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漕粮弊案遇阻挠,木像泣血揭人祸
“既然他们能用生面孔力役,我们为何不能混进去?霍大侠江湖朋友多,找几个生面孔、手脚麻利的弟兄,假扮成找活的力役,或许能混进去探个虚实。”
霍问卿一拍大腿:“妙啊!正好有几个过命的兄弟从淮南刚来帝都,正愁没活计,底子绝对干净可靠!”
计划迅速制定。
由霍问卿安排人手,萧沉禹在外策应,上官落焰则在外围观察策应。
次日,那处私人码头果然贴出告示,招募临时力役,装卸一批“丝绸”。
霍问卿的两位兄弟顺利应征混入。
一天下来,两人带回消息:货栈内守卫极其森严,他们只被允许在指定区域搬运沉重的麻包。
但那麻包破口处漏出的,根本不是什么丝绸,而是粮食!
而且,他们偷偷藏回了一点样品。
上官落焰立刻辨认出,那粮食正是死者手中攥着的特殊稻米!
“他们在偷换漕粮!”萧沉禹瞬间明白,“将上好的贡米等级的粮食品种,偷偷换成普通陈粮,从中牟取暴利!甚至可能……是在利用漕运渠道,夹带私货!”
死者,很可能就是发现了这个秘密的漕渠署小吏,或是被灭口的知情力役!
他临死前死死攥住那罪证——特殊的稻米!
证据确凿,萧沉禹立刻准备调动人手,查封货栈,抓捕吴东家。
然而,就在此时,一名身着宫中内侍服饰的太监,在一队神策军士的簇拥下,突然来到了西市署,径直找到了萧沉禹。
“萧市令,”那太监面无表情,声音尖细,“咱家奉宫中之命,前来接管漕渠浮尸一案。此案涉及宫用物资,干系重大,尔等无需再查,所有卷宗证物,即刻移交。”
又是强行接管!
与铜匦案如出一辙!
萧沉禹心中怒意翻腾,却知硬抗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强压怒火,沉声道:“这位公公,此案明明查获私换漕粮之大案,证据确凿,何来宫用物资之说?”
那太监冷笑一声:“萧市令是在质疑咱家?吴船行乃宫中特许,为宫内采办特殊用度,些许粮食调配,岂是你能过问的?莫非你想窥探宫闱秘事?”
一顶大帽子直接扣了下来。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是代表着皇权的宫中内侍。
萧沉禹知道,这漕渠案的盖子,他是无论如何也揭不开了。
那具浮尸,恐怕也只能永远沉冤渠底。
他咬牙交出卷宗和证物(暗中已让上官落焰拓下了稻米样本和棺木细节)。
那太监验看无误,扬长而去。
事后,萧沉禹得知,顺丰船行安然无恙,只是“因管理不善,罚没些许钱粮”了事。
而那名死去的小吏,则被定了个“监守自盗,分赃不均被同伙灭口”的含糊罪名,草草结案。
“又是这样!”上官落焰愤懑难平,“难道就任由他们无法无天?!”
萧沉禹站在漕渠边,望着滚滚东去的浊浪,面色沉静如水,目光却锐利如刀。
“扳不倒,不代表查不到。他们越是想掩盖,说明背后的利益链条越大,牵扯越广。宫中采办……偷换漕粮……特殊的稻米品种……”
他转向上官落焰和霍问卿:“你们不觉得,这种稻米,作为贡米都略显特殊,却要如此大费周章地偷换夹带,其最终流向,仅仅是牟利吗?”
上官落焰一怔,蓦然想起兄长曾在信中偶然提过,某些边境藩镇,因地理所限,粮食品种单一,对江南某些特色稻米需求甚切,甚至愿出高价……
“你是说……?”
她心中浮现一个惊人的猜想。
萧沉禹缓缓点头。
“或许,我们发现的,不只是贪腐,更是一条利用漕运渠道,向某些与朝廷关系微妙的藩镇输送特殊物资的秘密线路!”
“那死者,或许是无意中撞破了这一点,才招致杀身之祸!”
漕浪滔天,淹没的不仅是一具尸体,更可能是一场动摇国本的暗流。
浮棺案了,却掀起了更大的波澜。
官商勾结,宦官司掌,藩镇隐患……晚唐的痼疾,显露无疑。
三人陷入无尽的沉默之间。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几日后。
永嘉坊,虽非顶豪之所,却也多是殷实之家聚居。
坊内一座三进的老宅,住着姓郑的一大家子。
郑家祖上曾出过刺史,如今虽已式微,但靠着祖产和几间铺面,也算得上富足安逸。
然而,近半个月来,这座老宅却被一层浓厚的恐惧阴云所笼罩。
一切的源头,是供奉在祠堂偏厅的一尊祖传的百年木雕居士像。
这木居士雕刻得宝相庄严,据说颇有灵性,一直保佑着郑家平安。
但就在半月前,守夜的仆人惊恐地发现,木居士的眼角,竟然缓缓渗出了暗红色的、如同血泪般的液体!
