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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孤鸾照镜(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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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湖深处, 重雾久锁。
    “啪。”
    硬底云靴踏上积水的长阶,迸起极细小的水花。
    “曲师姐,夏长老闭关未出, 师姐请回。”身量极高的妖修少女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长桥的尽头, 垂手而立, 神色安谧。
    曲砚浓定住脚步。
    “夏枕玉人呢?”她神色淡漠,直截了当地问。
    得到签筒里深藏的三段记忆,她满腔疑问,等不到寻寻觅觅找寻完整的六段记忆, 再次来到若水轩。
    既然签筒是她自己留下的东西,夏枕玉不过是代为保管, 那么故事如何转折、如何收场,都该由她来决定。
    况且……夏枕玉欠她太多答案。
    她等不及,也怕循规蹈矩绵绵等待之后发现她来不及。
    沉雾忽而如有实质,重重地盖下苍穹, 化神修士的威压将至未至,寒山万重沉默拱卫她一人, 迷雾里远山遥立她身后,如她拥趸。
    山雨欲来。
    就算曲砚浓没有释放威压,化神修士沉下神容、凝神一望也足够慑人心魄, 哪怕是足够在俗世眼中高高在上的元婴修士,能面不改色的人也屈指可数。
    但妖修少女垂手站着,仿佛察觉不到这股巨大的压力,神色没有一点起伏, 以一种极易惹人生倦的单调语气,木愣愣地重复着同一个回答,“夏长老闭关未出, 请曲师姐改日再来。”
    曲砚浓定定打量眼前的妖修少女。
    “改日又是哪一日?”她语调不快,甚至显得很平缓,但不紧不慢中有一股咄咄逼人的意味,“夏枕玉把我叫来,自己连一面都不露?”
    妖修少女继续用那种单调的语气说,“夏长老说,若时候未到,曲师姐便再次登门,便请曲师姐稍安勿躁,签筒落尽时,曲师姐自会明白前因后果。”
    夏枕玉竟连她会再次来到若水轩都料到了。
    曲砚浓神色微沉。
    夏枕玉的准备越是周密,她反倒越是预感不安,她所熟识的夏枕玉沉稳冷静、循规蹈矩,但并非机关算尽,她们的每一次相见都随缘随性,等待常有,但从来不会有哪一次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没有哪一次等待,需要另一个人事无巨细地安排。
    越是修为深厚,就越能感受到世事无常、天道难测、命途玄奇,她、夏枕玉、季颂危,乃至于她有生以来见过的每一个化神修士,没有任何一人试图机关算尽,哪怕精心谋划些什么,也是深深蛰伏,一击即中。
    未雨绸缪、机关算尽是人意,不测风云、竹篮打水是天命。
    越靠近天命的人,就越明白人意的渺小,越要冷眼旁观,火中取栗、一击即中。
    难求天命,才求人意。
    是无能为力中的无能为力,心有不甘的飞蛾扑火,烧到尽头。
    “我留下的签筒,在哪解开都一样。”曲砚浓说,“不管数百年前我设下了什么样的机关,如今我都没兴致奉陪。”
    “我要见夏枕玉。”
    重雾深深,将自身名姓与“传奇”二字刻在一起的化神仙君静立如松,云裳白衣比重雾更缥缈,也许下一刻就要散在深深浓雾里,乘风而去,直上青霄。
    “哗——”
    忽然狂风满地。
    若水轩外,数不清多少年深锁楼台的重雾蓦然云行,仿若两只无形的巨掌自云中探出,将深深浓雾朝石桥两侧拨去。
    浓雾顿开,明澈如镜的青空露出一隅,仰首不知何高的玉照天上,深暗幽湖如青玉,拂开满目浮白,长桥卧波跨湖而立,如一条纨素绾在青玉之上。
    璀璨日光照不透终年深锁的浓雾,却循着狂风撞开的缝隙倾泻而下,溢向每一个能被触及的角落。
    不知多少年不见天日的幽湖终于迎来数百年中的第一线天光。
    曲砚浓定立狂风之中。
