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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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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非常委琐。我当时是说海迪比我们年轻得多,她所获得的荣誉不可谓不大,她所经历的热烈而火爆的场面不可谓不多,可海迪却始终不卑不亢,落落大方;而她又是那样的年轻,她成名的时候才只有二十几岁,她傲慢一下或堕落一下都情有可愿。可她很快就走出热烈,走入沉静,立即又投入了新的学习与创作,不断做出新的成绩。她谦虚谨慎的品格且不说,她那种对心态的自我控制、对情绪的自我调整难道不值得咱们好好学习吗?我这么说的时候其实也把我自己感动了,我们遂很动情地表示虚心向海迪来学习。
    当我对海迪越来越了解的时候,我就知道,这的确不仅是一个谦虚谨慎的问题,而是一个人格与操守的问题。文坛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名利场,它的一举一动几乎都与名与利联在一起的,它曾上演过多少沽名钓誉、追名逐利的喜剧、悲剧乃至闹剧啊!然而身处文坛的海迪对名利、地位、掌声、鲜花、职务、职称这些东西的淡泊与漠然的确是由衷的,她比我本人及我所见到的许多作家都做得好。比方说,她从二级创作员晋升为一级创作员的年限够了,她于二级创作员的任期内出了书拿了国家级的大奖,可评职称的时候不知是以为她已经是了还是将她忘了竟没有人让她申报,她自己也就没有申报。别人与她说起这事儿来,她真的是一笑置之,并表示出对二级创作员的满足。再比方说,以她的成就与知名度,有好多的组织让她担任个什么样的职务,享受个哪一级的待遇,她是再三地推辞;更有些企业家要赠送她小至项链大至别墅的些贵重物品,她是百般地不受。每念及此,我就不由地想说一声,海迪,就凭这一点,我敬重你!
    作为作家的海迪,进入九十年代以来,我认为她呈现在人们面前的除了她那持之不变的人格与爱心之外,更多的还是她的学养与才智。这有她的《生命的追问》作证。我最近比较仔细地读了这部书,我为她对人生、生命、生活、社会、文学、朋友、友谊及爱情的痴情所感动,我为她字里行间所流露出真诚、才华、智慧所折服;特别值得我称道与思索的是她自然而然地挥发出的那种浓浓的温馨,深深的眷恋,烂漫的纯真甚至是淡淡的伤感,那是比健康的人还要健康得多的情怀与情调啊!相形之下,我们却常常忽略了一个最基本的东西,健康!甚至以病态为美,以邪恶为美,以残酷为美。
    海迪的才智,无疑来自她的博学、阅历、悟性乃至家传。她以优异的成绩获得了哲学的硕士学位之后,近年又在攻读文艺学的博士学位课程。她有着极强的语言天赋,她是山东创作作家中绝无仅有的能直接阅读和翻译英日文原著的人;她操一口流利纯正的普通话,稍稍有点软,听上去特别地温柔动听;拉起呱来,她偶尔会调皮地模仿一下各个地区的方言,那真是惟妙惟肖;她发起火来也不失之于粗俗。
    由于身体的原因,海迪大部分时间是生活在书房里,这使她有更多的机会阅读和思考;也使她较少地受一些污泥浊水特别是铜臭气的污染。与她交往,一个突出的印象就是清纯与童真,你跟她说一件好笑或可气的事情,她会情不自禁地轻轻地发出一声呀——神情则完全是孩童般的天真无邪,她像一条清澈见底的涓涓溪流,滋润着你的心田。
    海迪的家庭是一个欢乐、温馨的家庭。我第一次去她家的时候,是她的父亲给我开的门,那是个身材高大年过花甲的老人,他大概看过我的一些小文章,一见面即背诵某篇小文里面的些好笑的话语。他笑起来仍然像年轻人那般爽朗,极富感染力。她的家人之间可以随便开玩笑,完全是朋友的那么一种关系。感受一下她家庭的气氛,差不多就可以知道海迪之所以能保持这份清纯与童真的原因,海迪的爱笑,好像也是从她父亲那里遗传过来的。
    永远保持着一份童真,对于一个作家是多么重要啊,你可以笑得像天才一般高雅,可你能笑得像孩童一样纯真吗?永远保持着纯真,就会永远年轻。
    一个作家的成功,要依赖多种因素,像才华、学养、阅历、激情、敏感、纯真、悟性等等,但我认为最重要的还是两条,一是痛苦的经历与感受,二是人格的强化与完善,而这些东西海迪一样也不缺,尤其是后两条更是她的强项,所以她是我们山东重要的作家,她也会成为一个优秀的作家。
