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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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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楼,输密码进门,开灯。

    一套机械式的动作,慢吞吞完成。

    温听宜像个考完期末的学生,明知道回忆卷面是件折磨人的傻事,却还是不受控制地,从卷子的姓名栏复盘到压轴题。

    她不声不响靠在玄关门后,脑海架起一张投影幕布,任由车里的画面一帧帧淌过。

    亲吻结束时,程泊樾敛睫端详她,目光里薄雾似的温柔,在落雨降温的夜里,显得格外幽灼。

    直直烫到她心尖。

    他之前说过,她身体很敏感,纯粹接个吻也会有非常明显的反应,尤其在看得见的地方,她脸颊的潮红一路蔓延到脖子,再到锁骨,假如用手摸上去,总是很烫。

    至于看不见的地方,一定也点缀了惹眼的红晕。

    总之被他形容得很色|情。

    车里暖气很足,烘得她脸热,已经猜到自己的反应有多么显而易见,于是抿唇低头,假装整理腿上乱糟糟的毛毯,提醒他早点回家。

    程泊樾默了会儿,用那副染欲的勾人嗓音说,不着急。

    她就抠了抠毛毯的软绒,一本正经地接话:“你不是要按时喂鱼吗?抢了我做的护身符作为报酬,要尽职尽责的。”

    他就无言以对地笑了,低哑模糊的笑声,带一点疏懒的愉悦,一阵气息撩动她垂落的发丝。

    直到她下了车,那感觉还记忆犹新。

    本就凌乱的心绪,被一个浅尝辄止的吻附着,不得安宁。

    温听宜勉强回过神,搓了搓冒汗的掌心,脱下身上这件开衫毛衣,将它揉成一团,仿佛当成某人的宽肩阔背,用力掐了两下。

    可恶,某人高不可及的段位,衬得她道行极浅。

    温听宜懊恼地计算着,自己究竟还有多少进步空间。

    边想,边进浴室放好洗澡水,又在客厅的奶油风装修里兜了一圈,发现周婼给她留了一杯热橙汁,在客厅茶几上。

    温听宜洗净手走过去,原本想拿橙汁,步伐却鬼迷心窍,径直走向了次卧。

    站到落地窗前,拉开纱帘往下看。

    底下是小区花园,草坪一侧的小径,是程泊樾刚才停车的地方。

    十二楼的高度,车子这种东西还是看得清的。

    没有程泊樾的车。

    应该已经回去了。

    她望着那片空旷的草坪,思绪空了空,也不知道自己在琢磨些什么,像猜测,又像期待,奇奇怪怪的。

    看不到车子才是正常的啊,又不是拍偶像剧,哪个二十七八的男人会大半夜发神经,待在车里不挪窝,甚至在她楼下安守一夜?

    都怪车里的吻,催生很多不切实际的暧昧幻想。

    温听宜提醒自己这是现实不是电影,于是拉好窗帘,泡澡去了。

    浴室里听不见户外的动静,在她脱衣服的时候,雨又下了起来。

    车前雨刷器匀速摇摆,程泊樾单手磨着方向盘,掉头,停在公寓楼另一侧,抬头就能看见她阳台光亮的地方。

    副驾座椅早就失温,程泊樾扫了一眼,淡淡收回视线。

    车里黏稠的气氛已经消退无踪,小姑娘不在身边,周遭一切都显得乏味。

    他靠住椅背,一只胳膊垫在脑后,毫无焦点的目光望着车前雨幕,另一手搭在腿上,手指漫不经心摩挲着护身符,刚从口袋拿出来的。

    这两年不怎么太平,独居女生遇险的新闻层出不穷,她一个人住,不是一件让人放心的事。

    其实他不会承认,就算她今晚有朋友陪,他也没什么回家的欲望。

    从前不觉得老宅有多冷清,现在才发现,只要她不在,家里就真的空荡荡。

    手里这枚护身符只能聊以慰藉,它过于轻巧,情绪却因此变得沉甸甸,压在胸口。

    霖岚国际各方面配置都还可以,但有一点不好,离她平时练舞的地方太远。

    再往前走走就到六环了,机场近在咫尺,她图什么?

    图离他十万八千里,图随时坐上飞机转移阵地?