    风吹白裳如云翻涌,她一步未动,风云已来。
    定立惊风狂云,她如天河下临。
    原本垂手静立的妖修少女终于抬起头,她站在千顷幽湖唯一被天光照耀的罅隙,望着身后逐渐被日影笼罩的楼台宫室,平静麻木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惊慌到无措的惶乱。
    “轰隆隆。”
    幽渺宫阙在日光里发出雷鸣般的声响。
    山岳摇颤,湖海惊浪,震荡得脚下长桥忽如囚龙,一身翻江倒海的神通被困在水波之上,使尽浑身摇山撼海的蛮劲,誓要挣脱囚困,每一节石阶都像是鼓张的龙鳞,噼噼啪啪地张开又落下。
    而那座静立人世喧嚣之外、红尘俗世之间的幽僻道宫,在摇晃。
    每一座道宫都是修士倾注无数心血的归所,集法宝、居所、小秘境于一身,能驻留一地,也能随主人的心意被带走。
    修为不足的修士终日颠沛流离,根本无法承担起建立一座道宫的庞大投入,只有到了元婴期才能开始着手建立属于自己的道宫。
    若水轩是夏枕玉花费了上千年筑就的道宫。
    夏枕玉是个拮据的修士。
    坐拥传承上古的天下第一宗门,她分文不取,为上清宗殚精竭虑到最后,什么都没拿没要,连刚晋升元婴的后辈都比她手头宽绰,直到仙魔大战后也没攒下多少财宝,别说建一座道宫,就连寻常修炼都不够。
    若水轩最初是夏枕玉常住的居所,后来夏枕玉手头拮据,无力从无到有筑就一座全新的道宫,只好对若水轩改头换面、修修补补,就这样,若水轩成为了化神道宫中唯一一座只能驻留、无法挪动的瑕疵品。
    只要曲砚浓愿意,知妄宫完全可以被她带到上清宗,但若水轩永远是鸾谷的若水轩,离不开这片幽湖,永远也不会离开上清宗。
    曲砚浓跟着夏枕玉修行有百多年,除了道经,很少从若水轩得到丹药、异宝,修的是清净心,不修外物。
    把一座普通的宫室变成一座化神修士的道宫,夏枕玉花费了移山填海的心血,她是当世三个化神修士中最后拥有道宫的。
    如今,这座道宫在震颤。
    曲砚浓强势地驱散幽湖的迷雾,不在乎宏伟幽僻的若水轩是否会在她可惊天动地的神通下震荡崩解。
    浩荡幽湖水泛起波涛最远的边界、涟漪荡漾所及的远方,也隐隐传来惊疑不定般的试探,肉眼可见的天际上隐约有数道修士飞遁时的灵光,每一道都象征着一位察觉到动静后前来查探的元婴修士。
    整个鸾谷都能感受到那股来自大地之下的震颤。
    哪怕是脾气再好的修士也不会对这样嚣张的挑衅无动于衷,曲砚浓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夏枕玉从若水轩里一跃而出,神情绷得紧紧的,板着脸问她究竟在做什么。
    那时曲砚浓虽然要收手,但还要露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神情,说点无法无天岂有此理的话,以报夏枕玉的装神弄鬼。
    但若水轩震颤了很久,久到道宫之上的隐约玄光都黯淡下来,摇摇欲坠,似乎都会在她的摇撼下破碎,她仍然没能等到夏枕玉的出现。
    妖修少女不知何时回过了头,惊惶的神色不知什么时候淡了下去,神情空洞。
    她双目无神,仿佛在看着曲砚浓,又仿佛谁也没看,过分薄的双唇上下碰撞,发出一声幽长、虚无、如从空旷山谷中传来的回响:
    “夏长老闭关未出,请改日再来。”
    若水轩在狂风里晃动,黯淡如一座被风沙笼罩的矮小山丘。
    曲砚浓定定地望着眼前形貌古怪的妖修少女。
    毫无疑问,对方身上藏着巨大的秘密。
    夏枕玉身边不会无缘无故出现一个化形妖修,一个普通的化形妖修也不会有这样古怪的表现,倘若曲砚浓愿意更敏锐一些、或者说她已经隐约有了猜测——
    与上清宗大有渊源的神秘妖修,当夏枕玉深受道心劫折磨的情况下也能被赋予信任,熟知夏枕玉的动向,能说出夏枕玉二十年来不曾离开若水轩的秘闻……这样的存在,或许只有一个。
    被数百年前的曲砚浓藏在回忆里的、被夏枕玉特意点明的、与鸾谷相伴而生的神鸟青鸾。
    她由此产生出很多的猜测,为什么此前她从未在鸾谷见过这个妖修少女?为什么她会把这段回忆深埋、封存,直到她拿到签筒后才想起?鸾谷若是青鸾所化,那么鸾谷的地脉浮动与眼前这个少女有关联吗?
