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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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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一层清冷的灰蓝色薄雾尚未散尽,陆邢周便带着一身清晨的寒气,步履匆匆,再次来到了医院。

    推开病房门,里面空荡无人。只有病床上掀开的被角,在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晨光下显得格外醒目。床单的褶皱清晰可见,枕头凹陷的痕迹尚在。

    陆邢周的心脏瞬间缩紧。

    人呢?

    几乎是同时,一个清晰的念头闪过脑海。

    他立刻转身,快步走出病房。

    走廊尽头的一间病房门口,肃立着两个高大男人,见他径直走来,立刻颔首:“陆总。”

    “虞小姐呢?”他声音不高,但能听出明显的急促。

    “在里面。”其中一个男人应声,同时轻巧地拧动了门把手。

    陆邢周一步跨入。

    病房里一片宁静,只有加湿器发出轻微的、规律的白噪音。

    晨光熹微,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温柔地洒在窗边。

    病床上,虞念姝仍在沉睡,但眉头舒展,呼吸平稳悠长,比昨天看起来安详了许多,而在她的床边,虞笙正伏在那里。

    虞笙侧着脸枕在自己的手臂上,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披散下来,遮住了小半张脸。晨曦勾勒着她恬静的睡颜,眉心舒展,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微上翘的弧度,像是沉浸在某个久违的美梦之中。

    这一幕,美好得像一幅失而复得的油画,静谧、温馨,带着劫后余生的珍贵。

    所有的担忧和恐慌瞬间被这幅画面熨平。

    陆邢周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下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涌过心田,连带着他冷峻的眉眼都柔和了下来,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极淡、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他放轻脚步,像是怕惊扰了画中人,悄无声息地走到虞笙身后,而后脱下身上的羊绒大衣,小心翼翼地披在她单薄的肩头。

    然而,衣料轻柔的重量和骤然包裹上来的、带着他体温的暖意,还是惊醒了虞笙。

    长长的睫毛颤了几下,她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眼神还带着未散尽的睡意和一丝迷茫。

    当视线聚焦,看清眼前近在咫尺、背着晨光的高大身影时,她明显愣了一下,像是还没完全从梦境回到现实。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陆邢周已经俯下身,一只手臂穿过她的腿弯,另一只手臂揽住她的后背,稍一用力,便将她整个人稳稳地从椅子上抱了起来!

    身体骤然悬空,短暂的失重感让虞笙惊呼出一声,本能之下,她空着的双手下意识地搂上了陆邢周的肩膀。

    “嘘——”陆邢周立刻低头,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别吵到你妈妈。”

    虞笙的话音戛然而止。,所有挣扎的念头都被这句话堵了回去。

    她扭头看向病床,见母亲仍安静地睡着,没有丝毫被打扰的迹象,她脸上的紧张这才缓缓松开几分。

    回到病房,陆邢周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病床上,拉过被子盖到她腰间,然后才直起身,垂眸看她,“什么时候过去的?”

    虞笙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被角,“就……没一会儿。”说完,她又补充一句,“天快亮的时候……”

    说完,她的视线飞快地抬了一下,掠过他的脸,随即又垂下,盯着被面上的纹路,睫毛小幅度地颤动着。

    捕捉到她的心虚,陆邢周俯下身来看她:“说实话。”

    被如此直接地拆穿,虞笙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她咬了咬下唇,有些负气地抬眼瞪他。那眼神里带着点被管束的不满,又有点无处遁形的羞恼。

    昨晚他离开后,病房里那令人窒息的寂静和额头上挥之不去的灼热感,都快把她逼疯了。为了驱散脑子里不断回放的他离开时的背影、还有那个滚烫的额头吻……她急需一个转移注意力的地方,于是就去了母亲的病房。

    走到门口时,她心里还忐忑了一下。

    果然,母亲病房门口站着两个身形魁梧、面无表情的男人,如同两尊门神。

    以为会被拦下,没想到对方一看到她,立刻颔首恭敬地给她开了门。

    这意料之外的畅通无阻让她愣了一下,随即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这显然是他的安排。

    走进病房,看着母亲沉睡的侧脸,她纷乱的心绪这才找到了一丝寄托和宁静。她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轻轻握住母亲枯瘦冰凉的手。

    连日来的身心俱疲和巨大的情绪波动,让她不知不觉就趴在床边睡着了。没想到这一睡,

    竟是难得的安稳深沉,直到被他惊醒。

    陆邢周看着她咬着唇、眼神倔强又不服气地瞪着自己,却不说话,心中已然明了。

    他轻轻哼笑一声,“那就是睡了一夜了?趴在硬邦邦的床边?”

