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中国应该采取什么策略?
西元2015年1月的一天,新任政治局委员、中G西南局书记彭国丰,来到重庆,看望赵云腾。
赵云腾看着眼前精干的彭国丰,内心很满意。唐山大地震时认识的那个父亲牺牲后的坚强少年,现在已经成为了国家栋梁。他知道,其实彭国丰已经是中央考虑下一任总书记的几个重点人选之一。
赵云腾已经是89岁的高龄,不过他的身体出奇的好,到这个年龄也还耳聪目明,思维清晰,身体没有什么大的毛病。
重庆是赵云腾少年时代印象最深的城市,他可以说是在这里渡过了最早的成长阶段(西华时代),所以这几年他每年的大部分时间,会呆在重庆,不过夏天除外。
两人非常熟悉,对彭国丰而言,赵云腾犹如是他的另一个父亲。这些年彭国丰有机会就会来探望赵云腾,两人之间没有顾忌,对很多问题,能够谈得很深很透彻。
彭国丰今天与赵云腾探讨的,就是中国接下来对美欧的相关策略问题,虽然前期中央做出了不干预美国收割老欧洲的决定,但全球的形势因此而变,中国必须有后继的应对策略,这个课题,也是现任黄总书记,交给彭国丰的“作业”,让他给中央提出策略建议。
彭国丰自己认为,美国收割老欧洲,很明确的一点,是美国的新战略中,已经不考虑欧洲作为盟友对抗中国或者其它国家的价值,而是对其彻底的殖民地化,这是一种资本主义的“包税体系”,实际上,美国开始对老欧洲各国征税,而各国资本主义政府,变成了所在国的“包税人”。
这样的一种策略,无疑破坏了过去美国的全球霸权竞争体系,所以其在中国压力下,终于放弃了全球霸权,而是收缩回到北美,作为其延续大国存继的基础。例如,美国并没有收割加拿大,而是加紧了对加拿大的控制,这是把加拿大本土化。
去盟友、去霸权、高筑墙、广积粮、肥自体、强根基。这样的一套策略,可以视为美国新的 “孤立主义战略”,过去几十年,美国从进攻转为攻防兼备,现在开始向本土防御转变。这既反应了美国国力应对中国竞争的力不从心,也反应美国上层建筑终于对现实,有了清醒的认识——不能求胜,他们就力图求不失败。
从美国的角度来看,既然无法操控全球,那就控制一个“缩小的世界”,在其强势控制的北美,力图重振制造业和科技,即所谓的韬光养晦,试图在这个缩小的世界让美国的国力能够休养生息,避免外界过多的竞争,等到养好伤,重新变成了壮汉,再向全球卷土重来,参与世界竞争。
至于欧洲,接下来政治上会有一个明显的趋势,那就是类似二战前纳粹的极右翼势力必然崛起,这是会视美国为仇敌的势力,代表所在国民粹主义的势力。美国把欧洲当成殖民地,原来的欧洲主流政党,会失去自身在欧洲的大量影响力,未必能够在选举和其它政治领域,压制极右翼势力的崛起。
当年纳粹之所以崛起,不就是因为英法对德国压榨过甚,而德国的资产阶级也不堪这种压榨,与极右翼一拍即合。今天美国替代了英法的角色,而被压榨的对象,则由德国扩大到了除了英国以外的整体老欧洲,情形是类似的。历史螺旋转了一圈,以另一种相似的模式正在重演,这种极右翼的崛起,代表着欧洲政坛的法西斯化趋势。
当年英法并没有能阻止德国的重新建军,未来美国也不可能。极右翼会给美国制造许多麻烦,让他们的“税收”逐步变小,而美国在欧洲剩余的军事力量不足以压制极右翼武装力量的崛起。不过美国很可能也预料到了这种情况,现在征税那么狠,估计就是抱着能捞一票算一票的打算,无非就是最终放弃殖民地而已。
彭国丰认为,中国既有的政策体系,已经足以应对美国的新战略,所以所谓的应对策略,无非是“顺水推舟、攻其弱势”。例如美国想要复兴制造业,中国就要阻断这种可行性。中国建成初级数字化社会后,在高端制造业上的优势不可动摇;全球社会主义产业体系的完整,也不会给美国产品出口有大的机会。而未来随着美国复兴制造业的具体动作,打击其重点发展的方向。使得美国只能蜷缩在他们内部3亿多人的市场,这样的一个人口规模,是无法发展全产业链的,说是“贸易保护主义的内循环”,其实还是必须有大规模的出口和进口,这样的背景下,中国完全有可能制止美国制造业的复兴。
