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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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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还是没能睡着。脑中来回上演着书里的内容。我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熬到早上七点。

    算了,回去的高铁上再睡好了。我打开房门,打算去洗手间检查一下自己的黑眼圈,突然觉得情况不太对劲。

    走廊里一片漆黑。所有房间的门都关上了。连主卧的门也紧闭着。昨晚李开毅明明信誓旦旦不会关门的。

    房子里感觉不到其他人的温度和声音。他们都离开了?李子桐没来叫我?不对啊,说好我们要坐同一班高铁回去的。呆若木鸡地站了会儿,我好像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血味。

    我听见咯吱咯吱的声音,随后反应过来是自己牙齿的撞击声。这一幕让我想起了多年以前。那一天,我第一次见识了尸体。

    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我扑向原本李天赐的房门前,门从里面反锁了。我一边猛力锤门,一边呼喊着她的名字。

    “李子桐,李子桐?子桐!子桐!”

    门猝不及防地开了,由于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门上,我控制不住地向前倾倒,连带开门的人一起摔倒在地。

    我用胳膊支撑起上半身,眼前是一袭散落开的惺忪长发,一张涨红的俏脸和一件从下往上数只系到第二颗纽扣的上衣。

    “看够了没?”她一拳砸在我的左眼上。

    我滚倒在一旁,捂着眼眶。李子桐握紧衣领迅速站起,背过身去,传来窸窸窣窣系纽扣的声音。

    “不是故意的。”我辩解道。

    “明白,没事了……不对,有事,事情大了去了!为什么要一大早来砸我的房门?地震了吗,世界末日了吗,外星人进攻地球了吗,你的脑袋被驴踢了吗?”

    “我一早起来,发现走廊里的所有房门都关着。”

    “很奇怪吗?”

    “包括主卧也是。”

    “咦……”

    “好像还隐隐约约地闻到了铁锈味。”

    李子桐匆匆披上一件外套,赤着脚,和我一起来到走廊里。我已经嗅不出有什么血味了,不知道是因为闻习惯了察觉不出了,还是因为当时心理暗示产生的错觉。个人感觉是后者,经历过刚才那场哭笑不得的闹剧,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一样。

    而李子桐的表情则不像我这么轻松。她几乎是跑着来到主卧室门口,用力敲门,无人回应。

    她转而去拧门把手,门从内部反锁了。

    “你有这扇门的钥匙吗?”我问李子桐。

    “没有,都被二叔婶他们取走了。”

    “那就等二婶回来再说呗,里面的那位应该只是睡得太熟了。”我没什么紧张感地提出见解。

    她却不同意我的看法,大声喊着李开毅的名字,音量大到我觉得整栋楼的人都将被吵醒了。

    “要不我们绕去外面看看吧,”我灵机一动,“可以从主卧室那扇窗户看看里面的情况,要是窗没关,叫醒他更方便些。”

    李子桐同意了。与我十三年前的想法一样,她也从楼道里搬出一辆破旧自行车,靠在墙边打算用来垫脚,打算自己爬上去看。

    但我拦住了她。因为窗开着,我很确定自己闻到血味了。

    “还是我来吧,你的个子不够,帮我扶住自行车就行。”

    与十三年前一样,我战战兢兢地踩上了自行车坐垫,隔着防盗护栏向房间里望去。惊慌来袭,残忍且轻易地清空了我的脑子。

    房间里遍地散落着不知哪来的录像带,地上、床上和躺在床上的男人身上。那个男人——李开毅的脸极度扭曲,我想不出他死前最后目击的景象究竟有多么可怕,以至于恐惧能让他的五官变形到这等地步。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觉得他是被活生生吓死的。可他的胸口扎着一把匕首,鲜血染红了整个房间。

    像十三年前一样,自行车翻倒了,我摔倒在地。不顾手腕脚踝的擦伤,手脚并用地向后退,直到后背撞上围墙。

    此时我完全没有空余去留意李子桐的细微表情。

    和十三年前一样的地点,相似的密室,相似的死法,警方却很快得出和当年截然相反的结论。

    凶杀案。

    其实不用专业人士定调,我这样的业余侦探在现场就能看出端倪。首先,留在左胸的匕首位置很正,若是死者反手持刀自杀的,会相当不顺手。另外死者的腹部还有两处刀伤。很难想象有人会对自己下如此狠手,连捅三刀致命部位。

