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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7章 封赏钱来,谏臣归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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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熊廷弼在辽东连传捷报,赫图阿拉之战的战果愈发清晰,封赏有功将士的事宜也被提上了日程。
    此事看似简单,实则颇为棘手。
    封赏太厚重,恐引朝臣非议,说陛下重武轻文、赏罚失度。
    封赏太微薄,又怕寒了边关将士的心,更难合陛下倚重军功的心意。
    礼部尚书孙慎行、兵部侍郎袁可立、吏部尚书史继楷与首辅方从哲为此连日会商,反复斟酌,才总算拟定了一份封赏表。
    至于为何吏部尚书从周嘉谟变成了史继楷,很简单。
    朱由校给了周嘉谟许多机会,但他不中用。
    好在最关键的时刻,他还算是迷途知返,因此还能保全性命。
    朱由校便让他告老归乡了。
    让做过吏部侍郎的史继楷暂领吏部。
    至于吏部尚书的人选,朱由校还在物色当中。
    四人对于封赏之事不敢耽搁,当即联袂前往乾清宫,将表章呈至御前。
    朱由校坐在东暖阁的御案后,接过那份誊抄工整的封赏表,目光首先落在了最靠前的名字上。
    毛文龙。
    表章上对毛文龙的功绩与封赏写得明明白白:
    “毛文龙,原任天津海防游击(从三品),此战作为奇袭赫图阿拉的发起者与统帅,统筹全局、决策千里,协调诸军步调,实为战役首功,当记‘运筹帷幄’之勋。
    拟晋升为天津水师总兵官(正二品),封平虏伯,掌辽东沿海诸岛防务,节制皮岛、长山岛等水师;赏银五千两,彩缎百匹,特赐蟒衣玉带;荫其一子为锦衣卫百户,世袭罔替。”
    朱由校指尖划过“平虏伯”三字,眼中露出满意之色。
    这个封赏,可谓恰到好处。
    从游击到总兵官,连跳数级,正二品的武官职位足以彰显其战功。
    “平虏伯”的爵位虽属流爵,却已是异姓臣子能得的极高荣宠,既肯定了他“荡平虏寇”的功绩,又未逾越祖制。
    掌辽东沿海诸岛防务,更是将实际兵权交予手中,让他能继续牵制建奴,与熊廷弼的陆上防线形成呼应。
    至于蟒衣玉带与荫子锦衣卫百户,前者是高级官员的荣誉象征,后者则是对其家族的恩荫,既满足了武将对荣耀的渴求,也兼顾了其身后的家族荣光。
    “嗯,毛文龙的封赏,拟得妥当。”
    朱由校抬眼看向四人,语气中带着赞许。
    “他敢奇袭敌巢,这份胆识与功勋,配得上这份恩荣。”
    方从哲等人暗自松了口气。
    陛下对首功之人的封赏无异议,后面的安排便好办多了。
    毛文龙是皇帝一手提拔的将领,对其封赏的厚薄,实则是皇帝向朝野释放的信号:
    有功必赏,绝不亏待为国效力的将士。
    然而,当朱由校的目光落到祖大寿的封赏条目上时,眉头却微微蹙了起来。
    表章上写着,祖大寿原职参将(从三品),此战作为破城先锋,亲率敢死队撕开赫图阿拉城防,乃“冲锋陷阵之最,战功最著”,拟定晋升为副将。
    “从参将只升副将?”
