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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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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要我率先发言,揭发他平时的些思想苗头。
    我在回忆与他交往中的诸多印象的时候,想起一件事,大概一年前,《解放军画报》出了一期特刊,是西哈努克携夫人重返柬埔寨,里面有一个镜头是莫尼克公主在一个山泉的瀑布下面冲澡,当然是穿着泳衣。
    老金看了即惊羡不已,说是西哈努克艳福不浅,有这么个漂亮老婆,国家亡了也值呀!
    此后即将该期画报放到枕头底下,每晚睡觉之前就看上一遍。在那样一个极左的气候里面,我若将这件事作为他生活作风问题的思想苗头说出来,也不能说是牵强附会。
    但我发言的时候换了一个角度,我强调该同志没什么文化,将第一夫人理解成大老婆是不对的,以后注意,啊?
    众人哈地就笑了,他自己也笑了。随后我说他之所以搞婚外恋,除了没认真学习毛**著作,放松了世界观改造之外,也是因为他老婆形象不佳不说,还不讲卫生,每一轮传染病诸如肠炎、流行感冒什么的,都是首先从他家里开始的,那怎么能生活到一起去?
    众人又是一阵笑。领导上遂终止我的发言,说我态度不严肃,纯在那里打横炮。
    之后领导上说道,老婆不漂亮不讲卫生就是犯错误的理由吗?都找漂亮老婆剩下些不漂亮的怎么办?
    还有没有一点共产主义风格?我看所谓的不讲卫生其实是艰苦朴素的表现,林黛玉倒讲卫生,可年轻轻的就死球了,焦大不讲卫生,王熙凤还往他嘴里塞马粪什么的,可他活到八十多!
    领导上大概意识到在这样的会上不批评老金而批评我有点不妥,遂缓和了一下口气,与我交流道,是活到八十多吧玉堂同志?
    老金检查的态度还不错,最后就挨了个党内警告的处分。我印象最深的是,此后老金可真是谦虚起来了,整个一个西哈努克,见了人永远是点头哈腰一脸巴结人的神情。
    也因为在批评他的会上,我为他打过横炮,他当然就十分感谢我,他若知道我要去下边采访,他颠儿颠儿就跑过来,去采访呀?
    骑我的车子去吧!而先前,我若借他的车子骑骑,他是要强调一个手表、一个自行车都是不能随便借人的道理的。
    那一会儿,我心里不知怎么就产生出一种厌恶之感,看他这一身贱气呀,还不如不借给我车子的时候给我的感觉好呢!
    你说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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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 我们的乐趣——老兵的故事之八
    老金犯错误的那一段,其它单位也出现了几起类似的事件。犯错误有时跟患流行感冒差不多,容易起连锁反应,忽地就是一拨儿。这玩意儿不太容易平均发生,有时好几个月出不了一起,有时赶上一拨儿就特别多。所谓人多无罪,蚤子多了不咬人,犯错误的多了,老金的错误不是多么突出和显眼了,他的心情与神情就轻松和舒展了些。老金心情一轻松,神情一舒展,就又像过去一样,肚子也挺,象棋也下,京剧也唱。
    那些年政治生活紧张,物质生活贫乏,文化生活枯燥,可玩儿的东西还真是不多,空余时间也就下下象棋,打打扑克。这两样东西我都能玩儿两下,就是那时候学会的。我说过,我喜欢找水平不如我的人下象棋,找水平比我高的打扑克做对家,我若想玩儿象棋的时候就找老金。老金下象棋的历史比我长,但水平没我高,下十盘他未必赢两盘。输得多了,他没积极性了,那时我会故意输给他一盘。但他赢了的时候往往趾高气扬,又让人心里怪不平衡的。
    那些不会玩儿这两样东西的,时间长了就觉得怪无聊,我办公室的人就说,也不出个犯错误的让咱处理一下乐呵乐呵,怪没意思的是不是?
