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3 我想做你的小跟班
指环的轮廓烙在掌心,带着经年的微凉。
“没想到还能再相见。”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陈劲的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楼道的灯罢工了,将他笼在阴影里,可那张素来淡漠的脸,此刻轮廓却异常柔和,眼底甚至跳跃着一丝久违的微光。
……
“哐当!”
门被用力推开。
“你舍得回来了?”
陈志远的质问像冰锥,迎面扎来。
空旷的客厅,巨大的冷光源吊灯悬在头顶,空气中压抑得如同灌铅。
父亲江志远堵在门口,脸色铁青。
皮带撕裂空气的呼啸声刚落,啪地一声脆响,火辣辣的鞭痕立刻在陈劲英俊的侧脸绽放。
他眼都没眨,指腹随意蹭过渗出的血珠,姿态依旧挺拔得不带一丝弯曲。
“陈劲,今天非得好好治治你。”陈志远的指关节几乎要戳到他鼻尖,唾沫横飞,“十岁前是老子没管你,从现在起,陈家的规矩,你给我立住了。”
陈劲站得如一把冷硬的尺,乌黑碎发下,那双眼睛沉静无波,只无声地注视着父亲。
四岁那年被人贩子拐走。
最初的搜寻像星火,很快熄灭在时间的长河,不到一年,他们就放弃了希望。
是他自己,像只困兽挣断枷锁,从地狱爬回了这个名为家的地方。
曾以为挣脱了地狱,便是天堂。
然而——
窗外惊雷炸裂,暴雨狂鞭着玻璃,噼啪作响。
陈劲头一偏,声音淬着冰:“要打就打,屁话少说。”
陈志远彻底被激怒,手臂贲张的青筋狰狞如盘虬,皮带裹挟着风声狠狠落下。
陈劲的身体在暴打下细微地抽搐着,血渍在单薄的衣料下晕开大片的暗红,他牙关紧咬,下颌绷出冷硬的线条,拳头在身侧捏得咯咯作响,膝盖却硬是不肯弯下半分。
一道身影冲过来攥住皮带,“志远,你这是做什么啊。”
“都是你惯的,就因为你心里那道坎,这小子才成了这副鬼样子,半点不如陈实省心。”陈志远吼道。
“是我们欠他的,是我们亏欠才让他变成这样,我们好好弥补,他能改的,你信我……”周淑琴的声音带着哭腔。
“改?你告诉我,拿什么改。”
身后是刺耳的摔砸声和激烈的争吵声,客厅一片狼藉。
陈劲像个置身事外的陌生人,顶着满身伤痕,漠然转身离开。
这个家,在他回来之前,曾是恩爱家庭模范三口的代名词。
是他这个失而复得的音符,亲手撕裂了那首完美的乐章。
……
伤口烧灼着神经,火辣辣地疼。
陈劲歪在桌前,任血迹在皮肤上蜿蜒,凝结。
不知在想什么。
叩叩——
“哥,喝牛奶了。”声音刚落,门已被推开。
陈实端着杯子走了进来,镜片后目光澄澈无害。
陈劲支着头,目光锁着对方,唇角弯起一丝嘲弄的弧度:“让我猜猜……今天这杯加了什么料?”
话落的瞬间,陈实伸出的手骤然一松。
啪嚓——!
奶白色的液体在地上漫延,玻璃碴子溅了一地。
陈实垂着头,肩膀塌下去,镜片下的眼神瞬间淬满剧毒,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剜心:
“陈劲……你怎么不去死?车祸,溺水,跳楼……明明那么多选择……”
指节漫不经心敲击着桌面,陈劲歪头看他,那点痞气的笑挂在脸上,流海阴影下目光却深不见底:“呵,不演了?陈实。”
陈实猛地蹲下,赤手去抓那些碎片,锋利的边缘割破指尖,血珠滴滴答答砸在托盘上。
他埋头,声音扭曲着带出恨意:“真可惜啊……当年要不是那个多事的丫头报了警,你早就烂在哪个臭水沟里了……我们家,也一直会是好好的。”
陈劲笑容纹丝不变,清晰吐字:“陈实,你听好了,你,只是个替、代、品。”
“你闭嘴!”陈实猛地抬头,眼白充血,压抑的嘶吼像困兽。
陈劲失踪仅一年后,他们就把这个被领养的孩子更名为陈实,实从劲来一块悼念亲儿的活墓碑。
……
陈实前脚刚走,母亲周淑琴的声音立时在门外响起,带着夸张的疼惜:“小实!快让妈看看伤着了没?”
