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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经世致用,擘画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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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部衙门外,残阳如血。
    徐光启下值后,步履匆匆地赶回府邸。
    初任兵部郎中,繁杂的公务已令他应接不暇,再加上奉旨前往山西、陕西推广番薯、玉米的重任,更是让他心力交瘁。
    虽蒙陛下器重,可这份恩宠并非轻易可得。
    皇恩愈重,肩上的担子便愈沉。若不能做出实绩,如何对得起天子的信任?
    心事重重之下,他只草草用了半碗饭,便搁下碗筷,径直朝书房走去。
    徐夫人望着丈夫疲惫的背影,眉头微蹙,眼中满是忧色,却终究没有出声阻拦。
    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案几上摊开的《山西通志》《陕西舆图》与几册新编的《泰西水法》手稿。
    徐光启揉了揉酸涩的双眼,目光却仍钉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注记上——泾渭二水的流量、黄土塬区的墒情、边镇军屯的灌溉旧例……
    窗外春风掠过庭竹,沙沙声里仿佛夹杂着陕西灾民的呜咽。
    徐光启抽出一张泛黄的《九边屯田考》,在空白处奋笔疾书:“晋陕之地,非无水也,患在沟洫不修——若依泰西龙尾车之法,引汾水灌塬上旱田……”
    徐光启正伏案疾书,烛火映照着他紧锁的眉头。
    案上《九边屯田考》的墨迹未干,山西旱塬的沟渠图样与陕西军屯的墒情数据在他笔下渐次成形。
    忽然,门外脚步声急促,管事躬身入内,低声道:“老爷,耶稣会龙华民、汤若望、阳玛诺三位大人此刻在府外求见。”
    笔锋骤然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洇开一片晦暗。
    徐光启指尖微颤,缓缓搁下狼毫。
    窗外竹影婆娑,仿佛锦衣卫的暗哨在夜色中窥探。
    徐光启眼神闪烁。
    “就说.本官已经歇下了,若有要事,明日再来。”
    这句话说得极慢,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
    管事抬眼偷觑,只见主人面色阴晴不定,官袍下的肩膀绷得笔直,脸上顿时显出几分局促。
    他偷眼瞥了瞥窗外尚有余晖的天色,又低头搓着手道:“老爷,这这天色尚早,若说歇下了,只怕.”
    话未说完,徐光启便冷冷抬眼:“怎么?你倒替龙华民说起好话来了?”
    管事身子一抖,慌忙跪倒在地:“小的不敢!只是只是龙会长他”
    “他什么?”
    徐光启将手中毛笔重重搁下,墨汁溅在案上,语气不悦:“莫不是收了什么好处?”
    “老爷明鉴!”
    管事额头抵地,声音发颤,说道:“小的万万不敢!这是这是龙会长的拜帖亲笔信,说您一看便知.”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火漆封缄的信笺,双手高举过头顶。
    徐光启之所以不见龙华民,那便是皇帝不喜欢天主教,他连家中的小教堂都砸了,还会与这些人见面?
    眼下正值晋陕灾情与屯田改革的关键时刻,陛下对西洋传教士的警惕早已通过内廷暗示过多回。
    前日乾清宫召对时,皇帝虽未明言禁止,但那句‘徐卿当以国事为重’的提点,分明是要他与泰西人划清界限。
    管事跪在地上,见徐光启还是没有动作,颤颤巍巍地说道:“这是龙会长第三次递帖了,说是有改良龙尾车的图纸要献.”
    徐光启猛地攥紧手中《九边屯田考》,纸页在烛光下簌簌作响。
    他何尝不知这些传教士精通水利?
    可陛下既厌恶‘夷教’,若此时被锦衣卫探得他与西人私会,莫说推广番薯的差事,怕是连这兵部郎中的乌纱都难保。
    “我说不见,难道你没听到吗?”
    这管事确实是收了龙华民的好处,此刻居然还不退,硬着头皮说道:“龙会长说了,他们此时进府,不会让老爷难做,他们已经是当了大明的官了,还是陛下御赐的。”
    听到此处,徐光启脸上终于露出探寻之色,他将管事手上的拜帖拿来细看。
    果然。
    在拜帖中,写着龙华民、阳玛诺、汤若望三人被皇帝封官的内容。
    他眉头微蹙,指尖摩挲着拜帖上钦天监的朱红印信,心中暗忖:“陛下既授其官职,莫非对泰西人的态度有所转圜?”
