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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孤鸾照镜(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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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从幽湖传来的动静实在太剧烈, 整个鸾谷都感受到这隐约而持续的震颤,显然气势汹汹、来者不善,修为越高深的修士反倒越是暗暗心惊, 在心里反伏揣度着换成自己究竟能否惊起这样的动静——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鸾谷修士彼此之间绝非和乐融融、亲如一家, 多的是斗成了乌鸡眼, 恨不得死了被埋进冢中也要在碑上刻一句“符门大道三千,条条可通天,但某某师姐不可”,但遇到强敌挑衅, 元婴以上但凡能动弹的都出关,浩浩荡荡来见。
    一番如临大敌, 直到见到那道烟水云穷的云影雾身,从宗主往下,许多人居然都诡异地放松了下来。
    曲仙君这张脸实在太好认,只要见过一次, 这一生都忘不了。
    蒙蒙浓雾里,她如一个隔世经年的梦影。
    曲砚浓目光掠过每一张面孔。
    当真奇怪。
    即使她不告而来, 突然出现在鸾谷,方才又闹出了那样大的动静,可眼前人影如云, 竟没有谁觉得她是敌人,唯一追问的只是夏枕玉的行踪。
    也对,化神修士的对手只有化神,其他人担忧、惧怕都无用, 不如客气。
    曲砚浓不答。
    她的猜测也许已无限接近真实,但真相是否就是上清宗需要的答案?倘若夏枕玉深陷道心劫难以脱身,鸾谷无疑会失去最大的支柱,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需要这个真相吗?
    夏枕玉想要给出一个怎么样的答案?
    云容雾鬓幽渺。
    她神容无波,缄口不言。
    仙君不答。
    于是她面前的人群如一锅滚水无声冷却,悄然地安静下来,渐渐凝结出浮冰挂棱,每一双沉寂的眼睛无言地望着她。
    气氛渐渐凝固。
    她知道眼前这群人究竟有多顽固,上清宗一脉相承的刚介戆直,与符文一起淌在他们的血里。
    不请自来,摇山撼海,在若水轩外大动干戈,却连夏枕玉也叫不出来,上清宗若不敢问明白究竟,这仙道圣地也不必做了。
    要问明白,还要明明白白地问,趁着众目睽睽,免得谁形单影只面对她,连开口的机会都不会有。
    这群刚介戆直的木头直愣愣地盯着她。
    她太熟悉他们这副神态,仿佛下一瞬就要开口追问,心里想着“先礼后兵”,但已经把“先礼后兵”摆在了脸上。
    其中最具威望的木头没能得到她的回答,皱起了眉头。
    曲砚浓等着她的下一句。
    上清宗宗主沉吟半晌。
    “莫非……”她神色凝重,“夏祖师闭关突破,如今到了关键之时,特意请了仙君过来护法?”
    曲砚浓一顿。
    仙君有一点懵。
    确实是追问,但是以意料之外的方式。
    一个追问,还附带一个答案。
    上清宗宗主神色更加凝重了。
    “大约一年前,若水轩中传信出来,说要与曲仙君镜中传影,有事相商。”她有理有据,用沉静的眼眸盯紧曲砚浓的眼睛,“曲仙君,祖师此番突破,很凶险么?”
    曲砚浓一时无言。
    一年以前,夏枕玉遵循她们数百年前的约定,以传信约见为契机,让她慢慢找寻自己尘封的记忆和后手。
    她当时没应,但不应已是应,无论是有心还是有意,此刻她已出现在若水轩外。
    连证据都有人帮她找好了。
    重雾蒙蒙里,那道缥缈的剪影终于微微地动了,打破湖光云影,“等她出来,你再问她吧。”
    这个回应对旁人来说太少,但对于曲砚浓这个名字已经足够。
    不知谁忽然语调惊奇,“他山石将出,鸾谷地脉浮动,祖师却在此时闭关,还把曲仙君请来,莫不是请曲仙君看顾鸾谷的?”
    他山石。
    与“五月霜”齐名的三圣药之一,上清宗至宝,上千年来从未流出,连曲砚浓手里都没有。
    曲砚浓微微偏过头。
    “地脉浮动与他山石出世有关?”她问。
    曲砚浓见证过几次他山石出世,除了一瞬间的灵气逸散,整个鸾谷的灵流并未受到影响。
    搭话的几人答不上来,含含糊糊,“或许是有关的?小心无大错。”
    曲砚浓不答。
    “那个妖修少女,你见过吗?”她突然问上清宗宗主。
    长桥上空寂无人,那妖修少女早悄无声息地躲回了若水轩里。
    上清宗宗主不觉望了曲砚浓一眼。
    那张让人印象深刻的脸上平静如水,任人如何描摹,也觅不到任何可供猜度的端倪。
    “见过,但不知她身份来历。”上清宗宗主实话实说,“她大约是百年前出现的,一直守在若水轩里,从未踏出幽湖一步。在此之前,除了夏祖师,没有任何人见过她。”
    这回轮到曲砚浓去打量她。
    这位年轻的元婴修士有着上清宗源远流长的刚介戆直,神色板正,仿佛与“灵活”二字生来犯冲,像根压不弯的青竹枝。
    上有夏枕玉,下有祝灵犀,中有这位年轻宗主,上清宗一代代出众人物,好似总有一副这样的姿态。
    上清宗宗主看不透曲仙君的心思,曲砚浓竟也看不出这位年轻宗主在板正之外的心思,又或者,根本不存在其余的心思。
    “突然出现这么一个元婴化形的妖修,你不奇怪吗?”曲砚浓问。
    换了她,早把那妖修少女查个底掉了。一宗之主竟没点疑心?
