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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蕊榜锋镝,天潢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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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城东面,有贡院矗立。
    贡院是学子科举之处。
    而在贡院边上,又坐落着十多个院落,被朝廷临时征用做安学会馆,用以安置进京赶考的学子。
    此刻。
    方从哲、孙如游以及庚申科会试主考官孙慎行立于安学会馆门前,三人本是来看看贡院会试考场准备的如何了,不想会馆胥吏前来通报,安民会馆的学子,在聚众议论政事。
    孙慎行闻言,面色大变。
    会试在即,这些考生,可不要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了。
    方从哲、孙如游、孙慎行三人甫一踏入,便听得堂内传来激烈的争论声。
    “诸位且看这《皇明日报》第十五版!”
    一名青衫举子拍案而起,指着报纸上的内容高声道:“福王朱常洵已抵京师,献地两万顷、白银百万两,陛下龙颜大悦,特准其入宫觐见郑贵妃!此乃陛下仁德,宽宥宗藩之举!”
    旁边一名瘦高学子却冷笑一声,反驳道:“献地?那些田产本就是强占的民田!如今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至于百万两银子,福王府库藏何止千万?这点钱不过是九牛一毛,倒让他赚了个‘忠孝’的名声!”
    另一人抚掌附和:“正是!《皇明日报》还写福王‘自请削藩’,可你们瞧瞧,他洛阳的王府比紫禁城还阔气,这叫哪门子‘削藩’?”
    孙如游闻言,眉头微皱,与孙慎行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些学子,临考了,不去温习经典,居然在此处妄议藩王?
    孙慎行则轻叹一声,低声道:“这些学子,倒比朝堂上那些老油条敢言。”
    正议论间,忽有眼尖的学子瞥见三位重臣,顿时惊呼:“是方阁老!孙阁老!还有孙部堂!”
    众人慌忙起身行礼,堂内霎时鸦雀无声。
    方从哲捋须微笑,抬手示意众人免礼:“诸君不必拘礼。老夫见诸位热议《皇明日报》。不知可有人愿与老夫说说,这福王进京一事,诸位作何见解?”
    一名胆大的学子上前一步,拱手道:“回阁老,学生以为,福王此番进京,名为‘请罪’,实为试探!陛下若轻易放过,只怕天下藩王皆会效仿,横竖贪墨再多,最后献上三瓜两枣便能脱罪!”
    身侧一个青年考生点头应和道:“此言不差。但陛下令《皇明日报》刊载此事,恐怕另有深意。”
    他指向报纸角落一行小字,说道:“诸位且看,福王所献田亩,尽数分予河南流民。此乃明晃晃的阳谋:既让藩王吐出不义之财,又替陛下收了民心。”
    孙慎行冷哼一声,锐目扫过堂内学子:“尔等读书明理,如今会考在即,应温书而登天榜,何故浪费时间议政?”
    有学子反驳道:“皇明日报刊载陛下金口玉言: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又言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我等虽手无缚鸡之力之书生,亦不敢无报国之心!”
    “张生所言极是。陛下登基未久,便以雷霆手段整顿京营、清查晋商,如今又敲打福王,此乃中兴之兆啊。我等为中兴之朝的学子,焉敢不怀报国之心?”
    孙慎行再言道:“议政非尔等所能为,若被有心人利用,尔等连会试的资格都没有了,焉谈报国?谨言慎行之理,你们岂不知否?”