    为了躲他,她还真是做了一套严密计划。

    冷不丁的,给他气笑了。

    身旁是她盖过的毛毯,仿佛留存着淡淡暖意,只是瞥了一眼,就鬼使神差地,把他胸腔里的燥闷驱散了。

    他闭眼静了静,再睁眼时,拿手机打了个电话,叫人把城东南那套别墅收拾出来,最好过两天就能住进去。

    那栋房子是给她十八岁的生日礼物。

    然而买到现在,她一直没住过,平时虽有专人在打理,但没有活气加持,屋里那些细微角落,估计都积灰了。

    当时是她生日前几天,程泊樾带她去办房产手续,她还挺懵的,觉得这份礼物太贵重,收得不安心。

    “是你做主给我买的吗?”温听宜小心翼翼地问。

    程泊樾就冷着脸随口说,是老爷子的安排。

    那会儿完全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推锅。

    再后来,她嘴上说喜欢那套别墅,却从没在那儿住过。

    周凯汇报说,她大学四年一直住宿舍,平时三点一线,练功房待够了就去图书馆,假期就回去陪老爷子下棋吃饭,偶尔也陪老人家钓鱼。

    她耐心太足了,心无旁骛干坐一下午,水里再警惕的鱼也会咬上她的钩,所以每次都满载而归,老爷子自惭形秽,但又乐开花。

    车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电话挂断,程泊樾敛着眸,点开手机相册。

    里面存了段视频,一分多钟。

    是温听宜刚上大二时,参加舞蹈比赛的后台记录。

    老爷子学用智能机的时候拍的,拍完就给他发了,用的还是Q|Q邮箱。

    发送时间是两年前。

    两年里换了很多部手机,每次传数据,这段视频最先被他勾选。

    今晚数不清是第几次点开。

    画面里,先是一个后脑勺。

    爷爷在画外音里和蔼地笑:“溪溪,来,看这儿,爷爷给你录个视频。”

    女孩子转身回眸,画面中央,一张温柔乖恬的脸。

    她怀里抱着一个水晶奖杯,保持着上台的衣着,纱裙飘逸,脸上的妆已经卸干净了,素颜白皙清透。

    爷爷喊她,她就茫然看向镜头,嘴角漾起笑意。

    光是隔着屏幕看见她眉眼弯弯,就让人不自觉地心软。

    “一会儿拍完呐,我给小樾发过去,你俩大半年没见了,有没有什么话想对他说呀?”

    小姑娘脸上的笑瞬间冻住了,讷讷一声:“啊?”

    好像程泊樾是什么国际刑警,而她是小通缉犯,刑警下一秒就要回国捉她似的,把她吓呆了。

    可是爷爷的话又不能违背,于是她犯懵又为难,手指攥着奖杯,酝酿半晌。

    终于,对镜头扯一个生硬的笑:“希望……希望他在纽约一切顺利,每天都开心。”

    不知这句祝福是真心还是假意。

    声音倒格外好听,哪怕听了成千上万次,依旧叫人心头熨帖。

    那年异国他乡,工作繁忙,夜里难以入眠的时候,程泊樾就翻出视频看看。

    积压在眉间的疲惫,因她一句轻言软语,散得一干二净。

    虽然视频里的笑容有点生涩,但目光晶莹柔软,依旧穿透人心。

    两三年过去,比起视频里破绽百出的慌张,温听宜的演技精进不少。

    程泊樾放下手机,看向车窗外。

    上个月,也是这样一个雨夜,她正在蓄谋接近他,跟他撒娇,说打雷睡不着,想抱着他,又说喜欢他。

    真实得不像是演的。

    到底从哪学的,唬起人来怎么这么有本事。

    程泊樾此刻是真的想不明白了。

    她的口味喜好,她的生日,所有细节,他烂熟于心,可唯独不清楚,她是否在某一刻真的喜欢他,是否对他有真实的依恋。

    明明计划要利用他,却分毫不向他索取,她到底是在放长线钓大鱼,还是没那个胆子?

    真是应了一句风水轮流转,从前是别人绞尽脑汁猜他,而如今,在不为人知的车厢里,他在猜一个小姑娘的心思。

    程泊樾阖上眼,眉心逐渐拧紧。

    ——

    卧室里亮着一盏小夜灯,温听宜靠在床头抱着茄子,捏住它头顶的小把儿,扯了又扯。

    有点焦灼。

    拿起手机划了划,目光泡在繁杂的网络讯息里,脑海却不由自主,浮现某人的脸。

    细细一琢磨,她对程泊樾产生依恋的起始点,比她想象的还要早。

    只要她不说,程泊樾就永远不会知道。

    大约是从高中开始的。

    因为经常生病,三天两头请假,文化课赶不上进度,回家一开书包,整个人就蔫了吧唧的,对着一堆空白卷子发愁。

    这么多,一晚上哪里写得完啊。

    温听宜坐在客厅沙发上,并着膝盖,两只帆布鞋相互碰了碰,漫无目的,生无可恋。

    直到听见程泊樾进门的声响,肩宽背挺的高个子站在玄关处,不动声色脱下大衣,抖落一身细雪。

    温听宜定了定神,小心思萌芽。

    某人从MIT毕业的脑子,一定很好用。可惜这个脑子的主人,不允许她给他添麻烦。

    跟知识有关的事情,算麻烦吗?

