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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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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听宜轻喘气,呼吸里充斥着程泊樾身上宁静醇厚的木质香。

    胃部像汲取到某种暖意,不适感逐渐消失。

    下一秒,她的侧脸感受到男人有力的胸腔起伏。

    她指尖颤动,如梦初醒。

    心脏顿时七上八下。

    真是鬼迷心窍了,怎么可以离他这么近。

    她小心翼翼抬起眼眸,偷瞄男人的表情。

    恰好撞上他幽暗冷静的视线。

    脸颊一下子烫起来,快速从他怀里脱身。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好似逃离狼窝。

    往后退时,无意识推了推身前的男人。

    而他稳稳站着,如岿然不动的山,一只手控着她后颈,语气莫名不悦:“用完就跑?”

    温听宜愣住。

    三年前,她不就是胆大包天,在他身上践行了“用完就跑”的坏习吗?

    现下不明白他是在翻旧账,还是在算新仇。

    男人指腹微凉,不轻不重捏在她脆弱的后颈上。

    柔软的长发缠住骨节清晰的手指,薄茧的触感略微粗糙,在白皙无暇之地缓慢游移。

    像警告,像威胁。

    仿佛她敢跑他就会用力,而且稍一用力就能捏折她。

    她像掉进冰窖,乖乖的不敢动弹。

    那股心虚劲儿又上来了,她咽咽喉咙,低头嗫嚅:“如果你说的,是一分钟前的事,那我现在跑是因为......怕你不高兴。”

    毕竟刚才把他当工具人一样,一门心思靠在他身上舒缓疼痛。

    这下可被他捏着把柄了,程泊樾轻哂:“怕我不高兴,一开始就别撞到我怀里。”

    她攥了攥裙摆,有点被吓到。

    可回过神想,他平时说话就是这样,总是带着一种无悲无喜的冷。

    不管怎样,道歉是万能的,她立刻说:“对不起,是我不好。”

    她的脑袋距离他胸膛不过十厘米,不敢后退,更不敢前进。

    发顶翘了一小缕新生的发,看起来软乎乎的,睫毛也在颤,一开口就委屈巴巴,又怂又乖,好像他是什么逞凶肆虐的千古罪人。

    程泊樾神情浮动,莫名撇过头,松了手。

    力道消散的瞬间,她埋着脑袋缩了一下,像只犯了错耷着飞机耳的猫。

    “进来。”

    程泊樾走在前面说。

    她迫于淫威,慢吞吞跟上他。

    保姆从里面开门,恭恭敬敬迎出玄关。

    “程先生,您回来了。”

    然后笑眯眯看向她。

    “温小姐,您还好吗?听程先生说您胃疼,我给您炖了燕窝,一会儿您吃一点,暖暖胃。”

    保姆又拎了双崭新的女士拖鞋过来,温听宜硬着头皮接过,“谢谢阿姨。”

    程泊樾一边往客厅走,一边脱下西服外套,保姆及时接过去挂到衣架上。

    手机响了。

    他站在落地窗前松了松领带,接通电话。

    那一边应该是下属在汇报情况,他耐着性子听了会儿,慵懒声线逸出嘲讽的笑。

    “看看他骨头有多硬,想兴风作浪,不如提前数清楚自己有几根手指头够废。”

    温听宜刚把换好的高跟鞋摆整齐,闻言,呼吸陡然凝住。

    她心跳加快,动了动自己“兴风作浪”之后依旧存在的手指头。

    真令人懊恼。

    程泊樾挂完电话,闲适地转过身,远处,女孩子弯着腰换鞋,墨绿裙后面做了镂空设计,纤薄白净的后背撞进他眼底。

    他试图解开领带的手顿了顿。

    温听宜背对他,缓缓直起身,抱着胳膊打了个寒噤。

    程泊樾几不可察地收走视线,陈述语气问保姆:“室温多少度。”

    保姆立刻回:“先生,恒温26度,跟昨天一样。”

    他沉声:“调高两度。”

    “好的。”

