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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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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个什么东西?
    想起自己从年少时开始做的那些绮梦, 裴子辰睫毛一颤,静默不言。
    鸢罗弓轻笑一声,倒也消停下去。
    三日很快便到, 午后大家吃过饭, 所有人便开始准备。
    钱思思指点着叶天骄穿江照雪的衣服, 叶天骄愤愤不平, 不明白道:“为什么要我穿女装,裴子辰不穿?大家都是男人, 怎么他就搞特殊?”
    “因为你漂亮!”钱思思给他擦着口红, 安抚道,“而且你比他聪明。”
    “最主要的是, ”江照雪坐着伸展体操,活动筋骨, 提醒道,“沈玉清认识他,他本来就已经干扰沈玉清了, 你们两要是不伪装成我,他看都不看你们这些蝼蚁一眼。”
    “你说得他好像很厉害一样!”叶天骄不服气。
    “他全力一剑能灭了你们大夏。”江照雪弯着腰, 活动着筋骨, 语气漫不经心, 但更显对沈玉清的信心。
    等在一旁的裴子辰抬眸看过来, 就见江照雪随意道:“如果不是人间境的法则压着他,他力量使用太过可能被寻时镜送回去, 你以为大夏有几个人能给他打?”
    “师父这么强?”裴子辰突然询问。
    他过去知道沈玉清强, 但他入门之时,沈玉清已经是仙尊,他没见过沈玉清出剑, 对沈玉清的强几乎也没有概念。
    江照雪知道他不清楚自己到底拜了个什么师父,笑着道:“那当然,他年轻的时候还有输的时候,打从步入合体期,我就再也没见他输过了。你以为灵剑仙阁仙盟盟主的位置怎么来的?打出来的。”
    “可……”叶天骄不服气,“人间境也有好几位大乘期啊!”
    江照雪听着,想了想,点头道:“也是,也有可能有几个能打的。”
    打不得过就是另一回事了。
    毕竟她爹也不一定打得过。
    江照雪语气敷衍,叶天骄听不出来,只道:“没错,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裴子辰静默听着,他摩挲着剑柄,似是思考什么。
    江照雪见他不说话,凑上前去:“想什么想得这么认真?”
    “弟子在想,”裴子辰垂眸看向手中剑柄,“自己何时才能有师父之境界。”
    “快得很。”江照雪听着笑起来,但一想到他成长之后所面临的,又有些心虚,轻咳了一声道,“没到也没关系。先去办事儿,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开弓没有回头箭。”阿南叹了口气,“锁灵阵开启,要的就是全部,你可别太上心。”
    “知道了。”
    江照雪也知道阿南说得没错,悻悻转身,去门口晒太阳。
    虽然看不到,但太阳暖洋洋落在身上,她还是觉得很舒服的。
    一行人准备好,已经快要下午,叶文知穿着官服,有些紧张赶回来,高兴道:“成了,江仙师给我的法阵,我已经让人带进天牢。”
    江照雪听着,立刻感应了一下,确认法阵的确在天牢位置,转头催促裴子辰:“子辰,去布阵。”
    裴子辰得话,立刻领着打扮好的叶天骄和钱思思去京郊布阵。
    布好阵法之后,他没有立刻用鸢罗弓开辟空间,寻时镜能感应到神器存在,他只有在最后一刻逃跑时才会选择鸢罗弓。
    他便站在法阵之中,通知江照雪:“师娘,我这边好了。”
    “给慕锦月发消息,”江照雪立刻道,“让她别告诉沈玉清,自己偷偷过来。”
    裴子辰得话,拿了传音玉牌,真要给慕锦月传信,他又不知该传些什么。
    其实他和慕锦月并不熟悉,过去也不过是普通同门,甚至因为男女之别,还颇为生疏。只是慕锦月的确一直对他比较热情,但他从来只当是慕锦月的性格如此。
    如今贸然相邀,他迟疑着,斟酌着分寸。
    旁边钱思思一看他犹豫,立刻将传音玉牌从裴子辰手上一拽,翻找出慕锦月的名字,开始飞快书写:“师妹,现下城东十里亭,有要事相商,事关你我下半生去处,切勿惊扰师父。爱你的师兄,辰。”
    “等等!”