    学子们面面相觑,方才争论的锋芒顿时收敛。
    孙慎行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诸君既读《皇明日报》,更该明白,陛下要的,是实干之才,而非空谈之辈,尔等应去习好本事,以期实干报国,而不是在此地空谈。”
    “部堂所言极是,受教了。”
    考生三三两两散去。
    孙慎行望着渐渐散去的考生背影,长叹一声,对身旁同僚道:“这些举子们如此热衷研读《皇明日报》,皆因市井传言四起,说这会试考题虽未必涉及,但殿试策问定会考校报中所载的时政要闻。”
    他摇了摇头,苦笑道:“难怪这些读书人,如今倒比六科给事中还要关心朝报消息。”
    上有所好,下必趋之。
    孙慎行作为庚申科主考,也很是无奈。
    方从哲感慨一声,说道:“以前的政令,这些考生如何知晓?有了皇明日报之后,天下人都知道陛下的政令,这皇明日报,当真是陛下的神来之笔。”
    此话一出,孙如游、孙慎行皆是沉默。
    对皇帝来说,皇明日报是神来之笔。
    但对他们来说,却不是如此。
    《皇明日报》这新鲜物事,看似不过是张寻常邸报,实则已将他们这些阁部重臣逼入绝境。
    往日朝堂奏对,尚可暗中周旋;如今白纸黑字印将出来,便是想转圜也无从着手。
    他抬眼望向乾清宫方向,恍惚间似见那报上墨字化作万千利剑,高悬于文渊阁顶,稍有不慎,明日自己的名讳便要赫然其上,届时莫说仕途前程,怕是连祖坟前的碑文都要被人唾骂。
    如今,只能对自己要求更高了。
    方从哲满含深意的看向孙慎行,说道:“此番恩科会考,乃陛下御极以来的第一次,也是拖延了近两年的会考,十分重要,孙部堂,切莫出了纰漏。”
    孙慎行闻言神色一凛。
    这延宕两载的恩科会试,乃是新君登基后的首场抡才大典,满朝文武的眼睛都盯着贡院呢。
    他微微倾身,压低声音道:“下官省得。此番科场若出半点差池,莫说那些虎视眈眈的言官要参本,就是陛下那里,下官也交代不了。”
    他是皇帝提拔起来的主考官,若是科考出了纰漏,打的是陛下的脸,死的是他孙慎行。
    他如何敢不谨慎?
    方从哲点了点头,但心中却有担忧。
    会考之事,当真小心谨慎,就能避免差错?
    另外一边。
    乾清宫。
    东暖阁内,炭火融融,朱由校端坐御案之后,指尖轻叩案几,目光平静地看向跪伏在地的福王朱常洵。
    这位皇叔身形臃肿,跪拜时腰间玉带几乎嵌进肥肉里,额头渗出的汗珠在青砖上洇出深色痕迹。
    “皇叔请起。”
    朱由校虚抬右手,声音不疾不徐,说道:“此番献银百万两、田产两万顷,实乃宗室表率。朕心甚慰。”
    朱常洵却未起身,反而以袖拭泪,哽咽道:“陛下明鉴!臣这些年在洛阳,日日思念先帝与母妃.府中用度皆赖父皇昔年赏赐,如今为表忠心,连母妃的嫁妆都变卖了”
    他肥脸上蹚出两行热泪,可怜兮兮的说道:“陛下您瞧,臣这身袍子,还是万历三十八年的旧料!”
    侍立一旁的魏朝嘴角微抽——那旧袍分明是苏杭新贡的云锦,袖口金线尚泛着光泽。
    这厮,居然和他诉其苦来了。
    朱由校长叹一声,说道:“国事倾颓,朕日夜操心国事,批阅奏章常常至三更,外有建奴,内有民变,朝中群臣勾心斗角,朕身边,连一个知心人都没有。”
    说着,朱由校眼眶含泪,走下御座,拉着福王的手,仿佛自肺腑而出般说道:“如今这天底下,唯有皇叔,是朕最亲近的人,若是连皇叔都不帮着朕,这国家,朕如何治理得好?”
    朱常洵肥脸一阵抽搐,流着泪的脸上陷入呆滞之中。
    这.这不对吧?
    今日明明是我要来诉苦的,怎么变成你这个做皇帝的诉苦了?
    本王被你榨取六百万两,加上两万顷土地,损失最大的,是我啊!
    朱常洵苦着脸说道:“陛下,臣出了六百万两,两万顷土地,福王府快揭不开锅了”
    朱由校深深的挽着福王的手,说道:“辽东今岁军费五百万两,加补齐九边欠饷,要花费上千万两,组建新营,预计花费银两,至少要五百万两以上,朕才是要揭不开锅了。”
    皇帝对着福王说道:“皇叔,朕离不开你啊!”
    如果说朱常洵之前是假哭,现在他就是真哭了。
    见过不要脸的,没有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陛下,臣实在是没钱了。”
    朱由校摇了摇头,说道:“朕相信皇叔的爱国之心。”
    “福王府,实在是榨不出钱财来了。”
    “方法总比困难多,朕相信皇叔。”
    朱常洵带着哭腔说道:“陛下是臣的亲侄儿,怎对着臣一个人薅?其他宗王,并不比臣少多少钱,他们也可以爱国。”
    说道这里,朱由校就不困了。
    “咳咳。”
    朱由校咳嗽两声,说道:“国事倾颓,百废俱兴,朕估摸着,还差个千万两的缺口,若皇叔能够让天下藩王乐捐善捐,朕也不至于让皇叔一人受苦。”
    麻了!