    被他点破,虞笙脸上更挂不住了,一种被过度约束的束缚感涌了上来。

    她扁了扁嘴,嘟囔着:“你怎么什么都管……”

    然而这带着点赌气的语气,落在陆邢周耳里,让他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更深了。

    他俯身,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的床沿上,将她困在自己与床铺之间的小小空间里,“不能管吗?”他目光紧紧锁着她闪躲的眼睛。

    虞笙没说话,但嘴唇却扁得愈加厉害,像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河豚,无声地抗议着他的“管束”。

    陆邢周看着她这副模样,一种久违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在她微微噘起的、柔软的唇瓣上轻轻蹭了一下,动作亲昵又带着点逗弄的意味。

    “小鸭子吗?气鼓鼓的。”

    虞笙抬头瞪了他一眼,“你才是小鸭子!”

    这瞬间鲜活起来的、带着刺儿的反应,让陆邢周仿佛看见五年前的她,那个会跟他闹、会跟他顶嘴的她。

    陆邢周眼底浸着很深的笑痕,他身体前倾,瞬间拉近了与她的距离,“所以,能不能管?”

    他撑在她身体两侧床沿上的手臂,带来的滚烫体温和强势的气息,让周身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带着点被看穿和被围困的恼意,虞笙抬手,在他肌肉紧绷的小臂上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你起开!我要睡觉了!”

    陆邢周却纹丝不动。他微微偏头,目光如影随形,紧紧锁住她刻意别开的侧脸,“想就这样睡过去,直到我上飞机?

    这句话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虞笙心底那扇刻意紧闭的门,露出了里面连她自己都未曾清晰审视的、柔软又矛盾的情绪核心。

    她几乎是本能地扭过头,视线刚触及他的脸,就毫无防备地撞进了他眼底那片低沉的失落里。

    那失落如此清晰,浓重得化不开。

    不止于此……他的眼底,还残留着未散的红血丝。

    是昨晚没休息好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昨晚他临走时那精确到小时的倒计时,便如同冰冷的潮水般瞬间涌回脑海——“只剩下30个小时了”、“我们最多,只剩下10个小时能待在一起”……

    虞笙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一种陌生的酸涩感悄然弥漫开。

    所有的辩解在此刻都显得那么苍白又无力,矫情又虚伪。

    最终,虞笙什么都没说。

    而这短暂的沉默,以及她眼底那飞快掠过、几乎难以捕捉的不忍和动摇,都被陆邢周敏锐地捕捉到了。

    心间那沉甸甸的阴霾,仿佛被这微弱却真实的光亮悄然驱散了一角。

    “就几个小时了,”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诱哄的低沉:“多让我陪陪你。”

    他俯身靠近,距离近得能清晰感知他呼吸拂过的微暖气流,带着一种无声的催促。

    虞笙的眼睫急促地颤动了几下,最终缓缓垂落,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浓密的阴影。

    陆邢周读懂了这沉默中的默许,可心底那份执拗却不肯就此满足。他想要更清晰的回应——一个点头,或者一声亲口的应允。

    于是,他固执地停留在这个极近的距离,喉间逸出一个低沉而清晰的追问:“嗯?”

