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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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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知陆政国去世的消息时,虞笙整个人愣住了。

    她双眼紧紧定在电脑屏幕的黑白标题上,窗外的鸟鸣、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甚至新闻里的播报,都像是被一层厚厚的玻璃隔绝在外,变得模糊。

    直到房门“砰”的一声被猛地推开——

    “笙笙,笙笙!”林菁举着手机,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你看见新闻了吗?陆氏集团发布公告,陆政国他——”

    后面的话,因看见虞笙面前电脑屏幕上那则一模一样的新闻标题时,被她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虞笙依旧呆坐在电脑前,目光空洞却又不可置信地盯着那行字。

    陆政国死了。

    那个曾经逼得她家破人亡、将她如同囚犯般送往异国、用母亲安危威胁她写下绝情信、成为她五年噩梦根源的男人……就这么突然地死了?

    她应该感到高兴的,不是吗?

    这不是她潜意识里曾无数次期盼的解脱吗?

    可为什么……

    心脏像是被一块浸透了水的海绵压住,闷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林菁慢慢走到她身旁坐下,“笙笙,”她小心翼翼地问:“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虞笙的眼睫猛地一颤。

    回去?

    以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立场?

    是站在他身旁,说几句苍白无力、隔靴搔痒的“节哀顺变”?

    还是作为一个与他父亲死亡或许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去徒增他的痛苦?

    林菁看着她挣扎的神色,几经犹豫后,还是问道:“笙笙,有件事,我一直都很想问你,但之前总觉得不合适……”

    虞笙缓缓扭过头,看向她。

    “你们分手,是不是因为他父亲?”

    虞笙嘴角扯出一抹极其苦涩的笑来,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林菁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虽然心里早有猜想,可被她亲口承认,林菁还是难掩意外,但这份意外里,还夹杂着一丝期待:“那他父亲现在死了,你们是不是就可以和好了?”

    虞笙垂下眼。

    是啊。

    陆政国死了。

    横亘在他们之间最大、最难以跨越的那座山,终于崩塌了。

    可是,他们就能毫无芥蒂地在一起了吗?

    还能吗?

    那些已经造成的伤害、那些无法磨灭的隔阂、那些掺杂着痛苦和算计的过往……真的会随着一个人的死亡就烟消云散了吗?

    且不说陆政国的突然离世背后是否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即便与她毫无关系,陆邢周在葬礼上、在今后漫长的岁月里,每次看到她的时候,难道不会想起他父亲的死吗?他不会觉得,她终于“得偿所愿”了吗?

    见她久久不说话,林菁忍不住晃了晃她的胳膊:“笙笙。”

    虞笙缓缓摇了摇头,“我们……再也不可能了。”

    “为什么?”林菁不解,甚至有些替她着急,“阻碍不是没有了吗?”

    虞笙努力想挤出一个让她安心的笑来,可嘴角上弯的弧度却比哭还难看:“人不能一直活在过去里,对不对?要试着……往前看。”

    可是她的“前方”在哪里呢?

    过去的五年,她人生的所有目标似乎都围绕着“摆脱陆政国的控制”和“保护母亲”。她甚至无数次地想过,如果陆政国死了就好了,那压在她头顶的阴霾就散了,她就能自由了!

    可现在,陆政国真的死了。那根紧绷了五年的弦终于断了,她却没有感受到预期的解脱,反而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彻底空了。

    许久之后,她深吸一口气:“林菁,我不想再像现在这样漂着了。”

    林菁微微一愣:“什么意思?”

    虞笙看向窗外,“我想回去。”

    回去?

    回哪去?

    然而不等林菁细问,虞笙已经从桌前起身。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病房内投下温暖而斑驳的光影。

    虞念姝安静地坐在靠窗的沙发里,正织着一件米白色的毛衣。

    听见开门的声音,她抬起头。

    虞笙走过去,在她身边轻轻坐下,目光落在那片柔软温暖的织物上,她忍不住伸出手,“是给我织的吗?”她指尖轻轻抚过那细密的针脚。

    虞念姝点头朝她笑了笑:“还是上次我让林菁帮我买的毛线,她说你喜欢这种干净柔和的浅颜色。”

    虞笙只觉鼻尖一酸,她慌忙垂下眼,用力吞咽下喉间那酸涩的哽咽,“可是现在……才春天啊,离穿毛衣还早着呢。”

    虞念姝嘴角笑痕渐深,“毛衣要打好久的。等织好了,秋天差不多也就到了,正好能穿上。”

    虞笙把她手里的毛衣针和毛线轻轻接到手里,放到一边,然后握住她的手,“妈,我们回佟江好不好?”