在美国收割欧洲后,美元已经完全失去了全球化货币的基础,其惯性应用也会很快消失。所以未来美国的金融业同样只能以北美为“业务范围”,只能少量溢出到本来就没有太大价值的墨西墨哥和中美洲。所以如果美国制造业没有振兴,那么其金融业会在现在的基础上有一定萎缩。
此外,美国的农牧业由于其高度的污染性(农药、转基因、快速催肥等造成的农产品劣质化),也已经无法与华盟体系的农产品相比,所以通过全球的舆论和优势成本,同样可以将美国的农牧业产品阻击在北美。
金融、制造业(工业)、农牧业全都不振,那么依附其上的消费服务业,也就难以振兴。在这样的一个体系压力下,美国经济的复苏,肯定要比美国上层建筑现在想象的要困难得多。
这样的竞争战略,本质是让美国不得不变得更加的“闭关锁国”,因此出口不振,那么进口量也只能减小,就只能逼迫其国民,消费北美不具全球竞争力的价高质次产品,强行形成内循环。这样的内循环,恐怕只能让美国变成全球最大的走私市场,而不是让自身的产业,再次成长起来。
所以逼迫到最后,还是要让美国陷入过去领袖李思华给美国设定的角色:一个以出售自然资源为主的大号前苏联,当然会有一定的变种,因为油气的重要性下降了嘛,未来必须是各种自然资源的总和。
没有强大制造业的资源供应国,通常就会在金融上有两个大问题:一是本币不断贬值,资源的优势,并不足以支撑本币的价值,尤其是在全球经济放缓的时候,资源的供给,通常短期会超过市场可消化的幅度;二是由于本币的应用范围狭窄化(只能用来购买资源嘛),所以外国肯定不愿意持有资源供应国的货币,哪怕其是所谓的自由市场浮动汇率。而附加的效应是,如果美元真的到了这种程度,美国反而需要持有大量的外汇,因为出口单一而进口多元。
如此循环,美国的经济体系,将日益落后于华盟体系,最终“内爆”,是很有可能的。
至于美国去盟友去霸权的地域,例如欧洲,就进一步加强中国体系社会主义国家的存在,这些国家为了在美国重压之下,保留更多的元气,当然要与华盟展开更多的贸易,包括出口赚钱和低成本进口。再如加强对欧洲人才的吸纳,动荡的资本主义社会,自然会有更多的人才,要另寻出路。
在根本上,可以推动东欧乃至西欧的中国模式GC党组织,重新开始发展了,这些社会土壤的条件变化,虽然尚不至于带来明显的革命契机,但可以提供发展空间,则是明显的,所以中国可以推动这些“打根基”的工作了。
虽然在这些欧洲国家内部,起初很难与极右翼势力竞争,但华盟的整体力量对于新法西斯肯定是压倒性的,这就有着非常多的操作余地,逐步争取在欧洲打开缺口,让社会主义具备“蔓延发展”的可行性。
赵云腾听完了彭国丰的阐述,他微笑着说道:“你刚才对美国策略的总结,用了“去盟友、去霸权、高筑墙、广积粮、肥自体、强根基”这18个字,很精确。你所主张的策略,我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不过我觉得,不要单纯重视经济体系的竞争,要注意根据美国政体格局的变化而设置相应的策略。”
彭国丰精神一振,这正是他想从别人那里,听到的不同想法。他说道:“愿闻其详。”
赵云腾说道:“我的看法,虽然内容大相径庭,但从美国历史发展的顶层设计来看,这就是美国的一次王安石变法,都是觉得过去的模式,已经无法维持,需要改革实行新的模式,来实现国家中兴。”
彭国丰听到“王安石变法”这几个字,觉得脑子里有灵光闪过,但一下子没能抓得住。赵云腾不紧不慢地说道:
“美国这个新战略,对于他们内部的实业资本而言,毫无疑问会支持。但是那些金融寡头资本呢?他们也赞同吗?美国的实业资本,会是金融寡头资本的对手吗?”