    但这一刻,这些猜测都无关紧要。
    曲砚浓凝立许久,素白裙裾在风中翻涌如云。
    她神色沉冷,慢慢问,“她是不愿,还是不能?”
    无人能给她回答。
    狂涌的风渐渐停下了。
    幽湖的狂浪平静下来,大地的隐约颤动也止息,浓重的迷雾缓缓重聚,从两边向石桥合拢。
    那一片澄澈的天光在迷雾的重聚中越来越小,石桥上的光亮慢慢收拢,最终只剩下一小片狭小的光井。
    曲砚浓盯着那片最后的光明慢慢缩成一个光点,最终消失不见。
    在狂风里晃动黯淡的若水轩终于平静下来,隐藏在幽湖的深处,仿佛要融为迷雾的一部分。
    妖修少女恢复了原本安谧木然的模样。
    垂着头,仿佛一切不曾发生过。
    曲砚浓最后凝视了那座隐藏在迷雾后的宫室一眼。
    “我从未在这里见过你。”她深深望妖修少女,“你是突然出现,还是从未离开?”
    数百年前的曲砚浓把有关神鸟青鸾的记忆留存在了签筒中。
    她原本以为这只签筒里承载的记忆都与她的道心劫、她的爱恨悲欢有关,现在却发觉不是,至少不完全是。
    鸾谷的来历和她的道心劫有什么曲折的关联?
    没有等到回答,她并未逗留,不回头地转身消失在被迷雾笼罩的长桥。
    远天的流光停在幽湖的迷雾之外。
    有许多她曾经见过或未见过的脸,每一张都属于一个元婴修士,此刻都难掩怒气,但看清她容貌的一刻,又好似僵住了,犹豫起来。
    曲砚浓的目光扫过他们的面孔。
    除了脸色青黑的徐箜怀,其中还有一张确凿无疑的脸,属于这一任的上清宗宗主。
    无论这一张脸在人前究竟是何等威严、沉静、高不可攀,在这一刻,在她的面前,只有内敛平静的客气。
    “曲仙君,”算她不知多少代后辈的上清宗宗主神色端凝,“晚辈失礼,未知仙君何时大驾光临,未能远迎。”
    曲砚浓微怔。
    她看向徐箜怀,她原以为徐箜怀会在她来到鸾谷之后上报宗门,只不过她无意摆谱的意思很明确,所以上清宗长老们不来打扰她。
    就算徐箜怀走火入魔昏了头,再不济,那个虹廊里的林长老也会上报吧?
    她不信上清宗从上到下没一个有成算的人,倘若眼前这些人当真不知道她的到来,只能说明有人在刻意隐瞒这个消息。
    她所有明确身份的行踪都发生在獬豸堂,这个隐瞒消息的人是谁也就不必多猜了。
    大司主面色黑得很。
    “仙君,怎不见夏祖师?”未能等到回应的上清宗宗主微微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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