    不算吧。

    本来不敢开口求他帮忙,可是有些必考的知识点,她自己学不明白,需要一些指点才行。

    再说了,一堆卷子要写呢,不想应付了事抄答案。

    于是她投去殷切的目光,轻喊:“程泊樾,我遇到难题了。”

    程泊樾将大衣挂到落地衣架上,早有预料般回过头,目光落在桌面一堆杂乱的卷子上,一下就明白了。

    如此明察秋毫,倒让她不好意思起来。

    他收走一记平淡的视线,撂话:“来书房。”

    试卷很多,各科目都有,她怕耽误他时间,心想只用两小时解决所有疑难杂症。

    可是没料到,程泊樾的引导颇具耐心,让她过于沉浸,忘了时间。

    虽然他全程冷飕飕的,但是该演算的步骤,他一字不落地写在草稿纸上,等她自己梳理一遍,他再给她讲。

    那晚,程泊樾第一次跟她独处超过三个小时。

    已经豁然开朗,剩下的题她可以自己写,程泊樾就离开书房,到院子里接电话。

    温听宜捏着中性笔,忽然被不知名的情绪牵扯着,悄悄转移视线,透过落地窗看他。

    窗外下着小雪。

    程泊樾站在枝叶稀疏的石榴树下,习惯性一手按着后颈舒缓疲乏,手机扣在耳边,嗓音隔着玻璃隐隐传来。

    “没什么,帮一个小姑娘复习,她要考试了。”

    温听宜心绪微漾,险些把冷淡当成了温柔,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低头一瞧。

    卷面上明晃晃,落了一个樾字。

    她脑子轰然,笔尖跟通了电似的快速抖动,涂出一个小黑方块,盖住它。

    程泊樾回到书房时,带回一身冷冽寒气,很快被暖气融散。

    他保持距离站到她身侧,一只手撑在桌边,视线懒散低垂,落在她手边。

    她埋头书写,以为他在看她写到一半的答案,没想到,他在看她草稿本上画的涂鸦,半页纸的哭脸。

    一声轻笑落下来:“最近心情不好?”

    她笔尖一顿,心跳隐隐加快,斟酌半晌,很实诚的语气:“班主任说,我文化成绩时好时坏的,可能达不到京舞的要求,劝我放低标准。”

    说着,眼睫耷得更低,“不知道未来会收获什么样的结果,所以我……有点害怕。”

    安静几秒,程泊樾眼底神色有了一丝波动,一手撑桌的姿势更放松了些,烟灰色衬衫衣袖泛起很浅的纹路。

    “未知的未来不可怕。”他语调沉了沉,多了几分轻缓,“既定的结果才让人毛骨悚然吧。”

    温听宜没研究过这么复杂的道理。

    可听他这么说,霎那间,禁锢已久的思绪得以获救。

    “没必要听别人说什么,做自己该做的就好,自信点。”

    他这么告诉她。

    那一刻五感杂糅,她莫名感觉,窗外的雪花落到她掌心,被周遭的暖气融化,变成一小滩清水,滴落在她生画硬涂的小黑方块上。

    水滴晕开了墨迹,揭露了棱角分明的字体。

    ……

    记忆跳跃,温听宜望着公寓天花板,又冷不丁想起,某人近期一系列狡诈的撩拨行为。

    心乱了,她一拳把茄子捶飞半米,噌的一下盖上被子,关灯,闭眼。

    想他干嘛。

    睡觉!

    ——

    次日一早,天色大肆放晴。

    温听宜迷迷糊糊起床洗漱的时间,程泊樾已经离开公寓楼底,前往常去的拳击馆。

    消遣一上午,大汗淋漓,无处发作的情绪都化作力量向外倾泄。

    难得休息一天,下午被老爷子喊去钓鱼。

    钓鱼有什么意思?他一向瞧不上这项灵肉静止的运动。

    老爷子今天八成吃错药了,在电话里无理取闹,演出一副孤寡老人清苦无依的样子:“真不来陪我钓鱼啊?你要是不来,这儿这么深的水,我可就跳下去了啊,回头你只能捞上来一只轮椅!”

