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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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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识到自己的头上正套着密不透风的塑料袋后,我不由得呼吸加速,鼻腔和口腔同时吸气。塑料袋急剧收缩,贴在脸上。

    我不由得更加惊慌失措,身子一侧,从椅子上摔落下来。

    一倒地我就开始拼命挣扎,用脸磨蹭地面。但地面是水泥浇筑过的,相当平整。我蹭得脸皮生疼,鼻腔出血,塑料袋也没有丝毫破损。

    如果双手自由,撕破这种塑料袋应该相当简单。可绳子绑得太牢固了,微微抬高胳膊都做不到,手根本触及不到头颈的位置。

    我绝望地来回翻滚,像鲤鱼一样反复挺起腰身,咬牙切齿地掰扯双手,但捆住手腕的绳子一类的东西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反而在肉里越勒越紧了。

    冰冷的湿气从水泥地面透了上来,呼吸越来越不通畅了。这样下去不行,只是在白白浪费珍贵的氧气而已。我强迫自己克服内心的焦躁和恐惧,不再做大动作。那只猴子的死亡过程已经证明,胡乱挣扎一点用也没有。

    对了,木工锯。我想起了瘪四锯断猴子头颅的场景。努力抬起头,只见桌边露出了木工锯的把手。

    由于无法站起身,我滚向供桌,用身体撞击桌脚。桌上的饭菜碗碟先落了下来,碎了一地。我毫不在意地继续撞击,碎玻璃纷纷扎入胳膊和后背。终于“哐”的一声,木工锯落了下来。

    我大喜过望,背身去拿。几番调整位置后,指尖终于触及锯刃,立刻被锋利的刃齿划破了。但受伤的痛苦伴随着喜悦和生的希望,我牢牢捏住锯刃边缘,想锯开手腕的束缚,但凭借手指能活动的那点距离,很难对准两手之间的绳结,也根本使不上力气。

    此时塑料袋里剩余的氧气已不多了。我努力地呼吸,但窒息感没有得到丝毫缓解,反而更加强烈。我把心一横,手指依然紧捏锯刃,翻过身,整个人压了上去。

    锯齿刺入衣服,划伤了背部。从受伤的位置感觉,此时锯刃应该对准了手腕。我夹紧脊椎上附着的肌肉,双脚猛蹬地面,利用身体的重量和手指的力量压住锯条的移动,锯向手腕。

    剧痛传来,我感觉天旋地转,一道热泪滑落脸颊。锯刃深深嵌入了肉里,伤及了骨头。但捆住手腕的东西依旧没断。

    塑料袋紧紧贴在脸上,鼻孔和嘴都被堵住了。因为缺氧,意识模糊起来。没有时间调整位置了,只能继续蛮干下去。我曲起腿,想再蹬一次,却发现使不上力气。

    “白痴!”我无声地痛骂自己。虽然大脑明白什么才是正确的决策,但身体怕了。全身的肌肉僵直起来,它们畏缩、反抗、不肯听从指令。

    再一次就好,马上就锯开了。我安慰着自己,深深吸了口气,凝聚起力量,趁身体微有放松之际猛然蹬腿。剧痛再度传来,手腕依旧没有获得自由。

    持续的反复拉锯仿佛穿越地狱的接力赛,永远不见尽头。我甚至开始希望手指早点被锯断算了,也不至于那么疼了。好在随着意识的远去,双手急速失去感觉,疼痛也模糊起来。

    我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强烈的悔意涌上心头。在走马灯一般的虚幻光影中,种种想做而未下定决心去做的琐事纷至沓来。我想逃学,想去远方旅行,想去海边,想正常地长大成人,想陪李子桐再眺望一次湖面上的月光倒影。过去的自己墨守成规地活着,只因觉得来日方长,尚有数不尽的光阴可以挥霍。

    有人撕破了我脸上的塑料袋。

    新鲜空气的味道尝起来犹如醇厚甘甜的蜜糖,我贪婪地呼吸着,大口大口地吞进肚里。肉体随即恢复了知觉。剧痛传来,仿佛有人在伤口上倾倒硫酸,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但没关系,我活下来了。

    “活着的滋味不错吧?”身侧传来男人的说话声。

    声音听起来异常耳熟。我仰起脸,全身的血液一下子都凉了,恐惧上升到喉咙化成尖叫声。

    一个男人背靠着墙,距我只有两步之遥。房间里光线暗淡,头套塑料袋时我根本无法发现他的存在。

    他头戴全罩式的剪孔毛线帽,就像电影里出现的银行劫匪一样,只露出一双眼睛。令人生畏的眼睛,瞳孔小而尖刻,上下左右都能看得见眼白。

    虽然明知逃不掉,我还是手脚并用,像一条菜青虫般向房门的方向蠕动。房门没关严实,露出了一条缝隙。

    男人不慌不忙地走来,抓住我脖子上用于固定塑料袋的绳结,反向拖了回去。我被按回了最开始那把椅子上。他拿起绳子重新绑住我的手脚,这次直接捆在了椅子上。绑完后,他从各角度观察了一遍,好像手工艺人欣赏自己的作品一样。

    “窒息的感觉很难忘吧?”男人问道。

    我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甚至不知道是否需要回答。

    “我也经历过,所以清楚得很。年轻时不懂事,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被这么搞了三次。他们先用浸水的报纸蒙住我的口鼻,等我晕过去,

    再用水泼醒。整整三次啊,每次感觉都像沿地狱的边缘走了一圈。”

    从说话的声音判断,眼前的男人很明显是瘪四,何况他连衣服也没换。特意遮住面孔的用意很难揣测,是为了掩饰身份,还是为了更好地恐吓我呢?但不管怎样,我宁愿装作自己没认出他来。

    “你是不是觉得重复搞三次太折腾了?可事实上,直到第三次,我才熬不住,吐出了他们要的那个名字。事后那帮人居然夸我义气,过去从没有人撑到第三次才开口。但一把年纪了,回忆往事,我只觉得那时的自己太蠢。反正终究不得不说实话,何苦受不必要的罪。你说是吧?”

