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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多少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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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在那样的情形下得知怀孕,林影表面混沌,但心里却明镜似的——这孩子并不是严翊明的。

    且不说严翊明那段时间在出差,就算是回来后,二人因江数交恶,愣是分床住了小半个月,压根没有过完整的情事,何谈怀孕?

    所以她怀的孩子,只能是江数的。

    明白这些后,林影追悔莫及,可这份悔,她却不敢朝任何人吐露,哪怕是对江数——尤其在知晓了江数对她的心思后。

    他总可以为此编撰出一个完美的爱情故事,在这个故事里,他不是介入他人婚姻的第三者,她也不是见异思迁的深闺怨妇,他们两人,只是一对多年来对彼此爱而不得的苦命鸳鸯。阴差阳错地挤进了同一个家庭,互称兄妹,却早已心生爱意。

    如今她的婚姻破碎了,他愿意成为那个托举一切的归宿,即使,要为别人养孩子。

    但他不在乎,反正娶了她,只会坐实他的深情不渝、无怨无悔,哪怕家人反对诟病,可这诟病对他来说无伤大雅,江月龄不会因此而对他这唯一的儿子翻脸夺权,林济东也不敢对他这“自家人”谈什么决裂。

    就像葬礼上,他对她脱口而出的那句:“我会毫不犹豫地娶你,不管父母还有严家人怎么看。”

    总之,他有的是底气。

    可那是他的,不是林影的。

    事已至此,她的底气又是什么呢?

    一个出轨的女人,欲求不满的怨妇,无视伦理的女儿?

    她彼时没勇气面对各路审判,宁愿妥协现状。

    葬礼之后,她被接去了严家老宅休养,每月一次的产检、各种药物补品充斥着她的生活饮食,每天面对任佳慧的问长问短,她被念得头昏脑胀,甚至偷偷跑去问过医生,能不能做人流……

    结果是两难的——受孕期间身心受创,加上本就低血压的体质,人流对她自身的危害不容小觑。

    面临着健康、道德以及生育权利的审判,望着B超报告里,那颗尚未成形的胚胎恐龙,林影感到整个人都在被拉扯,一方是一旦决定,则不可逆的母亲身份,一方则是放弃生育之后,又该何去何从的未知人生。

    她仍是混沌的。

    她混沌地怀胎十月,混沌地生下女儿,听到孩子呱呱坠地的哭喊,贴着孩子粉嫩软糯的脸颊,她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似乎要把彼此都收入这片广阔的海——她的人生,忽然因着这团小东西,而再度一望无际了。

    可这样广阔的天地,却似乎没有一寸属于她。

    生育后出了月子,她恢复得还可以,打算回单位复工,却被告知,严松早在她怀孕期间擅自做主,替她辞去了工作。

    为了栓林影今后老实在家当全职妈妈,他们早在女儿满月之后,就把月嫂辞退了。

    她忍无可忍,厉声质问:

    “不是说好不再干涉我的生活,你们凭什么替我辞职!”

    可她总是得到一些烂俗解答——

    “孩子现在还小,离不开母亲的,我们家又不缺你去挣那几千块钱,在家享享清福,怎么不好?”

    享清福?每天听着她的唠叨,看着公公的脸色,

    哪里能得到半点清净福气?

    人总是健忘的,严翊明遇害的当晚,他们夫妻俩在林影床边,如何说尽好话,劝她放下情绪,安心生子,并且承诺今后再也不干涉她的生活……他们早就抛掷脑后了,没了唯一的儿子,他们唯一的指望,便是唯一的孙子。

    过去的她,做林济东的附庸,后来,她做了严翊明的附庸,即使是与江数结婚,那她也还是附庸……

    她似乎永远都在等,等一个时间,等一个结果。

    到底在等什么呢?能等到什么呢?有什么好等的?难道这就是她所有的指望了吗?

    过去的犹犹豫豫、畏手畏脚,在面对严家夫妇的出尔反尔,不容置喙的温柔刀时,她幡然醒悟——若是再度妥协,那么今后蹉跎的,将不仅是她的生命,还有她女儿的。

    所以,她豁出去了,逼着自己,也逼着他们,面对了那个混沌了一年的真相——

    “这孩子根本不是严翊明的。”

    严家夫妇大惊失色,连冲奶粉的手都抖了三抖,却仍架不住林影血淋淋的控诉:

    “我早就受够你们了!从严翊明遇害那天我就该走了,是我一再妥协,让你们一再理所应当地干预一切。

    你们丝毫不关心我为什么要提离婚,因为在你们眼里,这些事都是‘小事’,但我今天就是要坦白这件小事,我早就出轨了,严翊明当时把我关在家里,差点把我打死,我才要提离婚!这孩子和你们严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凭什么左右我的生活?!”

