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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瑶阶血劫,玉衡机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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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朝手捧明黄诏书,踏着阴沉的宫砖行至左顺门外。
    寒风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他眯眼扫过乌压压跪满台阶的朱紫官员,最后将目光钉在刑凳上血肉模糊的周嘉谟身上。
    “圣谕到——!”
    尖细的嗓音刺破嘈杂,上百官员霎时噤声。
    魏朝抖开拂尘,尘丝在风中猎猎作响,这太监尖厉的声音也是响了起来。
    “陛下问:周嘉谟,尔可知罪?”
    周嘉谟浑身一颤,染血的手指抠进刑凳缝隙。
    他艰难抬头,散乱白发间露出一双浑浊却精光四射的眼睛。
    魏朝来了。
    该收网了!
    周嘉谟,当即开始了他的表演!
    “老臣”
    他忽然剧烈咳嗽,喷出的血沫溅在诏书上。
    “老臣有罪!”
    这声嘶吼惊得高攀龙猛然抬头。
    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
    你周嘉谟不是要死谏吗?
    你认什么罪?
    魏朝阴冷一笑,突然提高声量:“罪在何处?”
    “罪在.”
    周嘉谟突然挣扎着滚落刑凳,以头抢地发出闷响。
    在众人惊呼中,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染血的密札残本,高举过头:“罪在受高攀龙胁迫,欺君罔上!”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众人都将目光转向高攀龙。
    “周嘉谟!你血口喷人!”
    高攀龙见周嘉谟竟在廷杖之后当众认罪,并揭发自己胁迫之事,顿时勃然大怒,指着周嘉谟厉声喝道:
    “周嘉谟!你这老匹夫!枉你身为吏部尚书,竟为苟活而背弃清流,甘做阉党走狗!昔日你提拔东林,今日却反咬一口,残害忠良,你还有半点士大夫的骨气吗?!”
    他话音未落,身后跪谏的御史、给事中们亦纷纷怒骂:
    “周嘉谟!你为求自保,竟污蔑高总宪,构陷同僚,无耻之尤!”
    “堂堂吏部天官,竟向阉竖摇尾乞怜,你还有何颜面立于朝堂?!”
    “周嘉谟!你今日之举,必遗臭万年!”
    ……
    周嘉谟虽浑身是血,却冷笑回应:
    “高攀龙!你口口声声清流忠良,可你胁迫老夫以死谏逼宫,又暗中截留山东灾情奏本,致使百姓流离失所!你所谓的‘忠良’,不过是结党营私、欺君罔上的遮羞布!”
    他挣扎着将那份未烧尽的密札残本打开,厉声道:
    “诸君且看!这便是高攀龙逼迫老夫的罪证!他不仅要老夫死,还要借老夫之死煽动朝乱,阻挠清丈!此等奸佞,才是真正的祸国殃民之徒!”
    “周嘉谟,你疯了不成?”
    我给你做清流名垂千古的机会,你居然不珍惜?
    现在还想要拉我下水?
    “诸位,周部堂癔症了,不必听他说的话!”
    “呵呵呵~”
    一声声嗤笑声传来。
    “诸君看清了!”
    周嘉谟突然暴起,扑向高攀龙,血手攥住其朱红官袍:“这清流领袖,才是结党营私的元凶!今日逼老夫死谏,实为煽动诸君对抗清丈!”
    周嘉谟动作干练且迅速,哪里有被打三十廷仗的样子?
    “周嘉谟,你别过来!”
    高攀龙急退两步,他见密札被当众展示,脸色骤变,但很快又狞笑道:
    “周嘉谟!你休要血口喷人!这密札分明是你伪造,意图栽赃陷害!你今日甘为鹰犬,明日必遭天谴!”
    他转身对跪谏的官员们高呼:
    “诸君!周嘉谟已沦为阉党爪牙,欲借陛下之手屠戮忠臣!我等若退,则天下士绅尽遭荼毒!今日宁死不屈,方显我辈气节!”
    一时间,左顺门外群情激愤,咒骂声四起。
    “周嘉谟!你这丧心病狂的老贼!”