    病房陷入一片沉寂,只有两人交织的、轻不可闻的呼吸声在空气中浮沉。

    时间仿佛被拉长,久到陆邢周几乎要放弃等待,才终于捕捉到虞笙喉咙深处挤出一个极轻、极短促、带着浓重鼻音的音节:“哦。”

    闷闷的一声,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却在陆邢周心底漾开一圈满足的涟漪。他直起身,宽厚的掌心在她发顶带着安抚意味地揉了揉,刚要在床边坐下——

    “叩叩。”两下清晰的敲门声响起。

    医生带着护士进来例行查房。

    一番细致的检查和询问后,医生看着手中的报告单,脸上露出宽慰的笑意:“虞小姐恢复得很理想,各项指标都非常稳定。”

    陆邢周的目光掠过虞笙略显苍白的脸颊,转向医生:“以她目前的状态,可以短暂出门吗?”他补充道,“就在附近透透气,时间不会太长。”

    虞笙怔住了,带着困惑看向陆邢周。

    出门?他想带她去哪里?

    医生也略感意外,随即看向窗外。

    冬日的清晨带着清冽的气息,但阳光已穿透薄云,洒下浅金色的光芒,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医生又仔细端详了一下虞笙的气色,沉吟片刻,点了点头:“理论上可行。适当的户外活动对身心恢复有益。但是,”他语气转为严肃,“务必注意保暖,绝对不能着凉!时间必须严格控制,最多一两个小时。最关键的是,不能让她消耗过多体力,避免任何劳累。最好……有人全程陪同照料。”

    陆邢周干脆利落地应下:“我明白。”

    在他的道谢声里,医生和护士相继离开。

    陆邢周走到衣柜前,取出一件厚实蓬松的羽绒服,转身走向虞笙,手臂微抬,准备帮她穿上——

    “我自己来。”

    她的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坚持。陆邢周的动作在空中凝滞了一瞬,随即顺从地将羽绒服递到她手中。

    虞笙有些费力地套上宽大的袖子,拉好拉链,将自己裹进温暖的绒絮里。

    然而,就在她整理好衣襟的下一秒,陆邢周向前一步,动作没有丝毫迟疑,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和后背,直接将她拦腰抱离了地面!

    “喂——”身体骤然腾空的失重感让虞笙低呼出声,本能地挣动了一下。

    “别动!”陆邢周稳稳地托抱着她,大步朝门口走去,语气不容反驳地搬出医嘱,“医生说了,你需要保存体力。”他低头瞥了一眼怀中人,“外面冷风一吹,更容易消耗热量。”

    这近乎强词夺理的理由让虞笙一时语塞,在无奈与一丝气恼中,只能任由他抱着走出病房。

    穿过安静的走廊,进入电梯,在寥寥几个早起病人和医护人员的注目下,他们离开了住院大楼。

    清晨的寒气扑面袭来,虞笙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陆邢周抱着她走向停在路边的车,司机迅速上前打开了后座车门。

    车子平稳地汇入米兰清晨的车流。行驶了一段路后,陆邢周示意司机停车。

    “等我一下。”他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快步走向一家街边小店。

    等他再次回到车上,手里多了一个设计考究的纸袋。

    陆邢周将袋子递给她:“戴上。”

    虞笙疑惑地往袋子里看了一眼,是一条厚实的羊绒围巾,颜色是温暖柔和的燕麦色,还有一顶同色系的针织帽,帽檐缀着一圈蓬松柔软的绒毛。

    “外面冷。”他简短解释。

    虞笙心头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她默默地戴上帽子,围好围巾。

    细腻的羊绒贴服地包裹住脖颈和下颌,暖意缓缓渗入皮肤。

    “我们是要去哪?”她忍不住问,声音闷在围巾里。

    陆邢周侧头看她,被帽子绒毛衬得格外小巧精致的脸掩在围巾下,只露出一双清亮的、带着疑惑的眼睛,像只懵懂的小动物。

    他眼底掠过一丝柔和,卖了个关子:“到了你就知道了。”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个开阔的公园入口附近。晨光中,“ParcoSempione”(森皮奥内公园)的标志清晰可见。这是米兰市中心一片巨大的绿色肺叶,毗邻著名的斯福尔扎城堡。

    陆邢周率先下车,从后备箱里抬出一个轮椅。

    虞笙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原来他向医生提议出门,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有预谋。

    但是和被他抱着‘逛公园’相比,这种倒是更让她心安。

    清晨的公园浸润在一片静谧之中。

    高大的梧桐与栗子树早已落尽

    繁华,遒劲的枝桠在澄澈如洗的蓝天下勾勒出简洁而有力的黑色线条。常青的松柏点缀其间,为这幅冬日的素描添上盎然的绿意。

    宽阔的步道铺着细碎的石砾,轮椅的滚轮碾过,发出细微而规律的“沙沙”声。

    虞笙看着草坪上覆着的白霜,深吸一口气。植物和泥土特有的冷冽芬芳,像是一瞬洗净了腑里的浊气。

    “要不要下来走走?”