    虞念姝微微一愣,“佟江?”她眼里闪过

    一丝诧异。

    那是虞笙外公的老家,一个远离喧嚣,安静缓慢的南方小城,她们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去过了。

    虞笙用力地点点头,“我记得小时候你带我去过一次,”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快一些:“当时外公还在,院子里的柿子树上结满了果子,他还特意给我摘了最红最软的,可甜了。”

    虞念姝静静地看着她。

    尽管她嘴角有笑,可笑意却不达眼底。

    但她没有追问,只是反手握住了女儿的手,“既然你想回去,那我们就回去看看。”

    虞笙和母亲离开米兰那天,正是陆政国出殡的日子。

    清明将至的西山,天穹低垂,铅灰色的云层缓缓流动。

    公墓的汉白玉牌坊下,陆政国的灵柩由八名身着黑色西装的护柩人抬着。

    楠木棺椁沉实厚重,上面覆盖着“陆氏集团”的旗帜,金丝绣成的企业徽标在阴沉天色下依然泛着微弱的光。

    陆邢周一身黑色西装,走在灵柩右前方,走在他右手边的,是陆老爷子。

    不过短短几日,他那双原本矍铄的眼睛已经浑浊许多。但他每一步都踏得异常坚定,仿佛在为自己唯一的儿子开辟最后的道路。

    十多位董事会成员,此刻统一穿着深色正装,紧随其后地走在灵柩后方。

    送葬队伍绵延百余米,黑西装、黑轿车在墓园中形成一条流动的暗河。

    墓穴选在墓地的一处风水宝地,可以俯瞰整个京市。当灵柩缓缓降入墓穴时,陆老爷子向前迈了一小步,目光紧紧跟随儿子最后的归处。

    “政国,一路走好。”

    陆邢周深吸一口气,接过陈默递来的第一捧土,轻轻撒入墓穴。

    董事会成员们齐刷刷地四十五度鞠躬。

    葬礼司仪开始宣读悼词,但陆邢周似乎什么也没听见,他只是看着那块已经刻好的墓碑——上面有父亲严肃的照片,和生卒年月几个冷冰冰的数字。

    仪式结束后,人群缓缓散去。

    陆邢周依然站在墓前,一动不动。

    陆老爷子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一枚略有磨损的旧象棋。

    “你父亲小时候,总赢不了我这颗车。”老爷子喃喃自语,将棋子轻轻放在墓碑前,“现在让你一回。”

    陆邢周眼泪砸下来,滴落在新翻的泥土上。

    春风掠过,吹乱了他额前垂落的碎发。他深吸一口气,看向墓碑上那张威严却不再鲜活的照片,“爸,您安息。”

    回去的路上,车厢里的气氛沉闷而压抑。

    老爷子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缓缓开口:“我已经让老周给我办手续,等一切办妥,我就搬回来,不走了。”

    陆邢周没有抬头,只低低应了一声:“好。”

    老爷子扭过头,目光落在他低垂又绷紧的侧脸上,语重心长:“陆家的担子很重,以后就落在你肩上了。邢周,你要学会往前看。”

    往前看。

    可是他的前方,难道就只有陆氏集团了吗?

    他掏出手机,屏幕上依旧没有她的来电,甚至连一条简短问候的短信也没有。

    她知道他的父亲去世了吗?

    知道,那个害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陆邢周深吸一口气,将手机收回口袋。

    “爷爷,明天我要去一趟米兰。”

    “米兰?”老爷子微微一怔,脸上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是、是去找那姑娘吗?”

    陆邢周点了点头,蓦地,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眉心一拧,视线落到老爷子脸上,“你知道她在米兰?”

    回来得匆忙,加上葬礼诸事繁杂,老爷子没来及也没有心思说起自己去米兰这事。

    他叹了口气,点头:“得知你爸出事的消息时,我人就在米兰,”他停顿了一下:“就在那姑娘家里。”

    陆邢周整个人愣住了。

    所以,父亲去世的消息,她是知道的。

    可为什么?

    为什么在当天那两通无人接听的电话之后,她就如同人间蒸发,再无一言半语?

    难道……

    一个非常不好的预感突然涌入脑海。

    他又慌忙将手机掏出来,然而电话拨过去,听筒里却传来——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所有的不安和猜测在这一刻达到了峰值,他等不及明天了。

    “陈默!”他猛地抬头:“去机场!”