    “为虎作伥,残害同僚,你必不得好死!”
    “阉党走狗,有何资格立于朝堂?!”
    然而,就在众人怒骂之际,锦衣卫已悄然封锁四周,魏忠贤阴笑着从宫门内走出,尖声道:
    “陛下口谕——高攀龙及其从犯结党营私、欺君罔上,着即刻革职下狱!其余跪谏者,凡阻挠清丈者,一律核查田产,隐匿一亩者,流放辽东!”
    此言一出,跪谏的官员们瞬间面色惨白,不少人瘫软在地。
    高攀龙目眦欲裂,指着周嘉谟狂笑:
    “周嘉谟!你以为投靠阉党就能保全自己?你今日之举,不过是自掘坟墓!待你死后,天下人必唾骂你为奸佞,你周家满门,永世不得翻身!”
    “哈哈哈~”
    周嘉谟闻言狂笑,染血的牙齿森然可怖。
    昨日你逼迫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现今呢?
    他转身对六科廊方向重重叩首:“老臣愿戴罪立功,检举所有,还大明朝一个朗朗乾坤!“
    话音未落,高攀龙已暴喝着扑来,却被锦衣卫一棍扫倒。
    轰隆隆~
    阴云中忽有惊雷炸响,一个多月没下雨的北京城,居然开始下雨了。
    雨点噼里啪啦砸在血泊里。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周嘉谟仰面淋着冷雨,恍惚看见年轻时的自己站在金水桥上。
    那会儿他还以为,清浊之分当真如砚中墨色般分明。
    但现在他早就清楚了,清浊难分,清浊不分。
    “老夫今日所为,只为揭露尔等伪君子真面目!至于身后骂名……呵,老夫早已不在乎!”
    锦衣卫上前,将高攀龙等人拖走,咒骂声渐行渐远。
    而周嘉谟则缓缓闭上眼,任由鲜血滴落。
    他知道,自己已无回头路。
    但至少——他保住了周家满门的性命。
    左顺门外的跪谏尚未真正掀起风浪,便在雷霆手段下戛然而止。
    锦衣卫的缇骑如黑云压城,将高攀龙等一干带头官员拖出人群,铁链缠身押往诏狱。
    那些方才还慷慨激昂的言官此刻面如土色,有人瘫坐在地,有人抖如筛糠,更有甚者当场晕厥。
    魏忠贤冷眼扫过这群朱紫贵人,心中多有鄙夷。
    这些人口口声声为国为民,但实际上,还不是在乎自己的些许利益?
    伪君子罢了!
    雨势渐急,冲刷着青砖上的血迹与泪痕。
    周嘉谟被两名锦衣卫搀扶起身,虽免职归家,却得了皇帝一句“念其戴罪立功,准以原品致仕”的恩旨。
    他踉跄走过跪伏的人群时,无人敢抬头与他对视,唯有几声压抑的啜泣混在雨声中。
    老尚书扯了扯染血的衣襟,忽然嗤笑。
    昨日高攀龙逼他做“清流楷模”,今日这群人却连骂他“阉党走狗”的胆气都没了。
    原来,之前的我,在陛下眼中,竟如此可笑吗?
    此刻。
    通政司衙门外,三百余名联名罢考的举子被锦衣卫团团围住。
    为首的几名举子仍强撑脊梁,高喊“士可杀不可辱”,却被校尉一棍敲碎膝盖,拖死狗般丢进囚车。
    魏朝撑伞而立,慢条斯理地念着名册:“凡列名者,革除功名,永禁科场。”
    话音未落,人群已炸开哀嚎。
    有白发老童生当场呕血,更有甚者跪地磕头如捣蒜:“学生是被胁迫的啊!”
    文震孟被锦衣卫按跪在青石板上,官靴踏碎了他方才还紧攥的联名奏疏。
    雨水将墨迹晕开,如同他此刻溃散的野心。
    “冤枉!学生冤枉啊!”
