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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南溟吹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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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少扬伸个懒腰, 从榻上坐了起来。
    自知妄宫归来已有五天了,这五天里他什么正事也没干,每天闲逛, 想睡就睡, 舒服得不行。
    前辈那里不知发生了什么, 自知妄宫那日起,沉寂了两天,灵识戒里一丁点声音也没有,连先前的狂风呼啸声也没有, 安静得仿佛一个普通的戒指。
    两日后,前辈终于说话了, 可也只是一句,“把灵识戒放进五月霜里。”
    等申少扬依言将灵识戒放进装有五月霜的宝盒中后,那一片冰雪瞬间消失,灵识戒再次沉寂了下来, 直到现在,前辈也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申少扬担忧了一会儿, 不过想到前辈既然能嘱咐他做事,想必就还不会死,反正他现在什么忙也帮不上, 索性就不担忧了。他在口袋里一掏,摸出个小小的骰子,随手往上一抛——
    玲珑玉骰在月白缎被上落定:小吉!
    “哎?”申少扬眼睛一亮,扑在缎被上盯着那湖水色骰面看来看去。
    这几天他按照玲珑玉骰的规则, 每日一抛,投出的全是“平”,这还是第一次投出个“吉”。
    “难道今天有好事发生?”他心里美滋滋。
    他起床已是日上三竿, 发了会呆,很快就决定去吃一碗小馄饨,那家的摊主认得他是阆风使,每次都多给他夹一筷子蛋皮。
    “哎哎?”他半路上遇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垂头丧气地走在街上,细看两眼才追上去拍拍对方的肩膀,“戚枫,你怎么在这儿?”
    戚枫回过头,望见他的脸,仿佛更沮丧了,又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小声地说,“好巧。”
    申少扬打量戚枫一眼,后者每根头发丝似乎都诉说着失意,这模样不仅与当初被檀问枢附身时的风光无限天差地别,甚至还不如戚枫在阆风苑竹轩温泉里的状态。
    “你,你,”他小心翼翼地问,“怎么变成这样了?”
    戚枫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难以置信地瞥了他一眼,只赢得申少扬全然茫然的眼神,于是戚枫的神情又变得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这……唉,是我和我小叔的事。”
    一场阆风之会,戚家同时放弃了一个沧海阁阁主和一个年轻天才。
    戚枫变了很多。
    自从两度被操纵神智,又两度被仙君捉到后,他的命运彻底地改变了。
    谁也说不清他究竟是不是无辜的,更说不清那个曾经操纵过他的人会不会第三度探出黑手,一个天才对于家族来说当然很重要,但如果这个天才身上藏着深不可测的、随时可能将家族引入漩涡的危险,那么家族当然只能壮士断腕。
    戚家放弃了戚枫,也很从善如流地放弃了戚长羽。
    “可我是清白的。”戚枫静静地说,“我知道那不是我做的。”
    曾经腼腆到根本不敢直视旁人眼睛的韶秀青年执拗地看向每一个故人的眼睛,“那些事真的不是我干的。”
    真的又怎么样?假的又怎么样?
    五域都见过他笑着击碎一块又一块镇石,亲眼看到镇冥关在他的攻击下崩毁,假的也成了真的。
    “我要去玄霖域,去上清宗。”戚枫说,“我是在上清宗的银脊舰船上失去记忆的,我一定要找出那个真正的凶手。”
    还是那么小声,可是任何听见这话的人都不会怀疑,他会说到每一个人都听到为止。
    申少扬有点难受,他一点都不同情戚长羽,也不怎么能理解戚家,但戚枫实在很惨。
    他鼓励戚枫,“好主意,就该查个明白。”
    戚枫腼腆地笑了一下,很快这笑意又散了,他加倍地沮丧,“我的钱不够买船票。”
    “啊?”申少扬大吃一惊。
    戚枫曾经好歹是能被人叫做“纨绔”的人,性情够不够纨绔不提,至少在身份待遇上绝对配得上这个称呼,就算现在被戚家放弃了,也不至于连一张前往玄霖域的船票都出不起吧?