    她并没提及情夫的身份,不过这样炸裂的消息足以让严家人乱了阵脚,严松果然不堪其辱,直接把此事控告到了林济东那儿……

    那是个风雨交加的夏日,就像她拖着伤体逃去江数别墅的那晚一样,林影抱着不足三个月大的女儿,来到了江家宅邸。

    刚把孩子交到保姆手上,林济东看到她进门,从楼梯间下来,冲上去就是一个耳光……

    “你这不要脸的畜生!枉我养你这么些年!”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直接把你丢出去!你还不如陪你妈去死!”

    “这小杂种是谁的?还有脸把她抱回来?!”

    林济东声嘶力竭的叫喊,震得小如星哭声连连,偌大空旷的会客室里,像被丢进了颗手榴弹,爆破得彻底,憋闷到窒息。

    江月龄穿着真丝睡袍,立在二楼的楼梯口,居高临下着打量着楼下这一片兵荒马乱,揉着太阳穴提醒:

    “老林,有什么话去你书房说,大晚上我懒得听这些污糟事。”

    书房里,面对父亲狗血淋头的呵斥,林影有备而来——

    “爸,我们做了十几年的父女,你从来没认真听过我说话,但今天这些话,你非听不可。”

    她捋清楚思路,娓娓道来:

    “自打你入赘江家,你就在想方设法兼并股份,因为不甘心屈居妻子身后,同时又不得不委身于江姨的资产。当年我这私生女被送到这,江姨就已经开始忌惮了。为了维持你在妻子面前的形象,你多年来对我不理不睬,事事让步。你把我嫁到严家,就是为了姻亲联合受益,严松那些利用我嫁妆的名义投资的项目,其实都有你掺手吧?

    这十几年来你对我,一直都是利用大于感情,我对你唯一的价值就是替你维系利益关系。”

    被戳中了私欲的林济东,脸色不悦,妄图驳斥,

    “当年你母亲一声不吭地把你送到我面前,隔天就跟着新人去逍遥,出车祸把自己作死了,就是活该,你做了我女儿,我把你养大,这就是宿命!”

    “过去的事就不必提了,你对我有没有感情也无所谓了,我今天就是来跟你谈条件的。”

    “你现在这样子,凭什么跟我谈条件?”

    “凭我还是你女儿,凭我孩子的父亲是江数!”

    她约略提高了嗓音,心却在剧烈跳动。而林济东本人,却因着这句话,直接石化在了面前。

    “这事除了你,我谁都没有告诉,包括江数本人。你应该明白,这件事一旦公开,对所有人都没好处,但只要它是个‘秘密’,那就只会对你有益。”

    林影与江数作为子女,原本就享有集团大量股份,直系血亲自动继承股权向来写在公司章程里,而林济东作为公司第二大控股人,这些年早就在筹备家族信托计划,只要林影作为监护人的身份代持孩子的股权,利用江数母子对此关系的不知情,再玩一波暗度陈仓,这对林济东来说,绝对是他在集团翻身时最大的筹码…

    正如林影所说,这事若是现在公开,舆论的唾沫星子会把他和整个江林溺毙,但若是按下不表,当个杀手锏默默留在他手里,哪怕只用来威胁江月龄的吞并,也足够让林济东动心。

    “我可以配合你立一份协议,若有需要,我和我女儿的股权可以无条件赠予你,当然也包括江数作为她生父的那份……但我有两个条件。

    第一,你必须替我摆平严家人的纠缠,我要我女儿的抚养权,并且今后,你也好、江严两家也好,谁都不许涉足我们母女的生活。

    第二,如星的生父不知她的存在,你作为外公,又是最大受益者,我理所应当要为她索要赡养费。除此之外,作为你的女儿,我还要当年你以嫁妆的名义,给我置办的所有仍属于我个人名下的资产和不动产。