一看到儿子手上的血迹,她的泪瞬间滚落:“你这孩子,你哥那个混账性子……以后别管他,别硬凑上去,讨好他的事有妈来,你可不能受委屈。”
门外的母子情深句句清晰,像精心排练过的台词,一字不漏地灌进陈劲耳朵。
他却像隔着一层无形的墙,只是望向窗外。
暴雨初歇,残留的水珠从窗沿树叶滴落,啪嗒…啪嗒…在死寂的夜里格外空洞。
凉风卷着水汽撩开窗帘,拂过身上伤处,带来些微刺痛。
陈劲拉开抽屉,一枚小小的、磨旧的指环静静躺在深处。
他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拾起,目光沉静如水地凝视着它。
眼前晃过一张在骄阳下仰起的、灿若星辰的圆脸。
女孩踮着脚,将那枚指环郑重放进他掌心,声音像带着魔力的铃铛:“哥哥,这是幸福的指环哦,相信我,等你回家,一定会超级幸福的。”
像一句天真的咒语,毫无预兆地嵌入他荒芜的心。
可惜,这份纯真的祝福,终究错付了。
她……会很失望吧?
自嘲的弧度攀上陈劲的嘴角,凝成一抹苦涩的冰霜。
学校风波。
“听说了吗?9班那个新转学生,好像是陈劲女朋友。”
“论坛照片都爆了,两人抱着呢。”
“陈劲喜欢她?凭什么啊?不就长得好看点儿?”
……
探究、嫉妒、猜疑的目光如同细密的冰针扎在骨头缝里。
江晚本能地抗拒这种聚焦,却挺直纤细的脊背,眼神清澈坦荡。
她需要他看到,更需要他感受到——她江晚,从不害怕与陈劲这个名字沾上边。
陈劲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的刹那,他头号小弟顾云起瞬间从课桌上弹射而起,瞌睡虫跑得一干二净。
“劲哥!”他猴子似的蹿过去。
可陈劲周身裹挟的寒气让顾云起话头一滞,本能地缩了缩脖子。
“跟我走。”声音冷得掉渣。
“……好嘞,劲哥!”顾云起立刻撸袖子,屁颠跟上,心想着又得帮老大干架了,结果——
6班门口,站着的是个叫郑妍妍的普通女孩。
顾云起顿感无趣,旋即又精神抖擞:老大必有深意。
郑妍妍看到陈劲,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激动得语无伦次:“陈…陈劲同学?你…你找我……”
陈劲双臂交叠,居高临下扫她一眼,眼神冷得像淬了毒的刀:“论坛的帖子,那张照片,你发的?”
女孩瞬间僵如石雕:“不…不是……”
匿名帖,他怎么可能……
“闭嘴。”陈劲毫不留情打断,声音带着裁决的力量在走廊荡开,“我跟那个转学生,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听清楚了?”
他微抬起下颌,视线锋利地扫过围观众人,一字一顿,不容置疑:“不仅没关系,而且,老子最讨厌这种乖乖女。”
郑妍妍眼中瞬间迸出希冀:“真的?”
尾音还未落。
呼!