    难道……
    “戚家连你身上的钱也收走了?”申少扬替他愤愤,“这也太绝情了吧?”
    戚枫的神色变得尴尬起来,支支吾吾地说,“那也不是……”
    搞了半天申少扬才弄明白,戚家并没收走戚枫身上的财物,但戚枫大受打击之下,自己把财物取下来还给戚家了,还留下一句铿锵有力的宣言,“不证清白,誓不回还。”
    “这样啊……”两人面面相觑,都很尴尬。
    申少扬琢磨起来。
    他记得前辈说过,附身戚枫的人是曾经的碧峡魔君檀问枢,也是曲仙君和前辈共同的仇敌——前辈和曲仙君的敌人,就是他申少扬的敌人啊。
    今早扔出了个小吉,做的决定一定不会错。
    “要不,”他试探般说,“我和你一起去?”
    戚枫一愣。
    “你的船票我来出,就当是我借你的。”申少扬拍胸脯,“我也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竟敢损毁镇冥关。”
    戚枫既意动,又不知所措,“这,这太不好意思了吧?怎么能麻烦你……”
    他和申少扬不过是两三面的缘份,甚至谈不上交情,之前他被人附身时,还差点害得申少扬命殒镇冥关,申少扬竟这么义薄云天,他简直难以置信。
    申少扬已经决定好了,“等着,我再叫上祝灵犀和富泱。”
    戚枫更是手足无措起来,“他们、他们……”
    他和那两人更没什么交情了。
    “他俩本来就要去玄霖域的。”申少扬摆手。
    祝灵犀自个儿就是玄霖域修士,当然要回宗门;富泱则要回望舒域结款,算算船票钱,从玄霖域中转更便宜。
    申少扬还有自己的小算盘呢:富泱坐银脊舰船次数比较多,买票便宜点。
    ……一铢清静钞也是钱啊,能省一点是一点嘛。
    戚枫根本无从推拒,也实在不想推拒,绞着手看申少扬。
    “来,戴上这个。”申少扬一伸手。
    戚枫接过来,摊在手掌心一看,是半块犀角,他不解,“这是什么?”
    申少扬笑嘻嘻,拖长了音调,“灵——犀——角!”
    戚枫一惊,“是不是往里注入神识后,佩戴同一对犀角的修士就能听到你的声音?”
    申少扬没想到戚枫居然这么识货,不由惊奇,“你连这个都知道?富泱和祝灵犀都不知道呢。”
    灵犀角就是申少扬在知妄宫选取的另一件奖励。
    不限制使用次数和时间,传讯隐蔽,无论什么修为的修士都无法窃听,比传讯法宝、符箓都好用一百倍,堪称传讯至宝。
    申少扬拿到这对灵犀角之后,立刻就将它们剖开,分给富泱和祝灵犀一人半只,半只自己戴上,另外还剩半只,现在又给了戚枫。
    戚枫惊诧万分。
    “这东西……是从曲仙君那里得来的吗?”他神色复杂。
    申少扬点点头,“是啊,前几天去知妄宫挑奖励,我选了这个。”
    戚枫心里无限复杂,说不清是对自己再无机会参加阆风之会,还是对灵犀角,他轻声说,“这东西是我家以前献给仙君的,在知妄宫放了一二百年,极珍罕,世上找不出第二对,你还是收好吧,我不能要。”
    申少扬想不到还有这缘故,一愣,“可祝灵犀和富泱说我不该选这个奖励啊?”
    他还以为这东西不值钱呢。
    “我这么说是因为你拿它没有用。”祝灵犀的声音忽然从灵犀角里传出来,“你应该拿另一个奖励换一枚破障丹,或者凝婴丹——虽然你才刚结丹,但晋升元婴需要做的准备太多,早做绸缪,才能在合适的机会水到渠成。”
    申少扬眨眨眼,“可是,它和你的名字一样诶。”
    他说出这话的语气和他第一次拿着灵犀角对祝灵犀说话的语气一样惊奇。
    祝灵犀沉默。
    “……你今年几岁了?”她问。
    申少扬哈哈地笑起来,“真的很有意思嘛。”
    祝灵犀懒得理他。
    “怎么样?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拼船票啊?”申少扬很不见外地问。
    “可以啊申老板。”回答的却是富泱,“不过,你们如果要和我们拼船票,就得跑快点了。”
    “啊?”申少扬一愣,“你们在哪?”