    朱常洵麻了。
    感情将本王吃干抹净还不够,还要我当藩奸,去嚯嚯其他宗王?
    一千万两,这钱从哪里变去?
    “陛下,臣愚钝.”
    朱由校轻笑一声,说道:“皇叔天资聪颖,何来愚钝之说,现在想不明白,之后慢慢去想,总有一日,皇叔会想明白的。”
    这个总有一日会想明白是什么意思?
    若我凑不出这一千万两,洛阳就回不去了?
    苦也!
    朱常洵眼泪止不住的流。
    我他娘的命太苦了。
    看着朱常洵在自己面前哭得跟孩童一样,朱由校说道:“去仁寿宫见贵妃去吧。”
    “呜呜呜~谢陛下。”
    福王颤颤巍巍的离开东暖阁,而朱由校看着他的背影,轻轻摇头。
    各地宗王占据着巨量的财富,他自然是要对他们下手的。
    一千万两,对他们来说,不多。
    当然
    这些都是一次性的买卖。
    更多的钱财,还是在那些江南乡绅身上。
    那些人,才是真正的巨富!
    福王一路慢行,气喘吁吁的到了仁寿宫外,他拖着臃肿的身躯走进仁寿宫,见郑贵妃半倚在榻上,两鬓斑白,面容憔悴。
    在这个冬日,郑贵妃像是突然老了十岁一般,之前的贵气荡然无存,如今看起来,像一个虚弱的老太婆。
    朱常洵跪地行礼,哽咽道:“母妃,不孝子拜见母妃。”
    郑贵妃见倒朱常洵突然到了仁寿宫,脸上露出震惊之色。
    “皇儿,你怎么进京了?”
    她脸上露出担忧之色。
    “你怎么能进京?”
    藩王入京,这不是任由皇帝拿捏?
    郑贵妃走到朱常洵身前,见他脖颈之上疱疹未消,心中一痛,伸手想摸又缩回,低声道:“皇儿,你受苦了。”
    朱常洵勉强挤出笑容:“儿子没事,只是见到母妃憔悴的模样,儿子心中很不好受。”
    郑贵妃轻笑一声说道:“本就是老人了,何来憔悴之说?”
    原来这些日子,她的待遇变好,原来是因为自己的儿子入京了。
    这后宫,还是这么现实。
    “陛下缘何要你进京?”郑贵妃问道。
    说到此处,福王脸一垮,直接扑在郑贵妃身上,哭着诉苦道:“陛下要了儿子六百万两银子,还征去了两万顷土地.”
    三百多斤的大胖子撒娇,这个场面可想而知。
    郑贵妃闻言,顿时明白皇帝的意思了。
    “陛下要你凑出一千万两?”
    朱常洵委屈的点了点头,说道:“那些个宗王,便是有钱也不会出,要他们的钱,比要他们的命还难!”
    郑贵妃在一边缓缓说道:“实在不行,便待在京城罢。”
    凑一千万两?
    这个难度太大了。
    “可若儿子不回洛阳,儿子在洛阳的那些资产,怕要被吃干抹净了去。”
    经历世事沉浮后,郑贵妃已然洞明世事。
    她轻抚朱常洵的肩头,温声劝慰道:“皇儿,性命才是最要紧的。十王府虽不及洛阳王府富丽,但你终究是堂堂宗室亲王,更是当今圣上的亲叔父,陛下断不会对你怎样。依母妃看,你且在京城安心住下,时日一长,反倒该是陛下着急催你离京了。毕竟.”
    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说道:“天家颜面,陛下总要顾全几分的。”
    朱常洵眼睛一亮,但又有几分担忧。
    “只是,若陛下不要脸面,那如何是好?”
    郑贵妃呆了呆,长叹一口气,说道:“那你便尽力的凑钱罢,一千万两不成,若能凑得四五百万两,想必陛下也不会为难你。”
    四五百万两?
    这也难啊!
    福王在心中打着九九,心中也是发起狠来了。
    得让人去弹劾蜀王、楚王、周王这些藩王,他们平日里面干的事情不比他好多少。
    没理由他在京城吃苦,而这些人在封地里吃香的喝辣的。
    为了自己能够回洛阳,各位藩王,你们就帮着出点血罢!
    死贫道不死道友!
    (本章完)
    (/bi/286248/1723748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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