    林济东,不管你有多看不起我、多厌恶我的所作所为,但这些东西,本就是你欠我的。”

    在迄今为止的生命里,林影最难忘的场面有两个。

    一个是五岁那年,母亲将她送到江家门前,自己则决绝转身解脱的背影。另一个,便是与父亲谈判之后,她抱着两个月大的女儿,从江宅大门,冒雨离开的那一刻。

    她就在那一刻,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在她浅薄的记忆里,五岁之前生活算不上锦衣玉食,却也悠游自在。

    不懂什么困境烦扰、前途无量,只晓得每天回到家,穿过弄堂内外的烟火,回到自家堂屋,吃到母亲做的饭,便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事。

    直到有一天,家里来了个陌生男人,但他对母亲而言,却是亲人一般的存在——这便是周若的男朋友。

    林影对他有点印象,总是路过堂门口,蹬着个自行车,时不时朝家里的内窗吆喝,每当这时候,周若便会暂时放下手里的活计,笑容满面地朝同样咧开嘴的男人招手回应……

    “这是我女儿阿影。”

    男人对她同样咧了嘴,不过笑得可没有在堂子下一半好看,长大后回想起来,林影才明,那种笑容便是敷衍。

    不出两个月,这里便像是男人的第二个家似的,来的熟门熟路,走得匆匆忙忙,有时候撞上小林影,他脸色尽是踌躇。

    有一天她忽然问周若——

    “妈妈,秦叔叔会做我爸爸吗?”

    然而周若听了这话,正穿针引线的手一颤,半天才摸了摸她的脑袋,反问:

    “你想要爸爸吗?”

    虽然她对那男人没什么亲近,但看到这段日子以来母亲的笑容满面,她隐约觉得,自己应该点头。

    可点了头之后,周若的脸色并没有变得更好,简直与她在男人面前脸色判若两人。

    又过了一个月,林影便被告知——自己要被送去爸爸那里了,周若承诺,“你在那里会有更好的未来。”

    “那妈妈呢?”

    “妈妈…也会有自己的未来,但永远都是阿影的妈妈。”

    可母亲食言了。

    把她丢在了别人家,一个素未谋面的亲生父亲,一个对她爱答不理的继母。

    和周若当年一同车祸丧生的,还有她的新婚丈夫。

    据说两人当时刚领证,打算出去度个蜜月,那天倾盆大雨,视野极差,他们的车在国道上遇上货车追尾,连人带车都翻了过去……

    后来她才明白,身边的每一个人,无论是从法律上,还是血缘上的所谓至亲,都希望她能从自己生活里消失。

    母亲因她的存在,不得安心组建新的家庭,林济东因她的到来,自觉在妻子面前无光,江月龄因她的出现,也处处对丈夫提防。

    她就像是个活靶子,存在的意义就是讨人嫌。

    所以多年来,她最擅长的事便是顺从,顺从到看不到本我,顺从到稀释感情,乃至稀里糊涂地与所谓“正确”的人结婚。

    可是这样的顺从,并没有换来真正的正确。

    与江数的偷情打破了所有,她一天天地偏离轨道,像是烧尽所有木材库存的动力火车,驶向注定的终点,撞得头破血流……

    就像是卧轨而死

    的安娜卡列尼娜,可卡列尼娜的人生就在那一刻结束了,而她却还活着。

    不过有的人不认为她还配活着。

    严翊明警告她:“我若是把你的事情说出来,你后半辈子就毁了。”

    但从江家冲出来那一刻,她喃喃自问——

    “这样就算是被毁了吗?”

    反正她回不到正轨了,只能错下去,可错下去又能怎样?

    她就在那一刻理解了周若,或许她将自己送走,并非出于女儿是累赘的想法,只是因为在那样一个时代,一个单亲母亲带着孩子,只会拖累两个人的人生。

    但她若跟了林济东,至少衣食无忧,吃穿不愁,而周若,也有更好的人生选择——虽然结局唏嘘,但至少,那是她自己选的。

    可现在时代变了,她或许可以尝试着,为她和女儿开辟一条新的路。

    她不想孩子认一个错误的家庭,也不想自己的错误再反噬给孩子,更不希望女儿像她一样——从一出生,就被锁在了牢笼里。

    离开这些人,她要自己的人生,也要孩子有自己的人生。

    这就是五年前,林影离开江家前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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