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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杨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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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鸿途集团的总监秦柏伟带领五个手下,浩浩荡荡闯入派出所大厅的时候,杨森刚好在值班。

    听完报案人描述的简要案情,杨森知道自己处理不来,连忙电话向师父求助。不到十分钟,刚下班不久的梁平就赶回了所里。

    “他们人在哪?”一见面梁平就问。

    “安排在里面等着了。”

    “这下麻烦了,刑警队那边八成现在还守在戴月伶的家里,监听着她的手机线路呢。”梁平挠了挠头,“秦柏伟有可能是失踪女孩生父这件事,在你负责的那部分移交材料里体现了没有?”

    “有简略提到。”

    “唔,有就好。”梁平喃喃自语道,“里面有人在询问案情吗?”

    杨森有些迟疑,“没,这个点所里人少。而且案子都移交过了,是不是要等市局那边派人过来?”

    “人都送上门了,还等什么。你把他们几个分散开,分头录口供。重点关照那个姓秦的。市局那边我来联系。”

    进了审讯室,秦柏伟一改上次见面时轻佻的态度,低声下气地恳求杨森不要把案情泄露出去。

    “警方办案有规章制度的,不必操心。”杨森公事公办地回答,“上次问你的时候,为什么不承认魏秋实和你的父女关系?”

    “我也没办法啊。”秦柏伟无奈地笑了笑,“我好歹也是企业高管。鸿途集团最近处在上市前的关键时刻,要是被报刊电视爆出了花边新闻,影响可就大了。”

    “所以你才不报警,自己私下去交赎金?”

    “是,是,警官你说得太对了。纯属被逼无奈。”

    “这次呢,还准备再扯谎吗?”

    “真不敢了。事情都闹到这一步了,我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再怎么说,我也不可能置亲生女儿的生死安危于不顾吧。”

    “给你打勒索电话的是谁?”

    秦柏伟取出手机,指着一则24秒的通话记录说道,“不知道,就一陌生号码。”

    根据秦柏伟的供述,案件详情一点点呈现在了杨森眼前。

    三天前的晚上,秦柏伟收到了一通意外来电。来电者直呼他为魏秋实的父亲,并要求他支付赎金。尽管秦柏伟竭力否认这一点,对方却嗤之以鼻。

    “不想谈。好啊,等着撕票吧。”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而粗野,呼吸声都格外响亮。

    “别,你要多少钱?”

    来电者直接开出了五百万的高额价码,让秦柏伟倒吸一口冷气。

    “后天上午八点,南阳路步行街与三福巷的交叉路口,路边的公共厕所。你一个人带现金来,找到男厕进门起的第三个隔间。那里的锁我做了手脚,从外面也能锁上。你把钱留在隔间里,锁上门就可以离开了。等上一天,孩子自己会回家。”

    “这么短的时间,我去哪弄那么多现金?”

    “弄不到,收尸就好。”手机里的声音没有丝毫感情波动,“还有,不要报警,你也不希望女儿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吧?”

    秦柏伟还想再说什么,对方已挂断电话。

    当晚,秦柏伟思前想后,最终决定按绑匪的要求去做。虽说是私生女,毕竟还是自己的女儿,骨肉连心。五百万不是小数目,忍痛出点血却也付得起。

    还有一点很重要,绑匪居然知道他和魏秋实的父女关系,也知道他不想在敏感时刻把事情捅出去。这一点让秦柏伟觉得不寒而栗。对方肯定对自己相当了解,甚至就潜伏在身边。如果贸然行事,鬼知道对方下一步会不会把天都捅出一个大窟窿。

    拿定主意,下一步就是想方设法紧急筹款。手里的现金加存款只有几十万。秦柏伟把投入股市的资金全部取出变现,有不少的市值还在近乎腰斩的低位,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七拼八凑,仍有二百多万的缺口。

    无奈之下,他只得向父亲秦宏图求助。知晓了儿子偷偷包养情人,还搞出私生女的丑事,秦宏图暴跳如雷,劈头盖脸地臭骂了一顿秦柏伟。发泄完怒气,秦宏图还是决定帮儿子想办法隐瞒。对于鸿途集团的一把手来说,二百万算不上什么。他让秘书从渠道抽了些流动资金,两小时后就把现金打到了秦柏伟的银行卡上。

    有了父亲的帮助,钱也从银行取出来了,秦柏伟多少定下心来。但坐等成交,把主动权完全交给对方,与他一贯的行事风格不相符。趁着夜色降临,他提前去交易地点实地考察了一番。

    南阳路与三福巷的交叉路口,地处景区的核心位置。到了晚上人流量也不见少。绑匪指定的那间厕所更是深受游客欢迎,进进出出的人流始终不断。秦柏伟猜测,绑匪正是要利用汹涌的人潮掩盖自己的行踪。