    裴子辰看见最后一句,慌忙想要拦住钱思思,然而钱思思已经将消息送了出去。
    见消息送出,裴子辰一把夺回传音玉牌,厉喝出声:“钱姑娘怎可如此?!”
    “不写主动点人家小姑娘愿意来吗?”
    钱多多瞪了裴子辰一眼:“不懂事。”
    说完,裴子辰就看传音玉牌亮了起来,上面是慕锦月的回复:“好。”
    看见这个“好”字,钱多多笑起来:“哟,这小姑娘还挺高冷。”
    然而裴子辰不言,他看着“好”字,皱起眉头,随后便意识到:“这不是师妹。”
    “啊?”
    钱多多和叶天骄一起回头:“这是谁?”
    说着,他们便觉周边震动起来,裴子辰神色瞬凛,手中长剑急出,瞬间利用鸢罗弓之力劈开几道空间,如镜子一般面对面立在法阵之中,在沈玉清出现最后一刹,他猛地往空间一跃,提醒道:“我师父,跑!”
    音落刹那,剑气浩荡而来,惊得法阵中三人全部跃入空间,随后便见剑气“轰”一声砸落地面,在落地时又急急收势。
    三人都吓得不轻,躲在裴子辰开辟出的空间中不敢出来。江照雪的阵法,是在一个阵法中,将裴子辰开辟的空间打通成为一个循环迷宫,三人隔在一边,根本无法感知自己到底在整个迷宫中的哪个位置。
    他们躲在暗处,看着突然出现在这阵法中的沈玉清,每个人心跳都极快。
    沈玉清来得太急,纵使带了慕锦月,他们也根本没有碰到慕锦月的机会,这也就意味着这里没有任何可以制衡沈玉清的东西,他随时可能一剑破开法阵。
    法阵虽然是江照雪写的,但她如今毕竟只有元婴期的修为,沈玉清具体被压制到哪个境界不得而知,但剑修对灵力的依靠也没有那么强大,剑意对剑修的重要性远胜于灵力,因此,在没有慕锦月作为人质牵制的情况下,沈玉清能把阵法破到哪一步,谁也不好说。
    大家都紧张得不敢呼吸,裴子辰扫了一眼正环顾着周边法阵的沈玉清,压着心跳,给江照雪传音:“师娘,好了。”
    传音带来灵力波动,几乎是在信息发出瞬间,沈玉清朝着裴子辰所在空间一剑斩来!
    裴子辰往侧方一跃而出,同时拔剑又破开一个空间,叶天骄和钱思思配合在沈玉清身后往隔壁空间一跃,慕锦月惊呼出声:“师娘!”
    听到这话,沈玉清动作一顿,慕锦月拉住沈玉清袖子,急道:“师父,这个阵法不能硬破,师娘在这里!”
    沈玉清得话,眉宇微凛,冷声道:“江照雪,我不伤你,你出来。”
    三人不敢说话。
    沈玉清气息愈冷,环顾着周遭空间,平静道:“我知道这是九曲连廊阵,你们每一个空间相连,我想抓到你们不容易。可狡兔三窟,窟亦有尽,我若把你们这些空间一个一个拆了,你又往何处逃?”
    听着沈玉清的话,三个人躲在自己空间里,钱思思双手合十疯狂祷告,叶天骄手捻符箓大口呼气逼着自己镇定,都祈求着不要砍到自己头上。
    唯独裴子辰,手握长剑,警惕盯着沈玉清,时刻等着出手。
    沈玉清见没有人应声,眼中愠色更浓,干脆回身朝着一个空间一剑劈去,空间瞬间如镜子一般碎裂开。
    沈玉清眼见无人,毫不犹豫挥剑往下,连劈三个空间,眼看着要劈到叶天骄,裴子辰赶忙往外纵身一跃,沈玉清急旋而回,厉喝出声:“竖子休走!”
    与此同时,钱思思从沈玉清身后一跃到另一边,慕锦月高喝:“师娘!”