    他挣扎着仰头嘶喊,喉结在瘦削的脖颈上剧烈滚动。
    “学生不过受高攀龙胁迫传话,何曾参与密谋?这功名是寒窗数十载博得的,不能革啊!”
    他后悔了。
    自己为何要参活此事?
    利欲熏心,竟落下如此下场?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啪~
    一记耳光打断了他的哭嚎。
    锦衣卫千户捏着他的下巴冷笑:“文曲星相公这会儿倒会喊冤?昨日在会馆高谈‘罢考抗命’时,嗓门可比现在亮堂!”
    文震孟浑身发抖,突然瞥见不远处被押解的高攀龙,竟膝行几步拽住其袍角:“高总宪!您说句话啊!当日是您让学生联络举子”
    押解高攀龙的魏忠贤听到这番话,眼睛微亮。
    然而,高攀龙却急了。
    他决不允许,自己头上,再加一个撺掇考生的罪名!
    “滚开!”
    高攀龙一脚踹在他心窝,官袍上沾着的血蹭了文震孟满脸。
    “本官何时认得你这等无赖?”
    雨幕中,文震孟终于瘫软在地。
    他想起数日前那个夜晚——高攀龙亲手为他斟茶时说“事成后保你入翰林”,而此刻那茶香竟化作满嘴苦涩。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何必当初?
    “学生悔啊!”
    他突然发疯般以头抢地,撞得额角血肉模糊。
    “若早知周部堂会反水若早知陛下早有准备,我定然不会做这个选择的。”
    就在这个时候,魏忠贤撑着伞从阴影里踱出,靴尖挑起他下巴:“现在知道怕了?”
    俯身时声音压得极低,阴笑着说道:“咱家倒有条活路给你走,只要你愿意配合,供出煽动罢考的幕后主使,咱家可以在名册中,将你的名字划掉。”
    文震孟瞳孔骤缩。
    他看见诏狱的黑幡在雨中翻卷,也看见自己那封未寄出的家书正被雨水泡烂。
    老母还在老家等着他金榜题名,家中妻儿,翘首以盼他功成名就。
    不能倒在这里。
    他决不能倒下!
    “我招!”
    他忽然尖啸出声,染血的手指指向高攀龙。
    “是他指使学生煽动罢考!会馆后堂暗格里还有他亲笔拟的联名册!”
    高攀龙闻言暴怒欲扑,却被铁链拽得踉跄。
    “文震孟,你血口喷人,你为阉党爪牙,你不得好死!”
    雨中响起文震孟癫狂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
    阉党走狗又如何?
    只要我能够金榜题名,我认太监做父,又能如何?
    高攀龙被锦衣卫架着双臂拖过通政司,朱红官袍的补子已被扯烂,露出内里发黄的棉絮。
    他挣扎着回头,朝文震孟的方向啐出一口血沫:“文家竖子!你今日卖师求荣,来日必被阉宦烹作肉羹!”
    话音未落,押解的锦衣卫百户猛地拽动铁链,精钢打造的锁头重重砸在他嘴上,当即崩落两颗门牙。
    旋即,被拖着到北镇抚司诏狱去了。
    诏狱的铜门重重闭合。
    高攀龙扒着铁栅,透过小窗望见北镇抚司的校尉正搬运刑具。
    隔壁牢房的黄尊素突然惨笑:“高总宪,您说周嘉谟是自绝于士林,可如今”
    他晃了晃镣铐,生无可恋的说道:“究竟是谁断了后路?”
    高攀龙沉默良久,忽然将额头抵在冰冷的墙上。
    他想起密札上那句“诛九族亦不足惜”,此刻才惊觉。
    原来周嘉谟早看透,这场局里根本没有清流,只有棋子与弃子。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他小看了周嘉谟,他高看了自己!
    现今,迎接他的,唯死而已。
    他彻底翻不了身了。
    但他也在笑。
    “呵哈哈哈~”
    “难不成陛下以为,杀了我等,当真能够顺利清丈田地了?”
    ps:
    工作繁忙,晚上大章。
    (本章完)
    (/bi/286248/1723746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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