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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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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是有内部准印号的报纸的总编),一个记者(据说还能搞书号,并出过一本报告文学集),一个搞广告策划的,一个为某电视剧拉赞助的,一个筹划着办贵族学校的,两个司机,全是些上层建筑或意识形态领域里的人,没有一个是搞粮棉油生产的。这也许没什么代表性,你可以说正好就有那么一桌子聪明人让你碰上了。但你若遇见个描眉画眼儿的小妮子,她说不定就演过什么电视剧或傍过大款也是事实。还是这位朋友,他于前年文人下海的热潮中企图筹划着办个公司,结果几个月跑下来,公司没办成,还落了一屁股债,他最大的体会就是,谁都能当顾问,谁都能搞策划,可就找不着一个具体办事儿的,如今你要找一个傻瓜比找一个天才还要难。
    问题来了:如今还有傻瓜吗?如果有,都跑到哪里去了呢?
    我大略地调查了一下,傻瓜仍在那灰尘飞扬的田野里,傻瓜在那隆隆响的车间里,火车站的广场上有一些,煤矿的井下全都是。傻瓜很少在大街上走来走去,更不敢把那灯红酒绿的社交场合来光顾。
    稍微地分析一下吧,那些仍然闷着头直接从事粮棉油或工业品生产,以及一切仍靠工资生活的,差不多都是傻瓜了。
    我所说的傻瓜当然不是指因生理上的原因造成的弱智或低能儿,而主要是从德行上讲的,类似过去常提的那种革命的老黄牛、革命的傻子。他们都是些安心本职、老实本分的人,是勤俭持家、增产节约的模范,表情永远是想为你干点什么,走路低着头,看地上有螺丝钉或废铁丝没有。现在的聪明人甭说拾螺丝钉了,就是地上有一角以下的小钢镚儿,他能弯下那个高贵的腰屈尊去拣吗?
    于某次小会上,我提到粮食是傻瓜种的,大楼是傻瓜盖的,一个傻瓜生产出一斤粮食来,九个聪明人在那里算计他,围绕着这斤粮食策划如何大赚其钱,诸如往里头掺多少沙子为宜或如何哄抬粮价等。对党和政府的政策也如此,看过一幅漫画:楼上一个诸葛亮制定政策,楼下三个诸葛亮在那里研究对策,就觉得挺形象、挺真实。有同志不同意我这个说法,他说笼统地歌颂革命的傻子已不合时宜,如今的企业有不少是私营企业,即使国有企业也大都承包了,你若给他当傻子,千方百计地为他增产节约,可他看着你忠厚老实反过头来给你低工资或整治你怎么办?他恰恰又是个偷税漏税的不法户或贪污犯呢?这就复杂了,所以我说如今你想将一个很简单的问题说明白都很难了,原因还是因为太聪明。但有一个道理很简单:任何单位都不会招些人去专门算计他,让他既不节支又不增产,怎么垮台怎么干的。
    交朋友也是如此。太聪明的人没什么长久的朋友,他理论太多,你无法跟他交流。比方他将你的大褂儿剥去了,你跟他要,他能找出一千条理由不还你。你要得急了,他说你卖国,就如鲁迅先生所写的:现在东北四省失掉了,你漫不管,只嚷你自己的大衫,你这利己主义者,你这猪猡!
    今年夏天,聪明人又出新花招:办学。所谓去年办报,今年办学,都是钱来得快、来得容易的买卖。某地一个所谓的人才服务中心与外地某机电学院的一帮骗子相勾结,抓着高考落榜青年急于上大学的心理,以毕业之后颁发国家承认的大专文凭并分配工作为名,从我省招去了几十个农村青年,结果到那里一看,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所谓大专文凭是要你参加当年的全国自学考试,合格了再发文凭。让人家参加自学考试,何必千里迢迢跑到你这里上学?可怜那些家长,省吃俭用攒的三四千块钱就让这帮骗子轻而易举地拿走了,让你无处告无处讨。一上当青年的家长找到我,痛哭流涕而又百思不解,如今是怎么了?教书育人的地方也骗钱?
