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骗
贼命,即命中注定行窃盗之事。
倒非说此人定要落草为寇杀人越货,而是骨子里透着股邪性。
能翻墙绝不走门,能偷取绝不出钱,胆大者能靠歪路攫取横财,怯懦者便只能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占些小便宜。
偏这林江生了张端方严正的面相。
这般眉目者多半心高气傲,素来不屑蝇营狗苟之事,配合上贼命倒是少见。
柳芳月又是仔细瞧了瞧林江的面孔。
只觉得这少年郎眉目之间好像藏着一抹肃杀。
心头不禁有些突突。
七杀星盘踞命宫,竟似天降煞星。
不过柳芳月马上就把心思全都压到了肚子里。
若配个严正手相,本是紫薇入命的贵格。
偏生掌纹错乱如窃钩之贼,纵有煞气亦是偷天换日而来,终究难成大器。
瞧他这身锦绣衣袍,应当是要洗去什么腌臜过往。
诈一诈试试。
“公子,之前可是做了些不怎么雅致的行当?”
“有…有吗?”
林江本来想说没有,但是一想到自己的老虎袍子刚刚才消化完这么多吃喝,话音便掺了三分虚浮。
果然!
柳芳月心头如明镜。
这般吞吐作态,正应了那掌中贼纹
也怪不得他会伤了尚书家那个丫头。
那丫头若再不知收敛,今日不过挨顿拳脚。来日真要是碰到个在京城当中不要命的疯汉,只准把她命收了去。
定了定神,柳芳月含笑开口:
“想来公子已与往昔作别,此后自是坦途通明。”
“是…是吗?”
林江思考了起来。
自己有和过去的自己告别吗?
他不知道。
但林江感觉柳芳月应该没有街边那个算命的厉害。
“还有什么别的吗?”
“若得生辰八字,尚可推演更多。单凭掌纹,终究有限。”
柳芳月收回了手。
两人又是对坐着凝视了一会,莫名有些尴尬。
良久,柳芳月才道。
“那小女子先告别了。”
既已探得所需,她无意多作周旋。林江亦无挽留之意,略一颔首任她离去。
柳芳月盈盈施礼,青衫转瞬没入市井人群中。
林江倒是被她勾起了兴趣,转身朝着那边刚算完命的瞎眼先生行了过去。
既然这人不太行,那便去找这闲散铺子算一算吧。
此刻那老者刚挨了通叱骂,骂他的是个男子,五大三粗,瞧起来像是个屠户:
“老瞎驴满嘴喷粪!俺家婆娘十里八乡打着灯笼难寻的好媳妇,岂会行腌臜事!”
周遭闲汉哄笑附和:
“这疯老汉满嘴跑船,城南来的不晓得吧?”
“早说这厮惯会胡吣!着实可气!也就是官爷不让打架,要不然定是要给你一个好教训!”
屠户哼了一声,朝着那老瞎子啐了一口,后者浑不在意,慢条斯理拭净面颊浊唾,兀自痴笑。
等那屠户走远之后,林江才到老瞎子面前。
“劳驾起一卦。”
跟刚才还在看戏的几位闲汉瞧见林江直接过来,便是劝道:
“公子爷没听见方才动静?这老儿终日疯言诳语,做不得准的。”
“图个乐呵罢了。”
眼见着劝不来,周遭闲汉自然也没别的性子,只等着看乐子。
老瞎子闻言露出赧然神色:
“公子,我这每日只算三个人,刚才那屠户已经是第三个人了,我今日是没法给您算了。”
“他付卦金了么?”
“这倒不曾。”
“未付卦金也算一卦?”
老瞎子当真支着竹杖思忖片刻:
“公子说得在理,赊欠之卦不作数,倒还能为公子起一课。”
林江直接就把铜钱放在了一边桌子上,然后坐在了这老瞎子的面前。
“您想算什么?”
“摸摸手相吧。”
林江把手递给了眼前这个老头,老头也是直接摸了上去。
“摸骨观相是我看家本事,四十年卦摊前,还未曾断错过。”老头笑呵呵的道。
这次林江并没有做任何的掩饰,该是如何就是如何。
老人指尖沿着掌纹游走时,林江注意到对方神情逐渐凝重。
“可有生辰八字?”
“没有。”
“这般啊。”
老人沉思片刻:“单看掌纹,巽位丰隆主富贵,坎宫圆润保衣食,可天纹断续如枯枝,怕是要历尽风波险厄,纵居桃源亦难免是非缠身。”
随后,这老人又忽然压低声音,直接朝着林江方向靠了过来:
“您莫不是已经死了?”
林江脸色全无任何变化:
“能与先生对谈的,自然是阳世之人。”
“哦哦,您说的有道理,看样子是我老糊涂了。”老头叹息了一声:“我又瞧不见您长相,您长得什么样?”