    身后传来声音。

    虞笙没有回头,但感觉到轮椅稳稳停下,双脚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坚实微凉的地面上。

    陆邢周将轮椅的把手交到司机手里,随即走到虞笙身侧,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握住了她藏在厚实外套袖子里的手。

    虞笙的手指在他掌心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想要抽离,却被他更紧地包裹进自己温热宽厚的掌中。

    “地上有霜,滑。”客观的事实此刻成了最无可辩驳的理由,加上医生的叮嘱,让虞笙哑然。她索性不再挣扎,任由自己的手停留在他温热的掌心里。

    阳光穿过光秃的枝桠,在他们身上投下跳跃的、斑驳的光影。

    公园里人影稀疏,只有零星晨跑的人和牵着宠物散步的身影。

    一种奇异的错觉悄然滋生——

    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

    没有算计,没有沉重的过往和无法预知的未来,只有掌心传来的、源源不断的温热,和眼前这片铺展开的、宁静祥和。

    在这片空旷的静谧和他无声的陪伴里,虞笙紧绷的心弦,不知不觉间一点点松懈下来。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被他握着的手指,已悄然褪去了僵硬,微微放松,安静地依偎在他掌心的温度里。

    陆邢周走得很慢,好像这样,时间也会变慢,他回京市的倒计时也会拉长。

    冬日晨光中的森皮奥内公园有一种辽阔而静谧的美。

    陆邢周牵着她,穿过一片枝桠交错的树林,站在一个如同明镜般的湖泊前。

    湖水在晨光下碎金跃动,倒映着蓝天、城堡和光秃的树影,美得如同一幅宁静流动的印象派油画。

    湖水的波光映入他深邃的眼眸,漾开一片少见的柔和。陆邢周抬手指向湖泊对岸,林木掩映间隐约可见一片低调的建筑轮廓,“看那边,眼熟吗?”

    虞笙循着他指引的方向望去,那片区域多是些不显山露水的私人居所。

    她目光游移,最终落在一栋有着独特弧形露台、被高大常绿乔木环抱的现代建筑上,一个模糊的记忆碎片悄然浮起。

    陆邢周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浸染着旧日时光的弧度:“那里,以前带你去过的。”那是他在米兰购置的一处私宅,一个曾经短暂承载过他们甜蜜时光的“家”。

    望着晨光中那熟悉的轮廓,虞笙的心跳,在围巾的包裹下,无声地停顿了一瞬。

    他们沿着湖边的小径慢慢走着,湖面如镜,几只野鸭悠闲地拨动水面,划出道道细密的涟漪。

    就在这时,一只白鸽忽然振翅飞来,似乎看中了虞笙帽檐上蓬松的绒毛,轻盈地落在了她的肩头。

    突如其来的重量和翅膀扇动的气流,让毫无防备的虞笙惊得低呼一声,身体猛地一缩,下意识就想抬手驱赶。

    陆邢周反应极快,握紧她的手,另一只手的食指迅速抵在自己唇边——

    “嘘。”

    他声音有着近乎惊喜的笑意,“别动,它很放松。”

    虞笙被他低沉的声音和手上的力道稳住,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心跳加速之余,她能清晰感受到鸽子爪尖隔着羽绒服轻轻抓握的触感,以及它转动小脑袋时,羽毛不经意扫过耳廓带来的微痒。

    她紧张得不敢转头,只能用眼角余光瞥去。

    那只大胆的白鸽正悠闲地歪着小脑袋,黑豆似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神态自若。

    就在这紧张又奇妙的瞬间,陆邢周迅速松开了她的手,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镜头对准她和肩上这位不速之客,“咔嚓”一声。

    闪光灯让白鸽受了惊吓,扑棱一下飞走了,只留下几片飘落的羽毛。

    虞笙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想起刚才的窘态被他拍下,她手一伸:“给我看看。”

    陆邢周却手腕一转,将手机背到身后,嘴角噙着一抹悠然的笑意,“不给。”

    “小气鬼!”