    富泱的笑意连灵犀角都阻隔不了。
    “我们在渡口排队呢。”他悠悠地说,“你要是再慢一点,就得在玄霖域见我们了。”
    “这位师姐,您这面相,一看就是气运所钟之人啊!”
    山海域对玄霖域的银脊舰船开放的渡口,人头攒动,南来北往的修士鱼龙混杂,不听使唤,累坏了上清宗的管事弟子,一身清静无为意也崩成了气急败坏。
    人群懒洋洋地排成队,依次向前走,像是一赶一动的羊群,到处都是人影和喧嚣声,把整个渡口变成一锅煮沸的汤。
    ——不过,还是有例外的。
    在茫茫人群的一隅,竟有一片被空出的地方。
    周围不是没有排队的修士,就在十几步之外,还有一片摩肩接踵人挤人的狼狈区域,上清宗的舰船检票最严格,耗时也长,谁都想早些挤到前面去,登上船美美地睡上一觉,在睡梦中驶过南溟。
    可奇怪的是,那些为了早点登船勾心斗角的修士却好似都看不见身侧还有一片空当,默契地移开脸,坚决不往空当处挤。
    如果有人站在高处向下看整个渡口,一定会疑惑极了:他们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曲砚浓也挺疑惑。
    因为她就站在这片空当的正中间。
    和这里的所有人一样,她打算去玄霖域——用一个普通修士的方式。
    当然不是因为她实力大减,连自行前往上清宗都做不到了,而是因为她回想起往事的同时,也想到夏枕玉曾经对她的告诫。
    夏枕玉说,别管是仙是魔,要先做个凡人。
    她还说,活在人世间的都是凡人。
    曲砚浓感觉自己肯定是不能算凡人的,没有哪个凡人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君。
    她有自知之明。
    那么,想要做个凡人,首先自然是不能太把自己当仙君了。
    她戴上面具,换了一张脸,掩盖了修为,和所有普通修士一样,老老实实站在渡口排队,等待检票,打算坐银脊舰船去玄霖域。
    魔修一向是善于伪装的,曲砚浓曾经也有丰富的经验,她轻而易举地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金丹期的上清宗女修——这一切应该没什么破绽才对。
    可那些修士究竟为什么绕着她走呢?
    “这位师姐,不瞒您说,小弟见了您就觉得亲近。”在一片空当里,只有一个喋喋不休的声音围着她转,“小弟新得了上好的阆苑雪,待会上了船,请师姐务必赏光,点评点评。”
    曲砚浓目光落在这道喋喋不休声音的主人身上。
    玄黄道袍,冠戴二仪,这是个上清宗弟子。
    从曲砚浓走进渡口后,这个上清宗弟子就一直跟在她身侧,言不由衷地说着恭维奉承的话,她没理他,让他说了一路,他居然一点放弃的意思也没有。
    就算她伪装的身份也是上清宗弟子,可陌生同门之间也不至于这样。
    “你想要什么?”她淡淡地打量他。
    上清宗弟子终于得到她的回应,精神一振,“师姐这话就见外了,咱们都是同门,我见了师姐就像见了我亲姐一样,还能要什么呢——这样吧师姐,咱们先去检票,上了船再说。”
    曲砚浓扬起眉毛,“不是正在排队吗?”
    上清宗素来以规矩森严闻名,甚至因规矩过多而为人诟病,就连登船检票也有自己的规矩,不为任何人而改变。
    五域闻名的“两大特产”:
    上清宗的规矩,四方盟的道义。
    曲砚浓在上清宗待过许多年,很清楚他们的破规矩,更清楚她顶着“曲砚浓”的名字,规矩也会为她让路。
    可她现在不打算做曲仙君,自然要老老实实排队。
    “师姐这话太见外,小弟就在舰船上供职,难道连这点小事也做不了主?”上清宗弟子拍着胸脯大包大揽,“师姐只管跟着我,保管让师姐顺顺利利上船。”
    曲砚浓定定望了他一眼。
    她当然知道上清宗这些修士也不是真的完全不会变通、上清宗的规矩并不是真的无人能绕开,但那是“曲仙君”的待遇。
    一个平平无奇的上清宗女修,凭什么得到这样的殷勤?