    朱由校指尖在“副将”二字上轻轻一点,语气里带着几分沉吟。
    “他亲率死士登城,第一个杀进赫图阿拉,这般破城首功,只晋一阶,未免太轻了。”
    方从哲连忙解释:“陛下,按军制,参将升副将已是常规晋阶,且祖参将……”
    他话未说完,却见朱由校摆了摆手。
    朱由校看着表章上对祖大寿功绩的描述,缓缓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决断:“祖大寿的封赏,改一改。”
    他顿了顿,清晰地说道:“原职参将(从三品),当升为大同副总兵(从二品),协守总兵官,加‘都督佥事’衔,这勋阶与副总兵品阶相当,既合规制,又显战功。”
    稍作停顿,朱由校继续补充:“物质赏赐照拟:赏银三千两,彩缎五十匹,赐‘虎头湛金枪’;荫一子为锦衣卫百户,世袭。”
    方从哲与袁可立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从参将跃至副总兵,看似只升一级,实则跨越了从三品到从二品的鸿沟,已是破格提拔。
    再加“都督佥事”的勋阶,更是赋予了他参与军政要务的资格,比单纯的副将头衔分量重得多。
    朱由校看着众人并无异议,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个安排,其实更合他的心意。
    祖大寿勇猛有余,却需再经磨砺方能独当一面。
    大同副总兵一职,上有总兵节制,下有军务实操,既能让他继续积累战功,又能在重镇中熟悉边军调度,为日后委以重任打下基础。
    更何况,大同毗邻蒙古,让祖大寿在此历练,也能暗中牵制建奴与蒙古诸部的联系,与辽东战场形成策应。
    这般封赏,既彰显了对破城首功的嘉奖,未违军制,堵住了言官的嘴;又为祖大寿的成长铺路,暗合他对边军的布局,可谓一举两得。
    “就按这个定了。”
    朱由校在祖大寿的封赏条目旁批下一个“可”字。
    “其余人的封赏,再核一核,莫要委屈了有功之臣。”
    四人躬身应道:“臣等遵旨。
    其实,赵率教、黄德功二人的战功,朱由校看在眼里,本也想一并擢升至副总兵,将他们安插进九边重镇。
    一个去宣府协防蒙古,一个往蓟州巩固京畿屏障,如此既能充实边军战力,又能让这些心腹将领在各处扎下根基。
    但他心里清楚,规矩终究是规矩。
    毛文龙、祖大寿已是破格晋升,若再将赵、黄二人也一并超格提拔,难免引来朝臣非议,说他凭一己喜恶乱改军制,更怕寒了其他将士的心。
    那些在沙场拼杀多年才熬到相应职位的老将,见后辈凭一战之功便平步青云,怕是要滋生怨怼。
    “罢了。”
    朱由校暗自思忖。
    “立功的机会多着呢。”
    眼下辽东虽暂稳,建奴却未根除,蒙古诸部亦是隐患,往后有的是硬仗要打。
    只要赵率教、黄德功忠心于他,始终冲杀在前,别说副总兵,便是总兵官之位,也迟早能挣到手。
    只是,敲定了封赏名单,还有一个最棘手的问题横在眼前:
    钱从哪儿来?
    昨日户部尚书李长庚还在御前奏对时红着眼圈哭穷,说国库早已见底,连陕西赈灾的银子都要拆东墙补西墙,想让户部出钱封赏,无异于缘木求鱼。
    至于内帑?
    那笔从抄没晋商、严惩蠹虫官员得来的银子,这些日子早已花去大半。
    又是添补辽东军饷,又是修缮京营军械,还要贴补黄河堤坝的抢修费用,所剩已不多。
    朱由校心里跟明镜似的,内帑是皇帝的私库,更是他手中最后的底气。
    若是连这笔钱都花空了,往后遇到突发状况,他这个“没钱的皇帝”说话,分量怕是要大打折扣。
    内帑,绝不能动。
    既不能指望户部,又不能动内帑,那这笔封赏银子,该从何处筹措?
    方从哲等人退下后,朱由校在暖阁中踱了几步,目光落在窗外那棵老槐树上,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想到了福王与楚王这两只“肥羊”。
    他转身看向侍立一旁的魏朝,语气带着几分急切:“福王、楚王那边,筹措的银子怎么样了?”
    楚王朱华奎因“伪王案”(被揭发并非楚藩嫡系)被他抓住把柄,正勒令交出部分藩产以证清白。
    福王朱常洵则因牵涉其中,贪墨了楚王的钱财,被连坐问责,需筹钱赎罪。
    这两笔银子,本就是为应付此类急需准备的,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魏朝躬身回道:“回陛下,两位王爷又凑了百万两银子,只是他们名下的商铺、田产大多在外地,转卖过户需些时日,一时半会儿还收不齐现银。”
    “时间?”