    我也这么想,是呀,如今怎么了?有傻子瓜籽、傻瓜相机,就没有傻瓜学校?想到这里,真想到大街上喊一声:傻瓜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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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4 与大哥对话
    记性好的读者,或许能记得刘玉华这个人物,就是在《最后一个生产队》里面当队长的那个。你可能没看过《最后一个生产队》,但对“我会写诗你信不信,我是山东的积极分,我一手拿着煎饼吃,一手拿着大众日”总该有点印象吧?那诗就是他写的。他是特别能产生和制造故事的人,你几乎没办法一次性地将他写完。这不,他最近来我家一趟,又制造了点意味深长的东西,就又忍不住想写写他。
    玉华大哥来我家,是让我托人给他老婆看病的。从他带来的病历上看,是恶性的**瘤几乎可以肯定,但他渴望出现奇迹,让省城的大医院确诊一下,将县医院的那个结论给否了。看样子,他老婆也已经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了,情绪很低落。整个吃饭的过程中始终未发一言。待吃完饭,将他老婆安顿好,他过来跟我说话。下面是我们的谈话纪要。
    ——从《联合日报》上看到一篇写你的文章,你是省政协委员吗?
    ——我不是。
    ——嗯,你要不调走,能弄个县政协委员干干,县里的那些政协委员都没你知名度高。
    ——我弄那个干什么?又不增加一级工资。
    ——倒也是,咱们钓鱼台乡的党委书记你认识吧?
    ——认识。
    ——这次换届,让他当了乡里的人大联络员,待遇还是正乡级,可权力比原来差远了。
    ——可能是年龄的原因,县以下讲究“五十不用,四十不提”不是?
    ——其实他是跟县委书记关系没搞好,一般情况下,干了这么多年的乡党委书记,怎么还不熬个副县级?他就没弄上。哎,小报上说,电影演员××和大导演×××分手了,你听说了吧?
    ——听说了。
    ——唉,这下子对×××打击不小,这个春节还不知道他怎么过呢!
    ——你管人家怎么过干嘛?他怎么难过也比你好过,你自己的老婆还没完全确诊,万一确诊了就要住院动手术,光押金就够你受的,还管人家降不降职、春节怎么过呢!
    ——要是动手术估计得要多少钱?
    ——光做个CT就得千把块,再住院动手术还能少了?
    ——你这里帮帮忙,我再回去借一点。
    ——我不是说我不帮忙,而是要你少操那些无用的闲心。
    ——倒也是呢,我寻思你做意识形、形态的工作,对这个感兴趣哩!
    ——你管我感不感兴趣干嘛?
    ——那我该说些什么呢?
    ——说点咱庄上的事情,你家里的事情。
    ——庄上的人都挺好,都没困难。
    ——去年人均收入多少钱?
    ——八百来块吧。
    ——你当过会计,你实事求是地告诉我,实际收入是多少?
    ——六百来块吧。
    ——那还没困难?
    ——庄户人家好活,只要不生病钱多钱少都能活。(电视上正播广告,啰啰儿“痔”在必得、沉默无“炎”、让一亿人民先聪明起来那一套。)操,怎么寻思的来,还痔在必得,这么下去学生不好教了,语文老师讲课难了。
    ——看看,又来了,你管他难不难呢!
    ——说的是呢,唉,我确实是特别能操闲心啊,成病了,咱们这个年龄的人是不是都这样?
    ——如果你的温饱问题解决了,操操这些闲心也不是不可以,问题是你的经济基础还没搞好,净关心这个没用,是傻×一个。
    ——那我该怎么办呢?人总得关心点什么吧?总得说话吧?我整天唉声叹气就有用了?(他说着说着还恼了,有点急眼。)我算弄明白了,你是让我咋呼活得累、活得难、活得痛苦你才放心,否则就是愚昧无知、麻木不仁是不是?我们本来活得好好的,你干嘛非要启发和提醒我们痛苦?这样显得你深刻一点?好心好意地来跟你说说话,你看你那些熊毛病,怎么说话都不行,你不就会写点小文章吗?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说完气咻咻地走了。竟震得我目瞪口呆,半天没回过神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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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5 反差
    小伊是我救助的个失学儿童,十二岁,女的,上过电视。她上电视的原因得益于电视台开展的一个活动,叫“献出一份爱心,托起明天的太阳”。她与其他几个失学的孩子在省城逛了儿童乐园,参观了大学的教室,穿上了印有“××矿泉水”字样的文化衫,与某实验小学结成了手拉手、“一帮一”,尔后即热泪盈眶地诉说了她们失学的原因……