林江想了想,臭不要脸的开口道:“我贼踏马帅。”
周遭闲汉本要哄笑,但一看林江的脸又笑不出来了。
这小子虽然说的很傲大,但他长得确实很好看。
这要是让哪个街边小娘子见着了,定是要在心里惦记上。
“我听声音大底能听出来公子应生的俊俏,可这俊俏也是分不同类型的,有些是似如女子般那般柔美,有些是正气十足的方正,每种面相配上您这手型皆是不一样。”
老头顿了顿:“能不能让我摸摸您面相?”
“请。”
老头直接伸出手,放在了林江脸上,开始慢慢的抚摸了起来。
良久之后,这老头才终于把手收了回来:
“您真不知道八字?”
“真不知道。”
“手相配面相,八字不同解法各异。若食神当宫,便是富甲天下之命;七杀成星,便是权倾朝野之臣。文曲武曲更不必说,任一星入命皆可成天下名士。可惜不知具体八字,难断细节。”
“无妨,这般便好。”
林江闻言眉目舒展。
好话人人爱听,他自不例外。
估摸时辰将至,该去接小山参了,遂撒下几枚铜钱,哼着小调踱步离去。
待那身影渐远,盲眼老者慢条斯理收起卦摊。
将物件悉数打包,独留空桌,蹒跚往反方向隐去。
周遭闲汉见无乐可寻,转往天桥听相声。
可他们才刚去桥上没多久就见远处那老头竟是又折了回来。
老头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面,又开始摆摊了。
其中有个闲汉心中生了奇,不由小跑过去,弯下腰问的老头:
“老头今儿不是算满三卦了?怎又开张?”
老头歪歪头,露出了个痴痴的傻笑:
“何时满过三卦?往日总笑我老糊涂,今儿犯癔症的倒是你们?我今日起的晚,明明刚来啊。”
那闲汉生了懵。
那刚才那人……
是谁?
……
柳芳月不多时便折返柳府。
进入府邸之后,她便吩咐下人:
“准备开坛,把我常用的那些物件寻来。”
仆役们早是轻车熟路,须臾间便在庭院布好祭坛。
柳芳月移步坛前,见正中已摆着草扎纸人。
她蘸取黑狗血,在符纸上疾书“林江”二字,翻腕将符箓拍于草人额间。
“魑魅提灯照幽途,血蘸朱砂画骨符。
“任尔偷天换日手,难逃阎罗生死簿!”
此术专克贼命凶格。
不晓得八字,也没能从林江身上取得任何和他本体有关的东西,这法门伤害自然是大损折扣,柳芳月只好用些更加有劲的术法。
这样一来,哪怕是法门欠些档次,柳芳月依然能够尝试伤到林江。
只要能伤到林江,柳芳月的工作也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柳芳月半闭着眼睛,感受着自己术法的流淌。
片刻之后,她竟然是猛地睁开眼眸。
然后一张嘴,
哇的一口就把血吐了出来。
她整个人直接一个踉跄的倒在了地面上,大半天根本连站都站不起来。
仆从慌忙上前搀扶,触手却觉其肤如烙铁。
柳芳月呛咳不止,竟是染了风寒。
“假的?命格是假的?!”柳芳月嘀咕了两句:“可我不可能看得错,手相那么明显,分明就是拿刀害人的贼命,为何……”
柳芳月蓦地忆起林江袖口微扬的刹那,那人掌心纹路似有异动。
初时只当是目眩所致,此刻细思方觉蹊跷。
哪是她看走了眼,分明是那人使了手段,隐去真实掌纹!
喉间忽涌腥甜,寒风侵体激得她咳得止不住,面上泛起潮红。
到底是什么手段?
再不济她也是个六重天,竟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当真奇哉。
“扶我去见尚书。”
仆役们忙搀着她穿廊过院,正厅里柳尚书正执卷沉吟,眉头皱得很紧。
柳尚书一侧头,一眼就瞧见了柳芳月,他皱起了眉头:
“你这是去见了林江。”
“是啊。反倒着了他的道。”
“挨打了?”
“没,受了反噬。”
“奇怪。”柳尚书眉头皱的更紧了:“方才差人探过大理寺底细,都说此子乃纯武修。纵使六重天修为,正面交锋或能胜你,怎会破得你术法?”
“有问出来道行多深吗?”
“大抵是六重天。”
“六重天的武夫难以应对咒法,身上大抵会有些宝贝,我应当是被这宝贝伤了。”柳芳月叹息一声:“这活我能不接了吗?”
柳尚书盯着柳芳月看。
柳芳月拭去唇边血渍:
“今晚我再开坛做法试上一次,若是不成,那还请尚书另寻高明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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