    这话扰得沈玉清回头一扫,叶天骄见他扭头,赶紧把符箓飞砸而出,趁机又跃到另一个空间。
    三人齐心合力,倒将沈玉清缠住,而另一边,江照雪得了消息,便立刻开启早已准备好的阵法。
    要让狴犴闭眼不是容易之事,她如今不过元婴期,想要让狴犴闭眼,几乎不可能。所以她特意送进去了四个助眠用的法阵,这种法阵没有什么害处,狴犴察觉也只会当是普通狱卒用来助眠。但这个四个法阵放在东南西北四角时,就会封在狴犴四方,助眠法阵悄然启动,她再与天赌运,胜算便更大了。
    但狴犴作为神兽,她不敢随便惊扰,再次之前还是先卜了一卦,确认是大吉之后,才放下心来。
    她早准备祭桌,脚下绘阵,叶文知就带着陈昭人等在一旁,焦心看着江照雪手中法诀翻转,冷静道:“天道无常,赌运于天,上上大吉,求神小眠——去。”
    说着,一根玉签从签筒中飞出,“上吉”二字翻出,江照雪心中稍安。
    感知到法阵内狴犴安睡,江照雪立刻开始重新布阵。
    叶文知见状,不知江照雪具体是什么进度,忙道:“江仙师,现下如何?”
    “狴犴已经安睡,我可以进去了。”
    江照雪一面画阵,一面道:“但我不确定子辰能拖沈玉清多久,保险起见,我会以魂体进入天牢,这是清音铃。”
    江照雪取出一个铃铛,递交给陈昭:“陈先生,若出意外,我唤你摇铃,你便立刻摇铃。”
    “明白。”
    陈昭立刻点头,江照雪手中阵法再绘,重新摇动起乾坤签:“天道无常,赌运于天,上上大吉,魂行千里——去!”
    玉签飞出,江照雪看见“上上”二字,一把接过,拿到手中后,她转头看向叶文知和陈昭,颔首道:“我这就去了,叶大人有需要带的话吗?”
    叶文知闻言一顿,迟疑片刻后,他咬了咬牙道:“请江仙师告知三殿下,让三殿下以保住性命为重,留得青山在,我等臣子,自会为他周旋。”
    “好。”
    江照雪点点头,随后手上用力,捏碎玉签,随后她整个人的身体便软了下去,叶文知和陈昭干净上前扶住她,叶文知慌道:“江仙师?”
    “无妨,”陈昭沉稳出声,“江仙师魂魄离体,先扶到一旁躺下。”
    他们扶着江照雪身体躺下,江照雪眼前慢慢黑下去,等她再次睁眼,便感觉自己在了另一个空间。
    “到了。”阿南提醒她,“左边有一把椅子。”
    江照雪听着,悄无声息坐到左边椅子上。
    这是一把太师椅,她整个人懒洋洋斜倚在椅子里,撑着额头,手指一抬,山河钟悄无声息落下。
    宋无涯对于她的到来毫无感知,还仰头看着高处窗户,忧愁感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唉……”
    “三殿下。”
    女子含笑声响起,宋无涯吓了一跳,回头就见一个女人坐在他的椅子上。
    她一身雪衣柔软流淌在周身,周身泛着淡淡华光,五官明艳动人,突兀出现在这昏暗牢房,如仙如妖。
    宋无涯愣在原地,片刻后,江照雪笑着出声:“三殿下,不认识我了?”
    “沈夫人?”
    宋无涯骤然惊醒,江照雪神色淡了几分,提醒道:“我与沈仙师已解道侣契……哦,就是人间境说的和离,所以沈夫人这个称呼不太妥当。在下江照雪,尊号蓬莱真武元君,三殿下若不弃,可称我一声江仙师。”
    “哦。”
    宋无涯听着,反应过来,盘算着她与沈玉清的关系,笑着坐到江照雪一旁摇椅上上。
    他虽然入狱,但毕竟是皇子之身,牢狱也和普通房间差不多,摇椅嘎子嘎子响起来,他看着江照雪,笑眯眯道:“不知江仙师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受人之托,救殿下于水火。”
    江照雪直接道:“前几日,三殿下与天机院联手,想在饕餮盛宴中抓捕主事人太子殿下,没想到天机院却投靠太子,反诬三殿下是饕餮盛宴的幕后人。天机院在大夏地位不凡,天机院认同了太子殿下,等于认同了他天子真龙之命,光凭三殿下及一干臣子,怕是再难有翻身之力。过几日审讯之后,三殿下难逃死劫。”
    “所以,”宋无涯直起身,倾身靠近江照雪,端详着她,笑着道,“仙师打算救我一命?”
    “正是。”
    江照雪颔首。
    宋无涯轻笑:“为了灵虚扇?”
