起身,走到那扇装着铁栏杆的小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压抑的天空,深吸了一口浑浊的空气,又缓缓吐出,仿佛要将胸中的郁结排出。
    他走回桌边,对站在匡俊材右侧那名年纪稍长、面相沉稳的保卫干事低声、快速地交代了几句。
    那干事眼神一凛,点点头,快步、无声地走了出去。
    审讯室里只剩下匡俊材粗重的喘息声、王卫东手指敲击桌面的笃笃声,以及角落里阳光明压抑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那名干事回来,脚步匆匆。
    他走到王卫东身边,俯身在他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了几句。
    王卫东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铁青中透着一股黑气。
    他挥了挥手,示意两名干事继续看住像滩烂泥般瘫在椅子上、嘴里兀自嘟囔着的匡俊材,然后自己一言不发,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审讯室,门在他身后沉重地关上。
    阳光明的心猛地一沉,最坏的情况来了!他立刻起身,跟了出去。
    走廊里,光线稍亮。
    王卫东烦躁地从军便服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飞马”牌香烟,抽出一支叼在嘴里,划了好几根火柴才点着,狠狠吸了一大口,淡蓝色的烟雾迅速弥漫开来,笼罩着他紧锁的眉头。
    “王科长?”阳光明走到他身边,低声询问,声音也因紧张而有些干涩。
    王卫东吐出一口浓烈的烟雾,眉头拧成了死疙瘩,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浓重的焦虑:
    “田书记那边刚托人递来的消息。窦鸿朗……已经知道匡俊材被抓了。
    他在厂委办公室大发雷霆,拍桌子骂娘,质问田书记凭什么不经他这个厂长同意就抓他的人,还说这是破坏生产,破坏团结,他要立刻向上级反映!
    田书记顶着压力,硬扛着说这是党委根据线索做的必要调查,但……”
    他顿了顿,又狠狠吸了一口烟,“窦鸿朗不是一个人,他带了好几个亲信过去施压。田书记快顶不住了!”
    阳光明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瞬间沉到了谷底。
    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
    窦鸿朗一旦介入,以他厂长的身份和在厂里的影响力,完全有冠冕堂皇的理由要求立即释放匡俊材,甚至以“程序不当”、“干扰生产”为由,强行接手调查。
    到那时,再想搜查匡俊材的家,寻找赃款赃物或纵火证据,无异于痴人说梦!对方有充足的时间销毁一切!
    “审讯呢?”阳光明问,尽管他已知结果,但还是需要确认。
    “油盐不进!滚刀肉一块!”
    王卫东烦躁地把烟头用力摁灭在斑驳的窗台水泥上,火星四溅。
    “这小子仗着他姐夫撑腰,有恃无恐!心里门清,只要咬死不认,拖到他姐夫来,就有转机!
    不上手段,撬不开他的嘴!可他的身份……”
    他重重叹了口气,满脸的憋屈和无奈,“田书记有严令,不能用非常手段。这是红线。”
    阳光明沉默了,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转。
    所有的路似乎都被堵死了。
    栽赃……那个在绝境中很容易冒出的念头,似乎成了唯一可能破局的“后手”。
    但他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如果最终还是不行,栽赃便是他最后的破局手段。
    这个手段已经在李卫东的身上使用过一次,他也算是驾轻就熟。
    他所谓的栽赃当然不是钱财,他只是准备好了几份反向资料,就像曾经对付李卫东那样,同样的手段还可以用在匡俊材的身上。
    有窦鸿朗这个厂长庇护,这样的手段未必能起到真正的作用,但阳光明的目的只是想多关押匡俊材一段时间。
    有了这个罪名,保卫科也就有了继续羁押匡俊材的理由。
    当然了,阳光明更希望事情顺利,能够搜查到匡俊材贪占的证据。这样也就不用他暗中栽赃了,尽管他没什么负罪感。
    “王科长。”
    阳光明的声音异常冷静,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光靠审讯恐怕来不及了。账目上这个巨大的亏空是实打实的,布不可能凭空消失。
    他偷了布,总要销赃。
    那么一大笔赃款,或者以此换来的紧俏物资,不可能一点痕迹不留!
