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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孤鸾照镜(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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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面明镜。
    这是一面明澈如水的镜子, 毫光毕现,再不爱美的修士拿到了它,也忍不住要对着它照一照, 看看这样神异的明镜是否能映照出别样的神貌。
    申少扬坐在桌边, 望着桌上清光如水的明镜, 终于是没能忍住发问,“你们说,牧山代阁主送我这面道心镜,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没错, 这面道心镜是公孙罗单独送给申少扬的。
    申少扬自觉自己跟来牧山后,几乎没出过什么风头, 应当很不起眼,收到道心镜的时候,他还有点不敢相信,指了指自己, 语调有点飘忽,“给我?”
    ——他根本没和这位代阁主说过话吧?公孙罗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别是送错人了吧?
    没想到公孙罗竟然真的知道——
    “申道友说笑了。”文弱秀气的代阁主朝他微微颔首致意, 姿态有礼,“曲仙君钦点的阆风使,天下谁人不识?只因牧山地偏闭塞, 消息不通,尚未得知阆风之会的消息,这才多有怠慢,还请勿怪。”
    这客气劲, 让申少扬听得简直晕晕乎乎的,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难道阆风使的含金量当真这么高,连身居高位的元婴修士都要对他另眼相看了?
    “这面道心镜伴我多年, 如今我心境已改,用不上它,甚为遗憾。”公孙罗说,“倘若申道友不嫌弃,便做个纪念吧。”
    如果是同辈修士赠出一件磕碜法宝,还要对申少扬说“拿去做个纪念”,申少扬多多少少还要有点不高兴,多半要耿直地告诉对方“你自己留着玩吧”,可公孙罗是个元婴前辈,还是牧山的代阁主,送出的这面道心镜品质极高,绝对是上品宝物,那就不能算是寒碜人,而是“另眼相看”。
    申少扬晕头转向地就接过来了。
    公孙罗还很体贴地加了一句,“申道友也可拿这面道心镜问一问曲仙君。”
    道心镜来历诡异,不止徐箜怀一人能发现。
    公孙罗走火入魔多年,在知梦斋的启发下,也察觉到道心镜的怪异,只可惜他实力不够,看不出道心镜的玄机。
    他看不破玄机没关系,总有人能看透,公孙罗这么说,就是想让申少扬把道心镜拿给曲仙君,看一看这件风靡上清宗的法宝是否有古怪。
    按照公孙罗的推断,申少扬能得曲仙君青眼,无非是他身上有几分故人的影子,谁也不知道曲仙君何时便会收回这份爱屋及乌,因此申少扬一定很有危机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与曲仙君相处的机会——万一相处得久了,曲仙君对他本人也有点青眼了呢?
    公孙罗把道心镜交到申少扬的手里,等于是给了申少扬一个机会,申少扬这种“心机深沉”的投机之人怎么会错过?
    可惜,公孙罗什么都算到了,就是没算到被他寄予厚望的申少扬是个缺心眼。
    “公孙代阁主人还怪好的。”这位“心机深沉”之人感慨。
    富泱坐在他对面,捧着一叠账本,手里的笔没停过,头也没抬地说,“人好?人家那是觉得你奇货可居。”
    也就申少扬会把公孙罗的另眼相看当作欣赏了。
    申少扬一愣,茫然,“什么奇货可居?”
    这话怎么听起来就这么怪呢?不太像是看好他实力和潜力的样子。
    听不懂就算了,富泱埋头算账。
    “你说呀,什么叫奇货可居啊?”申少扬按捺不住,伸手去推富泱,“总不会是看好我以后会变成化神修士吧?”
    “咳咳咳咳咳咳……”
    富泱笔头差点飞出去,呛个半死——这人怎么这么敢想啊?
    申少扬悻悻地嚷嚷,“不就是开个玩笑吗?至于吗?”
    富泱收了笔在手中转一圈,呵呵一笑,“说不定公孙罗真是那么想的呢?”
    ……这人没意思!
    申少扬放弃从富泱嘴里套出答案,转而看向戚枫和祝灵犀,“虽然道心镜对你们上清宗来说很重要,但咱们现在都知道,道心镜是有问题的——你们说公孙罗知不知道啊?”