    朱由校眉峰一挑,语气冷了几分。
    “封赏的旨意一旦敲定,银子就得立刻发到将士手上。等他们慢悠悠转卖完,将士们的心都凉透了,还谈什么鼓舞士气?”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告诉福王与楚王,限他们十日内交齐现银!若是办不到,就别怪朕不留情面,让他们这辈子都待在王府里,好好‘反省’去吧!”
    这话里的威胁再明显不过。
    逾期不交,便是圈禁终身。
    魏朝心中一凛,连忙躬身应道:“奴才这就去传旨!”
    但他转念一想,又上前一步,低声道:“陛下,若要急着筹措钱财,还有一人,或许陛下可以见一见。”
    “哦?”朱由校挑眉。
    “是何人?”
    “张显庸。”魏朝说出这个名字。
    朱由校闻言,眼中顿时一亮。
    这张显庸是龙虎山天师道天师,前阵子因抗旨不遵。
    借口身体不适,迟迟不来北京觐见,触了他的逆鳞。
    彼时朱由校本欲严惩,张显庸却识趣得很,知道唯有破财才能消灾,主动奏请筹款赎罪。
    这一个月来,他果然动作极快,在江南变卖了部分家产与私盐商号,竟真的凑出四十万两白银,还搜罗了十余艘战船,一并献给朝廷,只求能平息天怒。
    “这个张显庸,倒是识时务。”
    朱由校嘴角勾起一抹轻笑。
    同时,这天师府,还真是有钱。
    四十万两银子,一个月就能筹集。
    这天师府,平时不知道榨取了多少民脂民膏。
    “他既凑了银子,朕自然要‘见见’他。传旨,让张显庸即刻将银子与战船交割清楚,若能在三日内办妥,他抗旨的罪过,朕可以酌情减免。”
    魏朝心中了然。
    陛下这是要把张显庸的赎罪银也纳入封赏款了。
    他连忙应道:“奴才遵旨!这就差人去催办!”
    朱由校重新坐回御座,心中的压力轻了不少。
    福王、楚王的百万两,再加上张显庸的四十万两,合计一百四十万两,足够支付此次封赏还有富余。
    这些藩王、勋贵平日里巧取豪夺,将国库民脂搜刮进私囊,如今正好让他们吐出来,既解了燃眉之急,又敲打了这些盘踞地方的硕鼠,可谓一举两得。
    “看来,还是得让这些人‘出血’,才能办得成事。”
    朱由校望着窗外,眼中闪过一丝冷冽。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往后需要用钱的地方还多着,这些囤积财富的蛀虫,迟早都要为大明的新政“添砖加瓦”。
    ……
    天启元年七月三十日。
    京师笼罩在一场初秋的微雨里,空气里带着湿润的凉意。
    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在正阳门外停驻,车帘掀开,走下来的人让等候的门吏微微一怔。
    这人一身洗得发白的官袍,裤脚还沾着泥点,面容黝黑瘦削,颔下的胡须杂乱如草,若非胸前补子还能看出是三品官员的规制,任谁都会以为是哪个乡下来的老秀才。
    正是在运河沿线整顿漕运数月的杨涟。
    这几个月,他几乎是以船为家,白日里顶着烈日核查漕粮账目,夜里就睡在堆满卷宗的船舱里,遇上贪腐的漕官还得据理力争,甚至亲自带人押船追查,风霜日晒早已将他原本清癯的身子打磨得像块黝黑的顽石,唯有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
    入了城,马车本是朝着高攀龙的旧宅去的。
    他离京前,还答应老师,回来后要细说漕运上的积弊。
    可马车行至半途,杨涟却忽然让车夫停了下来。
    他掀开车帘,望着街对面那座紧闭的朱漆大门,门楣上“高府”的匾额已蒙上了一层灰,门前冷落,再无昔日门生故吏往来的热闹。
    杨涟苦笑一声,缓缓摇了摇头。
    自陛下登基这半年多,朝局的变化快得让人目不暇接。
    阁臣韩爌因“党争”被流放琼州,他最敬重的老师高攀龙,更是因牵涉“明谋逆案”被下诏狱,最终在狱中自缢身亡……
    那些曾经与他一同抨击时弊的同僚,如今或贬或死,散落各方。
    他在运河上时,便不断收到京城的消息,每一次都让他彻夜难眠。
    他曾怒斥过陛下“苛待直臣”,也曾为老师的死扼腕不已。
    可……
    杨涟低头看着自己袖中那份漕运整顿的清单。
    这几个月,他清查出被漕官贪墨的粮食三十万石,惩处了大小贪官五十余人,运河上的粮船通行效率比从前快了三成。
    而这一切,若没有陛下力排众议推行新政、给他“便宜行事”的权力,根本无法做到。
    更别说辽东传来的捷报。
    赫图阿拉被破,建奴宗室被斩,这是萨尔浒之战后从未有过的大胜。
    京城里的百姓说起这些,脸上都带着久违的笑意。
    或许,陛下是对的。
    杨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荡。
    他曾以为陛下年轻气盛,行事操切,可如今看来,那些被斥为“严苛”的手段,却实实在在地扭转了颓势。
    若陛下的方向是对的,他又何必拘泥于旧日的恩怨?