    其次,房间虽然上了锁,但只是房门自带的简易锁。这种门锁的特性在于,只要有钥匙,在门外一样可以反锁。同时门内侧并没有像当年一样挂有U型锁。所以并不构成严格意义上的密室。

    第三,李开毅没有自杀的理由。前一天他还在拼死拼活地争夺房产,隔一天就身中三刀死在床上。如果被博热点的自媒体得知了实情,他们恐怕会编出凶宅啊、附身啊、诅咒啊之类的恐怖故事,但现代刑侦技术显然不会支持这种想法。

    虽然是李子桐和我主动报警的,但理所当然的,我们一起成为了重大嫌疑人。

    漫长的审讯中,我一边坦诚案发当日的经历,一边也从警方的反问中得知了些许线索。作为凶器的匕首上没有指纹残留;整栋屋子的门窗都没有从外部入侵破坏的痕迹;拿着正门钥匙回家休息的二婶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听起来好像都对我们相当不利。

    但不短的一段日子后,我还是被放了出来。想来是口供没有冲突或疏漏之处,也没有明确的证据说明我有嫌疑吧。

    父亲铁青着脸把我接了出来。

    所里多年来没什么变化,我熟门熟路地走向正门,却被父亲拦住了。

    “死者家属纠集了亲戚朋友,正在接待大厅哭闹不停呢,还是绕路为好。”

    他领我穿过后门直达停车场,坐上他的二手大众车,关上门,却没点火发动。

    “为什么说谎?”

    “换你来审问了吗?以为你早退休了呢。”

    他在方向盘上重重拍了一掌,“别耍贫嘴。你带回来的女孩就是李家那个丫头,为什么不早说?”

    “当时赶着去参加葬礼呢,没有那个时间。”

    “还记得吗?你去上海读书前,我曾再三跟你强调,不要再跟那个女孩有联系了。”

    我索性把话说开了,“想插手干涉早恋问题吗,还当我是个高中生不成?”

    “你小子!”父亲额头上的皱纹猛地加深了,“是,你谈不谈恋爱我管不着。只求你和她断了联系,换个对象好吗?有的是好姑娘给你介绍。”

    “李子桐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父亲嘎吱嘎吱地挠着后颈处浮起的青色静脉,他的血压一直高得不正常,那是因为工作而不规则的生活习惯和烟酒恶习导致的,“以我多年刑警的直觉,她绝对不是表面那么简单的人。”

    “得了吧,十年前你就这么说,到现在还不是什么都证明不了。”

    “要是她真什么问题没有,怎么又陷进凶案里,成重大嫌疑人了?”

    “等等,你是说李子桐仍是嫌疑人?她没和我一起被放出来?”

    “哼,哪有那么容易。整栋屋子都找不到有人从外部侵入的痕迹,明显是当晚留在屋内的人作案。”

    “可我不是被放出来了?”

    “你小子运气好,没踏进过主卧一步。脚印和指纹都没采集到。”

    我恍然大

    悟,想不到因一时的害怕躲在门外,倒让我摆脱了嫌疑。

    “可李子桐陪她的二叔婶进过主卧,我亲眼看到的,她的脚印和指纹肯定是那时候留下的。”

    “可她也有可能第二次进入房间,杀了人。”

    “不可能的。杀人后制造疑似密室的场景,需要主卧的房门钥匙从外侧反锁房门。而钥匙都被二叔婶他们提前拿走了,她一把也没有。”

    “这话是她告诉你的吧,你就那么相信她,没被她骗过?”

    话在嘴里噎住了,我沉默不应。

    他在红绿灯路口踩下刹车,“我已经退休了,虽然多少还能打探到点消息,具体的侦查方向和决定我也不知道。但不觉得太巧合了吗?每次你都时机恰到好处地出现在案发地点,提供对那个女人有利的证词。”

    “每次?”

    “‘拂晓明星’王冠被盗的案子,犯罪者只有等待安保撤场后才有机会把王冠带出场。而那时你刚巧正和她在一起吃饭,为她提供了不在场证明。”

    我保持沉默,这一点确实是过去从没意识到的。

    “作为公众人物,那女人的人脉资源极为丰厚。可这次回来参加葬礼,她只带了你这么个毫无关系的局外人,是不是因为你比别人更好骗,会无条件地站在她那一边呢?”