    他灵机一动,为什么不反过来利用这一点呢?秦柏伟从手下办事得力的员工里挑出了五个人,命令他们假扮成游客,多角度盯住交易赎金的现场。

    为了留存证据,他苦思冥想,又从五个员工选出了一个有业余摄影爱好的瘦高个,给予了特别任务。

    瘦高个需要在临街的茶楼二楼占好位置,假装从高处拍摄街景。实际上把单反相机的镜头变焦到最长,对准厕所的出入口,一旦发现可疑人士就拍摄下来。同时短信通知守在街上的其他人,分派人手去盯梢。最好能掌握一路跟踪,找出可疑人士的窝点所在地。如此一来,就算绑匪拿到赎金后翻脸不认账,己方也有反制的办法。

    当然,他没向员工们透露监视的真正原因。只说是商业纠纷导致的问题。难得遇上这种电视剧一般的事件,又是公司大老板的公子亲自开口布置的任务,五个员工纷纷摩拳擦掌,干劲十足。

    第二天一大早,五个员工从各自的家中出发,在距离南阳路两站路的车站短暂汇合后,又分头潜入交易地点附近。七点,秦柏伟把保时捷轿车开出东方豪庭的独立车库,在七点四十到达交易地点。他把车停入附近商场的地下停车场,拖着两个黑色行李箱来到厕所门口。先是装作在路边等人,频频拉起袖子看表。等到了八点整,他在自家五个员工的远远注视下,拎起行李箱进了右边的男厕所。五分钟之后,空着手走了出来。

    秦柏伟取了车,假装离开现场。实际上是开车兜了一圈,转而停入较远的景区停车场。他留在车上,开始通过手机远程指挥行动。一众员工齐声响应,带着莫大的热情投入监视工作当中。负责摄影的瘦高个秉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指导思想,“啪啪啪”拍个不停。其余的人一刻不歇,沿街来回走动。

    奈何这活儿大伙都是头一次干,看谁都觉得可疑。还闹了好几次乌龙:找出了可疑人物,结果发现是变装过的自己人;盯着穿超短裙的年轻女子多看了几眼,差点被她的男朋友揍了;跟踪一个拎着可疑的麻布购物袋从厕所出来的男人,转眼就被人发现,反过来报了警。结果塑料袋里装的都是男人刚买的旅游纪念品。

    到了下午三点多,一行人早就没有了一早的新鲜劲。烈日当空,气温飙升,柏油马路都快冒烟了。五个员工汗流浃背,身心俱疲,都消极怠工起来。甚至有人靠在路边的石椅上打起了瞌睡,直到被秦柏伟打电话狠狠骂醒。

    突然之间,所有人都目击到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画面。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头拖着秦柏伟藏好的黑色行李箱,就这么光明正大地从厕所门口走了出来。步伐不快,堂而皇之地沿着南阳路一路向东走去。

    像是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五个员工齐刷刷地兴奋起来,想从后方追上老人,连在茶楼负责拍摄的员工也不例外。气得秦柏伟连连打电话,才叫停了几人的行动。

    “蠢货,追一个路都走不稳的老头,需要那么多人吗?万一是凶手的调虎离山之计怎么办?去两个人,其他人继续守在原地。”

    手下的员工这才稳住阵脚。两人去追,留守的三个人继续盯梢,但并未发现新的可疑人物。十五分钟后,负责跟上老头的两人打来联络电话,诚惶诚恐地报告,“箱子是空的,里面的钱不知道被什么人弄走了。”

    原来,那个老头是景区厕所的保洁员。按规章制度,每天他要去清扫五次厕所。上午打扫卫生的轮次,他见第三隔间门一直关着,以为里面有人,就放着没管。等下午打扫的时候才觉得不对劲,敲了隔间的门,里面无人回应。他用力拉了几下,又踹了一脚,门就自己开了,里面没人,只有两个黑色行李箱。保洁员以为是游客的遗失物,就拖去了景区管理处。负责跟踪的两名员工跟了一路,最后眼睁睁地看着管理处的员工把箱子抬进了失物招领处。

    根据保洁员的说法,隔间里没有看到行李箱以外的其他东西。行李箱很轻,拎起来像是空的。管理处的员工当着众人的面打开箱子,里面果然空无一物。

    听完汇报后,秦柏伟沉默良久。他委托景区管理处,陪同他的员工把厕所的男女两侧,所有隔间都找了一遍。可哪里也没有钞票的影子,一张也没有。

    事已至此,劫匪大获全胜。秦柏伟只能老实认输,等待劫匪按约定再度联络,释放人质。岂料绑匪再无讯息,按来电的号码打过去,提示音是“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等到了隔天傍晚,约定的时间已过,仍不见失踪的魏秋实有丝毫消息。秦柏伟终于意识到上当受骗了,带着手下齐刷刷地来到派出所报警。