    最大的可能,就藏在他家里!或者某个隐秘的窝点!现在去搜,或许还来得及!
    要是去晚了,给对方留出太多的反应时间,说不定就会被转移走。再想找到,恐怕会难如登天!”
    王卫东的眼睛骤然一亮,如同黑夜中看到火把,但光芒随即又黯淡下去,被现实的冰冷浇灭。
    他的语气略有些沮丧:“搜查?谈何容易!这需要手续,需要充足的理由,需要厂领导签字!
    现在匡俊材只有嫌疑,没有直接证据指向他家里有赃物。
    窦鸿朗绝不会同意搜查他小舅子的家!他会用一百个理由阻挠!我们连他的家门都进不去!
    保卫科申请搜查,哪怕让窦鸿厂长听到一点风声,都不可能成功,他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挠。”
    王卫东的拳头紧紧攥起。
    阳光明并不这么想,“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一定不能成功?
    田书记刚正不阿,办事更是雷厉风行,只要得到他的同意和支持,他自然有办法应对窦厂长。
    我觉得,咱们应该相信田书记的能力和决心。”
    阳光明的眼中燃烧着孤注一掷的光芒,继续说道: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田书记是厂党委一把手,在匡俊材有重大纵火嫌疑和贪污嫌疑的前提下,在窦鸿朗即将强力干预的危急关头,他能否特事特办,直接下令搜查?
    这是打破僵局、找到铁证的唯一机会!也是给全厂职工一个交代的唯一机会!
    只要搜出赃款赃物,哪怕是一张可疑的大额存单,或者来路不明的手表、缝纫机票,都是最有利的证据!
    窦厂长再霸道,也无话可说。
    组织纪律面前,厂长的身份也保不住匡俊材!”
    王卫东盯着阳光明看了几秒,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年轻的厂办干事。
    年轻人眼中那种不顾一切的急切和某种近乎悲壮的坚定,像火苗一样灼烧着他。
    他脸上的犹豫、顾虑在飞速褪去,一种军人的决断力重新占据上风。
    他猛地一跺脚,水泥地面发出闷响:“你说得对!妈的,豁出去了!这是最后的机会!不能坐以待毙!我马上去请示田书记!”
    他转身就要冲下楼。
    “王科长!”
    以阳光明对田书记的了解,再加上田书记和赵国栋私下里的亲密关系,他有八九成的把握,田书记一定会同意保卫科搜查的请求。
    匡俊材已经被秘密抓捕,事情到了这一步,不管是为了他的个人威信,还是为了赵国栋,都已经不允许他回头,田书记只能继续强硬下去。
    阳光明叫住王卫东,“我能不能跟搜查组一起去?我保证不干扰搜查,就在一旁看着。
    毕竟账目和库存的情况,我最清楚,对布匹的数量、价值也有概念,也许能在搜查时提供点观察角度,还能帮忙辨别可疑物品。”
    他顿了一下,目光坦然地迎着王卫东审视的眼神,补充道:“田书记和赵副厂长那边,应该不会反对。多一双眼睛,就多一分找到证据的希望。
    这件事太重要了,不跟着去亲眼看一看,我实在是不放心。”
    王卫东脚步一顿,回头深深看了阳光明一眼。这个年轻人眼中的急切和坚定打动了他,也说服了他。
    他不再犹豫,用力一点头:“行!是条汉子!动作要快!你跟我一起去田书记办公室!咱们路上说!”
    两人不再多言,如同离弦之箭,疾步冲下楼梯,冲出保卫科小楼,顶着初冬凛冽的寒风,朝着厂区中心那栋庄重的厂委大楼狂奔而去。
    成败,在此一举!
    时间,以秒计算!
    (本章完)
    (/bi/286396/1723748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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