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遇敌不明结硬寨
“说好了破城后就领粮食回去,为甚到现在还没动静?”
“俺就说这些人杀官造反都敢干,还会讲什么信义!”
“你这厮还有脸讲,当初不是你撺掇俺,俺会来五河?”
“俺,俺还不是听——”
“嘘!来人了。”
石山踏进民夫营地,浓重的汗酸味就扑面而来。
上千民夫或蹲或坐,挤在夯土地面上,伸长了脖子看着被甲士簇拥的石山,想问义军为何不放自己,却又不敢站出来,像极了一群惊惶的鹌鹑。
石山走到民夫营地最中央,踩着大车边缘翻身上车,甲叶铿然作响,压住了人群的窃窃私语。
“诸位!五河已破,今日本该发粮放你们回去。拖到现在,是因为虹县刚被官军围困,你们回不去了。”
石山话音刚落,人群就骚动起来。
“啊!来时好好的,咋回不去了?”
“这可咋办!”
“俺婆娘就快生了,俺得回去啊!”
惊叫、哭喊、祈祷、咒骂之声连成一片,但在一众甲士的注视下,手无寸铁的民夫终究不敢太造次。
石山双手虚压,压下声浪。
“你们信得过石山,才跟俺到五河来,俺也不拿假话诓骗你们。五河俺不会放弃,虹县也必须夺回来,现在就缺人手。
你们有三条路可以选,一是留在五河修城,管饭管住,必要时协助将士们守城;二是现在就领了粮食,独自逃命去;三是随俺杀回去,赶跑官军,夺回虹县。”
人群中,一个精壮汉子站了出来。
“这一路过来,石镇抚没短俺们饭食,俺信跟着石镇抚打回去,也不会让俺们白送性命。镇抚说吧,要俺们怎么做!”
石山认得此人叫孙悟本,本是赶大车的,“红心营”征用了他的车,这人就随军南下了,因其健谈且善于沟通,渐渐在民夫中有了不小的声望。
果然,孙悟本话刚说完,民夫们就纷纷跟着表态。
“俺们家小都在虹县,不打回去,今后还怎么做人?”
“俺要回去,俺婆娘还等着俺给娃取名。”
“好!”
民心可用,石山也不矫情。
“此番回去是打仗,你们须得重新编伍,明战阵、听号令,跟官军拼命的事有俺们将士,不要你们抗强敌攻坚寨,只要不自乱阵脚就行。”
对民夫的编伍很简单,只需各里、坊相熟之人自愿结队,再各自推举头领即可。
包括孙悟本在内,南下攻打五河县城这一路,已经有不少民夫脱颖而出,结队、推举基本没耽误什么时间。
考虑到民夫胆气不足,须得抱大团才能维持士气,石山没有照搬六队为一营的战营编制,而是将近千民夫分为两个乡勇营。
完成编伍后,还需配发兵甲。
尽管本部还有缺口,但为了壮乡勇胆气,石山仍将从五河武库中搜出的铁刀五十把、长枪百支配给两营,再辅以竹木制长枪、投矛和大盾。
剩下的,便是留下部分教卫营将士,指导乡勇营进行简单的结阵训练。
出了民夫营地,石山又迅速赶往俘虏营。
费聚和耿再成已在吴六斤和韩成协助下,召集了所有俘虏,声讨军中败类。
类似当日楮兰之事,通过揭露旧怨、挑动对立,让俘虏们将积压的怒火倾泻而出,剩下的便只有鲜血才能浇灭仇恨。
不同的是,石山这次只是旁观,给耿再成撑腰打气,并从中发现值得培养的苗子,没有再上演吃人肉喝人血的血腥戏码,所有被揪出来的败类都只是当头一刀。
楮兰和今日之事性质差不多,只因处理手段不同,陈诚便没有再进什么圣人之言,还大赞石镇抚抽选俘虏入教卫营,有古之名将之风。
各营指挥使散会后,已根据石山的要求,向麾下将士明说了官军突袭虹县,后路有可能会被截断,以澄清信使急报入城而产生的各种猜测和谣言。
“红心营”自组建后连战连捷,底层将士心气正高,虽有少部分虹县籍新兵心忧家人,却都不惧与官军一战。
但考虑到乡勇和俘虏重新编伍后急需时间整合,石山并没有连夜进军。
虹县虽然危急,但官军有意围城打援,五河离虹县更近回师更快,且兵力更少,极有可能是官军的优先打击目标,更不能冒进。
石山命辎重营杀猪宰羊,犒劳将士;又命陈诚取出部分缴获,大赏全军。
一仗归一仗,既然还有时间,该吃吃,该赏赏,城中防务已有孙逊全面接管,即将出征的将士饱餐一顿后,稍作调息,就早早睡下。
养足了精神,次日一早,大军开拔。
……
唐河东岸,凉水埠村。
“大人!已经子时了。”
术仑帖木儿被随从喊醒,腾地坐起,凉风灌进被窝,冻醒了满脸泪痕的娇小少女。
“俺为大人穿衣。”
少女饱受摧残,浑身青紫,仍挣扎着爬起,颤抖着为术仑帖木儿穿衣——二叔的头颅还挂在村口,她不敢让自己的眼泪滴到鞑子衣甲上。
术仑帖木儿抬起双臂,享受着少女的服侍。
“啊!”