    老爷子一把按住他手腕:“你这几天都没好好休息,再急也不急于这一时啊——”

    “爷爷,”陆邢周打断他,声音带着强压不下的急迫:“我等不了。”

    老爷子还想再劝,可看见他眼里的执拗……

    他叹了口气,按在陆邢周手背上的手缓缓松开:“罢了罢了,随你吧。”

    十多个小时的航程,时间缓慢而折磨人,陆邢周几乎未曾合眼。

    他望着窗外翻滚的云海,耳边反复回响着爷爷的话、虞笙知晓一切却选择沉默的态度,还有那通电话末尾传来的关机提示音。

    她为什么关机,是遇到什么意外,还是……她又打算离开?

    不,不会的。父亲已经不在了,再没有人能胁迫她、伤害她,她没有理由再次消失……

    可他越是以各种理由说服自己,心底那份焦灼就越发汹涌。

    飞机终于落地米兰,舱门一开,陆邢周便第一个冲了出去。

    米兰阳光充沛,街道两旁的建筑优雅依旧,可这一切落入他眼中,却只剩下一片惶惶不安的灰白。

    车子终于在那条熟悉的巷口停下,他甚至等不及车停稳就推门而下,快速跑向小巷深处。

    然而,院门紧锁。

    陆邢周心头一阵发紧,他俯身透过门板之间的缝隙望向院子里。

    墙边那两把并排摆放的米白色躺椅不见了,连同旁边一个圆形的茶几也一并消失。

    他猛地转身,几乎是用跑的,冲到了前面的诊所里。

    玻璃门被他猛地推开,前台护士惊得抬起头:“....陆、陆先生?”

    陆邢周却仿若未闻,径直冲上三楼。

    然而病房空着,病床上的被褥不仅叠得整整齐齐,床头上方的病号牌也没有了。

    陆邢周整个人如坠冰窟,双脚不由得往后趔趄了一步。

    护士从楼下追了上来:“陆先生——”

    他猝然转身:“人呢?”

    护士被他慑人的气势惊得一顿:“虞……虞女士已经出院了。”

    “出院?”陆邢周声音绷紧:“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上午。”

    昨天上午……正是他父亲下葬的时候。

    他失去了父亲,难道……还要在同一时间,再次失去她吗?

    大脑短暂的空白后,陆邢周又问:“那她去了哪里?”

    护士怯怯摇头:“……我不清楚。”

    陆邢周立刻掏出手机拨通Ancho的电话。

    顾不上任何寒暄,他劈头就问:“虞笙带她母亲离开,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电话那头,Ancho似乎被他的语气惊到,顿了一下才开口:“虞小姐临走时跟我说……你知道这事。”

    他知道?

    他哪里会知道!

    她是怕他知道!所以用了最决绝的方式,再一次从

    他的世界里消失!

    但是陆邢周仍不死心:“那她有没有说……去了哪里?”

    “这个……”Ancho的回答和护士一样:“虞小姐没有说。”

    电话挂断,陆邢周一步步走出病房,来到走廊的窗前。

    他看向楼下那空荡荡的小院,躺椅没有了,墙边那几盆开得正盛的花也没有了。

    整个院子空荡荡的,透着一股人去楼空的空然。

    就在他整个人不知所措的时候,他突然又想起一个人:林菁。

    对,林菁一定知道她去了哪里。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陆总。”

    “林菁,”他声音急切,带着几分哀求的慌张:“笙笙呢,她和她母亲去了哪里?”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才传来林菁的声音:“陆总,”她语气无奈,但更多的是不容转圜的拒绝:“如果笙笙想让你找到她,她自然会告诉你,她不想,那我什么都不能说。”

    陆邢周紧握手机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松了。

    所以,她是打定了主意,再一次消失在他的世界。

    像五年前那样。

    可五年前,她是被逼无奈,是被他父亲强行送走的。

    现在呢?

    他父亲死了,他们之间所有的障碍都消失了,他正拼尽全力想要弥补过去的亏欠,想要为他们争一个崭新的未来……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她还是要走?

    甚至连一个挽回的机会都不给他。

    再一次被抛弃、被彻底排除在她世界之外的绝望,比五年前更加让他恐慌。

    贴在耳边的手机一点点滑落,陆邢周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顺着墙壁,一点、一点地滑落下去。

    原来,他所有的坚持、所有的努力,都是笑话,一场自导自演的笑话。

    他又一次,弄丢了她。

    在他以为终于可以重新开始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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