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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孤鸾照镜(二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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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坤冢。”
    这名字浮现在曲砚浓心头。
    四百多年前, 她也来过这里。
    如那些上清宗长老们所说,当时她和夏枕玉关系还很不错,她虽然在与道心劫艰难抗争, 但依然还有闲心找故友玩闹。
    而夏枕玉在衰落。
    这种衰落缓慢、隐秘、不为旁人所知, 但曲砚浓每次见到夏枕玉时都能察觉后者比上一次更衰败, 因为这种衰败也在无人知晓时发生在她自己身上,只是慢一些。
    曲砚浓不谈这种衰败,但夏枕玉点破了它。
    夏枕玉整日地研究上清宗的典籍,那里面对如何化解道心劫、成为道主的记述不多, 反倒有很多深陷道心劫后如何自我了断的办法。
    神塑,就是其中最有用的办法。
    道心劫并非是她们的专属, 早在千万年前就有化神仙修深受其苦,从典籍中的只言片语来看,其中颇有一些疯癫如魔、害人害己的。
    那时,化神修士既是宗门的定海神针, 庇护普通修士不受大妖兽的残害,同时也是自家宗门的顶上悬剑, 不知何时便沦入道心劫中,伤人伤己,有时甚至致使生灵涂炭。
    为了躲避道心劫, 部分修士从更古老的传说中汲取了灵感,转而修魔,从此便有了魔门。
    魔门化神修士没有道心劫,修行中更是百无禁忌, 很快便抢占了许多灵地灵材,令本就内忧外患的仙门捉襟见肘。
    这时,不知几千几万年前的某位上清宗祖师创下了神塑之法。
    取一缕神魄, 立青石为塑,形貌神态,皆依本主。
    神魄、形貌、神态,皆属同一人,修为达到化神境界,神塑即成,如身外化身。
    神塑没法帮修士化解道心劫,但当修士迷失在道心劫后,本体会消散,只余一缕神魄在神塑上存活。
    于是本体不复存在,化身成了真身。
    靠着这样一个未寻生、先寻死的的秘法,上清宗期年不倒,数次天灾人祸、几度仙魔兴衰,光阴淘尽了数不尽的惊才绝艳者,也抹去了不胜举的强盛宗门,但上清宗一直在。
    千万年后,当那些曾经称霸仙域的超级宗门都已付笑谈中,上清宗依然在,凭借的不是争狠斗勇,也不是天纵奇才,而是那么多的化神修士,竟都愿在生死劫数前谦卑地俯下身去。
    这世上总是“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的人多。
    “也许有一天,我也会化为神塑。”那是夏枕玉第一次正式地谈起自己殒身的事,其实早八百年前她就按照典籍所述立下自己的神塑了。
    夏枕玉就是个连自己怎么死都安排得一丝不苟的人。
    也许每一位上清宗化神修士都如是。
    所以当日在若水轩外,上清宗宗主能以那样沉静的姿态回答她“上清宗既不缺过客,也不怕挑战,更不在乎做谁的踏板”;所以夏枕玉对她说“纵有百川过,我辈当争流”。
    千古风流人物,万年前姓张、三千年前姓李、今日姓曲。
    而上清宗一直在。
    曲砚浓大概算半个上清宗修士。
    晋升化神境界后,她也从夏枕玉那里得知了神塑秘法,但一直没用——没办法,她就属于那种“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的人,不然也不会拿寿命作祭立下誓约。
    未寻生、先寻死,略感晦气。
    既没有逆天而行的魄力,也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谁知道会不会化解道心劫的障碍?
    直到四百多年前,她改变了主意,塑下了两个神塑,其中就有她自己的。
    转变发生在上一次玉照金潮。
    夏枕玉在妙华祖师的手札中找到了“虚境”。
    手札中说:他山石出世时,此地有玉照金潮,内成一虚境,通往冥渊之下,据传藏有道主之秘。
    妙华祖师等到了玉照金潮,进入了虚境,也成功地前往了冥渊之下,得知了“乾坤冢”这个名字,但乾坤冢内多魔气,以妙华祖师的修为竟也难以抵抗,最终被魔气侵染,从虚境回来后不久便殒身了。她的妖修朋友青鸾在她死后驻留此地,化为鸾谷,而虚境就在鸾首峰处。
    不消说,妙华祖师并没找到道主之秘,也没留意到与魔主之秘有关的魔门至宝“玄冥印”,只能在手札将困惑与不甘留予后来者。
    夏枕玉留意到了这两个传说的关联。
    道主之秘在冥渊之下,而魔主诞生于冥渊之下,那么与魔主之秘有关的玄冥印,是否也与冥渊之下的乾坤冢有关?