    “祖师信任她,鸾谷就信她。”年轻宗主平和沉静地说,“祖师没告知,就是没到告知的时候。”
    这样的信服,这样的顺适。
    曲砚浓一辈子都做不到,所以就算她曾把这里当家园,最后也终归要走。
    也许夏枕玉曾期待她能胜任一个“青竹枝”般的角色,成为鸾谷离不开的中流砥柱,但她的信任太珍罕了,以至于这一生所交付的,不过寥寥两个人。
    夏枕玉恰恰就是其中一个。
    于是曲砚浓也决定相信她的判断,夏枕玉不告知鸾谷真相,自有不告知的理由。
    有人笑着说,“我还记得当初曲师姐在若水轩砸了夏祖师两卷道书,把夏祖师气得一整年读不进书,只好专门炼制了一面道心镜,日日观想道心。”
    夏祖师专门炼制了一面道心镜。
    人群中,原本面色青黑的徐箜怀,一瞬脸色苍白如雪。
    他霍然望向曲砚浓——先前在银脊舰船上,他猜道心镜是季颂危的阴谋,她不以为然,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早已猜到道心镜的来历?
    眼前的人群却已渐渐放下戒备,气氛轻松起来,不知是哪个机灵鬼说,“一别经年,仙君几百年没来若水轩,鸾谷都显得沉寂了。”
    这句话听起来应当是恭维,但不知为什么,从说话者的语调和旁人的神态看,却像是揶揄。
    曲砚浓很确定她与那人不熟。
    也许从前在鸾谷见过不止一回,有过寥寥几次交谈,但也就仅此而已。
    “我来与不来,有什么区别吗?”她问。
    这只是曲仙君意兴阑珊的随口一问,但却像是投入平湖中的碎石,倏然惊起一片水花。
    “怎么会没区别?仙君不来,如今宗门新收的小弟子连定灵符都画不熟了。”这是格外促狭胆大的。
    旁边立刻有谨慎老成的同门板着脸,递去一个警告的眼神,让那人瞬间老实,规规矩矩地解释,“从前仙君常来鸾谷与夏祖师斗法论道,鸾谷的灵气常有轻微浮动,普通弟子境界不足,画符、修炼时容易受到影响,便要学会定灵符,修练前催动。久而久之,小弟子们刚入门时最擅长的符箓就是定灵符了。”
    定灵符用处不大,本不是什么常用的符箓,硬生生被这两位神仙变成了“鸾谷入门符”。后来曲仙君来得少了,新入门的小修士无需去学,自然也就不会画了。
    几百个春秋,多少代年轻弟子来了又去,从前一入门就学定灵符的小弟子们都成中流砥柱,化作流光来到她面前,说些促狭话。
    一千年太长,她经过多少人的一生。
    曲砚浓在这话里回想起那段往事。
    “我常来吗?”她莫名问,仿佛她回想起的那些经历都不做准,还需要问询旁人来确定。
    这问题引起一片笑声,“当然常来。”
    这些回答她的人有着相似的修为,但走过不同长短的人生,给出的回答却如出一辙,“仙君,你以前每隔两三年都会来呢。”
    曲砚浓在笑语里拾起了她的回忆。
    难怪他们急急忙忙赶来,见到她之后,反倒放松了心神。
    一次大动干戈让人戒备,两次山摇地动让人恼火,但十次、一百次呢?
    她只是没有想到……
    原来她和夏枕玉的关系,曾经那样好。
    在深雾环抱下,她忽而明悟。
    仙修曲砚浓和魔修曲砚浓,终究是不一样的。
    卫朝荣赠予她的不是死灰人生的余烬,而是一段全新的人生。
    “我听说,鸾谷的年轻弟子从未听说过我在这里修行的事。”她原不在意,但现在她想不明白。
    上清宗宗主露出轻微愕然的神情。
    “仙君不知道吗?这是夏祖师的意思,”她说,“夏祖师说,这是一个约定。”
    约定?又是约定,神神秘秘。
    曲砚浓看一眼袖口,晃一晃签筒。
    无事发生。
    她叹口气,似笑非笑,放下手,“我还以为你们都像他一样心有芥蒂。”
    所有人都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徐箜怀。
    大司主惨白的脸瞬间又黑得像炭。
    当初是他去拦曲砚浓,不忿她出走上清宗,与他们背道而驰。
    一千年前的事,她倒拿出来说!
    上清宗宗主的目光也在徐箜怀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很快莞尔,“是有些同门接受不了,但上清宗既不缺过客,也不怕挑战,更不在乎做谁的踏板。”
    这覆雪青竹般的女修神容清正,一板一眼地说,“千万长河鲤,得缘便化龙,一朝入云霄,不减长河水。”
    长河顾自奔流。
    上一个在曲砚浓面前把上清宗比作长河的人是夏枕玉。
    那是仙魔之战前夕,她问夏枕玉,后者那么一个学清净道书的仙修模子,怎么就有毅力把分崩离析已久的上清宗重新合为一体,又怎么会同她一起开启一场胜负难辨的大战?
    她怎么看都觉得夏枕玉那么一个平和板正的性子,不该和她这个搅风搅雨的人同路。
    “你这么想,就是看错了我,也看错了上清宗。”夏枕玉对她说,“长河沉静,不是不奔涌。”
    “纵有百川过,我辈当争流。”
    曲砚浓忽而凝眉。
    她直觉自己好像遗漏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又因而料错了什么,但她遗忘的太多,全无头绪,最终也无果。
    她长久无言。
    偶有一束天光落在她颊边,如一泓清泉汩汩涌动,映照出她沉凝眉眼,幽渺神容。
    有人偷眼望她,深雾幽湖为幕,那无言的剪影似不在凡尘中,更像是一个云谲波诡的古老神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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