    陆邢周非但不恼,眼底的笑意反而更深了。

    他伸出手,再次将她那只微微回暖的手,稳稳地纳入掌中。

    走过古老的石桥,穿过一片即使在冬日也保持着墨绿色的雪松林。前方出现了一个开阔的圆形广场,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座宏伟的白色大理石拱门——和平拱门。

    陆邢周牵着她走到广场中央,在距离拱门一段距离、能将其全景纳入画面的地方停下。

    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他松开,虞笙扭头看他。

    只见陆邢周后退了两大步,再次举起了手机,将镜头对准她。

    意图不言而喻——他要以这座闻名遐迩的和平拱门为背景,为她留影。

    虞笙的脸颊瞬间又热了起来。刚才鸽子的意外抓拍已够窘迫,现在还要正儿八经地摆姿势?

    她有些别扭地低下头,试图用帽檐蓬松的绒毛遮挡住自己的侧脸,避开那瞄准她的镜头。

    然而,她这带着一丝抗拒、微微侧身低头的姿态,与拱门顶端那六马战车雕塑的磅礴气势形成了鲜明对比,却在不经意间构成了一幅充满故事感的画面。

    冬日清晨微冷的光线,包裹在围巾帽子里只露出半张脸的脆弱身影,与那肃穆庄严、象征着力量与和平的巨大拱门……

    脆弱与坚韧、渺小与宏大。

    被陆邢周定格在了镜头里。

    拍完,他收起手机,重新走回她身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他牵起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虞笙被他这一连串的拍照行为弄得有点无措,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自己到底被他拍成了什么样子。

    倒不是担心拍得难看,他的摄影功底她是知道的。

    只是忽然想起他曾说过:我的镜头里,只会有你的影子。

    所以她‘消失’的这五年,有没有第二个人出现在他的镜头里?

    这个念头像根细小的刺,扎得她心口微微发涩,甚至盖过了被他偷拍拱门照的羞恼。

    掌心被他滚烫的手焐出了一层粘腻的汗。

    之后,陆邢周又带着她沿着蜿蜒的小路,走到了公园另一侧一个更为幽静的角落。

    这里有一片不大的池塘,水面结了层薄冰,几株垂柳光秃的枝条柔柔垂向冰面,宛如一幅凝滞的水墨画。

    陆邢周牵着她慢慢走着,经过一张被漆成了墨绿色的长椅时,陆邢周再次举起手机,当前置摄像头将她和他的身影清晰投在屏幕里时——

    “笙笙。”

    虞笙本能地抬起头,视线先是撞上他举着的手机屏幕。

    屏幕上,他深邃含笑的眼睛近在咫尺,而自己半掩在围巾下的面容,竟也透着一丝不自知的柔软……

    这画面让她耳根瞬间又烧了起来。

    就在她抬眸,视线与屏幕中他含笑的眼眸猝然相接的刹那——

    “咔嚓。”

    陆邢周按下了快门。

    手机屏幕上,清晰地定格下这一刻:萧瑟诗意的背景里,被围巾裹得只露出半张小巧精致的脸的人,正微微仰着头,清透的瞳孔里带着一丝猝不及防的茫然和来不及掩饰的、被呼唤名字时本能回应的微光,正看向镜头,或者说,看向镜头里的他。

    时隔五年,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和她有

    再见面的可能,如今却共同凝固在一个静止的、只属于彼此的画面里。

    有他,也有她。

    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陆邢周看着屏幕上的照片,嘴角弧度加深。

    和之前一样,他收起手机,没有给她看。

    不一样的是,这次他没有再直接握住她的手,而是掌心朝上,平稳地递到她面前,给了她选择的余地:“要不要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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