彭国丰思路豁然开朗,原来如此!他反应过来,对赵云腾说道:
“对啊!其内部的斗争,很可能让美国这场改革,只能做前一小段,不可能完全实施下去。”
“王安石时代,斗争的焦点是兼并。宋神宗支持王安石新党,其实是试图逆转当时北宋国内土地兼并快速发展和恶化的格局,而司马光等代表的旧党,其实就是既得利益的士绅阶层的团体。美国现在的格局,新战略代表着一个以实业资本为基础的新党,试图改革美国体制,但既得利益的金融寡头资本,则会自动形成犹如旧党的格局。”
“在收割欧洲这个阶段,新旧两党谈不上矛盾,利益来自域外,大家分大饼嘛。等到了内部改革的时候,就完全不一样了。实业资本要复兴,就必须“去金融剥削”,例如必须进行长期和低利润投资,使其能够具备发展的能力。但这样的话,金融寡头资本相当于利润缩减,他们怎么肯呢?在美国内部,改革要成功,其实就是要让实业资本的利润率,能够超过金融资本的利润率,这太要命了,美国干不成!金融寡头们,会拼命的。”
赵云腾此时感叹了一声:“经济过于金融化,往往是一个国家经济发展的不归路,美国现在就是如此。王安石改革前,其实旧党也赞同要改革,因为他们知道不改革,北宋难以维持下去。但等到真的改革了,他们发现改革的政策措施,伤害了他们的利益,态度和行为,就完全改变了,变成了新党的死敌,党同伐异下的个人利益,比起国家利益,更加重要。”
“青苗费这样廉价向农民提供小额贷款的政策,本质上当然是善法。但旧党占据了多数的执行职位,所以他们好事办坏、喜事办丧。不能明着反对,但搞破坏还不容易嘛?搞到后来,王安石和新党变得声名狼藉,当初信心满满的改革,只能是无疾而终。”
“所有的改革要成功,改革派必须对保守派占据绝对的优势,尤其是要有一个强大的支持改革又有能力的执行体系,否则凭什么能让改革的政策和措施得到彻底的执行呢?反对的人,胆子大的会搞破坏,胆子小的会消极怠工。没有这样的绝对优势和强力执行体系,那么十分的改革,最后能成功个一两分就不错了,即使能有最上层的支持,结果也是一样。宋神宗对王安石的支持难道不够吗?历来君臣相得而彼此信任,王安石已经属于极少数的幸运儿了。”
彭国丰以前听赵云腾说过,领袖李思华当年就认为,“让美国一天天坏下去”的关键,其实就在于让美国金融资本收益率,一直要高于其实业资本收益率,因为收益率的高低,基本上就是双方力量大小对比的边界线——如果实业资本占了上风,怎么可能让金融资本的收益比自己高?反过来,美国的金融寡头资本,已经在美国经济体系中,占了绝对的上风,他们怎么可能放弃自己的优势地位?那无异于让他们自割血肉,去肥沃实业资本。
他深有感触地说道:“这就是名为内卷的资本主义垄断饕餮,唯有不断吞噬才能生存,如果不再能够吞噬别的东西的时候,它就会开始吞噬自身。美国的实业资本与金融资本,其实很大一部分并不能分得非此即彼的清楚,而是相互渗透,但只要金融资本的利润率高,那么资本真正的本质,就是金融资本。在改革的斗争中,必然因为利益,而站在金融寡头资本一边,抛弃产业资本应有的立场。”
赵云腾说道:“中国古代的任何一个农耕王朝,没有一个不清楚,农地兼并让农民失去土地,是王朝崩溃的根本原因。但同样没有任何一个王朝,能够阻止这种导致国家灭亡的恶性趋势。兼并就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如果是在江湖河海里,也许生态还不容易变坏,大鱼总归能够吃饱。但要是一个小湖或者池塘,只要有一条凶猛的黑鱼,大概整个鱼群,都会被它最终吃完。美国的趋势也是这样,当初有全球霸权,生态的规模比较大,小鱼和虾米有成长空间,美国金融寡头这条黑鱼的食物比较充足。但现在呢?美国缩回了一个小湖,哪有那么多的小鱼和虾米呢?要维持这个生态体系,除非美国能够杀掉金融寡头这条黑鱼。做得到吗?”