    温听宜原地摸一摸自己的手臂,试图让鸡皮疙瘩消下去。

    早就听说,程泊樾私下是个不择手段的主。

    但她不知道,废掉手指四个字,究竟是陈述事实,还是玩笑话。

    但愿是后者。

    她轻轻叹气。

    很想逃,逃不掉。

    程泊樾正坐在沙发上望着她,身侧亮着一盏中古落地灯,暖光在他眉眼之间投射出亦正亦邪的阴影,冷静气场散发出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她一动不动,手指头绞在一起,程泊樾淡淡收回视线,拿起办公平板,声线平静:“家里不缺摆件。”

    “过来。”

    她不情不愿,慢腾腾挪了过去。

    坐在他旁边,不敢造次。

    忐忑不安的心情一直持续到Leon上门。

    Leon是位长相憨厚的德国大叔,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上门接诊了,对她的肠胃状况几乎了如指掌。

    这次他又用蹩脚的中文感叹:“温小姐,您又吃了伸磨东西?”

    她老实巴交回答,吃了特辣的酸辣粉,因为很辣,又喝了很多水。

    Leon无奈地摇摇头,打开便携式医药箱,先用体温枪给她测了体温。

    有点低烧,因消化不良和免疫力低下引起的。

    难怪时不时打冷颤。

    Leon通知助手送药上门,保姆贴心地给她递了一张羊绒毯。

    温听宜吸了吸鼻子,接受自己生病的事实,老老实实盖着羊绒毯,歪在沙发上蔫头耷脑。

    心想,她现在生着病,程泊樾应该不会拿她怎么样。

    至少要有点人道主义吧。

    她抬眸望去,程泊樾站在不远处跟医生交流,身姿挺

    拔,白衬衫勾勒出宽肩窄腰的优越线条,两手插在西服裤兜里。

    他们说的是德语,她听不懂。

    但总听见程泊樾重复一个词,像是俚语,还时不时瞥她一眼,目光说不上冷漠,但也没什么温度。

    Leon走后,程泊樾坐在她身旁审阅文件,长腿交叠,高定西裤在膝弯位置漾开无伤大雅的褶皱。

    他一直在忙,神情冷淡而专注。

    温听宜压不住好奇心,趁他分神翻页,鼓起勇气问他:“那个什么谢弗升......”

    她尽力模仿出德语发音,虚心求教,“那个词是什么意思?”

    即使她发音不准,程泊樾也知道她在说哪个词,甚至没有纠正她,而是默认她发音正确。

    他一边忙工作,一边回应她没头没脑的问题,从容不迫:“意思是,不让人省心的糊涂虫。”

    糊涂虫?

    温听宜定了定神。

    是她的错觉吗?这个词从他口中说出来,竟然有点亲昵。

    程泊樾无所谓的态度,瞥她一眼:“你以为是什么意思?”

    她冷不丁团了团羊绒毯,把自己缩成一个毛球。

    “我以为......我以为你在骂我活该生病。”

    她声音很小,搭配上心虚的小表情,莫名有种清澈的无辜。

    程泊樾收走视线,语气冷了几度:“看来我在你心里的形象非常刻薄。”

    她眼睛一下子瞪圆,语无伦次:“不、不是......”

    “那是什么?”

    “是......”她硬着头皮,把刚要说出口的“凶”字咽回去,咕哝说,“是很厉害的形象。”

    厉害。

    这个词,歧义很大。

    程泊樾眯起眼眸,笔尖在纸上点了点,意味深长。

    她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可是后悔已经晚了。

    程泊樾在文件上签完字,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嘲弄地牵起唇角。

    “哪方面厉害?”

    她只好避重就轻,软声说:“工作上。”

    空气静了会儿,他兀自点点头,耐人寻味的语气:“嗯,是个不出错的回答。”

    “......”

