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对局(3)
萧逸,骁骑营骁卫将军,原翊府中郎将。与完颜璟等人是总角之交。其父亲供职于中书省,大哥,二哥一个是吏部侍郎,一个卫尉少卿,三姐姐进尚仪局做了女官,就连最小的五妹妹也是公主伴读,常随左右。
家中祖祖辈辈皆在朝为官,嫡系旁支,文臣武将不知出了多少,仕途之路,畅通无阻。无论官居几品,萧家皆是沉稳内敛之辈,不求平步青云,只求稳扎稳打,在朝中是有口皆碑的忠臣之家
如此家风,可就偏偏生出萧逸这个桀骜不驯,骨子里带着野性的犟种。打从十几岁出头就敢骑着烈马在中央大街穿梭,肆意张扬的性子好似草原戈壁上的烈日疾风与这皇权富贵的王城格格不入。
也正因此张扬的个性,使得他从不落于人后,小小年纪便跟着叔叔上了战场,硬拧着骨头将敌军挑于马下。当今陛下对他青睐有加,若不是年纪不到,也不会干着从三品的活,顶着四品下的衔。
萧逸在堂中站定,冷眼看着几人,泽黎不服输的回嘴:“哪哪都有你!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来这晃悠什么!”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闭上你的嘴!”萧逸警告的说道。
陆燊抬头望他,见其脸色难看,只问道:“打哪来?”
“宫里。”萧逸回道。
“见过人了?”陆燊接着问道。
“见了,还跪着呢。”
“为何来此?”
“裴少禹受了杖刑,朋友一场,我自该去瞧瞧。又听他说完颜璟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住在这儿,一时好奇,来看看。”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看似是在一问一答,可实则都在说给洛清芷听。
陆燊:“可求过情?”
萧逸:“打算来着。”
陆燊:“怎么讲?”
萧逸冷哼一声:“好不容易求着进了门,话没说两句一盏茶全泼身上了,就跟给我备的一样,好险没烫死我。
本打算硬着骨头替他求两声,结果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连牌子都给我收了,真他娘的晦气。”
“你忍得了?”
“不忍怎么办?难不成还真提把刀架他脖子上,让他把人放了?我敢,萧家也不敢啊!”
“那他呢?”陆燊抬头问道。
萧逸没看他,反而盯着洛清芷与泽黎,回道:“兄弟俩门内门外跪的头不敢抬。出来时我问了他几句,只说让我们都别管,要杀要剐他悉听尊便。也不知道脑子里进的什么水,脑沟都给他填平了。”
陆燊笑了一声,萧逸盯着洛清芷目不转睛,洛清芷冷眼回望,只听萧逸冷冷道:“你到底有什么好,让他宁愿豁出命去保你。”
洛清芷不说话,泽黎倒是开口反讽:“那就只能怪你自己眼瞎了。”
“我眼瞎?”萧逸回道:“她若是生的国色天香,勾人魂魄,完颜璟贪图美色那活该他倒霉碰上狐狸精,甘愿没了心肠。可偏他是个正人君子,风月场里难寻着的人。那他图的什么?图她家世?钱财?还是她那条半死不活的命!”萧逸虽没见过洛清芷,但与完颜璟相聚时,听他说过不止一次,后来也听说过她一些事。只不过,钟鸣鼎食之家的公子终是难以窥见她的难处。
泽黎听此不知为何,怒气爆发,猛然上前,二话不说拔刀就砍,萧逸一个闪身,两人动起手来。
楼上的人面色严肃的看着,只等洛清芷出手。楼下的影卫,侍卫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动。
洛清芷冷眼看着,几招后,泽黎的刀被夺下,接着就被萧逸踢了膝盖跪倒在地。萧逸拿刀指着他,不屑道:“猪油糊了心,跟我玩浑不吝,也不摸摸自己有几个脑袋!”话音刚落,萧逸腰间猛痛不止,人也被踹了个趔趄。
此时楼下众人见洛清芷出手,好似有了由头一般,纷纷动起手来,霎时间一片混乱。
洛清芷见泽黎倒地,话不多说,抬脚就踹,一脚正踹在萧逸腰窝上。林嵩还没反应过来,客栈内就打了起来。
“别打了!都住手!”林嵩喊着,想要上前将洛清芷拉住。
萧逸吃了暗亏,回头难以置信:“踹哪不好,你偏踹腰!”