    听说“鸾谷有知梦斋的线人”这个消息后,祝灵犀便闷声不吭起来,坐上船后,一句话也不曾说过,这时被申少扬盯了半晌,这才抿着唇抬眸,伸手把桌上那面道心镜拿了过来,微微偏转,对向她自己——
    “你干嘛?”一声暴喝。
    祝灵犀手里的道心镜一抖。
    申少扬一个飞扑,越过桌面,“砰”地一声把祝灵犀手里的道心镜扣在桌上,“你不怕走火入魔啊你?”
    祝灵犀握着道心镜的手被他摁在桌面上,嘴唇紧紧抿起,露出一个极力忍耐的神情,“就算误入歧途,也不在一次一时,我们上清宗弟子人人对镜,难道个个都走火入魔?我也常常对镜,难道我也走火入魔了?”
    她神色严肃板正,指着镜面,“你看。”
    原先清光如水的镜面上,不知何出惹来一片灰蒙蒙的尘埃,并不厚,仿佛随手能拂去。
    “这就是我的道心。”祝灵犀认真地说,“虽然道心镜的来历有待排查,但能被上清宗传承多年,道心镜的意义很重大,是修士观想内心的重要途径,不啻为天才之作——这世上直指神通的宝物成千上万,直指道心的宝物可还能找出第二个?”
    申少扬一手撑着桌面,大半个身子倾过来,盯着道心镜上的浮灰看了半晌,吃惊极了,“祝灵犀,你道心蒙尘了啊?”
    祝灵犀将道心镜推回桌子中央。
    “我未得道,道心蒙尘又有什么奇怪的?”她语气淡淡的,“修行中,小到见花见月、大到生老病死,万事都有可能令道心蒙尘,所以才要修持道心,时时勤拂拭。”
    申少扬听得半懂不懂。
    “那你这次是为什么道心蒙尘了?”他依旧撑在桌子上,充满探究地盯着祝灵犀,很认真地问,“我们一起帮你擦干净啊。”
    祝灵犀一时语塞。
    “要是能由别人帮忙,还算什么道心?”她板着脸问,“你不要说了。”
    总不能让她直接回答,她是因为宗门远远不如经义和想象那般清正,因此而生了妄念吧?家丑不可外扬,让祝灵犀把上清宗的缺点说得明明白白,她做不到。
    申少扬挠头,“可你说明白一点,也没有坏处啊?”
    祝灵犀抿着唇,不吭声地瞪他。
    申少扬茫然回望她。
    祝灵犀的嘴唇抿得更紧了。
    ——被婉拒了还非要追问,这人是不是缺心眼啊?
    “渡过回头滩,前面就是鸾谷了。”立在船头的艄公忽然开口,把一船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这位艄公面色青黑,身形健壮,周身好似有一股无形的冷气,让人见了就不敢造次,再一细看,居然还是一位元婴修士。
    “大司主,鸾谷会有人来接我们吗?”申少扬终于不再追问祝灵犀,转而好奇地问。
    祝灵犀悄然松了口气。
    徐箜怀瞥了申少扬一眼。
    就算有人来接,也显然是为曲砚浓而来,这来历古怪的小魔修还挺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何况——有他这个大司主做艄公还不够?
    他握着船艄,望了船尾。
    那里有两道身影。
    一道云裳缥缈,在江波天光里仿佛随时将飞上青天。
    一道高大坚冷,披一件银灰斗篷,头脸都遮得严实,沉默不语般伫立不移。
    徐箜怀青黑的脸变得很复杂,硬生生挤出了五颜六色:虽然曲砚浓给青石神塑套了一件斗篷,但他哪还能看不出来那是什么?
    曲砚浓来牧山一趟,倒把人家供奉数百年的神塑给盗走了一尊,徐箜怀毕竟也是上清宗人,每每看见那个披着斗篷的背影,心情都分外复杂。
    “回头滩,怎不回头?”曲砚浓转过身。
    朗朗明日下,她几如飞仙。
    徐箜怀微微一怔。
    “来了。”他很快应声,手中船艄微扬,搅动江水,奋力一划!