    没想到宋无涯说得这么直接,江照雪一想便知:“沈玉清告诉你的?”
    “没错,”宋无涯一展折扇,摇着扇子,慢慢悠悠,“他说只要我把灵虚扇给他,他可以救我离开,可我没答应。”
    “为何?”
    “灵虚扇何等宝物?如果我只是想跑,那我不需要沈仙师,也不需要江仙师,甚至于当初我就不回京城。帮我逃命换灵虚扇,价码太低了。”
    “所以,”江照雪听着,歪了歪头,“殿下想要什么?”
    宋无涯没有出声,整个房间只有摇椅“嘎吱嘎吱”的声音,江照雪等了一会儿,听着宋无涯慢慢道:“我听闻江仙师是命师,据说命师,不受天命书管辖,有改变天命之能?”
    江照雪听着,虽然她看不见,却还是抬眸看向他的方向。
    宋无涯靠在摇椅上,抬手展开手中折扇,借着牢狱里的光,看折扇上的红梅,在摇椅之声中,慢慢道:“赵贵妃打算后日审我,三日后,我打算在祭坛之上,以命问列祖列宗国储归处,”宋无涯说着自己的计划,冷静道,“大夏若是命定的储君,会受到先祖庇佑,但如果不是真龙,便会在祭坛上当场被业火焚尽而亡。若你能把我的命改为真龙之命,灵虚扇,”宋无涯看向她,“我给你。”
    江照雪听着他的话,不由得笑起来。
    想了想,她开口道:“殿下可否予八字一观?”
    宋无涯得话有些意外,但还是如实说了八字。
    江照雪掐算片刻,皱起眉头:“此事……有些难办。”
    听到这话,宋无涯面色顿冷:“怎么,江仙师作为命师,也不过如此?”
    “改真龙之命,此乃事关天下格局之变化,要折损我至少半数修为。”
    江照雪沉声开口,宋无涯一听有戏,面色稍缓,忙道:“在下知道此事并非易事,但在下改命,也不仅仅是为了自己。太子无德,若让他成为皇帝,大夏必亡。在下是如今唯一有可能阻止此事之人,无论付出任何代价,在下心甘情愿。”
    “我明白殿下的意思,”江照雪思考着,似乎是在犹豫,“太子之暴虐,在下已有所见,殿下担心,亦是本君担心之事,若能有选择,本君受百姓供奉,绝不会将苍生置之不理,只是,此番改命,于本君而言损耗太过,事成之后,怕是需要殿下……答应在下几个条件。”
    “什么条件?”宋无涯立刻追问。
    江照雪一副心痛模样,叹息道:“灵虚扇自不必说,事成之后,殿下将灵虚扇予我,此乃我此行目的。”
    “明白。”宋无涯点头,“还有呢?”
    “除了灵虚扇之外,还希望殿下承诺我,首先,待您登基之后,为我在大夏建庙三百间,让我积攒功德,早日恢复修为。”
    “这是自然!”宋无涯一听‘登基’,立刻道,“若在下能顺利登基,必奉江仙师为国神,一月为您建一间!”
    “这倒也不必。”江照雪有些心虚,轻咳了一声道,“多建点就好,就是个心意。其次,希望殿下日后,能每日对我的神相叩首三次,答应将自己积攒之气运,供奉于我一半,以便我早日恢复。”
    “好说。”宋无涯听着,越听越觉得江照雪靠谱。
    改命如此大事,条件提得少了,他也害怕。
    江照雪想想,也不敢太过分,最后道:“最后……在下行走人间,还需些黄白俗物……”
    “明白。”
    宋无涯一听,便知江照雪的意思,握住她的手,立刻道:“事成之后,我带您去国库。您想拿什么拿什么。”
    “成交。”江照雪立刻应下,“后日祭坛,你放心大胆去做,你的命,我给你改。”
    “多谢仙师!”
    “那,既然答应了我,灵虚扇,可就不能给别人了。”
    江照雪笑着抬手,往宋无涯额头一点。
    一股清凉灵力落入宋无涯身体,宋无涯不由得一愣:“这是?”
    “这是你我的契约,我只要帮你在祭坛上向天下人宣告你的真龙之命,那除非我解咒,其他任何人都开不了灵虚扇。”
    江照雪语气温柔中带着冷意:“还请殿下,千万不要做出一扇两卖之事。”
    “当然。”
    宋无涯笑起来:“在下怎敢做此事欺骗仙师?”