    “师姐贵姓?”上清宗弟子没体会出她这一眼的意味,亲亲热热地问她,“师姐,小弟姓宫,是这艘银脊舰船上的执事,请问师姐怎么称呼?”
    无事献殷勤。
    曲砚浓抬手,轻轻理了理衣袖。
    她坦然地跟着宫执事穿过熙攘的人群,在人群隐晦而又艳羡的目光里,恍若未觉地向前走去。
    没有人知道她就是名震天下的化神仙君,但她依旧绕开了千古仙门为凡夫俗子定下的森严规矩,沐浴于艳羡渴望之间。
    真怪,那她到底是伪装成功了没有?
    “我姓檀,檀潋。”她说。
    “你这个骰子着实有点恐怖啊。”
    渡口的另一头,有四道身影挤在人群里,每一张脸都很年轻。
    富泱耳边歪歪地挂着半只犀角,神识顺着犀角的尾端传到另外三只同样戴着犀角的耳朵里。
    “只是扔出一个小吉,今天这一路都顺畅无阻,那如果扔出大吉,岂不是气运所钟了?”富泱问,“我还以为你赶不上呢。”
    申少扬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他的耳边也挂着半只犀角,富泱的声音顺着犀角分毫不差地传入他的耳中,仿佛寻常对话,可富泱嘴唇动也没有动一下。
    先前听了富泱的话,他和戚枫一路狂奔到渡口,其间走过几个关口,愣是一点都没耽搁,截住了尚未登船的富泱和祝灵犀。
    “我就说玲珑玉骰有用吧?让你们说我选的奖励不好,现在没话说了吧?”他得意洋洋。
    祝灵犀和富泱都无言看他。
    也就只有申少扬自己觉得他选的两样宝物很好了,正常人都优先选功法或丹药,保障自己未来修行前程无阻,这个奇葩偏偏选了两件偏门法宝。
    “你对五月霜有什么安排吗?”祝灵犀怕他再说点什么“灵犀和灵犀”的话,先一步正色开口,“如果没有,不妨考虑一下将它卖掉,得来的钱财至少够你修练到元婴中期。我们宗门内有长老有意求购,既然你也要去玄霖域,可以听听她的报价。”
    五月霜被用于凝聚残魂,申少扬显然用不上,还不如出手给元婴修士。
    “听了报价也别急着脱手,我再帮你找找买家,出个好价钱。”富泱说。
    申少扬看看祝灵犀,再看看富泱。
    “可我已经用掉了欸。”他说。
    “什么?”两声惊呼,“你不会暴殄天物了吧?”
    “给了一个前辈。”申少扬笑呵呵,“我能有今天,全靠前辈指点。”
    祝灵犀和富泱便没话可说了。
    报前辈指点之恩,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只是,这样的天材异宝落在申少扬手里,竟连五天都待不满,也实在很令人恍惚,两人一时都无言。
    默默跟在他们后面的最后一人披着一身玄色斗篷,神识细细地穿过灵犀角,小声小气,“快要排到了。”
    余下三人一起回过头,看向他。
    斗篷下,一双韶秀昳丽的眼睛望着他们,如果此刻有哪个陌生路人一把拉下斗篷的兜帽,就会惊异地发现这双微露忧郁的眼睛属于山海域近两月来最有话题度的人物——几个月前的阆风之会上,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损毁了千年不垮的镇冥关。
    “……你们聊,我就说一下。”被三双眼睛同时盯着,戚枫一下又红了脸。
    他们确实很快就排到了。
    “四张乙等座票。”检票的修士接过申少扬递上的白色船票,微微皱起眉头,“乙等座好像已经满了,要不给你们退票,坐下一班吧——”
    申少扬的笑容僵在脸上。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下一班前往玄霖域的银脊舰船要等五天。
    ……不是小吉吗?