彭国丰缓缓摇头,杀掉黑鱼,那就不是改革,而是革命了。美国的上层建筑,本身就是金融寡头,自己怎么可能杀自己呢?他们的改革,无非是想约束自己,不要吃得太狠,让小鱼和虾米,能有足够的成长时间和成长空间。可是这里的“自己”也是一个团体,并不是一个人的意志,你不吃,别人就要抢着吃,谁能真正约束呢?即使约束,那些人也会做到“好事办坏”的。
赵云腾这个时候,思想有点开小差。他想起了原时空新冠防疫上的“科学和精准防疫”,要做到这种程度,其实原理与现在一样,都是需要一个强大而“守正”的执行层,否则什么叫“科学和精准”?执行的基层,能够给出无数的自行解释,能够对所有不同意他们措施的民众,戴上违反政策的帽子。
由于执行的基层,在这种政策下权力扩大,所以如果他们不能“守正”,而是好事办坏、喜事办丧,最终的效果可想而知,这也是改革的意图,无法真正执行的后果,使得一些地方,还不如粗暴的一刀切政策。
他叹息了一声,收回了发散的思绪,对彭国丰说道:“当年母亲对我解释道和术的关系,曾经说道,道尚易得,术更难行。顶层规划相对容易,而基层执行,往往要困难十倍。美国现在或许找到了他们的道,但我一点都不认为,他们有能够执行此道的术,他们的执行层,以我的看法,已经烂透了。”
“按照我了解的一些情报,例如美国的军队,毫无疑问地正在关陇铁骑化,在不久前结束的海湾战争中,军队将领贪污腐化是极为严重的,美国支援也门的上千亿美元中,可能有高达7成都被贪污了。就算在基层,一个咖啡杯报账1000美元的事情,也是屡见不鲜。奥巴马为了查账,他派去的前后两个会计师团队,全部飞机失事,现在没有会计师,再敢去查账。”
“再如美国的建筑集团,在洛杉矶,能够让一条仅有1公里长的普通隧道,花费10多年的时间,耗资数十亿美元,没有人觉得奇怪。”
“这样的体系,是过多的秃鹫对应过少的动物,秃鹫们都互相警惕,担心别的秃鹫多吃了一口,自己就会更饥饿。哪有余暇,等待动物们生长呢?”
彭国丰感觉自己,已经有了完全的思路,中国的策略,当然还是进一步推动美国金融寡头对其实业资本的剥削,让美国从欧洲等殖民地掠夺的资本、财富和产业,只能是被金融寡头吞噬,而不能是用在实业资本的发展上。在这个基础上,自己原来设想的那些策略,当然就是对这个主旨战略的辅助策略。
等到美国发现自己的新战略,其实执行不下去,其国内又会如何演变呢?彭国丰心想,那还真是期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