    程泊樾:“……”

    服气。

    钓鱼地点在湿地公园附近的水库。

    眼前蓝天碧水,景色颇有闲情逸致。空气被昨晚的雨反复洗涮,现下被阳光穿透,过分清澈,也过分无聊。

    程泊樾半点兴致都没有,太阳又晒,他靠坐在岸边的休闲椅上,蹙着眉头,干脆戴上一只茶色墨镜。

    一会儿闭目养神,老爷子也看不出来。

    轮椅上的程岱儒岁月静好,双手持着鱼竿,扭头瞄他一眼。

    啧,死小子,真敷衍。

    飞鸟了无痕迹划过天边,水面平静无澜,十七岁之后的程泊樾似乎也是这样。

    表面上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渴望,那是因为想要的都有了,不想要的也都不缺了。

    他身上的冷淡和懒散,以及高高在上的掌控自如感,恰恰需要那种过分顺遂的秩序来维持。

    假如有一个特殊的人打破他的秩序,那么毫无疑问,他一定会做出反常的事。

    程岱儒琢磨着,故意出声说:“看你这几年清心寡欲,要不要到白云寺出家?”

    程泊樾翘起二郎腿,手臂环抱在胸膛前,闭着眼轻嗤:“那我脑子进水了,您来我头上钓鱼吧。”

    老爷子爽朗地笑了笑。

    安静片刻,程泊樾低声咳嗽,像嗓子不舒服。

    老爷子瞥他一眼。

    都多少年没抽烟了,还能突然咳嗽?

    程岱儒纳闷:“感冒啦?”

    又是一声轻咳。

    “不知道。”

    程泊樾不走心地回答,喉结滚动,咳完就咽了咽嗓子,依旧懒洋洋闭着眼。

    程岱儒状似突然想起来,开口问:“你老李叔说,你昨晚没回家,在哪儿过的夜?”

    他惜字如金:“车里。”

    老爷子上下扫视他,怪稀奇:“哟,都二十七八的人了,这是唱的哪出?”

    程泊樾没有搭腔。

    下午两点整,他的手机弹出一堆娱乐资讯。

    方霖的迷你专辑定时发布,MV同步上线,大获好评。

    得益于世上有唯粉的存在,温听宜的个人镜头和舞蹈高光片段有幸逃离了狗血剧情,被粉丝一秒不落地剪了出来。

    程泊樾摘下茶色墨镜,一手拿着手机,无声垂眸,从头到尾看完剪辑视频,另手摩挲着墨镜边缘,一下又一下。

    细棱镜架折射的光线,飘忽不定,映在他眼底。

    由于程泊樾很少用某音,平时只给温听宜相关的内容点过赞,软件就捕风捉影,只要是带有温听宜tag的资讯,大数据全给他推了过来。

    下一条视频映入眼帘,分明不是温听宜的单人资讯。

    是方霖的个人采访,提到了温听宜

    ,说期待下次合作。

    嬉皮笑脸的。

    程泊樾神情寡淡,点下“不感兴趣”的按钮。

    MV发布的时候,温听宜正在上回拍彩妆宣传册的摄影棚里。

    品牌官网要筹备新的滚动页面,这次的主宣传图,依旧请她来拍。

    拍最后一组图时,中途休息补妆,她手机震了好几下。

    朋友们发来祝贺,她心暖地往下滑,一众彩虹屁里,冒出一个岁月安然的荷花头像。

    爷爷问她有没有时间,下午一块儿钓鱼。

    老人家的邀请,不能扫兴,一向是能去则去。

    她乖巧回复:[爷爷,我这边忙完就过去,大概还有一个小时^^]

    爷爷:[好嘞,这儿可有只魂不守舍的大鱼,只有你能钓起来]

    她以为爷爷在开玩笑,就回了一个认真点头的表情包过去。

    接近太阳落山的时间,温听宜赶到钓鱼地点。

    远处水面波光粼粼,岸上以略宽的间隔,分散了几拨资深钓鱼佬,各自坐在自己选定的位置,互不打扰,默默等鱼上钩。

    她结束拍摄就赶过来了,妆都没卸,只把假睫毛扯了。

    这会儿扫视一圈,不对啊,爷爷在哪呢?

    动身找找吧。

    她往前迈步,手里还拎着给爷爷买的广式凉茶,苦到胃的那种,但很养生。

    与此同时,程泊樾坐在岸上最不显眼的一侧,收到老爷子的信息。

    [哎哟,我轮椅卡半路了,你快上来给我瞧瞧]

    程泊樾皱眉。

    好端端的,非要到另一边观察别的钓鱼佬钓鱼,无不无聊?