泽黎趁此起身:“活该!”接着便对他出手。
洛清芷此时被林嵩拉住:“芷丫头!”
洛清芷伤势未愈,但火气不减,见他拉架,抬手就是一掌。林嵩一闪,抬头见泽黎已将自己的短刃扔给洛清芷,接着寒光一闪,短刃直直插入陆燊的腿中。
“阿芷!”林嵩喊道。
陆燊原本冷眼旁观着这一片混乱,见她们被激怒,面上闪过嘲讽的冷笑,不过须臾便被洛清芷瞥见。
两人交手几招,陆燊放手间,寒刃便刺入腿中,陆至安见此,大喊道:“燊儿!”
林嵩也喊道:“谁再敢动,别怪我刀下无情!”
随着话音,几人回首便见洛清芷将寒刃从血肉中拔出,就在所有人以为会干戈暂停之时,就见陆燊忽然抓住洛清芷握刀的手,洛清芷下意识反抗。短短两招后就听泽黎怒斥道:“你干什么!”
“刺啊,怎么不刺了!”陆燊此时握着洛清芷的双手,将刀尖对着自己的颈间,阴狠狠的说着:“砍一双废腿有什么意思,砍这儿才是英雄呢!”偏执疯狂的样子与之前的温润如玉大相径庭。
“放手!”洛清芷低吼。
“怎么,害怕了?不是想见血吗?来啊,刺啊!”陆燊用力将刀靠近自己,洛清芷既不敢用力,也不敢放手。
“霖澈,放手。”霖澈是陆燊为自己取得的表字,除了萧逸几乎没人这样唤他。
萧逸小心翼翼的劝道,陆燊置若罔闻,死死攥着洛清芷的手,不断靠近自己。洛清芷伤口崩开,血迹开始沁染衣衫,见他那不要命的样子,洛清芷不得已低声道:“不是想和我谈吗?放手,我跟你谈!”
陆燊不动,萧逸试探着上前,握上他冰冷的手,“把刀给我。”
陆燊死死握着,洛清芷说道:“你如果想死,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但你别忘了,你爹还需你相助,你的图谋还未完成。”
萧逸:“霖澈,听见了吗?放手!”
陆燊似有触动,也知自己此时的失态,握刀的手开始缓缓松动。
可就在此时,守着门前的侍卫突然倒地,“有刺客!”声响传来,众人举目而望,还未来得及戒备就看人接二连三的倒下,暗器纷纷飞入客栈之中。
在场的人将暗器击落,萧逸闻声起身的一刻几枚暗器便已袭来,他挥刀斩落几枚,侧身躲过其他。
“姐!”泽黎猛然喊道,洛清芷抬眼,霎时间,她夺了那短刃,将陆燊推到一旁,自己躲闪间,一枚暗器划过她的肩膀,蹭破衣衫。
短刃夺过时,划过陆燊的脖颈,血迹沾染在洁白的外袍上,开出朵朵艳丽的花。
回头望去,黑夜只留下一片漆黑,“追!”影卫长道。
“站住!”泽黎喝止住,“别追了,他们早晚会回来。”
洛清芷面无表情的将短刃递给泽黎,转身叹了口气:“你到底想怎么样?”
陆燊脖颈间不断渗血,影卫此时端来金疮药和纱布,洛清芷无声走到一旁坐下,萧逸环顾四周,泽黎看他那样子没息下去的火气又燃了起来,便说道:“看什么看!”
“你再没大没小,我真的会揍你!”
“怕你是狗养的!”
“小杂种,完颜璟舍不得动你,我可不是他,别不识抬举!”
洛清芷开口道:“在我的地盘上扬言要打我的人还如此理直气壮的,你是第一个!说到不识抬举,萧将军你也没好到哪去!想动他,你大可以试试,我反正是贱命一条,看谁先死!”
“你有种,敢这么跟我说话的女子,还真不多见。”
洛清芷不屑一顾的倒了杯茶。
泽黎有人撑腰更加无所畏惧:“赶紧给他上药吧,一会血流干了,可就死翘翘了!”