    小伊她们在省城活动的那几天里,电视上每天都有报道,其用意当然是要动员大家人人都献出一份爱,帮助这些孩子们有一个重新读书的机会;再就是让孩子们感受一下社会的温暖,激励她们好好上学读书。我就是看了电视之后找到电视台的朋友,让他们分配一个给我的,我希望他们分给我一个清纯些的小女孩。在我人到中年之后,我特别羡慕那些让女儿挽着胳膊散步的人。我的儿子从上小学开始就闹独立性,从不跟我一起散步,如今他已是大小伙子了,就更不敢奢望他能跟你一起散散步。所谓救助,其实一年才拿六十块钱,这等于我一篇小文章的稿酬或一条乐福门香烟。我供她上学,在经济上等于我每年多写一篇小文章或少抽一条乐福门,确实是小菜一碟。我还想另外进行一些感情投资,从现在开始一直供她读完大学,待我老了之后,她能来看看我,当然也希望她能陪着咱散散步什么的,我即足矣。他们遂将来自沂蒙山的小伊分给了我。
    估计是参加了一系列的活动,又在电视镜头面前被采访过的缘故,小伊还挺大方,挺有礼貌,小嘴挺甜,一见面即管我叫干爹。我遂像其他献爱心的家长一样,在准备了一份不菲的礼物之后,请她来我家做客。她在我家一天,我注意到这孩子对两件事特别感兴趣:一是喜欢看电视,二是喜欢翻抽屉。她说,干爹的家跟电视里一样,那么多书,还有抽屉。我问她,你们家没有电视吗?她说没有。有电灯吗?有。我即在心里筹划着待我将电视更新换代之后,将我家的这台送给她。过一会儿,她又说:“你看人有多能,那个镜头一对着你,就把你录进去了,连说话的声音也能录,我在电视上的镜、镜头你看了吗?”
    “看了,我就是看了电视才找你的。”
    “韩阿姨要跟着咱们采、采访,你怎么不让她来呢?”
    我告诉她,电视不是好上的,咱们都是凡人,凡人只有做出了成绩才可以上电视,除此之外,由于别的原因上电视,都光彩不到哪里去。
    她比我想象得要聪明或复杂得多:“大干部天天上电视,还能不光彩呀?”
    我说:“那是因为他们所做的工作重要,另外他们本人在某些方面也做出过贡献,并不是他们自己愿意上的。”
    她即大人似的嘟囊:“你看人家是人,咱也是人,人家这人……”
    我上卫生间的时候,她开始拉我书橱及书桌上的抽屉。拉抽屉这件事,是孩子们探索神秘与好奇的普遍心理,并不意味着就想拿什么。而几乎所有人家的抽屉都整齐不到哪里去,如同一些看上去人五人六的小姐们的宿舍差不多都脏乱差一样,越是看上去像模像样的家庭,他那个抽屉就越乱。我家亦然,我上完卫生间回来,她正翻着,她稍稍尴尬了一下说是:“看,干爹的抽屉多、多乱,我帮您整理一下。”
    抽屉里面没什么好东西,大都是些我儿子小时候的玩具、录音带、螺丝刀或者小钢镚儿什么的。我说你喜欢什么就拿什么吧。她即拿了一截儿盘在一起的安有线电视时剩下的天线。我问她拿这个干什么呢?她说她家安电视时好用。
    我们常常对自己的孩子缺乏耐心,而对人家的孩子却能循循善诱。她走的时候,我即嘱咐她回去以后常来信,将每次考试的成绩都告诉给我,当然也包括有什么困难:“信封怎么写知道吗?”我爱人在旁边听着就说我絮絮叨叨跟个娘们儿似的。
    小伊回去时间不长即来信了。她在信中说,她一回到家,庄上的男女老少就都去看她,问这问那——我完全能想象得出那个小山庄会怎么样地迎接这个上过电视的小女孩,有个老太太还管她叫小明星……我在看信的时候,电视上正播一个广告,一个鼻子挺大的小女孩告诉我们:“人家都说我是小明星……”我就是想不起她是哪个方面的小明星。
    小伊还说,这些天来,她的心情一直沉浸在一种节日般的气氛中,激动得她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一上课就打瞌睡……我回信的时候就又强调了一遍:不要再惦着上电视的事儿了,永远记着我们是凡人,也没有谁真地以为你是什么小明星。
    农村的学校是有秋假的,过完了秋假,小伊又来了封信,说是她们家今年收入还不错,她母亲跟孩子们商量要买一台黑白电视机,小伊就说别买了,电视是个让人苦恼的东西……
    我就觉得这孩子还行,还有救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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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6 宽心之地
    如果有人问你,青年朋友们谈恋爱一般都到什么地方去?你大概连想也甭想就能说出一大堆可去的地方,公园呗,咖啡屋呗,舞厅呗,茶馆呗,最不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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