    “这是传音符,”江照雪将一张传音符递给宋无涯,“有事联系我,我走咯?”
    “恭送仙师。”
    宋无涯抬手行礼,江照雪闭眼唤陈昭:“陈昭。”
    陈昭一听江照雪声音,立刻摇响清音铃,江照雪感觉身体陷入另一个空间,片刻后,她立刻感觉身体有了实感,已然回到身体之中。
    她坐起身来,立刻召唤裴子辰:“子辰,回来吧。”
    然而早在江照雪回来之前,裴子辰三人就早早濒临极限。
    眼看着沈玉清将一个个空间劈开,法阵支撑不住,裴子辰毫不犹豫往阵法外一翻,大声道:“走!”
    听到这话,钱思思叶天骄两人同时往外,兵分三路。
    沈玉清剑气朝着裴子辰一劈而下,剑气太盛,轰向四方。
    钱思思倒是一跃翻墙逃脱,叶天骄却正被波及,直接往前一个狗爬飞扑到地面,干脆就地一滚,从旁边拿了个框扣在自己头上装死。
    沈玉清没理会他们,剑追着裴子辰,裴子辰纵身一跃闪过同时,拔剑旋劈出一个空间,沈玉清早有准备,冷声立唤:“锦月!”
    音落刹那,慕锦月双手一拉,一面镜子出现在她手中,绽出光亮,在裴子辰落入空间时,照在他身上。
    随后镜子的光亮紧随空间震荡方向飞快而去,沈玉清急掠上前,顺着镜子光照前方截断,轰然一剑斩下,裴子辰感觉空间巨震,随即剑气紧随而至,裴子辰抬剑一挡,迎面便是沈玉清长剑。
    他不敢硬接,急急退开。
    沈玉清冷眼一扫,剑风瞬急。
    沈玉清的剑是在两百年无数次厮杀中历练之剑,每一剑都杀意凛冽,又急又快,细密如丝。
    饶是裴子辰天纵奇才,他毕竟只有二十一岁,沈玉清剑风之下,他唯有匆匆躲闪。
    只是他越躲,沈玉清剑越快,然而无论他怎么躲,他本能性有一个护着人的姿势。
    这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沈玉清一眼就明白,察觉他这种习惯,当年他从带上江照雪后就养成了这种习惯,为此被他师父骂了无数次。裴子辰凭什么有这样的习惯?想到这一点,沈玉清灵力瞬涨,猛地一剑将裴子辰轰飞开去,重重撞到地上,裴子辰刚一抬头,就看沈玉清剑指在自己面前。
    杀意从剑风铺天盖地而下,裴子辰急促喘息着,沈玉清冷眼看他:“灵剑仙阁是这么教你用剑的吗?”
    裴子辰不敢说话,他压着因打斗和紧张有些激烈的呼吸,听沈玉清继续教训:“你出剑只需向前,你身后无人,也轮不到你护。”
    这话出来,没有多提那人半分,可裴子辰却是一瞬就明白了沈玉清的意思。
    他忍不住捏紧剑身,一言不发。
    屈辱和不安弥漫开去,他甚至连反驳的能力都没有。
    旁边慕锦月看着师徒对峙,心疼看了一眼裴子辰,忍不住上前,急道:“师父,要训师兄,也等找到师娘再训吧?”
    听到这话,沈玉清动作一顿,裴子辰心中瞬紧。
    他抿紧唇,感觉沈玉清在听到这句话后,剑慢慢平和下来。
    他盯着裴子辰,看了许久,才忍耐住收剑,冷着声道:“回去告诉你师娘,天命书上你的名字已经消散,你已经不是天弃之人,我不会再杀你。”
    听到这话,裴子辰一愣,随后就听沈玉清冷声道:“你若愿意回来,依旧是我首徒,我可为你亲自授课,承我衣钵,但需记得恪守弟子本分,遵循仙阁规矩,这些时日,你与你师娘造次之举,不可有二。”
    裴子辰听着,想起过去在灵剑仙阁,需要层层通报才能见到江照雪的时光,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血液仿佛一寸一寸冷下来。
    惶恐弥漫在他心头,他却无法言说。
    沈玉清见他愣神,只当他反应不过来,站在他面前,高高在上、一如既往,轻松描述着他拼尽全力去做的事:“过往之事,我可既往不咎,溯光镜我陪她拿,神器我亦可为她取,她如今身体有恙,双目失明,不可漂泊在外,让她回来,莫再任性。今夜我在天机院等她。”
    沈玉清一想她身上火毒,意识到自己不在时是谁在为她解毒,他便忍不住升起对面前弟子的杀意。
    然而这只是弟子,又是生死关头非常之举,他也不能多加怪罪,只能扭头道:“她来找我,亦或我去找她,皆可。”
    裴子辰听明白他的意思,也明白他暗含的言语。
    今夜是江照雪火毒毒发之时,他要江照雪回到自己身边。
    江照雪是他的妻子,灵力交融乃夫妻私密之事,本就该沈玉清来做。
    过往皆是如此,他才是偶然。
    他死死捏着剑,静默不言。
    沈玉清见话已说完,也不多言,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便听裴子辰声音传来:“若师娘不肯呢?”