    思及前日乾清宫那句“以国事为重”的提点,徐光启忽觉豁然。
    若传教士已归化于朝廷,其所献龙尾车改良之法,不正是解晋陕旱田灌溉的良策?
    国事当前,何必拘泥于避嫌?
    他深吸一口气,将拜帖合上,对仍跪伏在地的管事道:“让他们进来罢。”
    顿了顿,徐光启又低声叮嘱:“从侧门引至偏厅,莫要声张。”
    管事如蒙大赦,连连叩首退下。
    徐光启转身推开轩窗,任由夜风拂面,烛影在他深沉的眸中跳动。
    很快,龙华民一行便被引入偏厅。
    徐光启整了整官袍迎上前去,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笑容,拱手道:“龙监事、汤监副、阳监副,久违了。“
    三人连忙还礼,龙华民脸上挂着熟稔的笑意:“保禄公务繁忙,冒昧叨扰,还望海涵。”
    “哪里哪里。”
    徐光启虚扶一把,目光在三人崭新的官服上扫过。
    “三位如今也是朝廷命官,为国效力,何来叨扰之说。”
    汤若望适时上前一步,温声道:“自上次与子先公研讨《几何原本》以来,已有数日未见。公之风采,更胜往昔。“
    偏厅内烛火摇曳,四人寒暄之声不绝于耳,面上皆是一派和乐融融。
    然而那笑意却始终未达眼底。
    徐光启的余光不时扫向窗外,龙华民的指尖在袖中微微发颤,就连最善周旋的汤若望,那恭谨的笑容里也带着几分勉强。
    这一场久别重逢的戏码,演得滴水不漏,却又处处透着疏离。
    天主教与徐光启之间,已经有一层厚壁障了。
    但即便疏离,正事还是要做的。
    汤若望则手捧一卷图纸,恭敬递上,道:“保禄,此乃改良后的龙尾车图样,若能用于晋陕旱地,必可解百姓燃眉之急。”
    徐光启接过图纸,细细端详,口中赞道:“果然精妙!泰西技艺,确有过人之处。”
    然而他目光虽落在图纸上,心思却已飘远。
    眼前三人虽仍以“传教士”自居,可那官袍加身,言行举止间已隐隐透出朝廷的烙印。
    他们究竟是真心为救灾而来,还是另有所图?
    偏厅内烛火摇曳,映照出众人脸上微妙的神情。
    龙华民笑容和煦,语气恳切:“保禄为国为民,日夜操劳,我等既受皇恩,自当竭力相助。”
    虽然陛下有用他们之心,但徐光启的态度要表现出来:
    我与天主教,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了!
    毕竟
    谁知道他府邸之中,有没有锦衣卫的眼线?
    徐光启看向龙华民,生硬说道:
    “请龙会长以后不要叫我保禄了,唤我子先罢。”
    龙华民闻言,脸上闪过一丝阴郁,但很快又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拱手道:“子先既如此说,在下自当遵从。”
    他袖中的手指却暗暗攥紧,心中愤懑难平。
    这些年他们倾囊相授泰西技艺,助徐光启翻译《几何原本》、改良农具,甚至不惜动用教会资源替他打通关节。
    如今此人飞黄腾达,竟连教名都要抹去!
    华夏人,竟是一些白嫖党!
    就没有几个是真信天主的!
    汤若望敏锐地察觉到气氛凝滞,连忙上前打圆场:“子先心系黎民,此番龙尾车改良正需您把关。”
    说着展开图纸指向某处,刻意将话题引向技术细节。
    阳玛诺也附和道:“听闻泾渭流域土质特殊,这螺旋叶片的斜度还需调整……”
    徐光启余光瞥见龙华民紧绷的下颌,心中冷笑。
    他何尝不知这些传教士的盘算?
    当年他们以“保禄”之名诱他入教,所求的不过是借他官职在朝中扎根。
    如今陛下明里用其才、暗里防其教,自己若再与“夷教”牵扯,岂非自毁前程?
