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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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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要问什么?

    又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温听宜在宕机边缘徘徊,心跳和呼吸乱得不行,有种想逃避的冲动。

    但潜意识知道他怀里是安全的,于是贴住他胸膛,双手不由自主,攥紧他腰侧的衬衫料子。

    可矛盾的是,越靠近他,就越是让人惴惴不安。

    像站在全黑的屋子里,进退两难。一丝麻木感从指尖传到了心头,不知接下来涌向她的到底是什么。

    她身子在抖。

    程泊樾一只手臂圈着她,竟然还绰绰有余,她薄如纸片的肩背每颤一下,他手臂上的青筋就愈发紧绷,偏偏还要加以控制,不能抱得太用力,怕她疼。

    他眉心久未舒展,一只手松开她颤抖的手腕,探向她僵硬泛白的指骨。

    “乖,别怕,先把刀给我。”

    温听宜醒过神来,呼吸缓了缓,慢吞吞将利器递给他。

    他平静接住,放到一旁。

    她这才有了劫后余生的实感。

    手指一下子松了劲儿,痛感后知后觉,沿着摊开的掌心蔓延。

    刚才攥得太紧,手掌被刀柄压出很深的红印。

    程泊樾揉着她的脑袋,隐忍的视线低垂着,又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反复看了几次,像在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温听宜恢复一点思考能力,讷讷出声:“门口那个人......”

    “我处理了。”

    “啊?”

    她惊慌抬眸。

    程泊樾沉下呼吸,像一声无奈又纵容的轻叹。

    “意思是,已经派人过来善后了,你身边没有陌生人,只有我。”他两手托起她的脸颊,拇指不经意地摩挲,“好了,不怕。有我在。”

    自十二三岁就在锦绣环境里无忧成长的女孩子,哪里遇到过这么野蛮的意外。

    她被吓得惊惶又委屈,眼里雾气翻涌,睫毛轻轻一颤,一滴生理泪水滑到他指尖。

    液体从温热到冰凉,也就一瞬间的事。

    她蹙着眉,很难受的模样,程泊樾神情微凝,眼底划过一丝罕见的忧虑。

    “耳鸣了?”

    受惊后不止耳鸣,反应力也暂时迟钝,她慢了几秒才点头。

    此刻才实打实意识到,她在程泊樾面前几乎是透明的,甚至不用说话,只需递去一个眼神,他就能读懂藏在眼神里的种种难熬。

    她定在原地缓和症状,程泊樾也没催她动弹,直接将她打横抱到沙发,放下来,让她侧身坐在他腿上。

    其实她应该搂住他的脖子保持平衡,但她忘记了。双手就局促地绞在身前。

    不过也没什么大碍,程泊樾一只手臂圈住她的腰,哪怕她乱动也不会掉下去。

    桌上有杯水,他拿起来先问:“什么时候倒的水?”

    低缓沉磁的嗓音平复了惊慌,温听宜看着他端起杯子的手,记忆齿轮艰涩地转着,低喃:“中午吃饭的时候。”

    那还能喝。

    他不假思索:“张开。”

    温听宜倏地抬眼,急刹车般定了定瞳仁。

    目光陡然交汇,程泊樾耸起的喉结似乎紧了紧,声线放缓:“嘴,张开。”

    “......噢。”

    她乖乖照做。

    杯沿贴过来,液体濡湿嘴唇。

    男人的手腕倾斜出合适的角度,她顺应着,小口喝水,却因喘气呛了一下,程泊樾放下水杯,从桌上扯了纸巾给她擦拭嘴角。

    “是不是好点了。”他问。

    温听宜舔了舔嘴上残存的水渍,点点头,无精打采“嗯”了一声。

    “能静下心听我说话了吗。”

    被他沉声一问,她落下去的心跳又跃到高处。

    此刻化险为夷,心情理应是踏实的,可距离安稳就差临门一脚,忐忑不安的感觉已经追了上来。

    别过脸。

    不敢看他的眼睛。

    程泊樾捏住她的下巴掰正,动作轻得像引导,嗓音却冷得让人心惊:“看着我,别躲。”

    根本躲不了。

    视线交织,温听宜很想装出毫无心事的样子。

    但不稳的呼吸出卖了她。

    她压着强烈的忐忑,试图猜出他的下一步,却无法从他眼睛里读出任何情绪。

    程泊樾收紧手臂,她脊背忽然一绷。

    他锐利的眼神扫过去,她就仓促避开。

    已经草木皆兵了。

    程泊樾看破不说破,神情暗了几分,抱着她缓缓向后靠,一下又一下揉她淤红的掌心。

    他从容不迫地说:“如果你有想问的,我给你时间组织语言,你问什么,我就答什么。”

    温听宜差一点噤若寒蝉,余光瞥见他云淡风轻的表情,她才镇定许多。

    问他:“你为什么过来?”