    猜想十分大胆,印证却很难。
    夏枕玉并不觉得自己比传闻中离道主最近的妙华祖师强,她也没有玄冥印。
    但曲砚浓有玄冥印,至少有一半。
    她也非常强,她还很有化解道心劫的锐气。
    如果换一个修士告诉曲砚浓这件事,曲砚浓未必会信;如果换一个修士持有玄冥印,夏枕玉也未必会告诉对方这件事。
    恰好她们彼此信任,可以托付身家性命,于是曲砚浓潜入了虚境,回来后告诉夏枕玉她没找到道主之秘,而夏枕玉毫不犹豫地相信她说的是实话、并非独吞好处。
    上一次,她也来到了乾坤冢。
    就在这里,就在这浓雾边缘,她望见了那个模糊的、妄诞可怖的虚影,而后者也看见了她。
    他们在浓雾两端相望。
    一如此刻。
    在上一次潜入虚境前,她也曾两度直接潜入冥渊,都没能进入乾坤冢,只隐约感知到那里可能有个很强大的存在——或许是传说中的魔主。
    通过虚境,她第一次到达乾坤冢,确认了魔主的存在。
    但这一次对望,发烫的玄印让她产生了一个疯狂的猜想,于是在虚境破碎前,她冒险带走了逸散在乾坤冢中的一缕魔元,藏在了体内。
    那缕魔元太霸道,为了留住而不被它伤到,她花了许多精力,所以她回到甬道时那么疲惫。
    回到尘世,她对夏枕玉说,她改变主意了,她要塑个神塑,塑两尊。
    一个是她的,一个是卫朝荣的。
    她把那缕魔元放在卫朝荣的神塑上,神塑没成灵,这似乎是预兆着她的猜想完全不对,那个魔主大约不是卫朝荣,形貌、神态与魔元不属于同一人。
    但曲砚浓是个从不轻易放弃的人,所以她又做了很多孤注一掷的准备,这些准备将在下一次他山石出世时派上用场。
    现在她又来了。
    隔着浓雾深锁的乾坤冢,再度相望。
    上次,相见只须臾,她甚至来不及辨认他的模样。
    这一次留给她的时间,又有多少?
    从卫朝荣冥渊身死至今,已有一千多年了。
    一千多年前,卫朝荣刚死的时候,她满心满眼只有一句,为什么?
    四百多年前,她抓住一个虚无缥缈的念想,烧尽了悲欢余烈。
    几个月前,她竭力寻找与他相似的痕迹,像捕捉旷野里唯一的飞絮。
    相别的岁月里,曲砚浓忘了他、又想起他,怀疑他、又信了他,这一千年太久太久,久到极致的爱恨也化作了意兴阑珊。
    可当时间走到这一刻,她才发觉一千年这个概念也许只存于虚构。
    曾经从她胸膛流走的爱与恨,从前被她反复质疑的真与伪,她失去的念想、错过的盼望,还有被忘却的蛮横乖张、势在必得,逆转这一千年时光,又倒流进她的心脏。
    她没有一刻停顿地穿过那片迷雾。
    卫朝荣凝望她,她穿着千年前几乎从不触碰的素白衣裙,一如他曾透过灵识戒和神塑所见那般云水浩渺,可她穿越浓雾,却既不像云,也不像雪,她像一座冰川避无可避、凛冽强硬、势不可挡地穿过那片迷雾。
    她来时,没有人能够逃避,没有人可以退却,无需神通,她即是罗网。
    这里不是五域,他能说话,也能行动,可他仿佛又成了一尊神塑。
    他曾想过再次见到她的欣喜若狂,也描摹过自己在狂喜和执念里沦入疯狂的可笑结局,他盼望这一天,他也畏惧这一天。
    可当这一天降临,他的想象都成了虚幻,他才明白他的欢喜与疯狂并非由他主宰,就如千年前他在她面前那样,他只需等待,等她主宰一切。
    等待即宿命。
    曲砚浓站在他面前。
    她看见了禁锢他的玄金索,看清了他的模样,看清他胸腔的虚幻心脏,看见肆意蔓延、无处不在的魔气,可这些在她的目光里一瞬都变得很轻,好像本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还喜欢我吗?”她问。
    “当然。”他说。
    “还想和我在一起吗?”她问。
    “当然。”他说。
    她问得如此冷峻,他答得如此寒峭。
    就像刻在青石上的箴言。
    于是冥渊萧瑟的风也成了温顺的颂祝,不再咆哮,不再呻吟,不再绝望。
    一切在她身边变得虚幻,好似一层琉璃将破碎,这虚无的琉璃始终跟随她,但直到这一刻他才留意到它。真与伪、虚与实,在她面前无足轻重。
    曲砚浓定定地凝视他。
    她不笑、不哭,不欢喜、不悲伤,不萧瑟也不怅惘。
    只有炎炎烈火焚燃无尽。
    “等我把这一切结束。”她说。
    如同宿命宣告。
    而他只有一个答案。
    “好。”他说。
    琉璃无声无息地碎裂,他看着她的剪影云散虚无,萧瑟乾坤冢里又只剩下他一人,但他如此平静。
    玄金索垂落下来,平静而温顺,仿佛无用之物。
    她说她会结束这一切。
    她说等她。
    当她的言语落下,一切痛苦已经结束。
    他只需等待。
    等待即宿命。
    卫朝荣在浓雾边缘凝伫。
    他终于想起,这千载之中,曲砚浓确实来过乾坤冢。
    此刻桎梏他的誓约就是在那时立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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