    一小时后,市局的警车悄然无息地赶到。杨森迎面撞见领头的刑警队长何耀伟,本想打一声招呼,见对方脸色铁青,又赶紧闭上了嘴。

    想想也是,辛辛苦苦蹲守了那么多天,却因为秦柏伟一行人的自作聪明,硬是被绑匪摆了一道,任谁都会气得够呛。

    秦柏伟等人被移交出去了,华阳路派出所里又恢复了平静。当然,只是表面上的。

    梁平拉上所里值班的几名民警,开了一场临时会议。刚才那一小时里,他们已经把秦柏伟一行人分开,简单讯问了一遍。其他人的证词与秦柏伟的角度不同,但大体方向上没有出入,细节也相当统一。按经验来看,不像是对过答案的假证词。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报告就由我来整理提交吧。都辛苦了。”

    梁平做出总结发言,参会者纷纷松了一口气。高强度加班了那么久,铁人都吃不消的。

    杨森仍在心中梳理案情的脉络,一时间没打算起身离开。

    一阵骂脏话的动静打断了他的沉思。杨森抬起头来,见会议室里就剩下了自己和梁平两人。梁平丢下手里的笔,推开报告书,明显是写不下去了。

    “从警这么多年,就没有见过这么荒唐的事。”梁平的脸上怒意难掩,像是终于控制不住了,“不报警,叫上一群外行人去搞跟踪监视,自作聪明到了这种地步。”

    “上当的不只是秦柏伟,我们也一样。”杨森阐述了自己的见解,“都以为绑匪的目的并非勒索钱财,而是转移警力,好把失踪的孩子从3号楼里转移出去。何队也坚信这一点,把警力投入了监控戴月伶居住的3号楼。没想到这才是绑匪真正的调虎离山之计,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付得起高额赎金的秦柏伟。”

    “别说了。”

    梁平怒气冲冲地应了一句。埋头书写了一通报告书,这才重新抬起头,情绪好像也多少平息了。

    “不过这么一来,绑匪的身份多少也露出了马脚。”

    杨森点头赞同,“没错,知道秦柏伟才是魏秋实亲生父亲的人应该不多。这对秦柏伟、戴月伶和魏小杰三人来说都是丑事,应该不至于主动对外宣扬。这下嫌疑人的范围大幅度缩小了。”

    “多半是这三人的亲朋好友。”

    “或者是鸿途集团的内部员工。”杨森跟着推测道,“不过……”

    “不过什么?”

    “我觉得这三人本身也有重大嫌疑。”

    “说得有道理。魏小杰有报复戴月伶和秦柏伟的动机,又有熟知内情的先天条件。如果是他做的,说不定就能解释为什么孩子失踪得那么离奇了。他是孩子名义上的父亲,就算提出再不合情理的要求,孩子也会乖乖照做。比方说,像捉迷藏似的,找个地方先躲起来。”

    “在这一点上,戴月伶也一样。至于她的作案动机,可能为了从秦柏伟身上一次性榨取足量的钱财。”

    “你小子越来越会揣测嫌疑人的心理了,角度还挺刁钻。不过也是,戴月伶还年轻,比起做一个按月领抚养费,被束缚住的单身母亲,一次性拿完全款,甩掉责任也是一种选择。”

    “我个人对戴女士并没有什么偏见,只是单纯的列出所有可能性,就像搞排列组合一样。”杨森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至于秦柏伟,调查的时候,我和他见过一面。感觉这人疑心很重。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大公司总监,想必也不是什么蠢人。在危及女儿生命的案子上,搞出这么一出拙劣的操作,很奇怪啊。”

    “我觉得这个推测就有点牵强了。像他这种靠父亲上位的富二代,多半是绣花枕头一包草。平日打顺风局看着很像回事,一碰上逆风就气急败坏,昏招频出了。这种人我见得多了。再说,他为什么要害自己的女儿?”

    “因为那是他计划之外的私生女。如果先前调查时魏小杰没说谎,秦柏伟对孩子的母亲戴月伶可以说是相当不负责任,甚至亲自把她介绍给了魏小杰。恐怕当时他根本没料到戴月伶的怀孕与自己有关。”杨森顿了顿,“面对调查,他百般不愿承认和魏秋实有血缘关系。说不定他为了戴月伶不再纠缠他,不再付抚养费,索性一了百了……”

    梁平打断了他的推测,“办案要讲证据,凭空猜测终究上不了台面,只能私底下说着玩玩。有钱人家的公子和我们这种平民百姓不一样,那点抚养费又算不了什么。鸿途集团上市在即,秦柏伟作为企业未来的继承人,把自己的丑闻越闹越大。万一绑匪真撕票了,他就一点不担心后果吗?”

    “这个……”杨森无言以对。

    “好啦,说到底,这都不是我们片警儿该操心的事。报告我来写,你早点去吃饭吧,等下说不定又有新的警情要处理,饿晕在工作岗位上可不算工伤。”

    杨森应承下来,出了会议室。脑子里的思绪却始终没法和案件脱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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