拳风撕裂空气呼啸而至,郑妍妍的尖叫声卡在喉咙,连闭眼都忘了。
砰!拳头狠狠砸在她脸侧的墙壁上。
巨大的恐惧攫住心脏,郑妍妍双腿一软,噗通瘫坐在地。
瞳孔扩张,浑身瘫软,隔几秒还像触电般抽搐一下。
“再有下次,”陈劲垂眸睨她,目光无温,“断你的腿。”说完,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身后,是郑妍妍迟来的、撕心裂肺的嚎啕。
议论声嗡然四起。
江晚眼眶悄然红了,即使心知是谎言,密密麻麻的针尖还是扎透了心脏,疼得揪起来。
好友秦钰雯心疼地挽住她胳膊:“晚晚,算了吧,陈劲这种人油盐不进,听说隔壁校花找他告白,他嫌人丑直接给气哭了。”
江晚蜷成一团,小巧的脸上写满悲伤,却还是倔强地纠正:“雯雯……不能说陈劲这种人,他就是他,是陈劲。”
秦钰雯无奈扶额,闺蜜是个恋爱脑晚期怎么办?
“大好青春就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别总琢磨情情爱爱。”她语重心长地捏捏江晚软糯的小脸。
对此,江晚无力反驳,只能更用力地攥紧手中的水瓶。
前世,陈劲的这番话就是拦路的荆棘,让她停下了追逐的脚步。
但这一次……
她比谁都清楚陈劲的心意。绝不能再被同样的荆棘绊倒了。
放学。
校门口,陈劲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身。
“为什么跟着我?”他拧紧眉头,刻意让声音冷硬,“我说过,我讨……”
话没说完,女孩像只轻盈的小百灵直冲过来。
踮脚,抬手,带着暖暖橙子香气的掌心猝不及防覆上了他的唇。
“你闭嘴!”她绷着那张莹白软糯的小脸,努力努嘴,试图摆出最凶巴巴的表情。
陈劲瞳孔骤缩,所有的话卡在喉头,长长的眼睫像蝶翅般不自觉地轻颤了一下。
近在咫尺的距离,她呼吸微促,显然也为自己的大胆紧张。
几秒后,她悄悄歪了歪头,试探般小声问:“那我这样……是不是也不算乖?你……是不是就讨厌不起来了?”
陈劲彻底愣住,呆呆地看着她强装凶悍实则软萌无比的模样,心底像是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撞了一下。
……简直可爱得犯规。
他发现自己精心维持的冷硬伪装,瞬间崩开了一道大口子。
江晚藏在阴影里的嘴角,飞快地、得意地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前世,她只是遥远的旁观者。
万幸这次赌对了——陈劲原来吃耍赖这一套。
陈劲轻轻拨开她的小手。
他低下头,双手插兜,脚尖一下下碾着地上的石子:“说吧,跟着我到底想干嘛?”
“嗯……”江晚眨眨眼,眸光灵动,“我看你们那个组织……挺有意思的?如果我加入,以后只要报你的名字,赵明哲他们就不敢找我麻烦了吧?”
她语气天真无辜,柔软的眉眼间,却悄然藏着一丝得逞的小狡黠。
陈劲眉头瞬间锁死:“有人经常找你麻烦?”
江晚伸出纤细的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唇瓣:“不算很多啦,护着我的人也挺多的,但是……”
她抬眼看他,阳光跳跃在她卷翘的短发上,纯净的校服勾勒出单薄优美的肩线,语气认真中带着点小小的困惑,“大概就因为我这张脸,看起来……特别好欺负?”
陈劲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锁在她点着那抹柔软粉色的唇瓣上——刚才捂住他嘴的手,此刻正点在她自己同样柔软的唇间。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陈劲…陈劲?”
“嗯?”猛地回神。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她双手背在身后,微微侧过身来追问,阳光在她肩头调皮舞动。
“……你说什么?”他掩饰性地轻咳一声。
江晚没注意他微红的耳根,绷着小脸正色道:“我说,我想做你的小跟班。”
陈劲站直身体,几乎是嗤笑出声:“小跟班?你能做什么?拳打不了,脚踢不了。”
他懒洋洋往墙上一靠,眼皮都懒得抬,这嫌弃倒显得挺真。
“我……我能放风啊,告诉你们巡查老师来了?”她急忙说道。
猝不及防地,他突然朝她走过来,俯身靠近。
然后,伸出手——极其轻柔地、顺着发丝的方向,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顶。
实在……忍不住了。
指尖拂过柔顺发丝的触感,让他的心跳瞬间脱轨,狂热地敲打着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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