    巨浪回旋,白沫飞天。
    飘飘荡荡的小舟在这漩涡中急速回旋,朝来时的方向倒卷而去,顺着浪潮,轰然飞上九天,落雨如幕,而小舟迎头撞上,刹那冲出这雨幕——
    天地忽阔。
    浩荡碧空如镜,澄澈琉璃顶下,万里山谷如青鸾展翅,欲往九天。
    来往万千遁光、上下无数画阁,云雾缭绕,青山巍峨,参差万象。
    申少扬呆呆地张大了嘴巴。
    来到山海域之前,他以为画楼不过精巧些,哪有什么夺天工之妙;去过知妄宫之前,他以为道宫不过神秘些,所谓天上宫阙不过是夸张之词……
    直到他亲眼见到鸾谷。
    天上人间。
    “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回头滩外要回首。”曲砚浓悠然说,“过了回头滩,鸾谷就在眼前啦。”
    徐箜怀蓦然回头看她。
    曲砚浓离开上清宗已有上千年。
    可她究竟在上清宗待过,留下过上清宗的痕迹,就算是沧海桑田,也没有抹去。
    她连回头滩都记得那样清楚。
    他原以为她从未留意、早该忘记。
    鸾谷之上乱云如海。
    云流如江流,天风如江风,舟楫一入云海便被云流推着走,俯首不是江水,仰头也不是青天——
    申少扬蓦然张大了嘴巴,指着头顶,结结巴巴,“你们、你们上清宗的天,怎么会是一面大镜子啊?”
    仰头看,一艘小舟倒悬在遥远的穹顶,顺着白茫茫云海向前,舟上有一个黑着脸的艄公、一对并肩同坐的世外人、几个神采飞扬的少年,还有一个瞪大眼睛张大嘴巴、指向他们的呆头鹅。
    头顶不是碧蓝青空,是他们的倒影。
    祝灵犀见怪不怪地向呆头鹅解释,“鸾谷头顶玉照天,澄澈如明镜,无论身在何处,只要还在鸾谷之中,仰头就能看到自己的倒影,这事在五域不是秘密。”
    鸾谷环境独特,既与外界相接,又明显自成一方秘境,倘若不知道“回头滩外要回头”,就算在寄情江上徘徊一百年,也找不到入口。
    上古传承、万年宗门、一方秘境,奇特些怎么了?
    申少扬张张嘴——再奇特也不能头顶一面大镜子吧?那岂不是每个人抬起头都能看到整个宗门的人在做什么了?
    祝灵犀好似知道他在想什么,“每个人只能在玉照天看到自己和周围的人,看不到远处。”
    但无论身在地面还是云海,玉照天都在头顶,仰头就能看见倒影,不因高低而变。
    申少扬又坐回去了。
    舟下的云流忽而乱了起来,推着小舟左摇右晃,船上的小桌案“嗡嗡”地抖动,仿佛遥远处有谁扰乱了江水。
    祝灵犀板得很严肃的神情微变。
    站在船头的大司主脸色忽然变得更黑了。
    坐在船尾的曲仙君也微微讶异地回过头,看向遥远的天际,好似那里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一条船上的气氛在顷刻之间微妙地变了,只有申少扬还无知无觉,伸着脖子张望,“怎么回事?云海怎么忽然翻……我去!”
    身下的云海猛然升起一股巨力,在翻腾前,谁也不知道究竟是从何其遥远之处掀来的滚浪,无声无息,没有一点痕迹,却在刹那之间将这艘舟楫狠狠地抛向了上空。
    “轰——”
    舟楫沉沉撞入云流。
    因为未作准备,申少扬差点摔个四仰八叉,飞流的云絮飘到他衣领上,把他的眉毛染得不黑不白,“……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们的云海还会翻船吗?”
    无人作答。
    那一道巨浪不过是个开始。
    稳稳涉过寄情江的舟楫被云海涛浪卷得摇摇晃晃,原地转了两圈,身不由己。
    明明是一天轻云,硬生生卷出万里狂澜。
    徐箜怀稳稳地立在舟头,那青黑的脸仿佛比先前更难看了,但他只是深吸一口气,从乾坤袋中摸出一顶斗笠,缓缓地盖在头顶,船艄扬起又落下——
    “嗡!”