    “你说过,警方破案是讲证据的。”我好歹说出句像样的反驳。

    后方车辆纷纷按鸣喇叭。绿灯已亮。父亲干脆在下一个路口右拐,把车临停在了路边。

    “没错,我说的都是推测。但作为父亲,我无法放任你不管。记住,要远离危险的女人。和那种人厮混久了,自己都要糊涂起来。到时候就很难脱身,说不定一辈子都给毁了。我就是个反面教材,老婆孩子都走了,自己也内退不干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无话可说。父亲居然搬出自己年轻时的婚外情事件劝诫我,认为我和李子桐的关系是一码事,简直岂有此理。

    车行驶到小路路口时,我让父亲别继续往家开了,右转去火车站。

    “不回家坐会儿了?”

    “不了,请了段时间的假,公司的活都要堆积如山了。”

    父亲没多说,把我送到高铁站,只是神情有点落寞。

    我进入购票大厅,但并没有买票的打算,只是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即使其他人再怎么说,我也不相信李子桐会是杀害李开毅的凶手,作案的理由根本无法成立。她虽然厌恶亲戚的凉薄,但显然不至于为此杀人。而为了争夺遗产而杀人的说法更是无从谈起,她又不是真的缺钱。

    有人从我面前走过,目光交汇,我们认出了对方,都有些吃惊。他是那个来公司找过我的记者,给过名片,叫杨春晖。

    我先是为在千里之外的再度偶遇而惊讶,随即反应过来。一点都不巧,这人一直追着李子桐的新闻不放,肯定是听说了新案件的消息,千里迢迢赶来这个小城搜集素材的。

    “你们记者的嗅觉还真是敏锐啊。”我多少有些不舒服地说道。

    他盯着我的脸看了几秒,表情像是嘴里含入了酸梅,“彼此彼此,你也总能出现在大事发生的地方。想必上次采访时,你没有全部实话实说,其实和李小姐的关系并没那么简单吧?”

    “我只是刚巧被卷进来了而已,运气不好。”

    他冷笑一声,完全没有相信的样子,“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还是那句话,要是听说什么有价值的消息,随时给我打电话。”

    说完他就匆匆离开了。我又坐着消耗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这才起身出站。父亲的车果然已经离开了。

    好了,接下来从哪开始查起呢?

    从换气窗窥探凶案现场时,我注意到了一件奇怪的事。尽管录像带散落了一地,但并不是均匀分布的。与窗户相近的一侧落得多。而越往另一侧,也就是房门那一侧就越少。与十三年前现场的情况一模一样。

    我也在笔录时提起了这一情况,但负责的民警没多问一句,只是照常记录了下来。多半是以为无关紧要吧。

    但我并不这么认为。

    像擦净黑板一样,我让意识焕然一新,尝试着再次发掘记忆。这次案件的凶手把现场布置得和十年前一模一样。问题是,他是如何知道十年前现场的模样的?尽管十年前媒体就对那起神秘的密室谋杀案大肆报道,近期又因为珠宝失窃的事旧事重提,但所有报道中都没有现场照片,有的只是文字描述。

    根据我的记忆,尽管报道数量铺天盖地,但关于现场的描述高度雷同,恐怕消息的来源都一样:“死者躺在床上,录像带铺在他身上,地上也落了不少。”

    如果凶手只是单纯的模仿犯,那么势必根据文字报道,重点将录像带撒落在床上,尤其是尸体身上。但他并没有那么做,而是精准还原了十三年前的真实现场。这说明当年他是亲眼见过现场的少数人之一,甚至就是凶手本人。

    可这么说来就很奇怪。精准还原现场无疑会大幅缩小嫌疑人的范围,对凶手的隐藏身份产生十分不利的影响,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想起小时候父亲说过的案情分析。对杀人犯来说,习惯是会上瘾的。如果犯案的手法不出现破绽,他们就很可能一直沿用下去。就像打磨一件艺术品似的,在一次又一次的复刻命案过程中让自己的技艺趋于完美。

    等等,或许可以找一位知情人士直接问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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