    偏厅窗纸忽被夜风掀起一角,徐光启借机起身关窗,官袍上的云雁补子在烛光下格外刺目。
    他背对三人淡淡道:“三位既已食大明俸禄,往后便该以朝廷事务为重。此番龙尾车之事……”
    话音未落,龙华民突然打断:“徐大人莫非忘了马尼拉港的《圣经》雕版?那可是用教会银钱所铸!”
    空气骤然凝固。
    徐光启缓缓转身,眼底寒意森然:“龙监事此言差矣。当年本官译书,为的是‘师夷长技以自强’,与尔等传教何干?”
    他故意将“监事”二字咬得极重。
    这是皇帝给龙华民的虚职,分明是提醒对方认清身份。
    龙华民见徐光启决意与耶稣会划清界限,心知难以挽回。
    心中虽气,却也无可奈何。
    为了传教,忍了!
    毕竟,如今的情况,已经比他们预想中的要好很多了。
    当初听闻皇帝厌恶天主教时,龙华民他们如遭雷击,唯恐数十年苦心经营的传教基业就此倾覆。
    然而经过多方打探疏通,才明白皇帝并非对天主教本身存有敌意,而是尚未认识到他们的实际价值。
    为扭转局面,龙华民等人主动请缨,愿赴陕西、山西推广番薯、玉米等新作物。
    这一提议竟意外获得皇帝首肯,更赐予钦天监监事等虚职。
    虽非实权,却总算在朝廷中谋得一席之地。
    龙华民暗忖:只要能在朝堂立足,传教之事便仍有转圜之机。
    思及此,龙华民看向徐光启,眼中杀意四起。
    徐光启这个叛徒!
    等陛下信教了之后,一定要将你这个异教徒火烧了!
    现在,便先忍下这口气!
    龙华民勉强压下怒火,挤出一丝笑容,拱手道:“子先心系国事,在下佩服。此番前来,确是为解晋陕旱情,绝无传教之意。”
    汤若望见状,连忙附和道:“子先,会长也是一片赤诚。这龙尾车的改良图纸,还需您过目指点,若能早日推行,百姓也能少受些苦。”
    徐光启神色稍缓,也开始讨论龙尾车的改造事宜。
    龙华民见徐光启没有继续胡搅蛮缠,心中稍安,暗想:只要还能合作,传教之事便有机会。
    这次在山西、陕西推广番薯玉米,一定要让皇帝看到他们天主教的能量!
    这件事办得漂亮了,大明皇帝一定会对天主教有很大的改观!
    想到未来皇帝大肆推行天主教,华夏之地增添万万名天主教徒的场景,龙华民忍不住轻哼了起来。
    此刻看向异教徒徐光启,居然还能违心的夸赞起来。
    “子先果然慧眼,我等愿听从调遣,全力配合。”
    徐光启淡淡点头,道:“既如此,明日我便将此图呈递兵部,请陛下定夺。三位既已为朝廷效力,还望以国事为重,莫要节外生枝。”
    龙华民听出他话中敲打之意,只得应道:“子先放心,我等自当谨守本分。”
    徐光启与众人又敷衍几句,后者也是识趣离开。
    反正都是互相敷衍,维持体面而已。
    各取所需罢了。
    龙华民等人刚离开偏厅,徐光启松了一口气,正准备转回书房,没想到管事便匆匆赶来,手中又捧着一份拜帖。
    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家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徐光启无奈。
    而管事已经是躬身开口了。
    “老爷,门外有位自称袁崇焕的知县求见,说是奉了皇命,有要事相商。”
    徐光启眉头微蹙,思索片刻,却对“袁崇焕”之名毫无印象。
    但听闻对方是知县,又提及“皇命”,便点头道:“让他进来吧。”
    “是!”
    不多时,管事引着一名身着七品鸂鶒补子官服的男子步入偏厅。
    那人身形挺拔,眉宇间透着一股锐气,腰间悬着一柄三尺青锋,步履沉稳有力。
    一进门,他便拱手行礼,声音洪亮:“邵武知县袁崇焕,见过徐郎中!”
    徐光启起身还礼,目光却落在他腰间的佩剑上——按礼制,七品官并无佩剑入衙的资格,此人却堂而皇之携剑登门,显然另有倚仗。
    他不动声色道:“袁知县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要事?”