萧逸白了他一眼,众人不语,赵管家已拿起药和纱布为陆燊处理伤口。
洛清芷已有些累了,撑着眼皮,问道:“说吧,你们究竟想让我做什么?”
“让他们都走!”陆至安说道。
泽黎看了洛清芷一眼,得到她的许可,随即下令:“都出去!”
众人纷纷退散,只留下几人。陆至安抬眼看了看楼上那个倚柱静观的几人,洛清芷低语:“他们和三爷一样,都是我的朋友,比你们可靠。”
陆燊的伤口已包扎完好,神态又恢复如初,只听他说道:“你方才也听见了,可知道圣上为何一直让他们兄弟俩跪着,迟迟不肯发落吗?”
“他在等,等一个时机,等师出有名,等名正言顺。”洛清芷答。
“等谁?”
“等三司将证据呈上,坐实完颜璟的罪名,让他可以名正言顺的将完颜赫的兵权收归己有。”洛清芷明白,陆燊远比在座的所有人都聪明,也比所有人都豁得出去,再继续装傻确实没意思。有个人,她还想帮他一把,陆燊不失为一个合适的人选。
“之后呢?”
洛清芷轻叹一声:“你明明想的比我明白,为何非要我说?”
“你猜?”
“我猜?”
“猜对了,我可以回答你想知道的问题。”陆燊恢复冷静,他也想知道洛清芷能揣度人心到什么地步。
“那我猜睚眦必报!方才陆大人因我几句话,说了一些悖逆之言。你便想引着我,在萧将军面前也说些大逆不道,目无王法之语,不为治罪,就为了出口气,对吧。”
陆燊不置可否,洛清芷继续说道:“可就算我说了又能怎样,你不是也说了不少的混账话,如此有意思吗?”
“我觉得有!”
洛清芷冷笑一声,她精神疲乏的很,无力再与他周旋。
“你是铁了心要把我绑在这条船上,即便死,也要拉我一同前往归墟是吗?”
“这话不对,我是为了同生。生比死难多了,一口气倒不好,可比五马分尸吓人。”
“为什么是我?”
“你指的什么?”
“我一个女子,家中又无朝堂势力,为什么选我做盟友。”
“你一个女子,却有无数的暗卫效命,杀人于无形。又有完颜璟,严齐心甘情愿的跟随左右,可见你是有些手段的,适合做我的盟友。”
洛清芷抬眼看了林嵩一眼:“看样子,林三爷没少说我的事。”
林嵩听到自己的名字,又听洛清芷这话,原本还在发呆的人连忙撇清:“这你可冤枉我了,我什么都没说,不关我的事。”
陆燊道:“不关三爷的事,想查你并不难。”
洛清芷冷哼一声:“那你是一早就盯上我?”
“不早,但也不晚。”
“说话拐弯抹角,累不累!”
“只有听不懂的人才会嫌累。”
洛清芷撇了他一眼:“我没心思跟你周旋,趁人都在,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说说你知道的,也让我知道知道有什么是我没想到的,看看我们适不适合做盟友。”
“说可以,但要平等交换。”
洛清芷瞪了他一眼,起身就走。陆燊本想在她面前拿乔,却不想她理都不理,可要把人叫住,又觉失了面子,便问道:“说走就走,璟公子不管了?”
洛清芷顿住脚步,冷冷回道:“君要臣死,臣不死则为不忠。既要做君子良臣就得守住他的良心。圣上此番若是铁了心要他的命,那即便是满朝文武替他求情也是枉费心思。你们这些人都管不了的事,我一个平头百姓又能如何,只能替他收尸罢了。”
“你还真是狠心啊。”萧逸不满道。
“我是无能为力,不得已而为之。倒是你萧将军,一杯热茶,几句训斥,就让你住了口,扔了二十几年的情分明哲保身,你才是最懂审时度势的聪明人,还好意思觍着脸来教训我。”
一句话酒将萧逸置于不仁不义之地,随口便将他们自小的情分抹杀的干干净净,萧逸气不过的想要与她理论,“你......”话未出口,就见陆燊抬起小臂一挡,将话题拉回正轨。
“夜渐深,不如都痛快点,谈谈正事。”
“那就要看你们的诚意了。”
陆至安道:“你想知道什么?”