    维护、呼唤与讴歌真善美是作家的天职,难的是如何去实践它。作为社会名人的海迪,她比一般作家更多出许多的爱心与责任,比方说有多少残疾病人及其家属求到她的门儿上,要她为之解决实际问题;比方说,有多少临危的病童临死之前渴望见她一面,她都尽心尽力地做了;她又做过多少力不能及的事啊!这类事情数不完,而每当人家有一点不满足,她又会自责、不安。
    海迪最近因写书累病了。当我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甚至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而她又在自责,我病了,我累了,我空了,我什么能耐也没有了,我还活着干什么?我听着就禁不住热泪盈眶;此时电视上正在播送一首不知叫什么名字的歌曲,有两句词好像就是说她,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把所有的问题都自己扛;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独自一个人流泪到天亮……海迪是个善于掩饰与压抑自己的痛苦而给别人以欢乐的人。好在我知她有着极强的生命力与自制力,她也就在亲人或朋友面前那么说说罢了,果然第二天身体稍一恢复,她又去接待那一拨拨的来访者,播撒她那无尽的爱心去了……
    无论作为典型的张海迪,还是作为作家的张海迪,她都是一道永不消失的风景。她的名字是与我们这个时代乃至我们这座城市连在一起的,当我们的后人说起我们这座城市的人文景观的时候,他们肯定会这样列举,我们有千佛山,有大明湖,有李清照,有张海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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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我最敬重的一位编辑家
    在我所认识的编辑家里面,周介人先生是我最敬重的一个。这一方面是他对我创作上的关心和提携特别多,更多的则是由于他的为人与学识。
    像几乎所有的作者一样,我一直是把《上海文学》作为中国一流的文学刊物看待的。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面,我始终将能在那上头发表作品视为一种档次,一个台阶。八十年代初,《上海文学》办的《写作参考》上转载和评介过我发在别的刊物上的一个小短篇,我就激动得了不的,责任编辑也挺高兴,认为那是我达到某个层次的标志。
    拿到这份刊物,常常想象着为之服务的周介人是什么样子,有一段我甚至猜测他跟周树人、周作人是本家吗?我曾问过与他熟悉的朋友,朋友告诉我,他是那种典型的南方人,很清瘦,说起话来婆婆妈妈的,与鲁迅也没有家族和血缘上的关系。后来通电话,他那种轻轻软软的声音,还真是有点婆婆妈妈的那么个味道。
    九十年代初,我在感受城市冷漠的同时,格外怀念与渴望起家乡来,遂写了一批令人温暖的东西。短短两三年的时间里,《上海文学》竟接连发了我的五个中篇,其中就有《温暖的冬天》、《最后一个生产队》、《自家人》等。我听一位新闻界的朋友讲,周介人在一个全国性的晚报年会上对我的作品褒扬有加,说了许多鼓励的话,我就很感动,而我那时还不认识他。
    我是在他发了我的好几篇小说之后才见到他的。那是一次发奖会,一见面即向我问起他所熟悉的一些山东作家,说他们最新发表的某个作品,好像全国范围内没有哪一篇稍好一点的东西他没看过,没有哪一个有影响的作家他不熟悉,他那种神情也是如数家珍般的。初次的相识,给我一个印象,这人热情、细心、周到,喜欢背后称赞人,称赞他们的作品,也喜欢做一些服务性的琐碎的工作,像乘车了,吃饭了,几点外出了,他都要挨个房间通知,他走起路来迈着小碎步,也是婆婆妈妈的。待下一次见面,我说他工作起来有点眉毛胡子一把抓的那么个意思,他就无可奈何地说了一番投入和不投入的话,令人觉得他是那种特别能操心和照料别人的人。我说他是大嫂似的大哥,就是指这一点。
    他笑起来也跟农村大嫂一样,总是先拍一下手,尔后再笑,看上去特别的天真。那次我们几个作者在玩一种将获奖作品与作者的名字串在一起编故事的游戏,如《小学老师》在《温暖的冬天》里与《妙妙》怎么样,出了一身“牛汉”,不以为耻,还觉得“徐光耀”呢!他听了双手一拍,就哈地笑了。之后,他问我牛汉和徐光耀同志听见会不会不高兴?我说,他们也跟着嘿嘿地笑呢!他就搀和进来,又对那故事作一番补充。
    那次发奖会有一项活动是到一位个体企业主家里参观。那家的楼房还真大,六层,装修得也挺豪华。他问我,你们沂蒙山有这样阔的房子吗?我说有的,找机会领你去看看。两年之后,他到临沂主持我的作品讨论会,我就领他们参观了一位有点名气的企业家的房子。看完出来,他坐在车上半天没吭声。之后说了一句,这房子确实是豪华,不过我不羡慕。雷达接着说,我也不羡慕。