    检票的上清宗修士没等到回答,不耐烦地捏着票,抬起头看了眼前人一眼,忽然顿住。
    他细细地盯着申少扬看了一会儿。
    “你是不是那个阆风使啊?”检票的修士捏着白色船票问。
    申少扬惊奇,“你认识我?”
    检票修士的不耐烦忽然不见了。
    他捏着那四张白色船票,笑容很热情,“哎呀,申道友,实在太不巧了,我们船上现在没有乙等座了。”
    “但是没关系,我们的甲等票还有四个空余名额。”检票修士拿起甲等章,在白色乙等票上重重盖下四个红印章。
    申少扬捏着票,恍恍惚惚地踩上银脊舰船的甲板。
    同样神情恍惚的还有祝灵犀,“我第一次知道,乙等票能当甲等票用。”
    “别的地方是可以,你们上清宗是真的很难得。”富泱也赞同。
    戚枫沉默。
    他的目光落向申少扬的衣兜。
    “所以,这就是玲珑玉骰的威力吗?”申少扬摸着衣兜里的玉骰,捏着盖好红章的白色乙等票,深沉感慨,“气运小吉下的我,简直幸运得可怕。”
    “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一道寒峭的声音忽然响起。
    申少扬微微一惊,旋即就是一喜,“前辈,你没事了?”
    灵识戒里一声轻叹。
    卫朝荣“嗯”了一声,“这是去哪?”
    “去玄霖域。”申少扬赶忙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卫朝荣没想到自己不过是花了两天炼化五月霜,申少扬就连山海域都待不住了。
    他沉吟不语。
    那日在知妄宫听说曲砚浓曾三番五次潜入冥渊,他心潮澎拜之下,竟被欲望诱引,任魔气扩散,险些酿成大祸,幸好被一道玄金索缚住,没有冲破乾坤冢。
    等到他神智复苏,勉强控制住魔元后,便立刻让申少扬送来五月霜,一息未停地炼化两日,总算是初步将逸散无定的魔元凝聚了起来。
    可他再回想那日经历,竟想不起那道玄金索的来历。
    他舍弃了过往和名姓才换来画地为牢,这一千年里大半是混沌的,中途散佚些不甚重要的记忆是很正常的事,但一道能在他失控时缚住他的玄金索,他竟也忘了?
    卫朝荣一时没想明白这无端的遗忘,却本能般猜测起另一个问题的答案:曲砚浓三番五次试图潜入冥渊,动静一定不小,他是否曾经发觉过她的踪迹?
    他搜索枯肠,未能得到结果,却一点也没沮丧——他记不起玄金索,但玄金索切实存在,那么与她有关的记忆也未必不存在。
    或许,早在数百上千年前,他们就有过重逢。
    卫朝荣深吸一口气,按下澎湃心绪。
    “随你。”他对申少扬说,“能找到檀问枢也好。”
    在理清记忆之前,他不急着催申少扬回山海域,若能顺手弄死檀问枢更好。
    申少扬兴奋极了。
    这下可好了,前辈苏醒,乙等票又被安排到甲等位,他今天的运气果然是好极了!
    “……檀师姐,您的房间都已经安排好了,这是咱们舰船上最好的房间,实话说,就连守船前辈的房间,除了稍微大一点,实际布置也没您那间好。”
    身侧传来殷勤的声音,因为内容过于丰富,令四个小修士都侧目看去。
    不远处,玄黄道袍的上清宗执事笑容殷切,陪着一位素白衣裙的陌生秀美女修。
    似乎感受到他们的注视,女修回过头,与他们对视了一眼。
    申少扬礼貌一笑。
    应该是上清宗的某位重要人物吧?他不经心地想,和他们这种买票上船的乘客不一样的。
    素白衣裙的“檀师姐”定定看了他们一眼。
    她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这几个刚分别过的人——虽然后者认不出戴着面具的她。
    过了一会儿,她收回目光,把她那张白色的乙等票随手塞进乾坤袋。
    这回她本打算做个普通人的,因此只买了乙等票,可惜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真遗憾,她叹气,如果她的运气能和申少扬一样普普通通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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