其随从抱着甲胄上前,趁着为大人披甲的功夫,偷摸掐了少女一把,惊得这少女失声尖叫。
“哈哈哈!”
术仑帖木儿不以为意,爽朗笑道:
“今晚可不行,等杀了虹县这些反贼,有的是给你们玩。”
院外,六百精骑尽皆高举火把,已经整装待发。
术仑帖木儿走出屋子,抬手感受了一下风向,今夜的风很小,不利于放火,但云层很厚,黑漆漆一片,格外适合夜间奔袭。
“出发!”
他这一支大军由神保大人统率,神保是大元宗室,善于用兵,出兵前就根据贼军虚实和官军士气低落的现实,制定了“先剪羽翼再围徐州”的战略。
大军由邳州渡过黄河时,贼军韩四部正倾巢而出攻打宿迁。
神保直奔睢宁断敌后路,又命术仑帖木儿率骑兵冲击撤退的贼军。
韩四得知官军抄了自己后路,仓促撤军,途中遭骑兵突袭,万余大军当场溃散,尸横遍野,韩四也被术仑帖木儿生擒。
审讯韩四后,神保得知虹县之贼石山兵力最弱,遂又挥师南下。
术仑帖木儿为先锋,率骑兵直奔虹县城下,得知贼军四天前就倾巢而出,分兵攻打五河和泗州两城。
长生天庇佑!
虹县之敌和韩四一样愚蠢,术仑帖木儿故意放跑贼军信使,向神保回报后,又率军南下,奔袭五河之贼。
按照行军速度推算,贼军彼时应该才到五河城下,没有三五日别想摸上城墙,得知后路被断,必然仓促回师,剩下的,便是复制睢宁故事。
计划简单而有效,但贼军却比预料中更迟缓,竟然没有当日回师。
隔着浍水,骑兵不能直奔五河城下。
多了这半天一夜的准备时间,贼军差不多稳住了军心,行军队形再严密点,就更难突袭了,术仑帖木儿无奈,只能隐藏行踪,改为夜袭。
今日下午,探马就发现了贼军,为防惊跑贼人,并未深入,只是根据其行程,大略判断贼军晚上可能立营的位置。
按理说,夜间袭营,须得探明贼营虚实。
但流寇扎营草率,基本不会把精力耗费在只用一晚就拆的营垒上。
术仑帖木儿也不担心贼军会尾随探马发现其部藏匿位置,凉水埠距官道近二十五里,贼军探马再是警觉,也不可能探查到这么远。
举火行进至距敌十里左右,术仑帖木儿便命全队熄灭火把,抹黑行进。
不用担心找不到贼军营地的位置,因害怕夜间炸营,贼军营中燃着篝火,通夜不熄,在空旷的原野上,很好辨识。
距敌四里,人衔枚马裹蹄。
距敌三里,已经能看到贼营模糊的轮廓了。
眼见夜袭十拿九稳,黑暗中突然传出三声响箭——贼军竟然在营外布置了暗哨。
“冲!”
距离虽然远了些,但乱贼搭建的营地一般都非常简单,只要冲进营中,剩下的就是肆意屠杀。
“啊!”
距敌营还有半里多地,冲在最前面的骑兵突然接连摔倒在地,折断的马腿骨刺穿皮肉,血腥气直呛鼻腔。
不好!
术仑帖木儿经验丰富,很快就想到了贼军挖了陷马坑。
在比较松软的淮北平原上,挖掘这种深仅一尺,宽不足半尺的小坑,不是很费力,但贼军立营还耗费精力挖陷马坑,且挖到这么远,却属实少见!
发现陷马坑的第一时间,术仑帖木儿就知道突袭已经不可能了,却仍不死心,命麾下擂响战鼓惊敌,术仑帖木儿自己则下马顶着盾,悄悄靠近贼营。
贼军的反应很快,营地外围的篝火此时已经点燃,火光闪烁下,隐约能看到营墙外有大量鹿角和拒马桩。
靠近营墙一线,似乎还挖有壕沟。
营墙建得足有一人半高,挡住了秃噜帖木儿的视线,其人只能从营内没有喧闹之声传出,判断贼军预有准备,并不惊慌。
不大一会,一部分贼军就完成了集结,朝营外射出几十支火箭,探查官军虚实。
术仑帖木儿赶紧后撤,心知今晚的行动彻底失败,暗骂晦气,这贼将咋能花这么大精力扎营,真是属王八的!
(本章完)
(/bi/286662/17237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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