    不管东林还是齐楚浙党,能救国就行。
    “去午门。”
    杨涟对车夫道,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坚定。
    “不去高府了。”
    他连家都没回,径直让马车驶向紫禁城。
    到了午门外,他取出早已备好的牌子,递给守门的侍卫:“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杨涟,求见陛下。”
    侍卫见他一身风尘,官袍上还沾着漕运码头的泥点,起初还有些迟疑,待接过牌子仔细一看。
    “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杨涟”几个字赫然在目,再比对吏部签发的勘合文书,确认无误后,才不敢怠慢,连忙捧着牌子转身入内通报。
    不过片刻,便有一位司礼监的随堂太监快步走来,上下打量了杨涟一眼,虽见他模样狼狈,却不敢有半分轻慢,躬身道:“左都御史,陛下在乾清宫召见,请随咱家移步。”
    “有劳公公。”杨涟拱手应道,随即跟上太监的脚步,踏入了这座象征着天下至尊权柄的宫城。
    穿过一道道朱红宫墙,走过一条条铺着青石板的宫道,沿途的侍卫、宫女皆垂首侍立,气氛庄严肃穆。
    杨涟一路留心观察,竟发现皇极、中级、建极三大殿的琉璃瓦多有破损,檐角的彩绘也斑驳褪色,显然是许久未曾修缮。
    连带着周遭的回廊、栏杆,也处处可见岁月侵蚀的痕迹,全然没有新帝登基后大兴土木的迹象。
    他心中不由一动。
    陛下登基至今,内忧外患不断,却始终未曾动用工匠修缮宫殿,连东宫旧居都未曾翻新。
    这般节俭,在历代帝王中实属罕见。
    看来,陛下将心思与银钱,是真的都用在了国事上。
    正思忖间,已到乾清宫东暖阁外。
    “传左副都御史杨涟进见!”
    暖阁内传来太监清亮的唱喏声,打破了周遭的静谧。
    杨涟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略显褶皱的官袍,迈步踏入暖阁。
    殿内暖意融融,檀香袅袅。
    朱由校正坐在御案后批阅奏疏,见他进来,抬眼放下了朱笔。
    杨涟心头既有忐忑。
    不知陛下对自己这位“旧党”余孽会是何种态度。
    又有期待,他已做好准备,无论陛下交付什么差事,哪怕是刀山火海,他都要接下。
    他猛地跪倒在地,行三跪九叩大礼:“臣杨涟,参见陛下!”
    朱由校看着他黝黑瘦削的脸庞,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起来吧。漕运之事,你办得不错。”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杨涟心头一热。
    他起身垂首侍立,目光坚定。
    海瑞当年能以一身正气涤荡官场,今日他杨涟,也愿以这把骨头,为陛下的新政劈开一条路。
    无论接下来是清查贪腐,还是整顿吏治,哪怕要把命搭上,他都绝不会退缩。
    暖阁内的烛火静静燃烧,映照着君臣二人的身影。
    对于杨涟这把利剑,朱由校早就为他准备好了去处。
    (本章完)
    (/bi/286248/172373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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