    这次的问题很明确。我点点头。

    他的下一个问题无异于直接表明身份,“为什么要躲在我家屋后偷听呢?”

    “出于好奇。”声音尖锐得好像在吹哨子,几乎听不出是自己的声音。

    “可你在好奇什么呢,好奇哪里能找到凶杀案的证据?”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郑坤的朋友,觉得他病得有些离奇……”

    “当面扯谎。”瘪四竖起一根食指,“就一次,你再没其他机会了。我知道你是那个警察家的孩子,也知道你知道什么。如果再信口胡说,只好请你再去地狱边缘走一趟了。”

    本就脆弱的心理防线一下子崩溃了。我不想死,只想继续活下去。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没有空间容得下其他思绪。接下来瘪四问什么,我就老实回答什么。他从我和郑坤认识的经过问起,一直问到这次探病的缘由。

    最初我几乎吐不出完整的字句,说话断断续续,颠三倒四。但瘪四给予了恰当的耐心和容忍,似乎只要判断我说的是实话就不会主动打断。意识到这一点后,头脑渐渐恢复了正常运作,说话多少连贯起来,我开始主动把事情讲复杂,企图拖延时间。

    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从窗外的阳光色度判断,时间已晚,父母说不定已经在焦急寻找我的下落了。我曾向父亲提起过郑坤的犯罪嫌疑,他说不定会把两件事关联起来,一路寻觅过来。

    但我很快就发现,能用来拖延时间的情报实在太少了。事实部分很快就交代完了,不得已,我开始主动交代一些瘪四并没有问起的事,比如自己对案件真相的种种猜测。但每每刚起头就被瘪四打断了。就快无话可说,山穷水尽之际,他却忽然对一个细节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你说警方曾猜测音像店是凶杀现场,仔细搜查过,却没找到任何证据?”

    我点点头,把鲁米诺试剂可以鉴别隐藏血迹的原理添油加醋,啰啰嗦嗦地解释了一遍。

    瘪四的眼睛里首次出现了感情的痕迹,“不可能的。那里就是案发现场,也确实沾过血。阿坤一开始发现尸体时,她就在货柜下面压着呢。”

    听到了不可思议的词汇,我不由得复述了一遍,“你说‘发现尸体’?”

    他傲慢地瞥了我一眼,“那女人的死完全是一场意外。货架翻倒,刚好砸在她脑袋上。好巧不巧,阿坤那天偷了音像店的录像带,在现场留下了证据。”

    瘪四把事件的经过全盘解释了一遍,从元旦当天清晨直到次日。大量的信息涌入脑子,我感觉自己晕乎乎的。

    “等等,我不理解。”我问道,“如果人是意外死亡的,直接报警说明真相不就好了?”

    “有些事,自己处理才比较有把握。”

    “所以你们就想出了利用运煤火车千里抛尸的解决方案?这么一来,郑坤的嫌疑不就更难以洗清了吗?再不会有谁相信他是无辜的了。”

    毛线帽底下传出一阵讥讽的笑声,“那又怎么样?我们这种有案底的人,天生就是警察眼里的重点怀疑对象。一旦被抓进去,没事也能审出事来。”

    由于社会经验不足,我找不出辩驳的论据。内心深处涌出一股悔恨的情绪。我察觉到了自己迟迟无法发现真相的原因:自己被往日的仇恨蒙蔽了双眼,潜意识地把郑坤假设为了真凶,并本能抗拒除此之外的可能性。

    但与此同时,我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之处。都到这时候了,瘪四没理由不说真话。可他说的,和我所掌握的情报有着难以解释的冲突,真相绝对不只是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抛尸的时候,你们为什么要把录像带一起丢进井里呢?那明明是相当不利的证据啊。”我忍不住问道。

    “谁说那些玩意是我丢进去的!”瘪四突然提高音量,我的心脏猛地一震。

    “可现场确实发现了啊,报纸上都登出来了……”

    “我当然看过新闻。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找人来驱邪?真是活见鬼了,尸体丢进去前,我明明仔细检查过了。外衣脱了,手表摘了,裤子口袋里的购物发票也取走了……可那些录像带到底是哪来的?”

    “不可能的……”说到一半,我意识到了什么,脑中不自觉想起媒体乐此不疲地跟踪报道。水井里的女尸,《午夜凶铃》和神秘录像带,以及神志不清的郑坤反复叨念的那四个字……

    “恶灵诅咒。”瘪四低沉地嘟囔一声,浑身一哆嗦,闭上眼睛。沉默数秒后,他抛下我不管,再度跪在供桌前焚香祭拜。即使相隔数米,我仍听得到他粗粝沉重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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