    “来谈点事情,忙完了,碰巧路过,”他顿了顿,“就来看你。”

    温听宜神思恍惚地点点头,以乖巧收尾:“嗯,我问完了。”

    “那就该我问了。”他说。

    心照不宣的氛围里,已经不剩多少你瞒我猜。

    温听宜调整呼吸,心底惊涛骇浪,面上强装镇定。

    “你先不要问。”

    她拦得迅疾。

    可下一秒,对上他泰然自若的目光,她才知道自己开口过早了。

    这个人根本就不打算问,只静静等她下文,眼里藏着一把钝刀子,反反复复地磨她,要她亲口承认。

    温听宜再一次有了逃避的念头,但两人近在咫尺,她必须直面。

    一时间希望早点了结,又不想被他无情戳破。

    因为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一向都是致命一击,她招架不住,也不想招架。

    只能抱着一丝侥幸,模棱两可地问:“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

    “知道什么?”

    他眼神洞察,偏要让她坦白。

    男人的臂弯突然变得滚烫,她被圈在其中,如坐针毡。

    ——“您好,您的外卖到啦!”

    门外一声打破沉默。

    温听宜如蒙大赦,借口去拿果蔬汁,想从他怀里脱身。

    刚有动作,程泊樾突然扣住她手腕,瞬间疾风骤雨,坚硬的身躯压下来。

    声响猝然凌乱,她屏住呼吸仰面一倒,安安稳稳跌到沙发上,无意识攥住他青筋涨起的手臂。

    视野的晃动让人心惊胆战,堪堪平息下来,她仓促抬眸,撞进一双深黑凌厉的眼,男人的呼吸落在她脸庞,不太规律,灼热又沉重,让她心慌。

    室内没开灯,院子里昏黄的灯光溢进来,在程泊樾肩上薄薄地晕开,让他整个人晦暗不明,目光也像阴霾笼罩。

    她撇过脸避开视线,却被他用虎口卡着下巴,脸颊也被他捏住,脖颈动弹不得,必须跟他对视。

    后背压着一个抱枕,明明很软,却硌得她如芒在背。

    ——“外卖给您放门口了哟,您记得拿。”

    外卖员离开,室内这场对峙才刚刚开始。

    已经做不到冷静,她颤着声服软:“对不起......”

    程泊樾眼里的冷意几乎刺穿她心脏。

    “你是不是以为我很好骗。”

    她忍着鼻酸摇头:“不是......”

    现下无论回答什么,都挽救不了破绽百出的事实。

    程泊樾紧锁着眉:“如果我不质问你,你是不是打算继续骗我,然后用完就丢?”

    她还是摇头,喉咙深处闷出一声无助的呜咽,睫毛簌簌颤抖,眼底积压的水雾愈加浓厚。

    程泊樾盯着她,喉结无声滚动,撑在她脑袋旁的手明显绷了一瞬,似乎想推开周围一切碍手又碍眼的装饰品。

    仿佛已经忍到极限,再无耐心可言。

    静了几秒,却还是帮她擦掉了一滴惊惧的眼泪。

    “温听宜,第二次了。第一次是你喝了酒不清醒,这次呢?”他克制着,冷静又嘲讽,“我真是把你教出息了,三番两次招惹我,不惜跟我保持这种关系,却在被人威胁的时候只字不提,非要一个人硬抗,怎么,觉得时机尚早?不想暴露目的?想要我彻底上了你的当你才打算起线收网?”

    任他说什么,温听宜都无法辩驳,清澈的双眸盛满泪水,声音也颤得不像话:“对不起,我不该骗你......”

    她认了下来。

    明明是低声下气的坦白,却让他眉眼间的沉郁更加浓重。

    程泊樾默了半晌,忽然笑了。

    这笑短促又嘲弄,让人后背一凉。

    “所以都是假的?”他望着她的眼睛,像要从里面找出一丝真心似的,“你跟我撒娇,对我笑,害怕的时候躲进我怀里,又说喜欢我。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

    温听宜无言以对,一颗心凉了半截。

    他提到的,都是她计划好的吗?

    显然有一部分是。

    但中途有很多瞬间,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那些暧昧究竟是她苦心孤诣,还是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她对他本能的依恋。