    一声闷响。
    不断抖动的桌案忽然定格下来,摇晃的舟身重新向前,云流还在漫卷咆哮,但小舟岿然不动,缓缓向前。
    空旷的远天也终于出现了云流之外的剪影。
    数艘薄纸白船冲出汹涌的云海,逆着云流攀升到浪潮的最顶端,然后气势汹汹地朝他们的方向飞驰而来。
    “难道是獬豸堂在抓逃犯?”申少扬疑惑。
    大司主的脸绷紧了。
    “獬豸堂不止管逃犯,普通弟子犯错也会被带走,也许是在追普通弟子。”戚枫小声地提出猜想。
    大司主的脸都快皱在一起了。
    “獬豸堂弟子应当不会闹得整片云海不得安宁吧?”富泱很善解人意地说,“也许他们就是逃犯呢?”
    大司主的脸黑得像是阴雨天的乌云。
    祝灵犀很平静、很平静。
    “都不是,”很难说她脸上的认真究竟是认真的,还是破罐子破摔的觉悟,“是同门弟子在云海争渡,比谁行舟快,每年两次。今天不是大比,应当是他们私下组织的练习。”
    就连船尾的曲仙君都惊讶地回头张望。
    “上清宗现在的大比还要比这个?”曲砚浓吃惊地问。
    她在上清宗待过的那些年,只知道每年有两次大比,决定了许多弟子往后半年的待遇和资源,她自己也参加过很多次,自然知道上清宗的大比永恒不变是擂台斗法。
    从诞生大比,到她离开上清宗,大比的形式一直都是在那个百丈的擂台上硬打,千年万年就没变过。
    怎么说呢?
    如果云海争渡这样的比试规则发生在阆风之会,曲砚浓一点也不会感到惊奇,毕竟这是她一手组织的盛会,专门用来找乐子,规则以新、奇为尊,往后的每一届裁夺官理所当然地遵循了最初的规则。
    但这里可是上清宗,是全天下最古板的地方,就她熟识的那些老古板,居然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学会了革新?
    曲砚浓简直要刮目相看了。
    “不是太虚堂组织的正经大比。”祝灵犀清秀的脸也像大司主那样绷得死紧,好像这样就能把一个荒唐的事变得合理,“是普通弟子自发组织的,没有长老们同意。”
    曲砚浓肃然起敬。
    敢在上清宗坚持不懈地作妖,而且定下每年两次雷打不动的频率,顶着长老们杀人一样的目光,坚定不移地作死,这是真正的勇士。
    就连她当年都没干过这种事。
    申少扬后知后觉,“那这事獬豸堂允许吗?这些人不会被獬豸堂抓起来吧?”
    祝灵犀的目光可疑地朝大司主的方向飘了一下。
    “照理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大司主这样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要睁就睁两只眼。
    徐箜怀没回头,只是冷笑般哼了一声。
    他斗笠下青黑的脸与阴影分不出区别,谁也不懂他的意思。
    舟楫稳稳地向前。
    最快的那一艘已快要冲到他们的眼前,纸船迎风踏浪,势如破竹。
    船上的修士不出意外应当是这一场私下比试的头名了。
    申少扬仰着脖子,好奇地张望,想要看清这个云海争渡的强者——对方肯定是勤奋训练、由衷热爱、天赋过人,这才能顶着宗规压力脱颖而出的吧?
    他有点想认识一下这个头名,因为他也是头名——阆风之会的头名。
    纸船越来越近。
    站在纸船上乘风破浪的那个人也看清了他们的面容,惊慌失措的脸上立刻写满了惊喜,一下扑到最前方,声嘶力竭,“前辈救救我救救我,我只是回来交个采购任务,找了条纸船涉过云海,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啊?”
    申少扬呆呆地望着对面的人。
    “宫执事?”他张大嘴。
    远处云海涛浪再次汹涌,掀起一股巨浪。
    “啊啊啊我控制不住了救命——”
    纸船在宫执事的惨叫里一骑绝尘,“嗖”地一下擦着他们的船边冲了出去。
    远天千帆才到一里外。
    申少扬缓缓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有时候,头名也只是个意外啊。”他很深沉地感悟,“你也没办法,一不小心就头名了。”
    祝灵犀、富泱和戚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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