“大人方才说想与我谈条件,那我想问一句,您的筹码是什么?若说是城外案,可这与我无关,仅凭一块令牌并不能说明什么。况且三司会审,即便主审在御史台那也是由御史大夫主理,陆大人虽说供职于御史台,但要给此案做判罚......”洛清芷一顿,“您也别嫌我说话难听,以大人的品级恐怕还不够格。”
“我是不够格,但我手里有能让那群杂碎永无翻身之日的铁证。”
“何以见得?”
“你能找到衡儿要他帮你,自然知道陆家这些年一直在暗中供养朝中官员。银子不是白来的,我花了钱就算听不着响,也得知道钱花在了哪,花在谁身上,这本账,随时可取,可查验真假。”
“条件?”
“裴少禹受了十仗,但也领了谕旨接手江州案。我要的是让他放我们一马,抓最该抓的人,杀最该死的人。”
“什么人该抓,什么人该死,不是你我能说了算的。再说,您也说了,那是平西王世子,我哪有这么大本事,让他听我的。”
“水至清则无鱼,什么人该抓,什么人该放,他清楚,圣上更清楚。至于你们之间的关系......洛姑娘,今日林三爷能来就足以说明一切,我能站在这与你费尽口舌,不说有十足把握,怎么也有七八成。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为了你的朋友,我为了祖辈的基业与儿子的性命,两全其美,不好吗?”
“我也可以跟你保证,只要你答应老夫所求之事,城外案与完颜璟相关的一切证据都会湮灭不在,他还是清白无辜的侯府长子,镇北王最信任的兄长。”
“可城外案与完颜璟并没有关系,杀人的不是他。三司即便查明杀人案非是马匪所为,罪名也落不到他头上。”洛清芷这话就是在提醒他们,当日出现在村中的人可不是完颜璟。
陆燊立马说道:“不是他亲手所杀又如何,是他的人就够了。”
“可若不是他的人呢?”
“那会是谁的?洛姑娘面前的那令牌, 我依稀还记得方才挂在哪些人身上。”陆燊反问道,洛清芷一愣,只听他道:“是他也好,非他也罢,只要这件事与你们扯上关系,那最后认下这个罪名的人只会是他。”
“凭什么!”
“凭他的良知!”陆燊冷声,“你以为天衣无缝,却不知城防营与京兆府会深夜赶往事发地,而当夜大理寺未接到报案,李庭洲又为何会出现在现场?疑点重重,御史大夫靳聿承以生命捍卫律法,必会彻查到底。到时,谁都跑不了。”
泽黎此时提出自己的疑虑:“若说城防营是因为据守城外察觉到动静,可京兆府又是为何?半夜三更召集人马,谁给他的消息?”
洛清芷一顿,陆燊提示道:“别想的太复杂,有些巧合就是老天爷也说不准。”
泽黎:“巧合?”经他一说,泽黎忽然明白过来:“姐姐,是那个妇人!”
洛清芷立马抬头,还未开口,就听陆燊紧着问道:“哪个妇人?”
泽黎不假思索的回答:“那村子里的妇人啊,亏得我们救她,她竟然去报案!”
“泽黎!”洛清芷立马喝止。
泽黎立时明白陆燊的意图,脸上露出的慌乱与愤怒难以掩饰,陆燊眼见得逞,得意的看向两人,眸若繁星。
“你要跟完颜璟学的还多着呢!”萧逸不屑揶揄道。
计谋得逞,陆至安故作好心的说道:“无妨,小孩子家说话都是这般直爽,你放心,有我在,你大哥定是无辜的。”
“完颜璟若是无辜,那兵权陛下又该怎么名正言顺的收?收不回兵权,他还能睡得安稳吗?”洛清芷也不装了,冷脸直言道。
“所以完颜璟既要无辜,又不能真的无辜,在他清白之前,我们必须先了了圣上的心病,只要他的心愿一了,万事好说。”陆燊回道。
“直言吧。”
“肯跟我合作了?”
“那就要看你了,若说的我感兴趣,看在三爷的面子上,我不介意一试。”
“以我拙见,明日三司所呈奏折,需得七分真,三分假,要让圣上大发雷霆也要有转圜的余地,洗清冤屈。”
“可我们并不知道三司现在都掌握了什么?”
洛清芷言罢,在场几人不约而同的看向陆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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