消息传开,举家骇然。
郑老夫人当即就病倒了,药石无灵,整日昏沉呓语,说是祖上降罪。
家中更是流言四起。
有说是因郑老爷生前亏待了某位旁系亲属,如今遭了报应。
有说是家风不谨,触怒了家神。
更有甚者,私下传言是那位常年卧病、膝下无子的郑老夫人挡了儿孙的福缘,木居士显灵示意……
郑家顿时人心惶惶。
儿孙辈虽请了不少和尚道士前来做法驱邪,那“血泪”却依旧隔三差五地出现,毫无效用。
上官落焰本在追踪另一条关于兄长的微弱线索——兄长的一位同窗似乎与郑家某位子弟有旧。
她假借送还“偶然”拾到的同窗旧物为名,来到郑家探访。
一进门,便感受到那股压抑恐慌的氛围。
接待她的是郑家的长孙郑明远,一个面色焦虑、眼下乌青的年轻男子。
他听闻上官落焰是送还故友之物,勉强打起精神接待,但眉宇间的愁绪难以掩饰。
上官落焰见状,便故作关切地询问府上是否遇到了难事。
郑明远正苦闷无处倾诉,见对方言辞恳切,又是读书人模样,便唉声叹气地将“木居士泣血”的怪事大致说了一遍。
“如今祖母病重,家中乱作一团,各种怪话都出来了,真是……唉!”郑明远痛苦地揉着额角。
上官落焰静静听着,心中已有了计较。
什么神灵降罪,她自然不信。
这多半是宅门之内,有人利用迷信,装神弄鬼,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或是争产,或是泄愤。
她面上却露出同情与好奇之色。
“竟有如此奇事?小女子虽不才,平日也喜读些杂书,对金石古物略有涉猎。不知可否……容我瞻仰一下那尊木居士?或许能看出些端倪?”
郑明远正束手无策,见有人愿意查看,虽不抱太大希望,还是点头应允,引她前往祠堂偏厅。
偏厅内光线昏暗,香烛气息混合着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奇异酸味。
那尊尺余高的木居士像静立龛中,色泽暗沉,包浆厚重,确有些年头。
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其眼角下方那两道已经干涸发暗的“血泪”痕迹。
上官落焰凑近仔细观察,并未用手触碰。
她注意到,“血泪”流经之处的木纹,颜色似乎比周围更深一些,像是被什么液体浸润过。
而且,那酸味似乎就是从像身散发出来的。
她目光扫过神龛前的供桌。
香炉、烛台、几碟干果糕点,并无异样。
但她的视线在香炉旁的一小碟新鲜供果上停留了片刻——那是一碟黄澄澄的梨子。
“这供果是每日更换吗?”她状似无意地问。
郑明远点头:“是,祖母吩咐,务必每日用最新鲜的时令果品供奉。”
上官落焰心中一动,已有几分猜测。
她需要一点时间来证实。
“郑公子,此事确实蹊跷。小女子需回去查阅一些古籍,或许能找到类似记载。明日此时,再来叨扰,或能有所发现。”
她找了个借口,先行告辞。
离开郑家,她并未回去查阅什么古籍,而是直奔西市,找到了正在处理公务的萧沉禹,将郑家奇闻告知。
萧沉禹听后,沉吟道:“装神弄鬼,必有所图。你可有头绪?”
“略有猜测,但需一物证实。”上官落焰眸中闪过睿智的光芒,“请萧市令帮我找一小块明矾,再寻些捣烂的紫鹃草汁液。”
萧沉禹虽不明所以,但仍立刻派人找来。
次日,上官落焰再次来到郑家。
郑明远早已等候多时。
家中其他几位主要成员——他的二叔郑克、二婶王氏、以及几个堂兄弟姊妹也都闻讯而来,聚集在偏厅。
大家神色各异地打量着这位据说能破解“诅咒”的年轻女子。
上官落焰从容不迫,先是对着木居士像焚香行礼,以示尊重。
随后,她取出那小块明矾,当着众人的面,轻轻在木居士像背后一处不显眼的地方擦拭了一下。
奇迹发生了!
那被明矾擦拭过的地方,竟然也缓缓渗出了暗红色的“血泪”!
“啊!”众人惊呼失色!
“这……这是何故?”郑明远声音发颤。
上官落焰不答,又取出一小瓶紫鹃草汁液,用毛笔蘸了,轻轻涂在另一处未擦拭的地方。
片刻后,被涂抹之处并未有任何变化。
“诸位请看。”上官落焰声音清朗,压过了众人的惊疑,“此像之所以泣血,并非鬼神作祟,而是人为!”
她举起手中的明矾:“此物名为明矾,本身并无颜色。但若遇到另一种无色无味的东西——铁盐溶液,二者相遇,便会立即反应,生成如同血渍般的暗红色沉淀!”
她目光扫过在场众人震惊的脸庞,继续道:“有人提前用浓度较高的铁盐溶液,仔细涂抹在木居士像的眼角乃至其他需要‘显灵’的部位。”
“溶液干涸后,无色无味,肉眼难以察觉。但一旦遇到……”
她指向那碟新鲜梨子:“遇到梨子、苹果这类富含果酸的新鲜供果!果品放置,会缓慢释放出极其微弱的酸性水汽,弥漫在空气中,凝结在木像表面,便会逐渐溶解那层无形的铁盐!”
“溶解后的铁盐溶液流下,便成了‘血泪’!”
“而我方才用明矾擦拭,强效促使了反应发生,故立刻显现‘血泪’。”
“紫鹃草汁遇铁盐则会变黑,此处未变,证明只有表面被处理过。”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那位脸色骤然变得苍白的二婶王氏。
“此法虽巧,却需每日或隔日重新涂抹铁盐溶液,方能持续有效。”
“故而,那动手之人,必是能频繁接近祠堂、且不引人怀疑之人!”
真相大白于天下!
“谁?”
(/bi/285746/3659918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