    沈玉清脚步一顿,他平静道:“我与她两百年夫妻,你把话带到,她肯不肯,我比你清楚。”
    “可师娘……”裴子辰也不知自己是在挣扎什么,艰涩道,“看见您带着师妹,她不高兴。”
    沈玉清气息微凝,而后,他周身气息慢慢柔和下来,少有耐心道:“我带你师妹,是因寻时镜如今已由你师妹传承,我想回来,必须由她开启。而且她灵根不佳,回来也是遵循师祖之命,为她寻找滋养灵根之法,并无他意。她若还是在意,”沈玉清回头,“不如直接来问我。”
    这些话出来,那些弥漫在心口的惶恐更甚。
    沈玉清耐心道:“她可还有其他什么顾虑?”
    “没有了。”
    裴子辰再寻不到什么理由,只能沙哑开口:“弟子,会回去传话。”
    沈玉清得话,应了一声,便转身往外。
    他甚至连追查江照雪的想法都没有,似乎笃定只要他回去告诉江照雪这些话,江照雪便会回来。
    等他提步走远,一直趴着装死的叶天骄一跃而起,赶紧跑到裴子辰身侧,激动道:“哇,你这师父不错啊?我看他挺在乎仙女姐姐的。”
    裴子辰听着,撑着自己起身,提步就走。
    叶天骄跟上裴子辰,全然没注意到裴子辰的脸色,只高兴道:“之前看你们的态度,我还以为他多坏呢,没想到还是挺关心姐姐的,以为姐姐在阵法里,他就不强行破阵。知道姐姐眼睛不好,看着也挺心疼了?你们本来就是因为他要杀你跑出来,现在他不杀你了,你们岂不是就可以回去,一家团聚了?”
    裴子辰听着叶天骄的话,心上仿佛是被人攥紧,一点点捏得发疼。
    两人疾步转过墙角,叶天骄继续嘀咕:“你们这个灵剑仙阁看上去挺厉害的,你是他首徒,传承他的衣钵,那以后你是不是就是灵剑仙阁阁主?太厉害了!”
    “不过你们宗门架子这么大,以后你和姐姐见面岂不是很难?不过也对,你师父在,如果没必要,你还是少和姐姐接触,免得人家说闲话,你也这么大了。以后找个老婆,到时候去拜见一下,给姐姐和你师父尽孝就好。不错!”
    叶天骄双手环胸,很是满意:“也算是个好结果,你们也是苦尽甘来,走到头了。我这就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
    话没说完,裴子辰剑光骤凛,抓着叶天骄衣领,便将他狠狠抵在墙上。
    叶天骄吓了一跳,就看裴子辰目光带冷,狠声道:“你敢回去胡说八道一个字,我就杀了你!”
    叶天骄愣在原地,裴子辰将他一把甩开,继续往前。
    叶天骄这时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赶忙追上去:“不是,你不打算说啊?”
    裴子辰不回声,叶天骄着急起来:“为什么啊?你们回去不好吗?你看你师父这么强,帮姐姐不更好吗?”
    “师父对她不好。”
    裴子辰开口,叶天骄奇怪:“好不好轮得到你说?那是人家夫妻,你师娘愿意,你师父开心,人家夫妻情趣,关你什么事?”
    裴子辰听着,剑身铮铮作响,压着声:“我不想和师娘分开。”
    叶天骄听得更是莫名其妙:“你们也没分开啊?不都在灵剑仙阁吗?”