    没意思的时候,人们会开发各自的喜好。比方那段时间我们机关的些女同志们默默地兴起了拿白线勾衬领、勾窗帘以及勾桌布的热潮;男同志们兴起了用海螺做台灯用废胶片做灯罩,老同志们则兴起了做红茶菌和甩手操。我在那段时间里就迷上了写小说,我的第一篇小说《支农红医》就是那时发表的。写了一个支农的战士自学针灸给老乡们治病的故事,责编叫李什么来着,忘了。
    老金神情好了些之后,恨上了那个给他写处分决定的人。有天晚上,老金借着吹捧我能将手写的字变成铅字的机会,大骂组织干事郑某人,他说我写的东西比郑某人强十倍,那家伙就会写个处分决定,还某某同志,男,现年多少岁,贫农出身、学生成分,身为政治干事,本应如何如何,却又如何如何呢,如何他妈那个×呀!我就笑了,我寻思也是这么个事儿不假,无论你多么有水平,一旦让人家在红头文件上用类似的格式提名道姓的来一通,那就会斯文扫地,尊严全无。可话又说回来,处分决定属公文之一种,有固定的格式,还就得那么写。他就说,我特别讨厌那个上报基地政治部、抄报司令部、后勤部,下发各连队党支部,你说恶心人吧?我寻思起这件事儿来就气得慌,有时正睡着觉,突然就让它气醒了,人活到这份儿上怪没意思的是不是?我为了安慰他,遂将郑某人也贬了一通儿,说他也不是什么好衙役,每次给首长写个讲话稿,不返个三遍两遍的工下不来,还感觉良好跟“又馋又懒”粘粘糊糊呢!老金一下坐起来,说是吗?你说细一点儿咱听听。
    这年冬天,我们机关兴起了普及样板戏,我们政治部和司令部就联合演出《智取威虎山》中的《深山问苦》一场。老金在里面饰猎户老常,我在乐队拉二胡。老金是个热心人,他除了担当角色之外,还负责借服装。我们那个部队原是由国防科委改到海军的,黄军装有一些,但战士们在棉袄外边系的那个皮腰带没有(那时战士的外腰带都是棉线的,只有干部的腰带才是人造革的),老金即负责向干部们借。这天晚上演出完了,我去储藏室放乐器来着,发现郑某人正跟“又馋又懒”站在那里。我一进去,老郑有点尴尬地说,演完了?我嗯了一声即出来了。待准备睡觉的时候,我问老金,你借过老郑的腰带是吧?老金说是呀!怎么了?我说我刚才去储藏室放乐器的时候他让我告诉你将腰带还给他呢,他平时是将外腰带当内腰带的,要不明天就没的系。老金刚脱了衣服,听我这么一说,即背心裤头的披着棉大衣,弯着个腰,提着根腰带去了储藏室。我想象着他们见面时的情景就笑了。一会儿,老金冻得唏唏哈哈地回来了,一进屋即说让你坑了。我说看见什么好光景了?他如此这般地一说,就也大笑起来。一条腰带的故事让我们笑了半晚上,过了好长时间我寻思起这事儿来还会忍俊不禁,你觉得这小日子还不错,不时地就会有点小开心。
    ……如今的日子当然是好得多了,物质和文化生活也都丰富了,却又觉得少了些许乐趣,令人格外怀念起先前的集体生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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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9 干校三月——老兵的故事之九
    前段搬家整理杂物,发现一本一九七四年的日记,信手翻翻的时候才想起,噢,我还有一段干校生活的经历来!
    摘录几则日记(其实并不是每天都记,而是好几天才记一次):
    这个草垛子农场即是海军的“五七”干校了。通知上说的是让那些有培养前途的青年干部来这里经风雨见世面,我也是报着要求进步的那么个心情主动报名的,可来这儿一看,竟全是些老家伙,而且大都是站错了队和犯了错误的人,看来不是通知上说的那个意思。
    草垛子,可真是名符其实。遍地野草,高的是芦苇,矮的是茅草,再就是一望无际的稻田了。
    伙食较差。主食尚可,副食则顿顿西葫芦炖粉条。同来的张景芳最不喜欢吃西葫芦,管那玩意儿叫“稀糊儿”,他那个山西话一说,还有点小幽默。
    房子则是干打垒,又潮又热,四害横行,特别是蚊子,格外猖獗,大白天也敢叮人。我们坐在小马扎上学习的时候,后勤部的大老黑将他那个腿肚子一紧,就挤住一个。他从腿上捏下那蚊子给大家看,你说个儿有多大,简直就是小蜻蜓哩!我说,它个儿再大,在你那条毛烘烘的熊腿里面也如同进入大森林了,披荆斩棘好不容易咬一口,还让你给挤住了。众人大笑不止。
    我们排要出一位生活委员。张景芳爱贪小便宜,在原部队时就常因自己菜中肉少别人的肉多而与炊事员吵起来,此次又不喜欢吃“稀糊儿”,还喜欢提意见,大伙儿遂选举了他,他也露出当仁不让的神态。
    这几天累得够呛,连日记也不想记了。
    上千亩的稻田,一眼望不到边。天天弯着个腰在里头拔稗子,百分之百的人都喊腰疼。大老黑午休时说,若是让个五六岁的孩子在腰上踩一踩,那才舒服哩!