    猜不透他此时的心情,她就不敢再出声,悄悄别过脸,看向远处的落地窗。

    窗外,温然明亮的灯盏悬在高处,荡开了夜色,照映着园丁精心栽培的花花草草。

    檀府靠近市中心,却是闹中取静的隐贵别墅区,完全听不见城市车水马龙的喧嚣。

    她望着四周宽阔静谧的花园景色,忽然生出一种与世隔绝的不安感。

    很快,有人送药上门。

    保姆细心给她倒了水,她乖乖吃完药,拢了拢身上的毯子,轻轻绞着手指头,对身旁认真工作的男人说:“我好多了,你让助理送我回去吧。”

    “秘书室的人都下班了。”他波澜不惊说,“我没有三更半夜奴役下属的癖好。”

    “哦......”她心里没底,小声自作主张,“那我自己打车回去。”

    静了几秒。

    “没人拦你。”

    程泊樾就这么撂话了。

    这是欲擒故纵吗,会不会有诈?

    不管了,能走就行,再跟他周旋下去,她可怜的血条就要空了。

    温听宜抓紧时间,拖着有点病恹恹的身子,拎上小牛皮包,悄无声息走到玄关换鞋。

    远处悉悉索索的动静落进程泊樾耳朵里。

    他眉心轻微一动,眼底掠过的情绪不过一刹那,很快就恢复工作状态,继续一目十行审阅文件。

    大门关上的这一刻,温听宜站在门外,沉沉舒出一口气。

    终于,终于离可怕的程泊樾远一点了。

    她转身踩下台阶,手机在包里震了震。

    仙女驻凡大使馆(4):

    痴仙:[宜宝呢?吱个声]

    她回:[我在呢]

    痴仙:[今晚在国家舞剧院公演的《青黛》不是你的原创作品吗,编舞那一栏怎么没有你的名字?]

    她眉心蹙起。

    没她的名字?不应该啊。

    《青黛》是她第一次尝试自行编舞的作品,从动线走位到舞蹈细节,全由她一手打造,前后修修改改,耗费了大半年的心血。

    就算她跟公司解约之后有别的人上手改编,她的名字也不该被抹去。

    痴仙:[我刚回京,正好经过大剧院,这是现场的海报,你看]

    她点开大图,将下方密密麻麻的演职人员表反复查看。

    根本没有她的名字。

    心有疑虑,又到官博账号上看了看冗长的宣传文案,更是找不到自己的名字。

    真的过分了。

    她立刻打电话给自己的前经理人,要个说法。

    对方竟然不接!

    星棋传媒这个破公司,从上到下全是势利眼。

    她大学毕业前就签了星棋,一开始还算相处和睦。

    后来,不知是谁恶意谣传,“程氏掌权人不待见温听宜,迟早会让她离开程家”的说法在公司传开。

    演艺圈追名逐利,拜高踩低,执行层的高管派人简单求证过后,对此深信不疑。

    觉得温听宜不能为公司发展带来利益,捧她也没用,说不定还会得罪程氏那一位,到头来连累公司,得不偿失。

    资本向来是见风使舵,肯定选择有利可图的。

    再后来,公司冷落温听宜,更过分的是,原本应当由她主演的舞剧,彩排前一天,突然就换了主角,甚至没有通知她。

    就这么干耗着,也不允许她自己接商务合作。

    温听宜受不了这破公司恶心人的做法,直接提出解约。

    拖了大半个月走完解约流程,她卡里的存款全用来缴违约金了,差一点点就要变成穷光蛋。

    后来发现,这破公司最爱挣的就是艺人解约的钱。

    无奈她今年刚毕业,就吃了这么大一个亏。

    理完乱糟糟的思绪,温听宜委屈又气愤,浑身的劲松懈下来,坐到别墅前的大理石台阶上。

    一件糟心事,总能勾出一堆糟心事。记忆不听使唤,曾经那些风言风语,又开始在她脑海里翻滚。

    “哈哈哈,什么港岛小公主啊,徒有虚名罢了,她家里人都不要她了。”

    “总有一天,程家也会不要她的。”

    “就是啊,被扔来扔去的小流浪猫罢了,连家都没有。”

    她抱着膝盖发呆。

    外婆生前说,万事总有否极泰来的时候。

    但愿吧。

    别墅里,程泊樾处理完一半的工作,放松下来靠着沙发,摁了摁酸胀的鼻梁。

    一切尽在掌控中,他抬手看一眼时间。

    她走不了太远,应该刚到别墅区大门,没有脱离安保范围,接回来要不了多久。

    他拿起手机,指尖点开秘书室的通讯录,转头却透过宽阔的落地窗,看见院子台阶上坐了个落寞的身影。

    程泊樾目光黯然,拨通特助的电话。

    那边秒接且秒懂:“程总,事情都查到了,是......”