    有一些理论文章,很时髦,也很精彩,但对创作无用。作为评论家兼编辑家的周介人,我认为他的评论对写作者是有着实实在在的启发和帮助的,是可以学习和操作的。一次笔会上,有一位青年作家请他看一篇当时普遍称好的自己最新发表的东西,他看完了即以王安忆的《小鲍庄》为例,直言不讳地指出它的不足,并教给他许多小技巧。比方他说,小说的语言不仅仅是为了表达,更多的是为了隐蔽什么的,我在旁边听着就很受启发。我也特别喜欢他执笔的每期的卷首语,我认为那是最好的导读,它的观点,它的文笔,都非常的有见解,也非常的精彩。
    有那么几年,我本人及北方的一些朋友喜欢议论上海人的小家子气,也差不多都能举出几个例子来,例如他们为了一块没烧尽的蜂窝煤会费多大的劲什么的。可进入九十年代,我却越来越感受到上海人的大气、大度与宽容。这就与他给我的印象有关。我觉得他最大的特点就是宽容与包容。张炜在一篇写他的文章里说,他站在南方与北方之间,他对北方一些重要事物的见解,几乎从未出过错,他讨厌的东西,一般而言肯定都是坏的,他称赞的东西,往往也经得起推敲,他身上有真正的知识分子的特征:信守、批判性、自省力,还有特别清瘦的面容……我觉得都是极其到位的,好像什么样的文化他都能理解,什么文化背景的人他都能相处。具体操作起某件事来,也不是印象中的抠抠唆唆,看上去跟我们北方没多少区别。与外地的一些作家朋友交谈,说起周介人,大家也几乎都是众口一辞,说他艺术上是怎样的严谨,情趣是如何的高雅,为人又是多么的随和。与他交往,你确实能感受到一种兄长的风度与大度。大家都喜欢管他叫大哥,连年龄上应该叫他叔叔的人也喜欢管他叫大哥。
    可他真的是太瘦了,仿佛一阵风就能刮跑。前年底的三峡笔会上,我们在一个漆黑的傍晚从秭归那地方下船的时候,一阵江风刮来,他那宽大的面包服让风一鼓,就几乎将他刮到江里去了,好玄。
    那次,他在一个晚会上还来了一段沪剧清唱《燕燕做媒》:我来做个媒,保侬称心肠,人才相配貌相当,问婶婶呀我来做媒可像样?我那是第一次听他唱,他那个软软的声音,唱起来还真是有味儿,很有点出奇制胜的效果。他自己也感觉良好,一段一段的全部唱完才罢休!下得台来,他说唱这个必须用上海话才好听,呶,你用北方话怎么唱也不是那个味道。
    从宜昌回武汉的路上,我向他介绍山东刚冒出来的个青年作家张继,并向他复述张继的一个短篇《村长和鱼》,他听了非常地感兴趣,让我代他向张继约稿。此后他突然建议我买一份太平洋保险公司的养老保险,说不知不觉就老了的一番话。我心里不知怎么就有种淡淡的哀伤生出来,我仿佛刚刚注意到,他的神情确实是有点疲惫了……
    春节的时候,我打电话向他拜年,才知他已经生病住院好长时间了,问起他的病情,他又让我放心,说他的病已经稳定住了,并日趋见好云云。我就想起朋友的话:这个年代累坏了多少人!而累坏的全都是好人。
    介人大哥,快好起来吧,朋友们都期盼着……
    (后记:此稿是专为《艺海双桨》一书而写的。原想等书出来之后拿给他看的,没想到他去世得那么快。直到他去世的前三天,我才将此稿寄给了《上海文学》的责编请她转交,现在看来他生前是肯定没有看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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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她悄悄地走来
    若干年后,当她站在著名画家韩美林面前的时候,韩美林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来自山东的青年女画家竟是三十多年前经常到中央工艺美院看他作画的那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而此时她已出息成山东画院与济南画院的高级画师了,要在中国美术馆举办《杜华绘画、木雕艺术展》了,韩美林遂高兴地在她个展的前言中写下了如下的话:杜华少时来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玩耍,满目斑斓对她艺术上的启蒙起了很大的作用。三十年来辛勤的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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