    在水田里拔稗子,不时的还有一条小蛇在你的手间溜过,吓人一跳。昨天二连的一位海政话剧团的女同志连累加吓,竟晕倒在稻田里了。
    也不下个雨或搞点政治学习批个林批个孔什么的。
    八一建军节,天津小红花艺术团来慰问,报幕的小女孩也就七八岁,却非常的老练大方。艺术团的负责人介绍说,西哈努克几次来天津参观访问,都是她给西哈努克献花并一直陪着的;该艺术团还多次出访过,去过阿尔巴尼亚、朝鲜等。怪不得呢!
    孩子们的节目还真不错,个个一专多能,能拉会唱。称得上是国家级水平。被小蛇吓晕了的那位海政话剧团的女同志,则朗诵了一段《南沙之战》,也不错。
    晚上看电影,就须穿雨衣了。穿雨衣不是因为下雨,而是为了防蚊子。场部一位干事的妻子来队探亲,看电影时两人围着一件雨衣,惹得不少人都扭头看。
    噢,我前边说这地方遍地野草高的是芦苇不对了,高的还不是芦苇哩,而是蒲草,可以做蒲席和蒲鞋的那种。它们的叶子相类似,但花儿不相如,芦苇开芦花,蒲草结蒲棒。蒲棒这东西晒干之后会自动散开,叫做蒲绒,可做枕头或褥子。
    大老黑发现一处蒲草长得特别壮的地方,领我们去砍蒲棒。那地方水深过膝,黑压压阴森森,藏个千儿八百的人不成问题,让人想起《小兵张嘎》中的某些镜头。
    张景芳这小子还真自私,让他一块儿去砍蒲棒他不去,我们砍回来之后他又眼馋。今天午休时大老黑跟张景芳吵起来了。一了解方知是张景芳将他晒在操场上的蒲绒偷了不少。大老黑说,我寻思你就不是去解手,从窗子里一看果不其然!
    曾因单纯业务观点挨过批的陈处长说,注意影响、注意影响,咹?家丑不可外扬,一个部队出来的人,让人家听见笑话,嗯。
    三个月总算熬到头儿了。场部要求各排都要写出书面总结,大伙一致称赞该农场工作做得好,服务得也好,全体学员受教育大,弄清了儒家和法家,干校三月,胜读十年马列。我说可惜三个月时间太短了,没等锻炼够的就完了,建议下一届将时间延长到半年。陈处长说,这个建议好,你写上,嗯。
    晚上会餐,说是八菜一汤来着,结果还是稀糊儿炖粉条儿,只多了一盆炖成浆糊状的草鱼,还不够吃。大老黑说,太不像话了,净揩学员的油!张景芳又要去提意见,陈处长说,算了,农场的同志也很艰苦,咱们好歹呆三个月就走了,他们却常年在这里,他们的伙食费也不高……
    若干年后,我就将这段生活改造了一下写到了《乡村温柔》里。有人说到《荒原之恋》那一章怪真实时,我即在心里说,那是当然了,有这样的经历和感受还能不真实呀?我再笨也能把它写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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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0 我们的观念——老兵的故事之十
    凡是当过兵的人,你发现他们大都有着共同的一些东西,诸如组织观念、上下级观念、时间观念比较强了,比较关心国际或国家大事了,哪里有战事的时候喜欢议论他们的飞机是什么型号集束炸弹是怎么回事儿了,平时仪表比较端庄内务比较整洁生活里面也比较艰苦朴素了,喜欢不分场合地管人叫同志了,他在负责某个单位的时候比较武断喜欢用命令的口气安排工作也比较喜欢训斥人了,他若负责某项具体工作则往往过分强调它的重要性喜欢引用他直接上司的话不容易通融甚至拿着鸡毛当令箭了等等。这就与他在部队所受的教育有关。
    我说过,当兵的年月是一个人一生中最好的时段,有一首歌里就唱十八岁十八岁我们把军参。这个年龄段里面所受的教育,对他的观念乃至整个世界观的形成真的是太重要了。毛**说,从老百姓到军人有一个距离,而让军人再回到地方的时候也不是原来的他了,他或多或少地要带着我以上所列举的那些个痕迹。这些痕迹有的有用,有的则会给你带来诸多的不便与尴尬。比方说,从一般意义上说部队里面的那个上下级观念在地方上也是适用的,但你那个上级乃造反派出身一身“文革”遗风行帮习气不搞****专搞小圈子或者干脆就是个腐败分子,你不跟他斗争,而是跟在他的屁股后边一个劲儿地尊重、服从,那就要尴尬。或者你那个上级是个捱一天算一天挨到退休就算完的老好人,你毕恭毕敬地向他请示工作他这么不行那么不行,可你若跟他吹胡子瞪眼他马上就答应了,那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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