    哑然失语时,男人的呼吸突然撞过来。

    程泊樾吻住她,气息汹涌,温听宜肩膀瑟缩,双手揪住他衣领,像承受一场突如其来的浩劫,脑子一片空白。

    他舌头在她口腔里毫无章法地纠缠扫荡,时而含住她颤抖的唇,时而轻咬缓磨,像在发泄着什么,可是他那只手掐在她腰上,力道又无比克制怜惜,似乎生怕她说一个疼字。

    这个吻已经超出情|欲范围,伴随男人粗沉的喘息,多了几分压抑的疯狂。

    激烈的接吻声环绕耳畔,被他轻掐过的地方传来一阵又一阵酥麻,抵挡不住。温听宜隐约颤抖着,不知该不该作出回应,短时间试图思考,意识却早已涣散成沙。

    此刻切切实实被他吓到了,她只能发出一阵零碎的呜咽,在热吻碾转的间隙里,轻唤他的名字,带着服软的意味,希望他冷静下来。

    可是这人却跟疯了一样,吻她的力道瞬间加重。

    她濒临缺氧,浑身都软了,本来还紧紧攥住他衣领,现在连半点力气都不剩了。

    双手从他身上慢慢滑落,不安地蜷在自己胸口,感受他身体压下来的重量,以及他胸腔里,那颗蓬勃跳动的心脏。

    屋子里彻底暗下来,女孩子在他怀里隐隐抽泣着,不敢发出一丝多余的声音,怕惹他生气。

    程泊樾最后在她唇上含了几秒,喉结绷得坚硬,松动时,终于撤退了半寸,给她留了一点喘息余地。

    她脸颊泛红,若隐若现印着泪痕。

    程泊樾撑在她身上,借助月光望着这张招人疼的脸,本就粗重的呼吸又沉了一瞬。

    其实他知道,自己难辞其咎。

    他比谁都清楚,她这些用来算计他的招数,不都是从他身上学的吗?

    不知该说惋惜还是庆幸,总之他骨子里的坏,她是一点也没学透,甚至还在蹒跚学步阶段。

    她从小就乖,根本不懂怎么当一个坏人,更擅长不动声色地利用人。

    但凡她有点实在的坏心眼,绝不至于在警局那晚就被他一眼看破。

    她唯一机灵的地方,可能是在放长线钓大鱼这一点上,她确实沉得住气。

    空气里的躁动逐渐平复下来。

    温听宜不知他心中所想,她只知道,自己不大不小的一颗心,已经成了一颗未成熟的橘子,被酸涩的汁水填满,胀得几乎要撑开。

    想不通,此刻的情绪,不应该只有愧疚吗?

    为什么会泛起一层难捱的酸。

    蓦地,她浪潮未息的脑海闪过白光。

    或许是爱而不自知。

    或许从她喝醉的那一晚开始,她对程泊樾的感情就称不上问心无愧。

    假如潜意识里不喜欢一个人,她不可能跟他发生关系。

    爱和欲,在她眼里本来就分不开。

    可惜她这一秒才恍悟。这一秒才根据各种蛛丝马迹,将原本朦胧的依恋,清晰地勾勒成形。

    而程泊樾呢?

    他为什么动这么大的怒气,为什么要跟她接吻。

    疑虑挥之不去,温听宜抬起泪湿的眼,程泊樾已经从她身上下去,她立刻坐起来揪住他衣袖,被他冷冷扫了一眼,她心惊肉跳,只能强忍着。

    嗓子好疼,她蹙眉吞咽一下,颤着声线,问得无比艰涩:“你为什么生气,难道你......真的喜欢我吗?”

    程泊樾顿了几秒,整个人已经没有那股欲壑难填的凌乱。

    他又回到了属于他的秩序里,眉峰凛然。

    “没这回事。”

    说着,他陡然抽回手,目光也移开。

    毫不留情。

    温听宜茫然沉默,在他走向门口时,她死死攥着抱枕边角,鼓起勇气追问:“那你为什么......”

    “因为没有人敢骗我。”

    她话没说完,就被他一句话撂倒。原来他生气,没有别的原因,只是被骗之后怒火中烧罢了。

    她明白了。

    房门被打开,又关上,力道平静如常。

    程泊樾走了,留下一室昏暗。

    温听宜眼睫一垂,看着自己的掌心发呆。

    半小时前,他曾无比爱惜地,揉着她手心的红印。

    此刻像电影散场,大荧幕暗下去,只有一盏微弱的应急灯照在她头顶,而她身边空无一人。

    ......

    凌晨,在本地一家陌生的会所,一切都很将就。

    程泊樾坐在沙发一角,手撑着额,眼睫恹恹耷下,目光很沉,可旁人仔细看,他眼神深处又空无一物。

    换了一件黑衬衫,整个人浸在昏昧变幻的光线里,像喝醉了,但面前的酒他半滴都没碰。

    陆斯泽给他点了根烟,他夹在指间,一口也没抽,任它燃烧殆尽。

    融着火星子的烟灰落到他手指,触目惊心的烫,他却像没感觉似的,纹丝不动。

    陆斯泽在一旁跟贺连禹摇着骰子,莫名叹一声:“哎呀,气来气去,不就是气她不爱你。”

    程泊樾默了许久,嗓子里沉出一个字:“滚。”

    完蛋,这祖宗真发飙了。

    陆斯泽当场噤声,扯起贺连禹的胳膊:“走,好兄弟,一块儿上厕所去!”

    贺连禹:“???”有病啊你!

    两人你拽我我踹你,仓促离开。

    门关上,溢满烟酒气的包厢里,只剩程泊樾一人。

    他仰头闭着眼,半晌,慢腾腾睁开,乏味地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手机扣到耳边。

    “联系保镖公司,派三个人,在民宿门口守着她,不准出错,更别吓着她。”

    “至于今晚那个——”稍顿几秒,程泊樾轻描淡写说,“废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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