    “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叶天骄听不明白,“不就多个师父?到时候你们回去,她在灵剑仙阁呆着,你也在,你们都还在一个宗门,和现在有什么不同……”
    “可我见不到她!”
    裴子辰终于忍不住,低喝出声。
    叶天骄被他吓愣,看着他惶恐又愤怒道:“回灵剑仙阁,我见她一面要一层又一层通报,我要跪在门口才能和她说话,我看不到她,我碰不到她,我护不了她,我多看她一眼都逾矩这怎么一样?!”
    他不可能再拉着她的手同她光明正大走在街上。
    不可能再和她一起跪在月老庙前,在姻缘带上写她的名字。
    不可能和她在夜里一起乘着仙鹤飞上天空,一起喝酒,一起看星星,一起手拉手从天上坠落而下,从后面拥抱她让她感知着他的情绪。
    他的情欲是罪,他的心动是罪,他抬头看她是罪,甚至于他用他的灵力为江照雪解毒,他的剑会下意识护着身后都是罪。
    这怎么能一样?
    他死死盯着叶天骄,叶天骄看着他微红的眼,愣愣反应过来:“你在说什么?”
    裴子辰一愣。
    叶天骄茫然:“她是你师娘,你是她弟子,做这些不理所应当吗?你想要怎么和她在一起?天天拉着她、陪着她、晚上睡一起、其他男人一个都不能碰她?”
    叶天骄说着,皱起眉头:“裴子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
    裴子辰意识到叶天骄的话语,仓皇后退,不知所措:“我……”
    “她是你师娘。”叶天骄说着,推测道,“你不会喜欢……”
    “没有!”裴子辰闻言惊慌开口,厉喝出声。
    叶天骄愣在原地,裴子辰慌乱转头,压制着恐惧道:“你休要胡说辱我师娘清誉,我只是觉得师父不值得。你不要胡说八道了,今日师父的话我自己回去说。”
    说着,裴子辰转身走向城门,叶天骄跟在他后面,想了想道:“裴子辰。”
    裴子辰回头,就见叶天骄穿着女装,有些不自然转头:“兄弟一场,今天的话我不会说出去。但你自己……”
    他低下头,有些不自然道:“好自为之吧。”
    裴子辰听着,垂下眼眸,指尖颤了一下,感觉有什么涌上来,哑声道:“谢谢。”
    说着,他也不敢再看叶天骄,转身离开。
    他一路往回走,脑子里全是叶天骄的问话。
    “那是人家夫妻,你师娘愿意,你师父开心,人家夫妻情趣,关你什么事?”
    “她是你师娘,你是她弟子,做这些不理所应当吗?你想要怎么和她在一起?”
    “她是你师娘,你不会是喜欢……”
    这些问话一句又一句窜在他脑海,他甚至连江照雪传音都回复不了。
    他想过无数江照雪的模样,从第一次她紫衣蒙面从天而降,到现在每日在他面前悠闲懒散的模样。
    “那你见其他人有过这种吗?就一看就觉得,哇这个人好漂亮,一下子肌肉紧张心跳加速,说话都会结巴,要整理一下才能保持常态。有吗?”
    “我见师娘心如是。”
    师娘。
    他披着夜色走到叶府门口,穿过大门,走进客厅。
    一抬眼,就看见正在和叶文知说话的江照雪。
    她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手放在膝上,身体微微前倾,认真听着叶文知的话。
    脚在裙下,无意识有一下没一下踢着。
    灯火仿佛格外眷念她,温柔晕染在她周身,她优雅又漂亮,笑容灵动如蝶,整个世界都因她熠熠生辉。
    她仿佛是感知到他,笑意盈盈抬头:“子辰?”
    听见她的呼唤,他身体仿佛有什么翻涌。
    他一瞬间意识到。
    他的欲望,他的情动,不是因为少年血气,不是因为单纯对女子的渴望,也不是因为他年少用灵力挑拨后遗留的本能。
    而是因为她。
    “她是你师娘,你不会是喜欢……”
    喜欢。
    看见她,听见她唤他名字刹那,他终于不再抵抗,缴械投降,俯首称臣。
    他必须承认,他生起了这样龌龊、这样不应存在于世的念头。
    他喜欢她。
    千罪万过。
    他都喜欢她。
    他的师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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