    ——

    别墅院子里,温听宜一分钟内叹了十次气。

    垂头丧气坐在原地,呆了一会儿,四处看看。

    脚边有一些新长出来的杂草,园丁还来不及处理。

    她伸手碰了碰草尖,轻轻拔起一根。

    竟然很解压。

    再拔一根。

    “温听宜。”

    身后传来男人轻哑冷淡的声音。

    她吓一跳。

    就不该拔的,这里一花一草,小到一只蚂蚁,都是程泊樾的所有物,她怎么可以忘了。

    但他应该不会在意这些鸡毛蒜皮吧,不就一根草吗,过几晚就长出来了。

    忐忑之余,身后的脚步声慢条斯理,越来越近。

    程泊樾黑沉沉的影子从后方罩到她身上,密不透风,她呼吸变沉,手也握紧。

    他命令她:“起来。”

    她磨磨蹭蹭起身,草叶捏在掌心,双手在身后攥了攥。

    不知道他又要找她什么麻烦,反正认罪是万能的:“对不起,我随手就拔了,如果你想让我给你栽回去......”

    那当然是栽不回去。

    她背对他,看不见程泊樾的表情,只听见他轻谑哂笑:“你还真会死马当活马医。”

    温听宜不安地抿了抿唇。

    对,她不仅会死马当活马医,还会走为上计。

    再不走就真的危险了。

    她声线微弱:“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休息。”

    刚要逃离虎口,他突然

    单手把她翻面,细高跟踉跄一瞬,在他的掌控下潦草站稳,心里一紧。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静止,他漆黑强势的目光浇在她身上,让她又冷又热,冰火两重天。

    程泊樾低眸凝视她,手臂虚揽着她的腰,指腹隔着衣料在她腰窝周围摩挲,像在帮她缓解久坐的不适,又像进行一场微妙的审问。

    “晚上跟人喝酒了?”

    她呼吸不稳,目光躲闪时摇了摇头:“没有喝。周婼不是失恋了吗,我去酒吧安慰她了,然后为了躲——”

    突然卡顿。

    他轻轻挑眉:“嗯?”

    意思让她说下去。

    她舌头打结:“为了,为了躲......”

    他明知故问:“为了躲什么?”

    目光与身形步步紧逼。

    她战战兢兢,后退一步,只能越来越实诚。

    “为了躲你,我就......”

    “你就上了应钧的车。”他替她补完全句,冷静而强势地问,“当时看见我了,又把头撇过去了?”

    她心跳全乱。

    “有吗?我好像没看见你。”

    “没看见?”他低笑一声,“不要在我面前说谎。”

    狡辩没用了。

    她心虚忐忑,含着软绵绵的调子,用最为柔软的姿态跟他打游击战:“可能看见了吧,但我不记得了......”

    “记性这么差了?”一副懒散腔调,好像在逗她。

    程泊樾居高临下,所有情绪都藏在深处,叫人猜不透,理不顺,凭她这点卖乖求饶的小伎俩,根本敌不过。

    他的手掌顺着她僵硬的后背逐渐往上,修长手指陷入她的头发,在她后脑勺抚摸。

    温柔的掌控力道令人着迷,她好像溺在温水里无法自拔,而他依旧冷峻,语调沉稳:“不记得今晚的事,应该记得某一晚的事吧。”

    又被兴师问罪了。霎那间,难以名状的感觉宛如云绵,从她心头飘过,又像绳索,紧紧攫住她的心跳。

    这样暧昧的距离,眼前高大的身躯,散发着勾人的强势与凛冽,迂回之间让人想起,那夜耳鬓厮磨......

    她乱了心神,耳根一下就烫了。

    没能注意,脚下的台阶将要踏空。

    程泊樾不咸不淡往下扫了一眼,低沉嗓音缓缓在耳边响起:“确定还要往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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