    他懒懒起身。

    蓦地,另一道脚步声与他的重叠,又在某一瞬停下。

    温听宜捏紧凉茶的袋子,定在原地,程泊樾绕开椅子正要往前,漆黑眼眸抬起,她冷不防撞进他眼里。

    两人皆是一顿。

    程泊樾勾着墨镜的手垂在身侧,手指微微一动,眼底轻涌的情绪,此刻不着痕迹地从她身上掠过。

    温听宜目光闪了闪,无所适从地看向某棵树。

    她脸上的妆清润无暇,几分钟前似乎把假睫毛撕了,轻微的疼痛让她溢出生理眼泪,这一秒,湖面闪动的水光,似乎落在她眼底。

    温听宜用余光扫视。

    奇怪,这人怎么一直盯着她?

    是他借爷爷的口让她过来的吗?果然是黑心资本家,天天打算盘,越来越狡猾了!

    程泊樾一直不说话,温听宜就先发制人,盯着他:“为什么这么看我?”

    程泊樾站在两米开外,上身一件休闲的浅色毛衣开衫,亚麻长裤垂感平顺,衬得整个人愈加肩宽腿长。

    就这么浸在阳光下,颇有几分散漫顽劣。

    他神情浮动,双手放回裤兜里,直白地说:“很漂亮。”

    她快速眨了眨眼,换另一只手拿凉茶。

    程泊樾的视线顺势往下。

    袋子上印了字,一系列中草药功效,他独独看见“驱寒”两个字。

    昨晚淋了雨染上风寒的,不是他还能是谁。

    太阳越来越刺眼了,他眯起眸问:“给我的?”

    她轻微一愣。

    怎么就成给你的了。

    温听宜迟疑地看向他,恍然想起被他抢走的护身符。

    这杯凉茶要是不给,说不定又要被他抢。

    他现在是不当黑心资本家了,改行当土匪了吗?

    沉默许久,温听宜抿抿唇,递出手里的凉茶,嗫嚅:“给你吧。”

    程泊樾恰如其分地接过,不经意说:“老爷子待会儿才过来,一起等等?”

    “……嗯。”来都来了,也不能扭头就走。

    眼前只有一张休闲椅,他让给她坐。

    温听宜并拢膝盖端坐着,安安静静看着湖面。

    耳边有凉茶直饮杯从袋子里拿出的声音。

    程泊樾喝之前轻咳了一下。

    她怔住,仰头看他。

    “你是不是感冒了?”

    “嗯。”他笃定的目光落向对岸的树林,“挺严重的。”

    严重?是因为淋了雨吗?

    天啊,可别怪罪到她头上,当时已经劝他往里站了,他不听。

    温听宜催他:“那你快喝,这个治感冒很有效的。”

    “嗯。”

    程泊樾端着杯子喝了一口,短短几秒,不知是光线太烈,还是凉茶太苦,他眉心倏然蹙起。

    空气陷入沉寂,温听宜进退两难地思考,忍不住说:“你要是不喜欢喝,就不喝了,这个有点苦。”

    何止有点。

    程泊樾面不改色喝了大半杯,一时搞不清,小姑娘究竟是关心他,还是想暗杀他。

    温听宜猛地想起,这人从来不喝广式凉茶的,今天第一次喝,一口气闷这么多,可别搞出什么问题来。

    她立刻起身,稳稳夺走杯子:“好了好了,不要喝了,半杯也可以起效的。”

    程泊樾嘴里那一口刚刚咽下去,喉结在她面前滚了一遭。

    他低眸望着她,目光里始终如一的压迫感,此刻悄然淡化,他伸手过来,很轻地,将她一缕发丝撩至耳后。

    她无声滞顿,双手握住直饮杯,温热贴着掌心。

    一时糊涂,居然管起他来了。

    她记得,程泊樾最反感别人管他。

    温听宜谨慎找补:“那个,你要是想喝,就一会儿再喝吧,我没有阻拦你的意思,你可不要乱生气。”

    “为什么生气?”

    程泊樾压了压眉毛。

    他无奈地想,自己在她心里八成是禽兽形象了。

    他温声解释:“没生气,只是觉得可惜。”

    温听宜像只被人碰了触角的小蜗牛,呼吸慢下来,不太理解:“可惜什么?”

    在她失神时,某人的视线已经黏在她唇上。

    “可惜,感冒治不好。”他嗓子愈发低哑,“剩下半杯的功效,用别的方式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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