    袁崇焕直起身,从怀中取出一卷黄绫诏书副本,双手奉上:“徐公请看。”
    徐光启接过诏书副本,展开细读,神色逐渐凝重。
    诏书副本中明确擢升袁崇焕为陕西布政使司参议,协助推广番薯玉米,兼理抗旱赈灾,更赐尚方剑,准其“便宜行事”。
    末尾大明天子的御批赫然在目:“着袁崇焕即日协同徐光启推广新种,共赴晋陕,钦此。”
    “原来袁参议是陛下新简的能臣!”
    徐光启合上诏书,眉宇间的凝重一扫而空,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真切的笑意——这与方才接待龙华民时那种疏离客套的假笑,简直判若云泥。
    他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腰悬尚方剑的七品知县,心中豁然开朗:袁崇焕与自己一样,都是被陛下破格擢用的‘帝党。
    既然同受皇恩,又共担晋陕救灾的重任,那便是同舟共济的自己人了。
    想到这里,徐光启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连声音都透着一股亲热:“袁参议连夜前来,想必也是心系灾民。来来来,坐下详谈。”
    袁崇焕朗声一笑,拍了拍腰间佩剑:“徐公有所不知,下官出了乾清宫便直奔贵府。陕西旱情如火,多耽搁一日,便多饿死千百灾民!”
    他眼中灼灼如火,继续道:“陛下命我随徐公推广番薯、玉米,下官虽不通农事,却有一腔肝胆。徐公但有所需,纵是刀山火海,袁某也愿为前驱!”
    徐光启见他言辞恳切,又想到方才龙华民所献的龙尾车图纸,心中忽有所想。
    他示意袁崇焕入座,亲自斟了杯茶递过去:“袁参议既有尚方剑在手,想必已得陛下密旨。实不相瞒,此番晋陕之行,恐非仅救灾这般简单……”
    袁崇焕接过茶盏,指节在杯沿摩挲,压低声音道:“徐公明鉴。临行前陛下曾言,晋陕官场与豪强勾结,侵吞赈灾粮饷者众。这尚方剑便是要斩几条蛀虫的头颅,以儆效尤!”
    偏厅烛火猛地一跳,映得二人身影交叠于粉壁之上。
    徐光启微微颔首,从案几抽屉中取出一卷舆图铺开,指向泾渭流域:“既如此,袁参议请看。此地旱情最重,却也是卫所屯田最密之处。若新种推广时有人阻挠……”
    “杀无赦!”
    徐光启话还没说完,袁崇焕便斩钉截铁打断。
    只是打断话茬之后,这青年陕西布政使司参议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随即问道:“可下官听闻徐公素来仁厚,为何对此等酷烈手段?”
    徐光启苦笑一声,从袖中抽出一封密信递过,说道:“这是早前陕西巡抚的私函。延安府已有灾民易子而食,而当地官仓竟称‘颗粒无存’。”
    他指尖重重戳在舆图上,脸上的表情很是沉重。
    “仁厚?仁厚救不了快饿死的百姓!”
    身上担着千斤重担,为了完成使命,为了自己的仕途,什么仁厚,都要丢掉。
    便是做酷吏,背骂名的事情,他徐光启也要去做。
    “徐公果有做大事之心!”
    袁崇焕说着,接过陕西巡抚的私函。
    阅罢私函,这年轻人的额角青筋暴起,霍然起身抱拳:“徐公放心!明日我便调兵部历年屯田档案,凡贪墨者,一个都逃不掉!”
    他忽又想起什么,补充道:“陛下还特许我调用锦衣卫密档,到时候,该杀杀,该流放的流放。”
    “好!”
    徐光启击掌赞道:“有锦衣卫密档,山西、陕西的情况,便能更清楚了。”
    思索片刻,徐光启又说道:“陛下似乎有意让龙华民这些耶稣会的人随行推广番薯玉米,这些人虽有用,却需严防其借机传教。”
    徐光启是彻底与耶稣会闹翻了。
    此刻是生怕耶稣会的人断了他的仕途,因此防范之心甚重。
    袁崇焕会意,冷笑一声:“徐公不必忧心。他们若安分,便是朝廷的官;若敢妄为我这三尺剑,砍得番僧头颅,也砍得奸佞脑袋!”
    敢坏了陛下的大事?
    莫说区区西夷传教士。
    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好使!
    (本章完)
    (/bi/286248/1723745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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